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年紀家人總算是聚齊了,離家三年的老三紀香趕在臘月二十九這天傍晚進了家門。
第二天就是大年三十了,老大紀香挺個大肚子也就沒張羅着動彈,早早的就留在了孃家。丈夫程建國今年也陪着她,沒打算去程家過年,再加上前兩天的回來的紀巖,還有周淑蘭和紀以田老倆口,聽着外頭有動靜了,一齊都跑了出來。
大門口停了輛縣城牌照的出租車,打車裡下來一男一女,紀香裹着裘皮大衣先打了個照面兒,看見院子裡這些家人一下子就紅了眼眶,叫了聲:“媽,我回來了!”
姑娘進家門第一個喊到人就是她這媽,周淑蘭當時就掉了眼淚兒,迎上前直道:“小果回來了,我三姑娘回來家了!”
母女倆都挺激動,又都是易感觸的人,抱着一起掉了會兒眼淚兒,家裡其他人看見這情景也跟着都挺鼻子酸,紀果從來都沒離家這麼長時間,這一真就是三年多沒見面兒,做爲家人也都挺掛念着。
相比起來程建國這姐夫還能差上一層,這時候就擔負起了大女婿的責任了,招呼着幾人進屋裡去,分開這麼久了有很多話要說,坐在熱炕頭一落一尾兒的再慢慢嘮。
這時候紀果也停止了抽噎,破啼爲笑的衝着衆人道:“瞧我光顧着高興了,我帶回來個人還沒給你們介紹呢——”回過頭去衝着大門口站着四下打量的男人招了招手:“阿明,別看了,快進來吧?”
她要是不說幾人還真沒太注意,出租車停在大門口,正好擋着男人大半身,出租車這一調頭開走,這才顯出個全貌來。
這男人三十上下,中等個頭,長相挺俊秀,穿着身羊絨大衣挺有風度,手裡拎了兩提東西,聽見紀果喊他那臉上的表情有些不鹹不淡。
“媽,爸,這是我男朋友陳家明,也是我的生意合作伙伴。阿明,這是我爸媽、大姐大姐夫,還有小妹——”紀果挨着把人給介紹一遍。
三姑娘多長時間不來家,這一回來就把女婿給領回家了,周淑蘭和紀以田都挺高興,笑着點頭上下直打量。他們身後的紀香、程建國、紀巖也都跟着看過來。
陳家明衝着兩個老的笑了笑,也僅僅如此,任何稱謂都沒有,對於紀巖、紀香、程建國他們更是笑都欠奉,只掃過去兩眼微不可見的點點頭算是打了招呼。
本來見着紀果男朋友的幾人還都沉浸在這個消息的振奮之中,準備了最熱情的笑容和態度,哪知道這熱情剛露頭還沒等着展開就讓人家給掐滅了。
對着這種不鹹不淡的態度,哪個還沒知沒覺的再笑下去,揉揉算子尬尷的把笑收回來。
紀果光顧着體會回到家裡的激動了,挽着周淑蘭的胳膊笑嘻嘻的往屋裡走,根本沒發現這樣的細節,倒是紀巖和紀香他們跟在陳家明身後,清楚的看見他東瞧西瞧,打量着院子環境臉上短暫的閃過的不屑嫌棄。
老三紀果這男朋友不咋地啊!姐妹兩互相對視了眼,都從彼此眼裡讀到了相同的評價。
不過,即使兩人有意見,可來者這客,又是紀果離開三年後親自己帶回家的人,再如何看出問題也不好這時候表現出來,只能等着空閒下來的時候再去細問。
臘月二十九了,轉天就是年三十,按照當地的風俗,三十這天早上這頓飯要豐盛,考慮到飯菜做多了吃不了浪費,當天晚上也沒太張羅,簡單的弄了四五樣,雖然都是現做的比較新鮮,量上卻不是太大。
紀果也是離家久了,再品嚐到自己媽做的菜就格外的味口好,飯桌上邊吃還邊不住的感慨:“還是家裡的飯菜好吃,我最喜歡我媽做的這個蝦仁小油菜了,吃進嘴裡稀甜清脆,吃完了還想再吃,這些都不夠我吃的。媽,還有嗎,再盛點兒唄?”
