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勳沉默了良久,或者是因爲身上的傷真的很疼,又或者是認爲紀巖的這個理由值得深思。車子裡昏黃的燈光照在他臉上,平時的酷冷硬朗盡數不見,輕閤眼簾異常平靜的外表瞧起來蒼白而虛弱。
紀巖所知的簡勳,蠻橫酷冷霸道,有時候他會無賴耍詐,好像何時何地他都精神充沛,哪怕是那時候在工地每天十個小時以上的高強度工作,也沒有磨去多少這種特質,到了晚上仍舊生龍活虎。
重新回來後再次相遇,所見到的就是他不懈的追着她跑,管打管罵堅決不退縮,說他二皮臉也不算爲過。這樣的人,實在想像不到會有這樣無力的時候。
“司傅,再快點兒開。”說好只十分鐘的路,怎麼開了這麼久都沒到?
“馬上就到了。”
前方不到百米遠,亮起鮮紅的醫院標誌,相當的醒目。
車子直接開了進去,司機下來要去幫着叫護士和推車,卻讓簡勳給阻止了:“不用了,我還可以走。”
都什麼是時候了就別再逞強了,紀巖想斥聲,可看他白着張臉卻硬是咬牙起身的動作,話到嘴邊兒又咽了回去。簡勳的固執並非頭次見,那時候他到工地頂着毒日頭幹活,身上肩膀磨破的沒一塊兒好地方,就是那樣也沒吭聲,任她怎麼勸都不聽,就爲了個全勤多出的那一百塊錢,愣是半天工都沒耽誤。
“……”
“嗯,什麼?”直到聽見耳邊傳來他的低沉的聲音,紀巖這才意識到自己又恍神兒了。
簡勳邁出的步子很是沉重緩慢,即使是這樣,他也沒讓那個司機插手,只是無力的把頭和半邊身體都靠在紀巖身上,嘴脣幾乎都貼在了她耳朵上,重複的又說了一遍:“別相信夢,夢都是反的。”
楚裡他騙她至死,現實裡他卻是甘願被她騙到死。
他不說下去,她卻是明白。
如果單純的只是場夢,她或許真的會被感動。只是,那不僅僅是個夢,雷電劈下來時身體被灼燒的疼痛,至今想起來仍然覺着每個細胸都在顫慄,又怎麼會輕易忘記。
她的沉默讓他明白那其中的含義,正如他所想,這個夢指定並不單純。
簡勳在特戰隊待了這麼久,除了歷經生死,真刀真槍的撕殺過,也因爲職位的關係,通過一些人也見識過不少匪夷所思,用科學無法解釋的稀奇古怪的事。
不光只是華國,世界各地都有至今都解釋不了的奇蹟現像,多少年人們都沒有研究出來結果。
有人說,女人天生有着第六感,甚至個別人有着對某些事提前預知的能力。這種事很多人都聽說過,小報雜誌上也不乏類似的報道,奇人異事也諸多記載。
紀巖口中所說的夢境,簡勳並沒有去輕視,完全以着慎重的態度來對待。在他以爲,多半是在這之前發生過某種印證的事件,纔會讓她變得這麼小心翼翼。不然的話,以她的性格,絕對不會說出這麼荒唐的理由來。
從門口到醫院大廳,左右不過二三十米遠,兩人足足走了五分鐘,等到醫生護生們涌出來把人擡上救護擔架車時,紀巖覺着半邊肩膀都壓麻的快失去知覺了。
簡勳那麼高大的體形盡半的重量都壓在她身上,也虧得現在她體力好,換了一般人恐怕走不走的到地方都成問題。
不過,此刻可不是休息埋怨的時候,紀巖一直跟着擔架車進了電梯裡,手術室在八層,進去之前她可以這麼先陪着。
簡勳的臉色越發的蒼白,兩眼也沒什麼精神的微合着,只是右手卻一直抓着紀巖沒放,也是因爲這個醫護人員纔沒有急着把人趕出去。
華國是槍支刀械限制國家,像是簡勳身上這明顯的槍傷,那是肯定要被調查詢問的,紀巖簡述了下經過的同時也在想着會不會需要警方給予證實?
事實情形卻是不等她細想,院方就直接報了警。
可能是涉及到這方面比較嚴重,警察來的相當迅速,前後都沒用上十分鐘,據紀巖估計很可能在醫院大廳裡露出傷口的那一刻,都不用她說明情況就已經有人上報了。
當時的情形可以說有些混亂,醫護們要把簡勳弄去清理傷口準備手術,兩顆鐵塊兒陷在皮肉裡可不是開玩笑的,光是看他不時咳嗽的模樣,那醫生的表情就很嚴肅沉重。
可問題是,這麼緊急的時刻,受傷的那個不說爭分奪秒的急着進手術室,偏偏扯住陪來的小姑娘手不放,是咋麼個意思?
