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着母親疲倦之中摻雜着濃濃期待的聲音，趙衛紅的鼻子忽然有些發酸。
“媽，是我！”
“你怎麼”
知子莫若母。
趙衛紅還沒說完，電話那頭的驪萍擦了擦眼角滲出的淚花，驚喜而又略帶驕傲的表示道。
“媽就知道，你今天肯定要來電話！”
“我可是聽你爹說了，部隊裡打電話，那都是卡着時間的。”
“要是在家等你消息，等媽跑過來，那和你也說不上幾句話了。”
“我和你爹就一直輪流在這守着，你爹纔回去，你電話就打來了！”
“還得是咱們娘倆，心連着心吶！”
爲自己和兒子之間的“默契”而很是高興了一陣。
驪萍話頭一轉，又有些急切的對着趙衛紅詢問道。
“兒啊.你這個電話還能打多久？”
“我現在讓人去喊你爹，來得及不？”
此時的驪萍，就像是天底下無數軍人母親的真實寫照。
每當那個在外漂泊的遊子打來電話，做母親的開心之餘，便要爲了那簡短的通話時間而感到焦慮。
倒也不是部隊不體貼人情，大過年的還要限制通話時間。
只是新年這種日子，不能回家團聚的遊子，誰不想往家裡打個電話？
而一個連隊，通常只有兩三部電話。
要是不規定通話時間，肯定會有人沒辦法趕在午夜到來之前，給家裡打去無論是自己，還是親人，都期待已久的探親電話。
但對於此刻的趙衛紅來說，他明顯不需要考慮這些問題！
看了一眼身旁的周克虎還有常定方。
趙衛紅忽然像是個考了滿分的孩子般，迫不及待的向母親炫耀道。
“媽，讓我爹，還有我二叔，都過來吧！”
“告訴他倆不用着急，路上慢點。”
“我這通電話，沒有限制時間，想打多久就打多久！”
“兒啊！真的嗎？”
在得到趙衛紅肯定的答覆後，驪萍頓時喜不自勝，趕忙叫人去將在家等候的趙建國和趙躍進兄弟倆喊來。
此時的驪萍，並沒能體會到趙衛紅這句話背後蘊藏的深意，只是作爲一個母親，因爲能夠和久未見面的兒子多說上一會話，而感到由衷的喜悅！
對着趙衛紅噓寒問暖了大半天。
趁着驪萍說累了的功夫，趙衛紅終於有了機會，對母親問候道。
“媽，你和我爹，還有我二叔，在家裡過的怎麼樣？”
“好！都好！”
“你不用惦記我們，你一個人在部隊，把自己照顧好，媽就放心了！”
說到這，驪萍似乎想起了什麼，趕忙對着趙衛紅叮囑道。
“兒啊，今後不要再往家裡寄錢了。”
“咱家欠你二叔的錢，年底賣糧都還清了！”
“你自己把錢留着，你一個人在外面，身上沒錢可不行！”
趙衛紅在前往部隊之前，曾找趙躍進借了筆錢，將這些年來因爲求學而欠下的錢，通通還上了。
不過這些債務並沒有消失，只不過是從那些趙衛紅不想來往的親戚身上，轉移到了趙衛紅視爲至親的趙躍進身上罷了。
這一年多的時間裡，趙衛紅每當發了津貼，就會託人寄回家裡，用來償還債務。
當上老兵後，趙衛紅的津貼還漲了二十，剛好突破了三位數。
雖然這筆錢並不是很多，但這麼長時間攢下來，也有了一千多塊，在這年頭也算是筆鉅款了。
再加上趙建國兩口子年底賣糧的收入，將這些欠下的債務還清，可以說是綽綽有餘。
聞言，趙衛紅忽然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輕鬆。
這種“無債一身輕”的感覺
真特麼爽！
不過趙衛紅並不打算放棄往家裡寄錢。
雖然欠趙躍進的錢，是還上了。
但並不意味着欠趙躍進這位二叔的人情，也還上了。
在趙衛紅心裡，他早已將獨居的趙躍進當成了自己的父親一般看待，將來肯定是要爲趙躍進養老送終的。
而對於自己的父母，趙衛紅更是虧欠許多。
反正趙衛紅在部隊供吃供住，就連抽菸都是平時有人散了，趙衛紅纔會接過來抽一抽，根本沒有花錢的地方。
