曲項天一直沒有要醒來的跡象,羽擦着手從房間裡出來的時候,迎上的就是一羣人的灼灼視線。
冷漠的青年似是愣了一下,臉上閃過一瞬間的複雜,繼而別開了視線。
葉知鬱看着他的反應,心中當即“咯噔”一下,倒是李沉憋不住先開了口:“老大怎麼樣了?”
“肺葉穿孔,因爲受傷後身體一直被移動,子彈的碎片劃傷了其他內臟和粘膜,他的身體裡面現在應該是血淋淋的纔對。”
“羽……”葉君殿難得聲音沉了些,羽當即轉頭看向他,臉色似乎變了變,微咳一聲方纔再次開口:“所幸他的肺部以前受過嚴重的內傷,結締組織比以前要堅固,神經和主血管都沒有太大問題。不過因爲之前的搬運和撞擊,再加上治療不及時,傷口已經感染了。現在高燒,要是他能撐過今天晚上就不會再有生命危險。”
“小鬱!”
葉知鬱卻根本沒聽見身後人的叫聲,直直衝進了躺着昏迷的曲項天的房間。
“這個男人已經算是不得了的了,失血都到那種地步竟然還能維持意識。是怕她擔心吧。”
葉君殿狀似不經意地掃過好友淡漠的臉,輕輕一曬:“以前救人,你沒有這麼多感慨的。”
羽聞言眉梢一挑,眼睛微眯,也說得不以爲意:“我光顧着救人,自然有閒暇。不比某人,又想殺人,又要救人。”
兩人的目光在乾燥的空氣中輕輕一觸,便錯開,室內重歸了安靜。李沉將眼前兩人的古怪舉止盡收眼底,桃花眼中不由閃過一絲疑惑。他剛剛……似乎在空氣中看見火星了?
“對了,還沒有君莫的消息嗎?”雖然計劃是按照葉知鬱的想法進行,最後的手段強硬了點,也怎麼說也達到了目的。政府那邊已經有消息,雷瓦爾那幾兆的毒.品交易接連曝光,內部人士還來不及將證據壓下去那些視頻、數據就已經在網絡上傳瘋了,這才挖出來雷瓦爾不僅在墨西哥內部爲非作歹,因爲他而產生的暴力恐怖襲擊所波及還將許多其他國家牽扯其中,甚至爆出了墨西哥政府高層受賄的醜聞,按這個趨勢下去,這棵大樹的倒下,將意味着數以萬計的人受到牽連,就連現在的總統班子估計都會垮臺。
可是,他們卻遲遲沒有顧君莫的消息。
葉君殿不動聲色地淺笑,眸中淡雅疏離的光芒輕輕淺淺,波光流轉見不只是在想什麼。
“我這邊,冰凌也沒有消息。”
“那你還不讓人去找?”李沉幾乎是想都沒想就脫口而出,誰知那邊一股戾氣迎面而來,帶着狠辣讓李沉不由一怔。
下一秒他定睛一看,那邊卻又是那個低眉淺笑溫潤儒雅的男人。
那是剛纔……分明心臟是被尖銳的東西攫住般,變得冰涼。
李沉不動聲色地調整呼吸,在想自己剛纔究竟說了什麼話觸怒了對方。這個男人從一開始給他的感覺只有三個字:看不透。
那張臉看上去雖然人畜無害,卻好像帶着一張面具,每一個表情都好像是精心計算好的,不多泄露半點,只有偶爾大嫂在場的時候纔會下意識露出一閃即逝的關切。
現在來的人裡面,他和顧君莫是老大的左右臂膀,冰凌是fbk的一戰力,卻似乎十分聽從這個男人。而這個男人,是大嫂的舊識,當初他們懷疑大嫂跟fbk的關係,也極可能是因爲這個人聯繫才牽扯其中的。
李沉雖不像顧君莫那樣心思縝密,但他也好歹是從小官家出身,對於某些東西更是有着天生敏銳的嗅覺。
沒有證據,甚至連可以揣測的蛛絲馬跡都沒有……可是此刻,在李沉的腦中卻有一個荒誕可怕的結論產生了——
那個黑暗世界的傳說,無人見過其真面目的男人,擁有永不衰老的容貌甚至會妖法的男人,joker——此刻正站在他的面前!
