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裡一片安靜,三人圍着茶桌相對而坐。空氣中漂浮着沁人心脾的茶香,只是這個時候,誰也沒有心思品嚐那壺漸漸冷卻的極品雲霧茶。
莫顏神色緊張地看着父親,不自覺的絞着手指。就算事先自信能夠說服父親同意這樁親事,可是話說出去,久久得不到肯定的答覆,這樣的等待最讓人焦灼,像是疑犯在公堂上等待最後的判決。
蕭睿淵的臉上看不出什麼,袖間緊握的雙手和愈來愈粗重的呼吸,昭示着他的內心並不如表面那樣平靜。
不知過去了多久,莫清澤終於擡眼,目光掠過莫顏,落在了蕭睿淵的臉上,帶着從未有過的凌厲:“你既然等不了三年,又如何讓我相信把顏兒託付於你,纔是最正確的?”
蕭睿淵起身,看了莫顏一眼,眼裡飽含深情。隨即,他看向莫清澤,沉聲道:“莫叔叔,小侄不會在您面前,給您作出任何保證!然時間會證明一切,懇請莫叔叔給小侄一個機會,讓小侄證明給您看!”
莫清澤目光沉沉的盯着蕭睿淵,見他的目光不躲不閃,心裡多少有些滿意。至少,這小子這一刻說的這番話,是發自內心而非敷衍。
“我承認你很不錯,也相信你的爲人!”莫清澤的臉色溫和些,認真的說道:“但是你的性格也好,出身也罷……沒有一個符合我擇婿的要求!婚姻不是兒戲,就算你們兩情相悅,也不能說明你們能夠和和美美的過一輩子。”
世上兩情相悅的夫妻不止一對兩對,一開始有感情爲支撐,夫妻能欣賞彼此的一切優點,也能包容一切缺點。但是,結姻永遠不是兩個人的事,中間摻雜了許多東西,或許因爲旁人的一句閒言碎語,就能讓夫妻之間產生無可彌補的裂痕。
時間一久,這絲裂痕會越來越大,最終形成一道鴻溝,徹底分離了曾經恩愛的夫妻。
莫顏和蕭睿淵都是驕傲之人,尤其是蕭睿淵,沉默寡言不善言談,有什麼事情寧可放在心裡腐爛掉,也不願意說出來;莫顏性子堅韌,學不來尋常的女子伏低做小。
今後兩人若是有了矛盾,又因爲各自的驕傲,沒有將矛盾擺到檯面上說清楚,兩人之間的關係就容易產生裂痕,若不能及時彌補,只會漸行漸遠,形同陌路。
這一點,是莫清澤最擔心的,所以他纔會屬意性情溫和,家世相仿的沈驥。哪怕一開始沒有感情,但是時間久了,總會生出感情來,最壞不過是相敬如賓的過一輩子,亦比到頭來夫妻陌路,半生怨懟好的多。
書房外的窗戶下,馨兒幾個偷偷摸摸的潛伏在那裡,將屋子裡的對話聽得清清楚楚。
臻兒撓了撓頭,皺着小臉小聲問道:“二姐,我聽着爹是在誇蕭哥哥,可是後面那話,我聽着的意思,爹是不願意蕭哥哥做咱們的姐夫啊!”
“我也聽出來了!”馨兒點點頭,若有所思的說道“看來情況不妙,要是爹真不同意,我們四個就衝進去幫蕭哥哥求情,不管怎麼樣,蕭哥哥咱們熟悉,讓他做咱們的姐夫,總比一個陌生人來到強,況且,蕭哥哥對咱們這麼好,他要是取了大姐,以後對大姐也會很好的!”
臻兒一聽,率先點頭:“對,咱們就要蕭哥哥當姐夫,蕭哥哥是大將軍,無疑又高強,一定能保護好大姐!”
笙兒也點着小腦袋,軟軟的說道:“蕭哥哥還長得好看,給笙兒買了許多小木偶。”
雲昭好笑的摸着妹妹的頭,雖然沒有說話,但顯然是默認了。
“那好,就這麼說定了,你們可別臨陣脫逃!”馨兒有些不放心,擔心弟妹們太小,懾於父親的威嚴,就不敢開口幫蕭哥哥求情了。
不過,馨兒的擔憂顯然是多餘的,三個小的可是比她還希望蕭睿淵成爲姐夫:“嗯嗯,誰要是敢臨陣脫逃,誰就是小狗!”
幾個小傢伙小聲的議論,莫顏和莫清澤沒有聽見,但是瞞不過蕭睿淵的耳朵。雖然不甚清晰,大致意思卻聽明白了,心裡不禁涌起一陣暖意。
他上前一步,躬身深深地行了一禮:“莫叔叔,小侄曾在母親的墓前起誓,此生只娶心儀之人,但求攜手白頭!小侄認定了顏兒,絕不會再有其他人。”
莫清澤聞言,大吃一驚:“此事當真?”
蕭睿淵抱拳,鄭重道:“絕無虛言!”
