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讓本將軍臨陣脫逃嗎?”還沒待樑可望說完,閻應元就出言打斷,語氣平靜中帶着不屑。
“不是……大人……”樑可望試圖解釋。
他已經在前屯城呆了半年,說起來比閻應元來的還早了數月。
但也正因爲如此,閻應元一個月時間把前屯城打理的井井有條,即使十數萬建虜圍城也未見守城士兵慌亂,僅憑此就讓樑可望打從心眼裡佩服。
“將軍大人,您跟這位錦衣衛大人走吧,我等匹夫死不足惜,但您的大才不能埋沒於此,求將軍大人離去吧!”
城上八百遼東老兵中,一個渾厚的聲音從隊列中傳來。
“將軍大人,請您離去吧!有朝一日當爲我等報仇!”又一個士兵請願。
“請將軍大人……”
“我閻應元從未拋棄過我的兄弟!也做不來棄城逃跑之事,我意已絕,兄弟們不必說了!
這位小將,拜託你一件事情,勞煩你把這封信交於你們的指揮使大人,讓他代我轉交聖上。
另外,告訴侯爺,閻應元有愧於侯爺的教誨,知遇之恩,來生再報吧!”
閻應元從腰間取過寫好的書信,遞給樑可望。
寒風呼嘯,吹動閻應元蓄着的長鬚,樑渴望喉嚨微動,還想說些什麼,可最終沒有說出來。
他把書信塞進貼身的衣領夾層,穿上韃子的軍服。
“祝諸位武運昌隆!”樑可望向城上的勇士拱了拱手,在幾個士兵的招呼下,樑可望眼中含着淚拉着繩索下了城牆。
“諸位將士,隨我迎敵!”閻應元再不耽誤,抽出戰刀大聲吼道。
八百壯士,手執長矛、大刀,列隊在閻應元身後,向城下衝去。
“雲從龍,風從虎,功名利祿塵與土。”閻應元突然高聲唱起邊關的戰歌。
“望神州,百姓苦,千里沃土皆荒蕪。”八百壯士齊聲附和。
“看天下,盡胡虜,天道殘缺匹夫補。”
“好男兒,別父母,只爲蒼生不爲主。”
……
樑可望站在前屯城下,聽着城牆上的軍歌淚如雨下,他遲疑了片刻,撿起地上的彎刀,低頭向韃子的包圍圈摸去……
前屯城中,已然血流成河,阿濟格帶領着數千騎兵四處放火、尋覓、殺戮,城中火光沖天,一如阿鼻地獄,四處是韃子猖獗的嚎叫聲……
陳明遇眼睛被黏稠的鮮血迷住,身邊的士兵越來越少,他撩起戰袍撕下一塊棉布抹了抹臉上的血水。
“活捉賊將!活捉!本王要活的!”肅親王豪格大聲指揮着身前的部下。
韃子兵太多了,陳明遇僅有的一千餘士兵只不到半個時辰,便消耗殆盡,只餘身前的三五個親兵。
包圍圈越來越小,直到方圓十步都是韃子的彎刀,陳明遇與自己的幾個親兵背靠背拒敵。
“將軍大人武運昌隆!”似乎是再也忍不得這等如山的壓迫,一個親兵揮刀衝了上去,但是瞬間便被數個韃子兵包圍,錚亮的彎刀閃耀着火光,刺入這年輕士兵的身軀。
“將軍大人武運昌隆!”剩餘的幾個遼東兵也不再猶豫,齊齊的衝入韃子軍。
“啊!”眼睜睜的看着自己的好兵衝入軍陣,被一羣韃子亂刀砍死,陳明遇心如刀絞。
“哈哈哈,賊將,只剩你自己了,你若肯束手就擒,本王可以讓你自己選擇個死法兒!”
豪格翻身下馬,右腿上中了一箭,多少有些不便,豪格一瘸一拐的來到包圍圈中央。
此時,突然從左邊傳來一陣陣高亢的歌聲。
“雲從龍,風從虎,功名利祿塵與土。
望神州,百姓苦,千里沃土皆荒蕪。”
“老閻,兄弟我先行一步了!”陳明遇朝着歌聲的方向用盡力氣大吼一聲。
他知道那是誰在唱歌,他更知道這一路上他不會寂寞。
說完,陳明遇橫舉戰刀於脖頸,只一用力頓時鮮血飛濺,血染大地。
“狗z種浪費本王這許多時間,竟然敢自殺?
