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舒意是個聰明人。
從今晚這短暫的接觸,就能夠看得出來。
而人越是聰明,就越是不容易說實話。
所以楚青說走,其實也沒走……他想看看,當他以爲自己走了,並且和破軍的人接觸之後,會不會說出一些,意料之外的東西。
結果,意料之外的話沒有聽到,意料之外的人卻看到了。
悟道的出現是個意外,但卻是一個很不錯的意外。
不需要楚青再去找其他的機會偷偷殺他,趁着他對藍舒意動手的時候,楚青直接打了一掌化骨綿掌。
他的化骨綿掌早就已經融入了青虛掌中。
掌風似風拂面,全然不覺掌力,實則掌力已然入體。
而今夜藍舒意和那個弈劍門的姑娘都在,都可以證明他這會活得好好的。
其後他回到住處,太恆門的弟子也能看的清清楚楚。
任誰也想不到,暗中藏着的楚青,以及那不起眼的一股子邪風。
做完了這件事情之後,楚青便回到了青鸞別院。
進門就看到舞千歡正坐在桌旁,一手支撐着下巴,眼睛微微閉着,呼吸平穩且富有規律。
“這是睡着了。”
楚青啞然一笑,來到跟前伸手將她抱了起來。
至此舞千歡方纔驚醒,下意識的掙扎了一下,看到楚青之後,這才放下心來。
把腦袋靠在他胸口上,輕聲開口:
“回來啦?”
楚青點了點頭:
“困了就回去睡嘛,有什麼事情可以明天再說,何必苦苦支撐……”
“你沒回來,還是有點擔心。”
舞千歡說着呆呆地看着楚青,見他推開門,抱着自己回到了房間,一直到將她放到牀上,她這纔有些臉紅的放開了楚青的胳膊。
睡意也因此消散,她坐起來對楚青說道:
“你把門關上,我們聊會天好不好?”
“不怕被人發現?”
“那又如何……”
舞千歡撇了撇嘴:
“我們兩個可是交換過生辰八字,婚書就放在我爹書房呢。”
“跟你有婚約的,可是楚青,而不是三公子。”
楚青雖然是這麼說的,但還是過去把房門關上。
回到牀前坐下,就聽舞千歡笑道:
“那正好說說,你是怎麼從楚家三少爺,變成了叱吒江湖的三公子的?”
“小孩沒娘,說來話長。”
楚青輕聲說道:
“或許,人經歷生死多了,總會有一些變化,得到一些蛻變……離家那些年,我得到了不少的奇遇,至於怎麼變成現在這樣,這不是時局所迫嗎?”
“青哥有秘密,但是不想告訴我。”
舞千歡拖着長腔,繼而笑道:
“不過無妨,我也不是很在意……反正現在能看到你在這裡,就挺好的。
“說來也是奇怪,你走的時候,你我年齡尚小,不知情愛爲何物,而你走的這些年,我每每想起你,都恨得咬牙切齒。
“不止一次想着,等你回來之後,一定要讓你好看,知道我舞家的姑娘,可不是任人欺辱的……”
“這是你的性子。”
楚青點了點頭:
“所以,我當時根本不敢以真面目見你……”
“哼,說實話了吧?還說什麼不想連累我……其實就是怕我報復你!”
“……小時候陰影太深?”
“我小時候也很溫柔的好不好?”
“舞大小姐,我覺得你對自己,大概缺乏一點正確的認知!誰家溫柔的姑娘,打人那麼疼的啊?”
“那我以後輕點?”
舞千歡歪着頭看着楚青,卻又覺得自己這輩子大概都不可能打的過楚青了,便嘆了口氣:
“以後應該讓你對我輕點纔對……”
一句話說完,兩個人都給幹沉默了。
楚青似笑非笑的看着舞千歡,舞千歡則紅了臉,見他盯着自己看個不停,忍不住伸手捂着他的眼睛:
“不許看,剛纔那句話忘掉。”
“我這人天生記性好……”
“屁!【青虛掌】你用了多久方纔記清楚當中招式?【若虛經】就更不用說了,短短不到一千字,你翻來覆去的背了多少天?
