寸頭男人眉頭皺得更緊了,握刀的手緊了緊。
他盯着那兩個越來越近的身影,心裡盤算着要不要先下手爲強。
直到兩人走到跟前十幾米距離,穆奇才突然壓低聲音,吐出一個非常突兀的暗語。
“燈下黑。”
聽到暗語的瞬間,寸頭男人眼裡的警惕立刻散去,握刀的手也鬆開了。
他揮了揮手,身邊的小弟們頓時愣了愣。
兩秒鐘後,回過神的小弟們隨即反應過來,紛紛把武器收起來,有人收刀時太急,還差點割到自己的手。
“原來是自己人啊,嚇我一跳。”剛纔尖叫的小弟拍着胸口,長舒一口氣。
“我剛纔還以爲是執法部門的人,心想這還沒開始接受貨物就要開戰了。”另一個矮胖的小弟附和着,臉上擠出點笑容。
確定不是敵人,緊張的氣氛一下子緩和下來,連風吹過樹葉的聲音都變得柔和了些。
穆奇和張昭停下腳步後,目光便落在寸頭男人身上。
對方往前邁了幾步,鞋子踩在石子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他臉上露出點笑意,伸手過去,自我介紹道,“兩位先生你們好,我叫顧強,叫我小顧就好了。”
手掌寬大,掌心帶着層薄繭,一看就是練刀多年的人。
穆奇伸手與他交握,兩人手掌相觸很快鬆開。
“我叫穆奇。”穆奇言簡意賅,指了指身邊的人,“他是張昭。”
…………
深沉的夜色宛如一塊浸透了墨汁的厚重絨布,從天際線處緩緩垂落,將天地間的一切都裹得密不透風,整個世界像是被按下了靜音鍵,只剩下無盡的黑暗與寂靜。
唯有被一些雲朵肆意切割得支離破碎的月光,如同被扯碎的銀紙,偶爾從雲朵間的縫隙中漏下幾縷銀白的光,勉強照亮河岸邊叢生的蘆葦。
泥濘的灘塗上,散發着潮溼而腐朽的氣息。
兩撥人影在這片灘塗上悄然完成了對接,確認無誤後,便再無多餘的言語,所有人都沉默着,目光都不由自主地瞟向漆黑如鏡的河面。
今晚的頭等大事是接收組織運抵的貨物,容不得半分差池。
每一個人的神經都像拉緊的弓弦,稍有風吹草動就會心跳加速。
就在上個月,組織經由陸路運送的三批貨物,接連栽在了異能管理局的調查員手裡。
不僅損失了價值不菲的貨,還搭上了許多人。
那些被逮捕的同伴,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從監獄中出來。
事情發生之後,更讓幾個大客戶的臉色一天比一天難看。
對方不斷的施壓,讓組織內負責這一塊業務的人喘不過氣來。
顧強用鞋底狠狠地碾着腳下的碎石,細小的碎石在他的鞋底下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彷彿是他內心憤怒的吶喊。
他想起三天前,被頂頭上司一頓臭罵。
這回要是再出岔子,他們這夥人怕是要被組織當成棄子處理,一想到這裡,他的後背不禁涌起一股寒意。
“我們去周邊看看。”穆奇的聲音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沉默。
他個子偏高,身形挺拔,說話時總習慣性地微微低頭,眼神中透露出警惕之色。
旁邊的張昭立刻點頭,他的眼神中同樣充滿了警惕,畢竟兩個人之前可是在調查員手上吃過不少虧,越是這個時候,他們越發的小心。
兩人像兩隻警惕的獵犬,一左一右鑽進了岸邊的草叢。
他們的腳步敏捷,鞋底踩在枯黃的草葉上幾乎發不出聲響,只有偶爾被踩斷的枯枝發出的細微聲響。
兩人要在半徑兩百米內做三次地毯式搜查,確保沒有執法部門的人員潛伏在附近。
“大哥,這兩位實力如何?”等那兩道身影徹底消失在草叢裡,一個留着絡腮鬍子的小弟纔敢湊到顧強身邊,他的眼神中充滿了好奇,縮着脖子問道。
他的話音剛落,就被旁邊的同伴肘擊了一下,那力度不輕不重,卻讓他疼得咧了咧嘴。