這樣,剛剛他感到的戾氣也並非多心,而是這個男人以爲他猜到了自己的身份,已動殺機。
“咳,”李沉很快讓自己冷靜下來,猜到他的身份,這個男人不是會輕易棄漏洞於不顧的那種人,即使現在不能殺他,以後也未必不會。清了清嗓子,李沉脣角輕勾,眉梢中盡是溫雅妖嬈:“大嫂一個人陪老大我不放心。我去裡面陪她,至少監督大嫂好好吃飯喝水,別一個還沒醒,另一個又倒了。”
李沉說得狀似輕鬆,卻根本不敢看一旁淺笑的男人,只覺得一道似笑非笑的目光飄飄忽忽地停留在自己身上。
羽沒有開口反對,只是繼續低頭專心擦着自己的手。李沉見狀,又等了等,這才邁動長腿,不急不緩地走進了房間。
闔上門的那一瞬間,他只覺得腳下一軟,若不是扶着門把,他幾乎要直接坐到地上。
不說話,光是壓迫感就沉重得幾乎讓人無法呼吸。那麼可怕的男人,是他從未見到過的。他與無數犯罪者交過手,其中不少變態連環殺手和揮手便能奪人性命的黑道毒梟……卻從沒有一個人給他這樣的感覺。看似什麼都不存在,卻有粘稠着的黑暗感,彷彿下一秒就能讓你停止呼吸。死亡就在眼前,而且你知道自己會看着死神揮下鐮刀。
他不知道該怎樣去描述那種壓迫感,只是紊亂地喘着氣,好久才擦了擦額角滲出的冷汗,然而察覺自己現在心情的男人,桃花眼中閃過一絲錯愕,接着,是一聲自嘲的低笑聲。
……人家還什麼都沒做,他就狼狽成這樣了,還好意思自稱是老大的左膀右臂。真是給老大丟人!
站起身,李沉這才注意到不遠處坐在牀邊背對着自己的葉知鬱,和那個躺在牀上臉色蒼白的男人。眉皺了皺,李沉還是猶豫着走上前去,輕輕張了張口,卻還是沒發出聲音。
葉知鬱輕輕握着曲項天的手,專注地看着他,並沒有察覺李沉的到來。有光溫柔覆在他緊闔的長睫毛上,讓整個人看上去好像一副中世紀的油畫,安靜又俊美得不可思議。
葉知鬱不禁輕笑,脣邊的弧度卻帶着幾分澀然。“你這麼安靜……我都要認不出你了……”
“老公,醒來吧,醒來,我們就可以回家了。”
“沒有相抵折磨……沒有互相對心意的踐踏……我們重新開始,你還欠我一個婚禮……”
葉知鬱說得很輕,好像每一個字都要花很大的力氣去穩住嗓音的顫抖。他明明在發燒,指尖卻是冰涼的,無論她怎樣握緊,都溫暖不了他。
“……”李沉雖然從背後看不見葉知鬱的表情,卻能比任何時候都深刻地感受到她的痛苦。老大跟他一起,出生入死槍林彈雨,這樣的情誼……
“大嫂,別哭了。你這麼哭,老大醒來要是看到了,還以爲我欺負了你呢。”
不正經的嗓音帶着微微上揚的語調,葉知鬱有些被嚇到了,訝然回頭,就看見了李美人妖孽的笑臉,瀲灩的桃花眼裡是盈盈笑意,掩住了那一抹黯然。
“你怎麼在這裡?”
“我啊,”李沉瀟灑地拋了個媚眼,“我是特意來看着小天使的特別護士,職責是實現美女們的夢想。”
葉知鬱知道他是想要安慰她嘴裡才每個正經,再加上特殊時刻她也惱不起來,乾脆盡情使喚對方:“去把那邊的水盆搬過來,我給他換一下毛巾。然後你再給我倒一杯熱水,我需要用棉籤沾水塗在他的嘴脣上,不然等他醒來一說話嘴脣就會裂開。”
“哎~得令~”
某人狗腿地交互拍了下手臂,一個旋身便去一旁準備葉知鬱要的東西了。
轉過身的一瞬間,波光瀲灩的眸中笑意頓斂,不經意閃過一絲暗芒。
他到這裡,是因爲門外的那個男人,他不會在葉知鬱面前動手。只要他跟大嫂呆在一起,就暫時是安全的。可是一直呆在這裡也不是辦法,等老大醒了,他要把這件事情告訴他讓他提防才行。剛剛那個羽說的話他一時間沒反應過來,現在在心中一回味,看來對方也想要對老大出手。
相較於李沉的凝重心思,葉知鬱只是專心擰乾毛巾給曲項天換上,又仔細溼潤着對放乾燥的脣瓣,直到它恢復了原本的潤澤。
手不由再次收緊,“快醒過來……”
……
扶着曲項天那樣高大健碩的身體在密道里穿梭,經歷了生死一線,身體和精神都已經到達了極限。葉知鬱一直看着他,卻不知何時再也扛不住倦意淺淺睡了過去。
室內,一室靜謐,有細微的灰塵浮動在光線中。
女人纖長濃密的睫毛好像即將展翅欲飛的蝶翼輕輕扇動了幾下,睜開了烏黑如秋水氤氳的杏眼。
她……?
葉知鬱的意識有些迷離,卻又在瞬間恢復,一個激靈幾乎是從彈坐起來——現在是什麼時候了?他的燒——
“——!!”
蒲草鋪成的簡易小牀上,他顯得太過巨大,而此刻,那雙鷹隼般墨染的雙眸已經睜開,正一瞬不瞬地緊緊攫住她,裡面是深濃的笑意和化不開的眷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