起誓一事,已經當着聖上的面說過,就算不是擔心會犯欺君之罪,他也從未想過要違背,遇到顏兒後,這個念頭愈發堅定。
莫清澤深深地吸了口氣,不怪他如此震驚,實在是以蕭睿淵的身份,真的很難爲了一個女子,做到這種地步。
當初他在一羣家世相當,甚至不如自家的寒門學子中尋找合適的人選,何嘗不是擔心未來的女婿身份太高,就如他人一般妻妾成羣?
選中沈驥,也是見他對女色並不熱衷,就算生出別樣的心思,只要自己鎮着,諒他也不敢做的太過分。可是這種事情,不是防備就能防住的,要是存心這麼做,他就算是岳父,也不能過分插手女婿房中之事。
現在眼前這小子竟然做出如此承諾,他又豈能不心動?以這小子的爲人,違背諾言的可能性極小。
若說莫清澤先前對蕭睿淵只有四分滿意,現在瞬間提到了八分。不過,他還是不想應諾的太痛快,把目光移到了莫顏身上:“顏兒,你真確定就是這小子?”
莫顏心頭一震,知道她但凡有一絲猶豫,父親都不會接受蕭睿淵,定下這樁親事。
心裡酸脹的厲害,莫顏強忍着眼裡的熱意,擡起頭看着父親,坦然的說道:“爹,女兒與蕭大哥相識快有三年,對他的瞭解不說十分透徹,也有七八分,在女兒心裡,沒有誰比他更合適!”
說到這裡,莫顏眼底的坦然被一抹堅定取代:“一棵果樹要開花結果,總要經歷風吹日曬才能修成正果,感情亦是如此!您認爲蕭大哥並不合適,但是在女兒眼裡,他就是女兒最好的歸宿!如果他沒有出現,女兒或許會遵從爹的意願,嫁個一個所謂的合適的人,只是這樣,就一定能夠和和美美?既然如此,女兒情願嫁個自己喜歡的人,就算將來無法白頭偕老,心裡亦沒有缺憾!”
事到如今,莫顏也顧不得僞裝女兒家的矜持,把女兒家該說的也好,不該說的也罷,一股腦全部說了出來。
這番話,也是莫顏第一次對莫清澤如此大膽又熱烈的表達出蕭睿淵的感情。莫清澤不覺得女兒的言辭有傷風化,只是心裡涌起一股莫名的酸澀來。
又是一段長久的沉默,長久到外面的馨兒幾個終於忍不住,推開書房的門就衝了進來,給父親加了最後一把火!
馨兒抱着父親的左胳膊求情道:“爹,您就答應吧,除了蕭哥哥,我們不要其他人當我們的姐夫!”
“爹,二姐說的對,臻兒也不要其他人當姐夫,蕭哥哥就很好了!”臻兒不甘落後,抱着父親的右胳膊,神情格外嚴肅。
“義父,笙兒也喜歡蕭哥哥,蕭哥哥人好,會像您疼愛笙兒一樣,疼愛大姐姐的!”笙兒還小,分不清各種感情,但就是這樣懵懂的話,最打動人心。
剩下的雲昭也在姐姐弟弟妹妹的目光下,開口請求:“義父,蕭哥哥很好,顏姐姐會幸福的!”
莫清澤:“……”
此時,莫清澤心塞極了。大女兒被一個臭小子迷惑住也就罷了,小兒子小女兒,甚至義子義女也被不知被那臭小子灌了什麼*湯,全部向着個外人,好像自己不答應,就十惡不赦似的。
想到這裡,莫清澤的臉色就不好看了,心裡其實還有點小嫉妒。他不好對孩子們發火,也沒有理由再反對蕭睿淵當自己的女婿,語氣有些不耐煩的說道:“我是管不了你們了,你們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吧!”
說完,瞪了幾個小傢伙一眼,就轉身飛快地走出了書房,他擔心晚走一步,會後悔自己的決定。
就這麼同意了?
莫顏和蕭睿淵對視一眼,愣愣的有些回不過神來。
“你們快看,姐和蕭哥哥的樣子是不是看起來很傻?”臻兒詢問着其他人的意見,樂得咯咯直笑。
馨兒沒好氣的捏了捏他的臉:“沒大沒小,小心爹知道了揍你屁股!”
臻兒故作害怕的跑到蕭睿淵的身後,搖着蕭睿淵的胳膊可憐兮兮的說道:“蕭哥哥,以後我爹要是揍我屁股,你會幫忙的對不對?”