周淑蘭沒尋思紀果能說這個,略顯着有些尬尷的道:“沒有了,一樣菜我就做了一盤兒的量,你要愛吃等有時間再給你做。”可能是覺着別再讓陳家明這個剛來的外人多想,額外又加上了句解釋:“明天早上又得做一桌子菜,我也是擔心再吃不了剩下了,哪樣就都沒多做,今天晚上你們就先湊付着吃着。”
其實像這種情況也不算是稀奇,家家幾乎都能遇着過,這居家過日子,誰也不能頓頓飯都整多少個大盤子,有時候一個兩個菜也能吃飽。
周淑蘭是怎麼尋思的,自家人都不會太去計較,打着紀果將才回來,只這一頓將就些少吃點等到明天早上再多吃點兒也就有這份兒了,並沒有考慮其他的那些。
其實按說一家子吃個四五樣菜,雖然不能說是太富裕吧,可也不能算是太寒酸,而且周淑蘭樣樣菜都搭配的挺恰當,瞅着紅紅綠綠的養眼也有食慾,並不就那麼差。
紀香伸筷子夾了兩片黃瓜過去道:“小果,這黃瓜也是咱們自家產的,清爽可口,味道一點兒都不比那小油菜差,你就吃這個。”她懷孕了嘴挑,可家裡這些個瓜果蔬菜哪樣都對口,每回吃飯都覺着香甜,就是再素炒的青菜都一樣,自己愛吃就覺着妹妹也能喜歡。
紀果走的時候蔬菜基地並沒有起來,知道家裡的這些消息也都是從電話裡知道的一知半解,並沒有太實質的概念,紀香這一說這黃瓜是自家種的,紀果這纔來了精神,道:“哦,是嗎,我還說這些菜味兒都這麼正呢,還以爲是果蔬店裡頭賣的呢,原來是自己家棚裡出來的,那這菜可真是不錯。”說着,那雙筷子就朝着別的菜使勁兒去了,不再只對着那盤光剩個底兒的蝦仁小油菜。
家裡這些人除了紀以田是個男的外,其他都是女的,知道老丈人不擅言詞,這陪客的任務自然而然的就落在了程建國身上,他緊挨着陳家明坐着,不時的相讓道:“來兄弟,吃菜,吃菜——”
家裡來人去客了都講究個坐陪,這也顯得主人家熱情周到,程建國話說的沒那麼花哨,可心思就是這個心思,飯桌上無非也就是這些個多吃啊多喝啊這些個俗套話,平時大家也都這樣說也沒覺着有哪裡不妥當,可是到了眼下這一刻就生了點兒變化。
陳家明這人長的俊秀,吃飯的舉動也是文雅,上了桌後幾乎都沒怎麼動筷兒,程建國就坐他旁邊,看的是清清楚楚,他那視線就往桌上溜了那麼一圈兒,本來不鹹不淡的表情越發的意興闌珊,幾次客氣的讓菜他都沒動筷兒,偶爾吃上那麼兩口也像是食不知味,也不知道他是真不覺着餓呢,還就是瞧不上。
蔬菜基地出來的菜程建國可是挺清楚,那菜味濃郁遠比市面上賣的其他家菜要好上許多,要說是這菜味兒不好,那他可是完全不相信的。往常哪個人吃了這菜不都吵吵着說好,也是習慣了別人的評價,冷不丁見着陳家明這表情還真一時不太樂意接受。
即便是這樣,在該讓的時候還得讓着,這纔有了之前的稱兄道弟的客套話。
這陳家明也不知道他是報着怎麼樣個心思,聽見這話順着就來了一句:“之前就聽別人說你們這邊的人比較的豪爽,不光是說話作事如此,吃飯也總習慣大盤大碗的上,現在看起來也不是就那麼準確。”
這話乍一聽來沒覺着怎麼樣,稍微仔細一想就不太對味兒了,放了平時興許會當成褒義,擱到這會兒,尤其是紀果剛纔吵吵着要再盛些小油菜被告之沒有的情況下,這怎麼聽怎麼都是個貶義,意思是說紀家人不夠大氣,連個菜都做的這麼小家子氣。
這是明晃晃的挑刺兒,瞧不上啊!
紀家人哪個也都不是傻子,就連周淑蘭這大大咧咧的性子都聽出話風來,更何況是其他人呢。
程建國更是首當其衝,那筷子還舉在半空中呢臉上的笑容就尷尬的僵在那兒了,不知道該說點兒什麼緩和下局面,無助的朝着自己老婆那瞅,紀香也沉下臉來,一時間屋裡靜的出奇。
“咦,你們怎麼都不動筷兒了,別光讓我一個人吃啊?”紀果剛夾了塊兒菜進嘴裡,擡眼就瞅見一個個的表情都挺怪異,一時還覺着挺納悶兒:“我媽這菜炒的挺好吃的呀,你們都沒有味口嗎?”
這樣的她顯然是沒意識到陳家明的話有什麼不對的地方,這讓紀家其他人覺着挺意外,紀果那是出了名的敏感愛挑話,小心眼愛記仇,當初跟周淑蘭這媽吵了兩句嘴就張羅着離家出走,她這性格全家人都知道,正是因爲如此,在此刻就格外的顯眼。
陳家明所表現出來的態度和說出來的話,種種都顯示出他對這紀家的不屑,家裡這些人可都看出來了,怎麼她這敏感的人沒有意識到呢?
人都說情人眼裡出西施,在紀家其他人眼裡,這‘施’完全可以換成了屎,把紀果的眼睛給糊住了,要不然這麼明顯的事情她會看不出來?要不就是她故意裝糊塗呢,可是這些都是她至親的家人,就打着怎麼混蛋也不至於在這種事情上裝相。
旁觀者清,當事者迷,可能說的就是這時候的紀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