“最後抽查的時候,還是一塌糊塗,楚伯伯爲此怎麼打你的,你都忘了是吧?”
舞千歡氣哼哼的。
楚青則是輕笑出聲。
舞千歡看他笑,就更生氣了,忍不住在他胳膊上掐了一把,開始的時候下手還是很重,可當落到了實處,卻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忽然又很輕……弄得楚青胳膊癢癢的。
她看着楚青,輕聲說道:
“你當時以夜帝的名字出現,不管你信不信,我當時看到你的第一眼,就覺得……是你……
“可是沒有證據,你又演的特別逼真,弄得我一直在自我懷疑。
“一直到那涼亭裡,看到你如今的模樣,不知怎的,忽然就沒控制住。”
“沒控制住什麼?”
“……不告訴你了。”
舞千歡覺得這人就是故意的。
她咬了咬嘴脣,忽然想起了什麼,從懷裡拿出了一本書遞給了他:
“說起來,這幾天倒是忘了這個了。”
“這是?”
楚青看了一眼,這封面上是四個大字【天明劍法】。
莫不是偷了墨家鉅子的絕學?
“這是我下山之前,師父給我的。
“她說,天之下,日月爲明,日月爲最。
“昔年祖師創此劍法,寓意爲普天之下,最強之劍。
“不過這門劍法,需得二人同練……
“只是這些年來,這門武功好像一直都沒人練成。”
楚青有些意外,他屈指一彈,以暖玉一脈的內力,點燃了屋子裡的燈盞。
就着火光翻開當中內容,初時尚未特別在意,但越看越是心驚。
這門武功說是劍法,其實不僅僅只是劍法,而是一門陰陽調和之道。
按秘籍所說,修煉這【天明劍法】的兩個人,應該是分別得傳了【大日玄功】和【指月玄功】的兩個人。
兩者一者爲陽,一者爲陰,修行並非是在牀笫之間,而是彼此以掌心勞宮穴爲門戶,遞交所修內力於彼此體內,互調陰陽二氣,不使孤陰不長孤陽不生。
經此一促,正可以推進彼此修爲。
於此過程之中,彼此內息圓融,逐漸心意相通。
這纔是修煉【天明劍法】的門檻。
再看這【天明劍法】的招式,楚青也不得不感慨,夜檀師太說的沒錯。
天之下,日月爲最。
這門劍法之強,確實是非比尋常。
倘若秘籍所記錄的全無半句虛言,那一旦練成,必有石破天驚之威!
只是看完這秘籍之後,楚青心中卻泛起了一個疑問:
“這確實是你師門之中的秘傳。
“按道理來說,應該是你和你師兄同修。
“只是你們兩個並無私情,修煉這門武功,因陰陽二氣如潮起潮落,需得赤身以待,所以你們自然不能修煉。
“夜檀師太讓你找我練這武功,也是因爲如此。
“可是……我記得傳聞之中,你師父和你師伯二人少時互有情意,他們爲何也未曾修行這門武功?”
如今二位前輩年歲已老,當中或有原因分開也未可知。
然少時情投意合,竟然也不曾修行這門絕學,倒是有些奇怪。
“這個師父沒跟我說……”
舞千歡搖了搖頭:
“不過我師父和師伯之間的關係,一直都是古里古怪的,我總感覺江湖傳聞未必都是虛言。
“只是我爲人弟子,不好妄論長輩是非。
“另外,你不要總是看前面那些陰陽調和之道……你不曾學過【大日玄功】,沒有純陽內力在身,那些我們是練不了的……
“你主要看看後面的劍法,憑你的武學造詣,當可以從中尋到可以借鑑之處。
“好叫你我的劍法,再上層樓。”
楚青摸了摸下巴:
“我雖然不曾修行過【大日玄功】,但誰說我沒有純陽內力在身?”
“啊?”
舞千歡一愣:
“可你的內功,不一直都是寒冰一屬?我的【指月玄功】走純陰一脈,你也是……你我陰陰相合,只怕會走火入魔吧?”
“我的內功確實是有純陰一脈,但也有純陽一路。
“只是不顯於人前罷了。”
楚青微微一笑,單掌一翻,掌心赤紅如火,另外一隻手再翻開,當中奇寒如冰。
舞千歡只看的目瞪口呆:
“這……你這又是什麼武功?”
