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小舒預產期這天,薄錚本來打算趕回來的,但無奈政務纏身,只好作罷了。
他拍了視頻給方小舒,很用心地祝福了她,並且將自己斟酌出來的兩個名字告訴了他們。
薄錚說得很清楚,這只是提供參考,他們可以不按照他說的來。
輪到他們孩子這一輩兒,是單字名了,薄錚選了兩個字,男孩兒是翊,意在輔佐和幫助,希望這個男孩可以輔佐他的父親,幫助這個世代傳奇的家族繼續走向壯大。而女孩則比較簡單,取了一個悠字,希望她可以繼承父母的聰明才智與禮貌文靜,一輩子長長久久平平安安。
視頻中的薄錚氣色很不好,但說起話來精神頭兒不錯,他錄視頻的背景有點熟悉,一時之間也想不起是什麼地方,但那背景總讓人覺得是他們最近常見到的地方。
方小舒一邊看視頻就一邊兒疑惑,接着她忽然一怔,迅速地掃了一眼四周,那視頻背景可不就是醫院麼?
雖然已經避開了那些具有特徵的擺設和牀鋪,可鏡子裡的反光卻讓人發現了蛛絲馬跡。
方小舒立刻就想跟薄濟川說這個發現,可是肚子忽然一陣劇痛,她頓時如臨大敵,憋氣道:“不行了濟川我要生了——”
是的,方小舒要生了,劇痛面前,饒是向來鎮定的方小舒也有點把持不住,剛纔想說什麼的念頭早就拋到了九霄雲外,此刻只記得咬牙忍住,手下緊緊地捏着牀鋪的邊沿。
薄濟川見此,立刻將她的手拉開讓她捏着自己的手臂,和匆忙趕到的醫生一起推着她朝產房走。
方小舒跟着大夫的指導呼吸吐納,看着薄濟川的眼神非常慌亂,她雖然握着他的胳膊,卻還沒有失去理智到掐疼他,在她下意識裡,這個男人的一切都比自己重要。
薄濟川察覺到她的想法,又對上她這樣的眼神,心中不由一澀,緊緊地握住了她的手,與她交換了一個眼神,便讓醫生將她推進了產房。
他們沒有多說什麼,因爲他們所有的話都在那個眼神裡了,而且這些日子以來,他們已經說得夠多了。
現在,只等着她生下他們的孩子,養好身體,和他一起上法庭,看着他如何將方家的仇人送進監獄,甚至送上償命的路。
高亦偉的罪的確很重,判死刑也不爲過,只是現在國家判死刑越來越慎重,他也不敢完全保證可以讓他以命償命,所以不敢給方小舒什麼承諾,只能說是儘量幫她滿足她最大的願望。
對於罪有應得的人,他素來沒有任何多餘的同情心。
時間在一分一秒中流逝,薄濟川緊張地雙手握拳等在產房外面,看着產房上面亮起的紅燈,有點後悔爲什麼自己沒跟進去。
雖然生產時規定親屬不可以進去,但如果他堅持,也不是不可以。
薄濟川忐忑地在產房外面來回踱步,偶爾有方小舒壓抑的痛呼從裡面傳出來,他只覺在外面的每一秒都是最痛苦的煎熬。
如果可以,他寧願在裡面承受這些的是他。
方小舒在他心裡一直都只是個故作堅強脆弱敏感的女人,根本就沒她表現出來得那麼厲害,她那麼脆弱,好像輕輕戳一下就會全部破碎,現在卻要承受這麼劇烈的痛苦,他實在是……
“哥你別急,一定會沒事兒的。”薄晏晨不忍看薄濟川那麼難受,於是便開口安慰了他一句。
薄濟川回眸看了他一眼,神色雖然依舊忐忑不安,卻還是點了點頭。
雖然他很擔心,但他也不希望別人爲他擔心,因爲他最能體會的就是那種爲別人傷心忐忑的感覺了。
也許因爲是龍鳳胎吧,方小舒生得很辛苦,生了很長時間,她是下午兩點被推進產房的,卻在晚上十一點十三分才被推出來。
幸運的是,雖然過程長了一點,但母子平安。
得到這個消息,薄濟川大大地鬆了口氣,他看着被推出來的方小舒,她緊閉着眼睛,一臉憔悴,往日的精神不再,直看得他恨不得朝牆上打一拳。
好在醫生的話安撫了他躁動的心,否則薄濟川將是薄家有史以來唯一一個在公共場合做出這種暴力舉動的繼承人了。
病房裡,方小舒依舊睡着,點滴不停地輸着,一瓶接一瓶。
兩個孩子很健康,經過一些處理後被放進了嬰兒牀裡,安靜地躺在裡面陪伴着他們的母親一起睡。
薄濟川坐在椅子上,左手邊是躺着一雙兒女的嬰兒牀,右手邊是躺着方小舒的病牀。
他看了看錶,讓顏雅和薄晏晨先回去休息了,自己一個人守在病房裡,靠在方小舒的病牀邊,幫她暖着輸液的手。
他恍惚想起,似乎去年他也曾經這樣幫她暖過手,那個時候正是她怕連累自己而要離開他卻犯了胃病住院的時候。
想起這些往事,薄濟川忍不住微微勾起嘴角,露出一個靦腆的笑容。
