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怒目望着他，那一雙眼睛裡，淚光之後的陌生和嫌惡，憤怒與冰冷，像是席捲而來的浪潮，幾乎將他吞沒。
湯啓勳的腳步被生生釘住，邵晉恆張揚的笑聲卻是從高高的露臺傳來。
海遙被那笑聲驚動，驚怔看向邵晉恆，他修長有力的手指撣了撣衣袖，方纔悠閒走到露臺邊緣的圍欄邊，碩長身軀微彎，雙臂按在圍欄上，低了頭看向湯啓勳的方向。
湯啓勳原已心中五內俱焚，見邵晉恆此刻這般，更是覺得怒不可抑。
“邵晉恆！你想報復，就衝我來！要殺要剮悉聽尊便，拿一個女人開刀，算什麼男子漢？”
“你也知道拿一個女人開刀不算男人？邵晉恆聞聽此處，早已臉色暗沉無比：“當初你既然做得那樣的事，如今就該好好承擔這因果！”
“好，我來承擔這後果！你現在放了她，我任你處置！”
“你以爲我稀罕你這一條命？”邵晉恆牙關緊咬，字字陰狠：“讓你死了平白便宜了你，我只不過也要你來嚐嚐看着心愛的人受罪的滋味兒而已！”
“邵佳音的事是因我而起，可若是你邵晉恆行的正坐得直，你心中沒鬼，怎麼會坐視不理任她被邵家的人帶走？你口口聲聲怨天尤人，認爲是我害了邵佳音，可我早說過，罪魁禍首是你自己！”
“她是生是死還不知道，你不去找她，不去盡全力彌補，反而在這裡傷害一個無辜的女人，做可笑的報復，虧我曾經還對你惺惺相惜，認爲此人可交，今天看來，你邵晉恆根本就是一個懦夫！”
邵晉恆聞言，雙眸漆黑一片，而脣角卻有隱隱抽搐，他轉身，忽然伸手扼住海遙下頜，湯啓勳全身血液都涌了上來，耳邊一片嗡鳴，只能緊緊盯住邵晉恆的手，嗓子卻是發緊到連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對，我就是懦夫，換做是你呢湯啓勳？”換做是你們……面對這樣亂.倫的一份感情，該下地獄的愛情，又該怎樣？
是，他沒有勇氣面對世人異樣的目光，他也沒有辦法捨棄邵家給予他的一切。
邵晉恆向來都有自知之明，離開邵家，他什麼都不是！
就比如現在的邵佳音，沒有了邵家的庇佑，生死都不能由自己！
邵晉恆將海遙的臉一點一點擡起來，他的聲音猶如鬼魅一般幽幽迴盪在海遙耳邊：“你看到站在樓下那個人了嗎？他纔是你的男人……”
“你說什麼……”海遙不敢置信的一點一點睜大了眼睛，邵晉恆輕飄飄說出來的這句話，無疑是一枚重磅炸彈，將她炸的幾乎魂飛魄散……
他……湯啓勳是她的男人？
海遙無法相信，也不能相信，從她睜開眼開始，看到的第一個人就是邵晉恆，他對她無微不至的關心，他說她是他的太太，邵家上上下下都是如此稱呼她……
他告訴她，她失去了從前的記憶，他說她大學畢業就嫁給了他……
她肚子裡還有他們的孩子，可現在，他怎麼又說，湯啓勳是她的男人？
“就是他！”
邵晉恆將海遙的臉扭向湯啓勳所站的位置，他的聲音陰沉似水，卻又暗啞滄桑，帶着說不出的悲憤和怨懟……
海遙的目光帶着濃濃的倉皇和不敢置信望向湯啓勳。
烈日下，他的臉似也要融在那慘白的陽光中，她的腦子裡一陣一陣的恍惚，混沌，她的頭痛的幾乎要裂開了一樣的難受……
似有什麼東西要衝破血管，衝破她的理智，呼嘯着向她涌來……
她感覺心間有什麼在飛速的滑過，她想要抓住，可抓住的卻是濃霧一樣的黑暗……
“你愛的人就站在樓下，你卻認不出來……還口口聲聲的讓他滾，和想要置他於死地的人夫妻相稱……佟海遙，你真蠢，真蠢！”