在道上混,不該問的別問是基本規矩,這是他們生存的法則,就像在黑暗中行走要遵循的規則一樣。
顧強卻沒動怒,他望着兩人消失的方向,思索了幾秒鐘,說道。
“他們的具體實力如何我不清楚,但能讓組織派來爲我們保駕護航,至少是二階中段。”
他此刻的聲音低沉沙啞,這話像塊石頭投進了平靜的水潭,激起了層層漣漪。
周圍的小弟們頓時倒吸一口涼氣,他們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他們這夥人裡,實力最強的顧強也才二階初段,其餘人大多卡在一階巔峰。
要知道,修煉天賦普通的修行者,終其一生能摸到一階巔峰已是萬幸。
在沒有足夠資源的情況下,卡在一階巔峰十幾年再正常不過。
“你們跟着我好好幹,十年內保你們個個突破一階巔峰,成爲二階初段的修行者。”
顧強拍了拍最近一個小弟的肩膀,手掌寬厚有力,鼓舞着士氣。
小弟頓時漲紅了臉,連聲道謝,聲音中充滿了激動。
周圍的人也跟着振奮起來,眼裡滿是憧憬之色,彷彿看到了自己未來成功突破的場景。
…………
夜裡的風捲着河腥氣灌進衣領,氣味刺鼻而難聞,衆人卻彷彿忘了寒冷,紛紛踮腳望向河心位置。
蘆葦在風中沙沙作響,像是在爲他們即將到來的好日子伴奏。
時間在焦灼的等待中一點點流逝,像沙漏裡的沙子,無聲無息卻又不可阻擋。
雲層愈發厚重,像一塊巨大的黑色幕布,將天空遮得嚴嚴實實,連僅存的月光也被徹底吞沒,岸邊陷入了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
溫度驟降了好幾度,寒風像一把把鋒利的刀子,割着人們的臉。
穿得最單薄的耳釘小弟忍不住往地上啐了口唾沫,唾沫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然後落在地上。
他凍得嘴脣哆嗦着,像一片在風中顫抖的樹葉,“他馬的,都過了約定時間十幾分鍾了,船再不來,老子可要凍成冰棍了。”
“別烏鴉嘴。”紋身小弟摩挲着胳膊上的青龍紋身,紋身在黑暗中隱隱約約泛着微光。
他的語氣裡透着不安,眼神中閃爍着恐懼。
“前段時間的早間新聞你沒看?城西碼頭那邊,異能管理局的人連二階巔峰修行者都能不費多大力氣當場拿下。 聽說用了新型的靈能束縛彈,那束縛彈就像一個無形的牢籠,將修行者緊緊困住。”
議論聲像潮水般漫開,方纔被鼓舞起來的士氣瞬間泄了大半。
有個小弟開始不停地跺腳,鞋底陷進泥裡又拔出來,發出沉悶的聲響,聲音在寂靜的夜裡格外清晰。
還有人頻頻回頭望向身後的樹林,彷彿下一秒就會有穿制服的調查員從樹後衝出來,將他們一網打盡。
顧強靠在樹上,樹幹粗糙的紋路硌得後背生疼,卻讓他混沌的腦子清醒了幾分。
他閉着眼,耳朵卻捕捉着周圍的一切動靜。
風吹蘆葦的沙沙聲,像是一首低沉的歌曲,遠處水鳥的啼叫聲,像是在黑暗中發出的警報,還有小弟們壓抑不住的呼吸聲,聲音急促沉重,彷彿是他們內心的恐懼在吶喊。
直到議論聲越來越大,他才猛地睜開眼,眼神寒冷銳利,語氣嚴肅的呵斥道。
“都給我閉嘴。”
議論的聲浪戛然而止,但衆人眼裡的惶恐卻像野草般瘋長。
誰都清楚,他們乾的是掉腦袋的營生,那些早間新聞裡被押上警車的不法分子,昨天可能還在某個酒吧裡跟他們碰過杯,一起談笑風生。
想到這裡,他們的後背不禁涌起一股寒意。
顧強扯了扯被夜風吹得歪斜的衣領,喉結滾動着嚥了口唾沫,動作緩慢,彷彿是在吞嚥着內心的恐懼。
“走水路哪有準點的?撞上暗流,繞開巡邏艇都要耽擱時間。
我們再等十分鐘,船不來我們就撤……”
他嘴上說得鎮定,聲音卻微微顫抖着,手卻下意識地摸向腰間的短刃,那是他每次行動必帶的武器,冰涼的觸感能讓他稍微安心。