這筆錢寄回家裡，剛好能幫家裡稍微改善一下生活，這也是趙衛紅不斷奮鬥的目標。
可當趙衛紅提出這個想法後，驪萍拒絕的非常果斷。
“兒啊，家裡現在真不用你寄錢！”
“前兩天，村長來了一趟家裡，留下了三千塊錢，說是你的慰問金？”
“這筆錢都夠我們用到明年了，更別說明年還有，哪裡還需要你往回寄錢啊？”
“兒子，這事你不知道嗎？”
慰問金？
有些迷茫的看了常定方一眼，趙衛紅並沒有急着發問，而是繼續和驪萍打着電話。
直到和趕來的趙躍進以及趙建國都說完話後，趙衛紅這才戀戀不捨的將話筒交給了周克虎，同時走到了常定方身旁，低聲道。
“團長，我媽說我們村的村長，給我們家送了三千塊錢，說是我的慰問金。”
“咱們部隊有這個說法嗎？”
“你說多少？三千塊錢？”
“現在慰問金標準都這麼高了嗎？”
迎着趙衛紅很是懷疑的眼神，常定方白了他一眼，幽幽的開口道。
“別多想，這錢和老子沒關係。”
“慰問金這東西.確實是有。”
“這筆錢是地方政府給的，具體能給多少，我也不清楚”
“不過一般也就是幾百塊錢，沒聽說什麼地方能有這麼多啊？”
“難不成是有什麼新政策？”
常定方揉着下巴，思慮片刻後，忽然想到了一個可能！
“估計是因爲你立了個二等功，你們縣額外給了獎勵。”
“這政策很多地方都有，你們縣還是擁軍縣，有這個政策不奇怪！”
見常定方這麼說，趙衛紅這才放下了心。
趙衛紅最擔心的，就是怕這筆錢並不是什麼所謂的慰問金，而是常定方或者是周克虎這羣人，自掏腰包幫他補貼家裡。
在部隊，無論是工作還是生活上，趙衛紅都受他們關照許多。
要是再讓他們破費，那可就真就有點不像話了，要強的趙衛紅根本接受不了。
見這筆錢的來路，並不是自己想的那樣，而是趙衛紅用自己的本事，“爭”回來的慰問金。
趙衛紅也就可以放心了。
然而不管是趙衛紅，還是常定方，都忽略了一件事。
既然是趙衛紅榮立二等功的獎勵，那喜報，還有“二等功臣之家”的牌匾，理應一起送到趙衛紅家裡纔是。
畢竟，趙衛紅立了二等功，對他們縣來說那可是妥妥的大事，多少年都未必能趕上一次，還是要進縣誌的，肯定的好好操辦一下！
可現在，喜報什麼的還沒送到，獎勵金反倒是先送上門來了！
於情於理，都不符合相關的流程。
這隻能說明，趙建國兩口子收到的這筆錢
絕對不是趙衛紅立功之後，地方政府給予的獎勵！
更不是趙衛紅的慰問金！
與此同時。
趙家村村頭，非常氣派的大宅中。
在這個本應當歡度春節，無比喜慶的日子裡。
趙家村的村長，卻顯得格外的焦慮。
“孩他爹，來包餃子了！”
“去去去，別來煩老子！”
面對妻子的呼喚，村長顯得非常暴躁，甚至還一把將妻子推出去了老遠，直接撞在了價格不菲的實木傢俱上。
“哎喲.”
“媽！”
在兒子的攙扶下，艱難的從地上站了起來。
村長的妻子先是將兒子哄回屋裡，隨即指着村長的鼻子，破口大罵！
“大過年的，你抽什麼風！”
“自打前幾天你從趙家回來，你就是這副魂不守舍的模樣。”
“怎麼？魂讓外面的狐狸精給勾跑了？”
“老子撕了你這張嘴！”
窗外，爆竹與煙花在趙家村各處不斷響起，掩蓋住了村長妻子的哭聲與哀嚎。
她本來只是想撒個潑，沒想到村長居然會發這麼大的火！
此刻的她，心中滿是絕望，還有對眼前這個仍在不斷對自己拳打腳踢的男人的憤恨。
然而她並沒有注意到。
和自己朝夕相處了幾十年的這個男人，狂怒的模樣背後，眼神中還蘊含着深深的恐懼。
令他寢食難安的恐懼。
就像是.做了什麼虧心事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