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陽升起沒多久,太恆門內的弟子也三三兩兩於門中匯聚。
“聽說今日御劍閣內長老們有要事商議。”
“知道知道……事情鬧的這麼大,掌門如今身死授劍大典該如何舉行,總得拿個章程出來。”
“關鍵是殺了掌門的這人可是那位三公子……這人武功太高,昨天晚上咱們九位長老一起出手,御劍閣前,打的天翻地覆,結果,九位長老就剩下一個,聽說也是身受重傷,估摸着沒幾天好活。”
“按我說,就該舉門上下,一起出手,拿下這惡賊!你說爲何只有九位長老出手?其他人怎麼就聽之任之了?“
“意見不同唄……那九位是認定三公子就是殺了掌門的兇手,但是其他人卻不這麼想,覺得這事情之中應該有些誤會。
“他們阻止不了那九位長老行事,又不想貿然出手得罪了三公子,就關起門來,裝作什麼都看不到。”
“你說今天他們要商量的除了授劍大典的事情之外,會不會也要想辦法對付這三公子?”
“肯定會的……可是,料想並不容易。”
“唉……咱們太恆門這次是被人欺負到家了。”
“這話咱倆說不着,噓,噤聲,是關師兄。”
擡眸間,就見關長英領着幾個弟子打前面走來。
路過的時候,還跟他們說了兩句話。
待等關長英帶着人走了之後,兩個人又忍不住開口:
“大師兄這是傷心過度,別看他在人前強裝鎮定,實際上……最傷心的就是他了。”
“你聽他聲音都啞了,昨天晚上肯定偷偷哭過。”
“倒也難怪,一日爲師終身爲父,更何況關師兄本就是掌門養大的……和親生父親又有什麼區別?”
“唉……”
兩個人嘆息着,討論着太恆門這些悲催的事情,身影漸行漸遠。
而關長英則領着那幾個人,直接來到了柴房。
“將那屍體帶出來吧。”
幾個弟子進了門,把洛無雙的屍身從柴房裡擡了出來,離開柴房之後,卻是往偏僻之處走。
最終來到了一處沒有任何雜草的山崖之前。
這裡早就準備好了大量的木柴,將屍身放在木柴之上,邊上有弟子正要將火把扔過去。
關長英卻忽然開口:
“讓我來吧。”
那弟子愣了一下,雖然不明所以,卻還是將火把交給了關長英。
關長英擡眸看向那高高的柴火垛,緩緩吐出了一口氣,這才一甩手,將火把扔了過去。
柴火垛上加了易燃之物,和火把一碰,熊熊的烈焰頓時沖天而起。
其他太恆門弟子紛紛後退一步,只剩下了關長英站在原地不曾動彈。
那烈焰的光芒映照於眼底,最終關長英緩緩的閉上了眼睛,低聲喃喃:
“別怪我……”
……
……
“奇怪了,死的這個人,到底和關長英有什麼關係?
“昨天晚上師父死了,一個擅闖悟劍崖,被人殺了的倒黴蛋,他不僅沒有草率處置,反倒是在這裡鄭重其事的將其一把火給燒了。
“怎麼看,怎麼感覺不對勁啊。”
藍舒意摸着自己的下巴,喃喃自語,更不知道,三公子快天亮的時候,爲什麼會忽然來找自己?還讓自己做了一件怪事……
現在看來,這件事情似乎也並不是那麼古怪了。
他搖了搖頭,悄然轉身離去。
行走間偶然擡頭,正是有着青鸞石影的青鸞峰,自這邊一條道路往上,就能進了那青鸞別院。
只可惜,三公子如今已經不在這裡了。
正沒理會間,就見一人大袖翩翩而來和藍舒意打了個照面。
藍舒意一愣:
“行止禪師?”
“原來是藍施主。”
行止雙手合十一禮:
“藍施主這是?”
“哦,清早起來,尋思着來這青鸞石影碰碰運氣,看看能不能見到這太恆八景之首。
“可惜,到底是沒有這樣的緣分。”
“原來如此。”
行止一笑:
“貧僧今日登山,也是爲了此事。”
藍舒意挑着眉頭看了他一眼,心說這人和關長英也是有的一拼了。
關長英是在養大自己的恩師死後,爲一個擅闖悟劍崖的江湖散人折騰。
而行止這邊……金剛門住持方丈悟道剛死,他這邊就有興致登山,去看什麼太恆八景?