短刃在月光下閃爍着寒光,像是一條潛伏在黑暗中的毒蛇,一旦出現變故,會瞬間出手。
就在這時,一個一直眯着眼眺望河面的小弟突然猛地跳起來,他的動作幅度太大,差點撞到旁邊的人。
手指着黑暗深處,聲音因爲激動而變調。
“來了,大哥,你看那是不是?”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過去。
只見百米外的河面泛起細碎的波光,像是無數顆星星在閃爍。
一個模糊的黑影正破開水面緩緩駛來,那黑影在黑暗中若隱若現,像是一個神秘的幽靈。
船身被黑色油布罩得嚴嚴實實,只有駕駛艙透出一點微弱的黃光,像詭火般在黑暗中搖曳,給人一種陰森恐怖的感覺。
隱蔽在樹林裡的穆奇和張昭幾乎同時鬆了口氣,緊繃的肌肉驟然鬆弛。
張昭甚至擡手抹了把額角的冷汗,冷汗在月光下閃爍着晶瑩的光澤,低聲道,“可算來了,再晚一會兒,我都要以爲被端了。”
“不對。”穆奇卻皺起眉,他的眉頭緊鎖。
“按航速算,他們至少遲到了二十分鐘。”他的聲音低沉嚴肅,像是在宣佈一個重要的消息。
張昭臉上的輕鬆瞬間凝固,下意識地壓低身子,他的眼神中充滿了不安和警惕,“那……要不我們再往後撤撤?”
他們的任務是保駕護航,可沒說要跟異能管理局硬碰硬。
真要是有埋伏,保全自己纔是頭等大事,這是他們心中共同的想法。
穆奇沉吟片刻,開口道,“撤到那片矮樹叢後面,保持視野。
一旦有警笛聲,立刻按緊急路線撤離。”
他的聲音堅定果斷,這是當前最正確的決定。
兩人對視一眼,貓着腰退進更深的黑暗裡,他們的腳步輕快,身影很快就被黑暗吞噬。
岸邊的顧強一行人早已忘了寒冷,個個搓着手,圍向即將靠岸的貨船。
他們的眼神中充滿了期待,心想這次的危險任務很快就可以結束,等回去後,好好的慶祝一下。
“砰。”船身撞在淺灘的泥沙上,發出沉悶的聲響,聲響在寂靜的夜裡格外清晰。
幾個穿着黑色防水服的男子從船艙裡跳出來,落地時濺起一片泥水,泥水濺到他們的褲腿上,他們卻渾然不覺,絲毫不在意。
爲首的中年人摘下頭上的帽子,露出被汗水浸透的花白鬢角,那鬢角在月光下泛着銀光,像是一層薄薄的霜。
其左耳後方還有一道三寸長的疤痕,在月光下泛着青灰色,像是歲月在他身上留下的印記。
這個飽經風霜的中年人,正是負責運貨的船長。
“貨沒問題吧?”顧強迎上去,他的步伐很快,目光掃過對方溼漉漉的衣領,衣領上的水珠在月光下閃爍着晶瑩的光澤。
船長沒說話,只是從懷裡掏出一塊刻着精緻花紋的金屬牌子。
金屬牌子在月光下閃爍着神秘的光澤,一看就知道這東西不好仿造。
顧強接過金屬牌子,覈對無誤,朝身後揮了揮手,動作瀟灑自信。
小弟們見狀,立刻涌上去,七手八腳地開始卸貨。
用油布嚴密包裹的貨箱被一個個擡下船,落地時發出沉悶的聲響,在空蕩的河灘上格外清晰。
眼看最後一個貨箱被搬上岸,有個小弟已經開始哼起了小調,聲音在寂靜的夜裡格外清晰。
想着完事之後能分到的獎金,他的臉上露出了貪婪的笑容。
然後,顧強的眉頭卻越皺越緊,眼神中充滿了疑惑。
他蹲下身,手指點過一個個貨箱,動作仔細認真。
數到第三遍時,顧強的瞳孔驟然收縮。
“不對。”
他猛地站起身,聲音裡帶着壓抑的怒火,彷彿要將周圍的空氣點燃。
“貨少了三分之一。”
他的眼神銳利,死死地釘在船長臉上。
旁邊的尖嘴猴腮小弟嚇得一哆嗦,湊過來時腿肚子都在打轉,他的聲音顫抖着,充滿了恐懼,小聲的說道。
“大……大哥,會不會是數錯了?我再數數……”
“不用數了。”顧強的目光像釘子般釘在船長臉上,目光冰冷,彷彿要將對方看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