蕭睿淵隱晦的看了屋外一眼,低下頭揉了揉小舅子的毛腦袋,很想說岳父大人會氣的連他一起揍,但是看着小舅子這副可憐樣兒,說出來的話卻是這樣的:“蕭哥哥不會幫你,因爲莫叔叔教訓你,總有教訓的理由!但是蕭哥哥也願意看着你一個人受苦,所以陪你一起捱揍,讓莫叔叔快些息怒。”
“蕭哥哥,你真是太好了,臻兒太喜歡你了!”臻兒埋在蕭睿淵的懷裡,小臉上說不出的感動:“臻兒就認你一個大姐夫!不過,你要對大姐好好的,嗯,也要對臻兒好好的,不然等臻兒一定會把大姐搶回來,讓你一輩子見不到她。”
這番話聽着幼稚,卻是發自臻兒的內心,既是對自己的提醒,也是對大姐夫的警告。
蕭睿淵亦沒有將小舅子的話當作小兒戲言,看着臻兒的眼睛鄭重道:“蕭哥哥不會給你這個機會。”
一旁的莫顏眼眶一熱,連忙掩飾道:“臻兒,別總是指望別人幫你,只要你乖一點,不要惹爹生氣,爹又怎會打你?”
臻兒一聽,小臉上寫滿了委屈:“可是有些事情,臻兒不認爲做錯了,爹卻不聽臻兒的解釋,揍的可狠了。”
莫顏聞言,捏着他的耳朵說道:“知道三思而後行嗎?做事之前,先想一想能不能做,做了後會有什麼後果,這種後果你能不能承擔,想清楚這三點,你就知道該怎麼做了。”
這小子本來就機靈,歲數越大,心眼兒就越多。尤其是身邊還有個小腹黑雲昭,每次兩人合起火來幹壞事,真能把人氣死,下了狠心要罰他們,又能被他們的一堆歪理弄的哭笑不得,沒了脾氣。
臻兒吸了吸鼻子,苦着臉道:“好吧,臻兒以後儘量多想一想,不要惹爹生氣!”可是,貌似真的很難啊!
雲昭一向本着死道友不死貧道的心態,但是面上總要保持自己“好哥哥”的形象。見弟弟苦惱成這樣,他拍了拍弟弟的肩膀,頗爲義氣的說道:“咱們兄弟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到時候摸不準的事,你來找哥哥,如果還是做錯了,爹要揍你,哥哥爲你分擔一半。”
“真的?”臻兒狐疑的看了雲昭一眼,小臉上寫滿了不信,實在是被這個哥哥坑的太多,都有心理陰影了。
“真的!”雲昭信誓旦旦的說道:“每次義父要罰你,哥哥哪次沒有幫你?”
就是因爲你幫我,每次我纔回被揍的更狠吶!臻兒心有慼慼,連他自己也不明白爲什麼會這樣。
莫顏捏着傻弟弟的臉,笑的頗爲無奈。小傢伙兒的機靈勁兒都用在了幹壞事上,偏偏又沒有能力承擔後果,哪怕跟着雲昭學了不少,也跟不上雲昭“進化”的速度,被坑是必然的。
這些是兄弟倆之間的樂趣,在外面,雲昭卻是很護着弟弟,也不往教導他一些“本事”,以後不至於傻傻的被人矇騙,她和父親就沒有阻止,總歸有大人看着,不會真讓他們做出什麼出格的事來。
書房外面,莫清澤沒有真的離開。聽着孩子們的童言童語,心底那股傷感的情緒,奇蹟般的漸漸消散。想着蕭睿淵方纔的話,臉上露出一抹釋然的笑意。
深深地看了書房一眼,蕭睿淵擡着腳步離開了。
莫顏和蕭睿淵的親事,就這樣定了下來。
至於三書六禮,該走的必須要走,蕭睿淵半絲不敢馬虎,回到京城後,連夜找人測算走禮的良辰吉日。
因尚未出年,三書六禮只能等正月過後才能開始。
楚衡得知後,微微鬆了口氣。
雖然惠安帝沒有再提起那件事,但是楚衡心裡清楚事情沒有完,之所以按捺不動,也是在等他自己想清楚。
這件事情,表兄弟倆默契的隱瞞了惠安帝。待惠安帝知曉之時,兩家已經走了聘書和納彩、問名和納吉這三禮。就算惠安帝貴爲一國之君,想要橫加干涉,也站不住理。
時光飛逝,一轉眼,熱熱鬧鬧的上元節過去,驅散了柳楊村的年味,村民們又穿梭於地頭田間,爲春耕做準備。
莫家上下也變得忙碌無比,除了準備回春後修建酒莊的二期物料,之前買下的二十餘座荒山也要開墾出來種果樹。
二十餘座山,所需的果苗不少,從南方運代價太大顯然不現實,好在雪糰子早有準備,用空間裡的原來的果樹,培育出了許多果苗。特別是葡萄,掐小拇指長的一節葡萄藤,就能長成一株優質葡萄苗。
雪糰子花了幾天時間,就把所有的果苗培育出來。果苗長到能夠移植的程度,就封掉靈氣,將時間流速控制的於外界相同。只等荒山墾出來,就把果苗放出去移植到地裡。
至於果苗的來路,就只能靠雪糰子的入夢術了。沒有雪糰子,莫顏真不敢一下子把步子邁的這麼大,空間的秘密無論如何是要守住的。
如此多的荒山,就算柳楊村的勞力全部出動,三個月都不夠用。於是莫顏找到楊保,請楊保幫忙告知周邊幾個村子的村長,讓其他村子裡的勞力過來幫忙,工錢與柳楊村的村民一樣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