其實他們的回憶有很大一部分是灰色的,但那些灰色的東西現在回憶起來仍然讓他覺得十分甜蜜。這種反應讓他有些出神,連日來的疲憊使他有些犯困,可他卻不允許自己打瞌睡。
他時刻觀察着點滴,每次都準確地在輸完之前按下護士鈴,讓護士及時給方小舒換藥,因爲他知道他不能懈怠,一會兒方小舒會很痛。
生產真的是一件非常辛苦的事,尤其是順產。
在沒有打麻藥的情況下清晰地感覺到醫生在自己身上動剪子,清晰地感覺到孩子生出來之後醫生再一針一針將開口縫上,只要想想就連死的心都有了。
不過,除了順產之外,剖腹產恢復太慢,對孩子不好,與順產相比,只不過是一個先受罪一個晚受罪罷了,實在沒什麼可挑剔的。
薄濟川看着方小舒從不安穩的夢中醒來,她緊緊皺着眉,嘴脣動彈,似乎在說着什麼,他湊近她脣邊,聽到她說:“好疼……”
薄濟川心疼得不行,可是又不敢給她怎麼揉一揉,只能這麼無助地聽着她的痛呼聲一點點變大。
這雖然不如她昏睡之前的那種痛苦嚴重,卻也不好受。
方小舒始終沒睜開眼,只是雙手不自覺地想要握拳,聲音從小到大,一直喊着疼。
薄濟川自然都沒發覺自己的眼眶紅了,他阻止着方小舒輸液的手握拳,以免串針,薄脣微啓,卻不知該對她說點什麼。
許久,薄濟川開始不停地道歉,一遍又一遍,不斷句地說着對不起,他低低沉沉的聲音讓喊疼的方小舒眉頭皺得更緊了,她費力地睜開眼,視線模糊了很久才慢慢清晰。
她看着自己身邊眼眶發紅彷彿隨時可以掉眼淚的薄濟川,有些錯愕和震撼,但她很快就反應了過來。
她吸了口氣,露出了一個虛弱的笑容,強忍着那些痛笑着說:“濟川,你別擔心,我不疼了……”
不疼?怎麼可能呢?不疼爲什麼皺眉,不疼爲什麼手會顫抖?
薄濟川知道她是在安慰自己,可是看着在忍痛中還想着安慰自己的方小舒他就覺得沒有任何理由讓自己再脆弱了。
他鼻音很重地“嗯”了一聲,將她額頭的碎髮撩開,吻了吻她的額頭,低聲道:“我愛你。”他的脣瓣蹭着她的臉頰,男人富有磁性的熟悉嗓音輕聲說着真摯的話語,“小舒,我愛你。還有謝謝,但是對不起。”
方小舒忍不住輕笑出聲,這一笑就帶動了縫針的地方,她忍不住輕哼一聲,薄濟川立刻問道:“怎麼了?哪疼?我幫你看看?”
方小舒臉一紅:“有什麼好看的……還有你剛纔客氣什麼,咱們倆這關係你還這麼客氣,那你記得你之前答應我的,等我好了,你可要……”
方小舒的話還沒說完,薄濟川就打斷了她,慌亂卻又認真地說:“我知道,我記得,我會的,現在你別說那麼多話了,你快睡覺,睡着了就不疼了。”
方小舒爲難地看着他:“可是我睡不着……我已經睡了很久了。”
薄濟川有些無措,第一次當爹的他雖然做過很多功課了,可到了正式上場的時候還是有點緊張。
方小舒笑了笑,提醒他道:“讓我看看孩子。”
薄濟川立刻回神,將嬰兒牀推到她旁邊,自己呆在嬰兒牀的另一邊,與她隔着一張嬰兒牀遙遙相望。
好吧,其實也沒多遠,可是薄濟川的表情卻顯得有些失落。
方小舒看了一下睡的很香的兩個小嬰兒,心裡說不出的滿足與高興,她覺得自己受了那麼多的苦全都是值得的,在這一刻她終於深刻體會到了母愛有多偉大。
方小舒緩緩收回視線,輕聲對薄濟川道:“濟川,其實我也該謝謝你,給我一雙兒女……”
薄濟川僵硬地站在那,抿着脣不知道該說什麼,是的,他怕說錯話惹她不高興,或者又讓她說很多話跟他解釋,他真的很怕她疼,因爲他總覺得她一疼,他就比她更疼。
男人真的不該對自己的妻子有任何不好,更不應該背叛自己的妻子,絕對不能三心二意。
男人一生不需要遭受任何痛苦,第一次時不會痛,更不需要生孩子,也不需要洗衣服做飯做家務,一切的操勞都是女人。
身爲一個女人,一天的公主,一個月的皇后,一輩子的操勞,她們就該被捧在手心。這種感覺如果你身爲一個丈夫時體會不到,那麼當你身爲一個女孩的父親時,你就能體會到了。
方小舒到底還是痛的,沒說幾句便閉上眼開始努力催眠自己,期間護士來換了一次點滴,這次的點滴裡不知是不是有什麼催眠的成分,總之換了點滴之後,方小舒就睡着了。
薄濟川見她睡着了,長長地舒了口氣,繼續靠在旁邊幫她暖手。
他無意識地擡頭,拉着窗簾的外面依稀可以看見微微的白色,天快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