“我如今的內功名曰【神玉九章】,氛圍陰陽兩脈。
“只不過我以三公子的身份行走江湖,只用純陰一脈……純陽暗藏。”
楚青收回了手:
“我看了一下這秘籍,以我純陽一脈的修爲完全可以與你同修。”
“不要!”
舞千歡趕緊往後縮了縮:
“修煉這個,得脫衣服……沒成親之前,我纔不要給你看!”
楚青呆了呆,恍若失神。
舞千歡看他半晌沒說話,感覺自己這話好似是讓他受到了打擊,想了一下又挪了過來,拉着楚青的手腕說道:
“你就這麼想看嗎?實在不行的話,我,我給你就是……”
“……不是。”
楚青擺了擺手:
“我是剛纔想到,如果當年你師父和師伯也是因此,想要在成親之後再修煉這門武功,好像也說的過去。
“只是在他們成親之前,應該是出了其他的事情……”
“什麼事情?”
“比如說,你師父移情別戀?”
“那斷不可能!”
“那就是你師伯……”
“這,這……天幽師伯佛法高深,怎麼看也不像是會移情別戀之人啊。”
舞千歡摸了摸鼻子:
“難道他當真喜歡上了別人,負了我師父?所以,他們兩個一個出家爲僧,一個出家爲尼?
“孤月山和千陽山明明不遠,彼此卻從不見面……
“你不知道,小時候就連左師兄來找我玩,師父都不讓呢。
“說我天幽師伯不是個好……好東西,教出來的弟子,也不是什麼好人,讓我離他們遠點……
“所以這些年,我甚至從來都沒有去過千陽山。”
兩個人說着說着,都感覺這兩位長輩之間,當年應該是真的發生了什麼事情。
一時之間都有點發現了長輩八卦秘聞的小興奮。
只是這興奮之後,楚青忽然想起來:
“對了,你剛纔說什麼來着?”
“說我師父說師伯不是好東西啊……”
“不對,在這之前,你要把什麼給我?”
舞千歡一張臉頓時紅透了,咬牙切齒的把楚青推開:
“你不許說,不許想,不許記着,全都忘了。”
“冤枉啊,你都不說你要給我什麼,我怎麼說,怎麼記?”
楚青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感覺她臉色紅撲撲的,看上去越發的動人。
眼看着她眸子裡泛起水霧,更是讓人恨不能狂性大發。
楚青連忙深吸了口氣,感覺不能繼續下去了……
孤男寡女,乾柴烈火,又有婚約在身,再這麼下去的話,只怕等不到洞房花燭了。
楚青趕緊深吸了口氣,卻沒有站起來。
舞千歡還要過來‘爭鬥’,楚青則摁住了她的手:
“先別鬧,等我緩一緩……我就回去休息。”
“緩一緩?”
舞千歡雖然羞赧,卻仍舊迷茫:
“緩什麼?”
“你不懂……”
“你不說我怎麼懂?”
“我敢說,你敢聽嗎?”
楚青挑眉,看着舞千歡的眼神,就好像是看着一個不怕死的愣頭青。
舞千歡雖然好強,但到底還是有些直覺在身的。
她看着楚青兩眼,最後慢慢的從他臉上挪到胸口,再往下……她的臉色忽然變得很古怪。
既有羞澀,又有得意,還帶着一點幸災樂禍:
“讓你欺負我。”
“我要真欺負你,可就不是在這裡坐着了。”
楚青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寒玉一脈內息於體內一轉,頭腦頓時清明下來。
隨之整個人也冷靜了起來,他緩緩吐出了一口氣:
“早點睡覺……我先走了。”
舞千歡看他站起身來,並未有什麼特別之處,也不知道是該遺憾還是慶幸。
一直到楚青離開房間,她這才偷偷的呸了一聲:
“小登徒子。”
然後整個人倒在了牀榻之上,抱着被褥,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又癡癡的笑了起來。
她先前沒說完,過去她從未覺得能夠跟楚青產生什麼男女之情。
可楚青離開天舞城,涼亭之中那一次見面,卻忽然讓她生了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