邵晉恆放聲大笑，他看着海遙眼底那破碎的光芒，他看着湯啓勳幾乎要崩潰一樣的驚懼和擔憂，他卻覺不出暢快，他以爲他至少可以出一口惡氣，他以爲他至少能夠暫時讓自己心裡的愧疚稀釋下來……
可他發現，就算是湯啓勳和佟海遙死在他的面前，他還是不會開心……
因爲，在他的心底深處，已經認可了湯啓勳的說法，已經認可了，自己纔是害了佳音的罪魁禍首……
“邵晉恆……你放過她，你想要做什麼，我都答應，成勳也好，我的性命也好，怎樣都行！”
湯啓勳額上冷汗淋漓，他的雙腿似灌了鉛一樣沉重，每往前走一步，都顫抖的不能自抑。
海遙的神情讓他害怕，說不出的害怕，他怕她會承受不住邵晉恆的這一席話，他更怕，她會被刺激的失去理智……
海遙的目光微微一閃，幾乎是無法控制的開了口：“湯啓勳……”
她的聲音很低，可湯啓勳還是聽到了，他對她微微的一笑，聲音已經由方纔的緊繃變的平和，溫潤的流淌而出，似乎讓人的心都安定下來：“遙遙，你肚子裡還有寶寶……所以，無論如何，爲了寶寶，你也要好好的，知道嗎？”
“你……”
她不知該說什麼好，嗓子裡似乎卡了一把將要燃盡的炭，燒着她，灼着她，讓她再說不出話。
海遙的目光裡藏了疑惑，邵晉恆方纔說的……
難道是事實？
不然，非親非故，誰會願意，用自己的命去換別人的命？
不然，邵晉恆爲什麼會連她懷着身孕都不顧要讓她死？
只能說明，邵晉恆騙了她，她不是他的妻子……
難道，這個人，纔是她真正的愛人？
她覺得腦子裡亂糟糟的，阮素問叮囑過她好多次，她不能想事情，一旦費力的去想事情，就會頭痛，這是那一場重病留下的後遺症之一……
“湯啓勳，你不是說爲了她讓你做什麼都可以嗎？”邵晉恆放開海遙，伸手指向湯啓勳的位置：“如果你要我放過她，可以，你從這裡跳下去！”
就像那天晚上的佳音一樣，頭也不回的從陽臺上跳下去。
“你跳下去，換她一命。”邵晉恆的目光盯住湯啓勳，他口口聲聲說他是懦夫，說他不敢爲佳音出頭，那麼今天，他倒是要看看，他敢不敢像自己說的那樣義正言辭，爲了心愛的女人，什麼都能捨棄！
湯啓勳聞言，卻是鬆了一口氣，他甚至還對海遙綻出了一抹淺笑，方纔望向邵晉恆：“一言爲定。”
“湯啓勳，你瘋了……”
他是瘋了吧……爲了自己，爲了一個根本不知道他是誰的女人，竟然願意……
湯啓勳卻只是看她一眼，就大步邁上了樓梯。
海遙只覺一顆心砰砰亂跳，快的她幾乎無法呼吸了一般，這樣的感覺，從她睜開眼看到邵晉恆直到現在，從來都沒有體會過。
“邵晉恆……這是三層樓，他跳下去會沒命的！你不能這樣！”
邵晉恆卻是不理會她，只是吩咐一邊的下屬：“看牢她，待會兒湯啓勳上來，別讓他玩什麼花招！”
“邵先生放心吧，他就一個人，能翻出什麼花樣來？”
海遙只感覺綁縛住自己手腕的繩子被人狠狠收緊，幾乎要勒入肉中，她方蹙了眉尖，湯啓勳卻已經出現在了露臺上，“邵先生，既然說了讓我一命換一命，這又是做什麼？”
他微揚下頜，指向海遙身後正收緊繩子那人。
“這樣做，還不是因爲湯先生有過人之處？邵某人不想得不償失罷了！”
邵晉恆轉身在露臺椅子上坐下來：“湯先生這邊跳下去，那邊邵某人立刻好生把佟小姐送回去，湯先生要是命大還有一口氣，我自然毫不吝嗇立刻派車送湯先生去醫院……”
“那可要多謝邵先生的好意了。”
湯啓勳說完，就徑直往露臺邊走去。
海遙早已急出了一身的大汗，見他竟然真的往露臺邊走，不由得拼命掙扎起來：“湯啓勳……你別犯傻，這是三層樓，你會沒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