不行!來人,給本王剁了他!”豪格氣壞了,怒斥手下部將要將陳明遇剁成肉塊。
“看天下,盡胡虜,天道殘缺匹夫補。
好男兒,別父母,只爲蒼生不爲主。”
“啊——諸將士,隨我迎敵,有死無生!”火光中,閻應元似乎是看到陳明遇倒下的那一幕,但他無暇顧及,只是大吼一聲,舉刀衝了過去。
這吼聲中帶着他的不甘、帶着他對兄弟的不捨、屈辱、悲憤。
“有死無生!殺!”八百壯士各自舉起手中的武器,向着前方嚴陣以待的韃子軍衝去。
豪格一刀砍去了陳明遇的頭顱,滴濺的鮮血灑了他一臉,他在火光中嚎叫着、放任着,直到看清楚前方的敵人。
“殺死他們,給本王上!”豪格翻身上馬命令手下的八旗兵。
“手持鋼刀九十九,殺盡胡兒方罷手。
我本堂堂男子漢,何爲韃虜作馬牛。”嘹亮而悲壯的軍歌響徹長夜,這歌聲壓下了四周的哭嚎,隨即兩兵相接。
八百遼東老兵對上豪格的兩千親衛營,自詡爲天之驕子的八旗兵馬上感覺到了巨大的壓力。
這數百個遼東兵對於他們的攻擊根本不防禦,遼東兵只是揮動手裡的軍刀,用以命抵命的方式與八旗兵廝殺。
兵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
只半刻鐘的工夫,豪格的親衛營、天之驕子八旗兵潰退了,戰場只留下一百餘遼東兵屍體,和兩百餘八旗兵屍體。
閻應元看都不看地上的屍體,四周都是敵人,四周也都是屍體,有韃子的、有遼東兵的,但更多的是前屯城的百姓的。
“豪格你這個孬種,真是給我大清國丟人,看本王破敵!”阿濟格帶着所部的騎兵在城裡溜達一圈了,但斬獲卻不大。
眼見自己的大侄子帶着一羣八旗步軍倉皇着向他這邊跑,阿濟格哈哈大笑一聲,帶着身後的諸多鐵騎向前方的數百遼東兵衝踏而去。
鐵騎對步卒,即使沒有太多的衝鋒距離,無論是兵種壓制、還是人數壓制,遼東兵這麼點人根本沒有任何希望。
“金鼓齊鳴萬衆吼,不破黃龍誓不休。”
即便如此,他們的歌聲還是如此的鏗鏘,他們的腳步還是那麼的穩健。
咻——咻咻,遼東兵距離八旗鐵騎還有數十步時,阿濟格一聲令下,馬背上的韃子挽弓搭箭向着眼前的遼東兵射去。
只一輪騎射,六百餘遼東兵便倒下大半。
咻咻——咻,純熟的八旗兵速度飛快,在與遼東兵接壤前又射出了一撥箭羽。
真正撐到八旗騎兵跟前的只剩數十個遼東勇士,一羣鐵騎瞬間把這數十個遼東兵淹沒。
片刻之後,城中的戰場只剩下手提戰刀的閻應元,似乎這些八旗兵刻意沒有對這個人下殺手。
阿濟格狂笑着從後方趕來,取過背後的霸王弓,挽弓搭箭瞄着前方僅剩的前屯守將。
“我本堂堂男子漢,何爲韃虜作馬牛。”閻應元面無懼色,擡步舉刀向前方的騎兵走去。
嗖——,一支金色箭羽正中閻應元的左肩,閻應元身子只是頓了一下,隨即又穩步擡腳繼續走。
“天威直卷北虜塞,萬里胡人盡漢歌!”閻應元好似用盡全身力氣唱出這兩句。
嗖——又是一箭射在了他的右肩,閻應元好像沒有了痛楚。
他雙目圓睜走到一個被面前景象驚住的韃子軍面前,收起刀落把那韃子斬於身前。
“放箭!”阿濟格大怒。
嗖嗖——嗖——
閻應元瞬間被射成了刺蝟,鮮血順着箭羽、衣襟滴落,嘴角也汩汩的流出鮮血。
“壯士飲盡碗中酒,千里征途不回頭。”
兄弟,我來了。
閻應元已無力發聲,嘴角微動間唱出了最後兩句,微微伸開雙臂,捲刃的戰刀滑落,他的身軀也向後倒去……
ps:前屯攻防戰寫了十章兩萬餘字,在剛開始寫時,似乎一些書友便預料到結局,寒寒也曾給心比較柔軟的書友打過預防針,甚至昨晚在書友羣裡,寒寒還看到書友們關於閻、陳二人結局的猜測,有書友看到章節名的變更,以爲還有轉機,其實哪有什麼轉機,英雄之所以爲英雄,是因爲他做了別人難以做到之事,軍人的榮耀便是戰死沙場、馬革裹屍,抗清三公也正是因爲抗擊建虜、與城俱亡才成爲了抗清三公,他們是民族英雄、是鐵血戰士,是不屈的民族魂,難道讓他們躲在男主的身後,甘心的當一個後勤的糧秣官嗎?不不不,這跟寒寒心中的英雄不一樣!事實上,寒寒也是個極容易被感動的人,寒寒心也軟,寫到此寒寒心裡也痛,甚至流了淚,即使不少書友以棄書相要挾,但是我依然決定這麼寫,原諒寒寒的任性吧,這大明是寒寒的一場夢,是寒寒的第一個故事,我想按照自己的想法來,況且,抗清三公還有一位馮敦厚,算是我的一個妥協吧,書友們記住,有多大的恨、有多大的怨、有多大的仇,不遠的將來,本官都會加倍的還回去,建虜,你給本官等着,一個都跑不了。
寒寒於11.14凌晨2點
求支持,求打賞,有點虛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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