你們兩個是真的不擔心,死去的那些人,會死不瞑目嗎?
隨後和行止閒談了兩句,藍舒意便跟他分開。
一邊往山下走,一邊摸着下巴琢磨。
越琢磨越感覺不對勁……走出好久之後,忽然一拍大腿:
“算了,再去看一遍!”
說完之後轉過身來,就朝着行止的方向追去。
可一直追到了青鸞石影所在的位置,也未曾見到行止。
繞着山頭找了好幾圈,甚至去青鸞別院找了兩圈,都沒找到這老和尚的蹤跡。
藍舒意撓着腦門:
“怎麼回事?這地方上來就這麼一條路,人呢?也跑去看關長英燒屍體了?”
琢磨着,如果關長英跟他打了個招呼,作爲一個和尚,去念個經超度超度什麼的,也是情理之中。
可真好是這樣的話,那就沒道理欺騙自己了啊。
“總不能是這青鸞峰會吃人吧?”
藍舒意摸了摸下巴,感覺有點百思不得其解,索性他追過來就是感覺行止有些古怪,但也並不執着……人沒了就沒了好了,他該做的事情都已經做完了,何必在不相干的人身上,浪費時間呢?
而當他從青鸞峰上下來,就聽到有太恆門弟子議論。
又有大人物蒞臨了太恆門。
隨口問了一句是誰,那太恆門弟子看他的眼神有些怪異,似乎是防備,又好像是惱怒,最後還是說了出來:
“落塵山莊莊主,溫浮生親至!”
言語之間多少有些驕傲。
要知道這位南嶺大高手,已經很久不曾走出那一百二十八里地界了。
這一次太恆門授劍大典,他能來……可謂是給足了臉面。
藍舒意聞言心頭一動:
“哦?這等人物,倒是不能不見了……如今人在何處?”
“都在御劍閣……”
那弟子有些不情不願的開口。
藍舒意點了點頭,便直奔御劍閣。
只是剛到跟前,就聽得裡面有個聲音猙獰笑道:
“好啊,說來說去,全是屁話。
“你們說那三公子殺人,要證據沒證據,就一個人證還是你們自己的人。
“就仗着這空口白話,竟然羣起而攻老夫的親生女兒!?
“我看你們這是在找死啊!!!”
“溫莊主冷靜!!”
“不知者無罪啊!”
藍舒意一愣,啥意思,啥意思?昨天太恆門圍攻的人裡面,還有個是溫浮生的親閨女?
可這溫浮生的親閨女,爲什麼會在三公子身邊?
想起一些江湖上的傳聞,藍舒意的臉上頓時現出了古怪的表情,湊過去想要看一場好戲。
然後就聽到還有兩個幫腔的……
“太恆門行事着實是叫我鐵血堂大開眼界!
“三公子義薄雲天,乃是當代豪俠。被你們紅口白牙,一陣污衊,他不曾滅了你太恆門,是他寬宏大量,豈能由着你們於人前買弄是非?”
還有一個姑娘緊跟着開口:
“程叔叔說得對!早就看這幫賤人不順眼了!好心幫忙,還幫出事來了。”
藍舒意湊在門縫邊上,往裡面瞅,看的興致勃勃。
結果肩頭被人推了一把:
“往那頭點,讓我也看看。”
“誰啊?”