“想談情說愛等着傷好了回家談去,別在醫院裡糊乎耽誤救治。”還不等醫生下令,旁邊小護士就先開了口。這姑娘剛失戀了,心情正遭糕着呢,最受不了的就是這種刺激。
醫院這種地方,跟學校裡多少有那麼點兒相似,管是老師還是醫生護生,在教訓人的時候,基於出發點都是爲了學生或者是病患好,這種時候大多會被默許和容忍。
正是因爲這樣的原因,以至於養成了這些人硬氣的作風,教訓的話那是張口就來,語氣也是相當的強硬,什麼暖如春風那是扯蛋想都不要想。
紀巖活了兩輩子也都是個老實孩子,學校裡聽老師的話,醫院聽大夫的話,完全就習慣了。被小護士這麼一喝斥,直覺就往回縮手,好叫躺在擔護上的人早點兒進去。不光如此,還覺着自己這種行爲耽誤了時間很不好意思。
她這裡倒是挺聽話,可有的人不幹了。一路上話沒幾句,可動作卻相當的堅持,直到此時簡勳這手也沒打算有鬆開的意思。眼見紀巖挨訓,緊跟着往回扯手,本來半睜不睜的眼睛,立時瞪了起來,手上的力道也變大了。
醫生護士那可都是訓慣人的,眼狀立馬就道:“你這手不放,我們怎麼給你動手術,趕緊的別耽誤工夫。”不知道這身上的傷不是鬧笑兒的啊,什麼時候秀恩愛不行,偏趕在這會兒,是不打算要小命了怎麼地?
可能是聽不慣這樣的口氣,簡勳朝着說話的醫生護士瞪過去一眼,因爲咳嗽而有些充血發紅的眼睛帶着煞氣這麼一瞪,愣是把幾人都給瞪的心驚肉跳。
他們可都沒忘,這人身上可是槍傷,說是遇到壞人了,可誰知道這壞人是不是他啊?意識到這點,一個個全都消了音兒了,不約而同的保持了沉默。
醫護人員在這裡敢怒不敢言,紀巖急着抽手讓他進去,簡勳卻固執的不肯放開,一幫人就擱在手術室門口僵着的時候,警察就上來了。
“怎麼回事?報出身份,怎麼受的槍傷?”叔叔們可不管那一套,冷着臉就是例行的詢問。
紀巖剛想解釋,說明一下經過,別引起不必要的誤會,受害人被當成了壞分子那可就麻煩了。
可還不等她細說分明,簡勳嫌着麻煩似的就先亮出了自己的身份。
聽到他一報完,那幾個警察立馬態度就有所轉變,一邊有人去核實信息,一邊有人催促醫護趕緊手術。
先前還杵在那裡的醫護們聽說這人多半兒不是什麼兇徒倒是放下了提起來的心,至少不會被人拿槍指着頭威脅了,不過這傷者的身份真屬實的話,可也不是開玩笑的,就衝着對方的官銜也不能馬虎了不是。
“警察同志,不是我們不想手術,是他不肯配合啊?”瞅見沒有,兩人兒的手還連在一塊兒呢,一說就直瞪眼。知道的是要手術,不知道的還以爲要拿棒子硬打鴛鴦呢。
在這麼多人的目光注視下,紀巖覺着這臉真是都沒地方擱了,這如果是平時,她頂多就是甩臉子走人,也不跟他多磨嘰可問題是現在這種狀況也甩不了啊。
哪怕是太用力了都能帶着傷口,見他疼的直抽涼氣,紀巖這動作就得停了,只能是好聲好氣的勸說:“先放開好不好,現在治傷是了要緊,有什麼話等好了再說?”
以前真是不知道,身體虛弱的人這腦子也能跟着脆弱,眼前簡勳所表現出來的儼然就是這種情況。不怎麼說話,就這麼哀怨的拿眼睛直看她。
他的這種表情被衆人一致認定爲心願未了,有人更是電視劇看多了,覺着這上演着深情恩愛的戲碼,再加上腦子裡給予連串悲情聯想,先前那小護士更是紅了眼眶:“真是太感人了——”
衆人:“……”
紀巖:“……”感人個鬼啊,就勸了兩句話而已,要不要這麼情緒化啊?
“你到底想怎麼樣啊?”再拖下去她就真得成罪人了。紀巖覺着自己快要瘋掉了,怎麼還有這種人呢,自己的身體都不當回事兒,真以爲那是劃了兩道口子的小傷啊?
四下裡圍這一圈兒人也都挺好奇,到底是什麼事硬是挺着不進手術室?
可能是覺着拖到此刻終於是拖夠了,救護擔架上簡勳對着快要捉狂的紀巖無力的笑了笑:“我就是想告訴你,那夢是假的不要相信,我不會那麼對你,死也不會。”
硬扯住的手終於鬆開了,擔架車被推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