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枝看着皇帝的手,從他進來之後,就沒鬆開她的手。
明明都這麼虛弱了,現在還跑過來見她。
皇帝的心意還真是善變呢。
不去見其他人,卻來見她。
皇帝無需剋制,也不需要考慮別人的處境。
但南枝現在需要這樣的關注。
沒關注就會死在宮裡,無人問津。
南枝開口道:“陛下,你已經給了臣妾很多東西,別再給了。”
“臣妾受之有愧。”
皇帝聲音不大,卻很霸氣道:“朕說你可以受就可以受,無需在意其他人。”
南枝一臉感動,“陛下,你對臣妾真好。”
“可若一天,您不再對臣妾好,臣妾該怎麼辦。”
皇帝摸了摸她的臉,很涼,讓忍不住瑟縮,但南枝忍住了,反而對皇帝笑了笑。
皇帝淡然說道:“當然不會。”
南枝:……我信你個鬼呢。
皇帝的話,南枝一個標點符號都不會相信。
想想皇后,能爲皇后遣散後宮,現在不也淡了。
南枝滿臉都是信服,語氣有些哀慼道:“臣妾只有陛下。”
皇帝卻說道:“你不是跟林貴人很要好嗎?”
南枝立刻說道:“那不一樣,陛下是天,是依靠。”
皇帝也不生氣,反倒說道:“後宮寂寞,你多個朋友也好,不過也要擦亮眼睛,認清楚對方是什麼人。”
南枝連連點頭,“我聽陛下的。”
皇帝精力不濟,說了一會話,就有些疲憊了,就走了,並不在長春宮裡過夜。
皇帝一出長春宮,就撞見了鳳儀殿的宮女,腳步匆匆,見到他,更加快了步伐。
“拜見陛下,皇后娘娘派奴婢請陛下去鳳儀殿,皇后娘娘有萬分焦急的事情。”
皇帝皺了皺眉,“什麼事?”
宮女保持行禮的姿態,“奴婢不知。”
皇帝的心裡有些抗拒,身體和心理上的抗拒,讓他更覺疲憊。
因爲,皇帝自己要安撫皇后,甚至還要解釋姜妃的事情,又要作保證。
光是想一想這些,皇帝就覺得累。
可皇后都來請人了,該去見一見。
來道鳳儀宮,皇帝看到了皇后,她神色疲憊,正抱着哭泣的孩子,讓皇帝的腳步頓了頓。
小孩子的哭聲,如魔音灌耳,讓人煩躁。
“陛下,你來了。”皇后將孩子遞給乳母,迎了上來,疲憊行禮。
兩個疲憊的人對視,疲憊加倍。
一時間,誰都沒有開口。
氣氛莫名。
這一刻,皇后的心直直往下墜,整個人如墜冰窖。
她覺得,面前的男人,突然變得陌生至極。
陌生的面龐,陌生的眼神。
看着他,再無之前的溫柔和愛意。
甚至有些不耐煩。
怎麼會這樣呢。
爲什麼就變了。
皇后恐慌又不甘心,更多的是一種恐懼。
她露出勉強的笑容,“陛下,你身體好點了嗎?”
“臣妾看你臉色不太好,需要多休息。”
皇帝嗯了聲,放柔了聲音,“我還好,孩子怎麼一直哭呢?”
皇后抿了抿嘴脣,“孩子病了。”
皇帝立刻問道:“太醫怎麼說?”
皇后有些悲慼道:“臣妾日夜守着,已經好多了。”
皇帝呼吸有些急促,忍不住揉了揉眉心,“你幸苦了,讓御醫看看。”
“還有封妃的事情,封山的時候,姜妃照顧朕,賞賜救駕之恩,便封了個妃。”
封了個妃?!
說得輕鬆,好像隨意賞了一個東西。
皇后心裡堵着一口氣,卻無奈地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自己卻不知道,都不能肆意在皇帝面前鬧性子。
也不能把自己的情緒表現出來。
因爲有顧慮,甚至不再理直氣壯。
夫妻之間,竟然生疏到了如此地步。
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皇后在心裡想着,竟想不起了。
好像時間就這麼無聲無息過去了,然後關係也無聲無息就變成了這樣。
彼此無話可說。
這一刻,皇后的心裡生出一個想法來。
那就是解決製造出問題的人來。
本能地選擇這個方向。
讓那個威脅到她的人消失。
即便皇帝怨懟,即便皇帝怨恨她,她也要這麼做。
因爲,她已經威脅到她的生存了。
她無法左右皇帝的想法,那麼就只能讓皇帝在意的人消失。
這一刻,皇后突然就明白了,爲什麼後宮的妃子會互相戕害。
因爲強大的,賦予她們權力的帝王,無法戰勝,只能戰勝都是宮妃的她們。
以前的她不以爲意,就覺得這樣互相鬥的女人,淺薄無比。
可當感覺到危險,感覺到了威脅,無法無動於衷。
死亡和失權讓人恐懼。
當皇帝不再寵幸,不再關注,就是失權的開始。
爲了孩子,姜妃也必須死。
必須死。
這一刻,皇后心裡爆發出了巨大的戾氣和怨恨。
她的心裡怨恨皇帝,朝秦暮楚,
可無能爲力,這份怨恨就衝着姜妃去了。
怨恨姜妃的存在,破壞了帝王情誼,是姜妃讓皇帝變了。
只是需要找一個出氣的,能怨恨的對象。
姜妃,阿貓阿狗的玩意兒,便該消失。
思緒澎湃如潮水。
帝后陷入了沉默,誰都沒開口說話,或許他們自己都不知道,該說什麼。
一時無言。
皇帝率先說道:“朕讓御醫來看看孩子。”
皇后嗯了聲,“多謝陛下。”
竟是生疏至此。
皇后覺得恐慌,又不知道該如何改變這樣的狀況。
這對帝后,從來都是皇帝掌握着主動權。
皇帝主動給一切,無上寵愛和權力。
皇后被動地接收着一切。
現在這種模式發生了改變,讓皇后難以適應,也讓皇后心裡生恨。
爲什麼就變了?
怎麼就變了?
身體沉重疲憊,皇帝便提出了要走,皇后張了張嘴,想挽留,可看着皇帝腳步不停的背影,她沒能說出口。
“來人。”
“娘娘。”
“將本宮準備的賀禮,送去長春宮,本宮祝賀姜妃封妃。”
“是。”
夜深了,卻收到了皇后的賀禮。
在燭火搖曳中,種種的賞賜,都有些看不清楚。
南枝謝恩之後,這些宮人提着燈籠便走了。
再黑黢黢的宮道上,這些燈籠匯成了一條線。
南枝看了眼,收回眼神對珊瑚說:“東西收好,明天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