藍舒意一千個不服,一萬個不忿,一扭頭,就見來的是葉婉秋。
當即一縮脖子:
“大小姐請,我去那頭……”
……
……
御劍閣前,鬧的正歡。
青鸞峰這邊,還是那般冷冷清清,可若是目光往下看,就見青鸞石影那筆直的懸崖山壁之上,正有一道身影,貼着牆壁緩緩往下。
其人寬袍大袖,頂着一個光頭。
正是藍舒意先前百尋不獲的行止禪師。
他此時手裡拿着兩個鐵鉤,身形被山間的風吹的身形飄忽不定,腳下是萬丈懸崖,手上的力道一鬆,就得掉下去。
而這樣的高度,落地之後,拿笤帚都掃不起來。
因此就算是行止禪師修行多年,這時節也禁不住腦門上全都是汗水,任憑風如何吹過,也難以盡數吹乾。
也不知道往下走了多久,他忽然自山壁上看到了一面鏡子。
當即鬆了口氣……
這已經是他看到的第七面鏡子了。
這些鏡子全都在一些正常人根本無法抵達之處,也不知道是什麼人將其鑲嵌於此。
最終人爲打造出了青鸞石影這般的鬼斧神工。
但看到了這一面鏡子,距離自己的目的地,也就不遠了。
果然,又往下了一會,就聽得耳邊傳出嘎吱嘎吱的聲響,低頭一看,就見腳下有一塊平臺。
平臺之上嵌着一個物件,那是一個宛如鳳凰一樣的鐵片。
此時正在隨風搖曳,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
行止見此足下一點,飛身落到了那平臺之上,這纔算是徹底喘了口氣。
擡眸去看,周遭都是鏡子。
這嵌着鳳凰鐵片的地方,有機關串聯,只要風力足夠,便能借由這些鏡子,收攏強光,將這鳳凰虛影通過兩側山壁嵌入的鏡子,送到最頂端的白色石壁上,形成所謂的青鸞石影。
“太恆門的人全然未曾想過,這當中許是另有玄機,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者,必當與重寶失之交臂。”
行止雙手合十,喃喃至於。
轉回頭,就見一個山洞就在平臺盡頭。
山洞裡面火光熊熊,也不知道多少年無人造訪,竟然烈焰至此不熄。
行止嘖嘖稱奇:
“果然是高人行事,所用皆爲非凡,這些篝火所用的莫不是人魚油膏可萬年不滅?
“過往常聞,卻難得一見……今日算是開了眼界了。”
他繼續往山洞深處走去,一路上並未見到任何機關。
他一邊走,一邊絮絮叨叨:
“這也對……一個青鸞石影就已經難倒了多少人,倘若洞中還有機關……”
話音至此,腳下便碰到了一具屍身。
屍體被釘死在了兩側牆壁之上。
牆壁上有圓孔,並非是先天而成,只是孔內如今空空如也,當中的長矛全都釘死在了兩側牆壁之上。
“哦……原來不是沒有機關,而是前人來過,觸發過了,所以前人種樹後人乘涼,多謝多謝。”
他說着,對着那屍體合十一禮,言語之中滿是感激。
但也未曾將這屍體收殮,而是繼續前行。
終於,這條路走到了盡頭,是一扇石門。
石門是開的,進門之後門內也是亮如白晝。
只是東西不多。
正當中有一張桌子,桌子對面有一把椅子。
椅子上似乎還坐着一具屍骸,一隻手支撐着下巴,臉上戴着一副沒有任何圖案的白色面具。
不言不動,甚至行止聽不到他的呼吸脈搏。
故此並未在意,而是將全部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當中那張桌子上。
桌子不大,但很精巧。
而在桌子邊上,還趴着一具屍體,這屍體不知道爲何而死,身軀僵硬,死死的扒着桌子邊緣,似乎恨不能跟這桌子融爲一體。
行止過來,隨手將這屍骸拽走,哪怕將骨頭拽斷了也沒有在意。
他自己圍繞着這桌子看了兩眼:
“果然是‘藏神桌’,昔年秘傳機關術最傑出的作品。
“通體以玄鐵製成,且不說能不能強行開啓,縱然可以,一旦強行開啓,內部具焚。
“所藏之物,必然化爲飛灰。
“聽說這桌子,需得天下間最聰明的人方纔能夠打開……
“好在他們早就料事如神,對這裡的一切瞭如指掌。
“破解此物的法門就在我的身上,我只要按圖索驥……”
他說着,自腰間取出了一本書,不等翻開,忽然掌中一輕。
行止茫然四顧:
“貧僧的書呢?”
環顧四周,發現周遭並無多少變化……嗯,也不是全然沒有。
坐在椅子上的屍骸,正攤開一本書在看……
行止恍然大悟的同時,心頭猛然一驚:
“不是屍骸,你是誰!?”
“哦?我就說你怎麼進來之後,看都不看我一眼,將我無視至此的,你倒是第一個……本還想高看你一眼,現在看來,你竟然是有眼無珠,連我是死人活人都看不出來了?”
聽到這聲音,行止臉色大變:
“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