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場咔嚓咔嚓的閃光燈聲集體響了一下就停了下來。
死寂一片。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一臉冷峻的黑髮男人的身上。
那個什麼……聯邦英雄卡爾斯上將他們都拍過,可是大家誰都沒有拍過懷裡抱着一個漂亮少女的卡爾斯上將啊。
這現在是什麼情況?
所有人的目光都一片茫然,互相看着都很糾結。
卡爾斯上將對自己的愛慕者從來都不屑一顧,什麼多年一直單身是聯邦中衆所周知的事情,大家都在猜想被這位上將閣下愛慕的究竟誰是什麼樣的人。
也有傳言說卡爾斯上將的秘密情人是他的副官來着,因此這麼多年爲了這戀情不知衍生出了多少的或甜寵或虐戀情深或悲歡離合或渣攻賤受等等的同人本,不過那都是暗戳戳講故事,沒人當真。可是現在,一個真正的,會被卡爾斯上將承認的女孩子出現了。
如果不被承認,也不會在全聯邦媒體全在的時候公然做出親密動作不是?
一時間大家就都很爲難,也不知是該繼續報道聯邦學生們這次的遭遇戰,還是轉個身兒趕緊搶頭條兒。
“上將閣下的真命天女!”
這麼頭條的頭條,多少年纔會趕上一回啊。
所有的記者們都猶豫起來。
“混賬!”艾菲氣得渾身發抖,看着黑髮男人得意地將小小的,還一臉茫然天真的小姑娘抱在懷裡,眼睛都恨不得流出血來。
她沒有想到卡爾斯的心機這麼重,這在所有的媒體面前曝光了自己和愛麗絲的親密,日後只怕全聯邦都得把他們當成一對,就算是艾菲想要反對,也得看能不能叫聯邦民衆滿意呢。更何況……卡爾斯上將愛着的少女,誰還敢往她身上上爪子啊!
以後艾菲就是想把妹妹嫁給別人,也得看別人敢不敢娶啊。
好重的心機。
這老男人!
明顯忘記自己也老大不小的艾菲上將現在就非常想把這男人給剁了。
“閣下息怒,大家都看着呢。”蘭斯跟在卡爾斯的身後,一眨眼人沒了,再一看就去接受鎂光燈的洗禮去了,急忙給自家將軍擦屁股。
“不要鬧笑話,不然受傷的還是愛麗絲小姐。”他繼續輕聲說道。
卡爾斯就是吃定了自己不會翻臉叫愛麗絲難做,所以纔會這樣肆無忌憚。艾菲的臉鐵青一片,冷冷地快步走到了妹妹的身邊,看她仰頭對自己露出一個天真無邪的快樂笑容,彷彿一隻無憂無慮的小鳥兒,頓時心酸極了。
這妹妹真是完全看不出卡爾斯的真面目,對這個心機男一點提防心都沒有,簡直是賣了還給他數錢。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俯身伸手,溫柔地說道,“來姐姐這裡。”
“不給。”沈望舒還沒有說話,黑髮男人已經冷冷地說道。
他筆挺的黑色軍裝,一雙黑色的暗沉的眼睛掃過一旁的記者們,擲地有聲地說道,“我的。”
“卡爾斯!”艾菲覺得自己必須拼着軍部高層不和的傳聞,把這心機男給宰了。
一旁無數的記者蜂擁地圍攏了過來,閃光燈再次閃爍了起來。
兩個聯邦上將,一個美麗可愛的少女……這一整年的頭條兒都有了啊!
“讓讓。”一個記者禮貌地說道。
克里一臉無奈地被擠出了中心,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看起來他是上不了頭條了。
“我的愛人。”卡爾斯顯然對艾菲的警告完全沒有一點的在乎,把沈望舒緊緊地抱在懷裡,臉色嚴峻地對着下方的記者們說道,“只愛她一個。”
他的話頓時引來了所有人的驚歎,顧不得對軍部高官的敬畏,幾個聯邦最權威,只報道聯邦時政的記者都忍不住心潮澎湃地撲了過來,把手裡的話筒往卡爾斯的嘴裡塞,拼命抵抗着身後那些想要把自己擠開的人羣問道,“上將閣下,請問是什麼原因,叫您公開您的戀情?”
關於名人的戀情,這其實該上娛樂版,時政板塊記者來採訪簡直大材小用好麼。
不過現在完全沒有人會在意這個問題。
“找到了,就公開。”黑髮男人簡單地說道。
巨大的戰艦之下,人頭攢動,不知道的還以爲是商場大減價呢。
“這位小姐是……?”艾菲一直很保護自己的妹妹,因此愛麗絲並不爲大衆所知,她的容貌只有名門中很熟悉。
“愛麗絲是我的妹妹。”艾菲看到沈望舒仰頭怯生生地看着自己,那求救的樣子,似乎被嚇得不行,頓時露出幾分心疼。她冷冷地看着曝光了妹妹的男人,然而卻對他公開戀情有了一些動容。
公開戀情,其實是對女方的一種保護,畢竟如同卡爾斯這樣聯邦的英雄身上是不好有任何污點的。今天他承認了愛麗絲,如果日後移情別戀,那麼被譴責的一定會是卡爾斯。
所有的高官都對自己的形象非常看重。
在這個信息發達的時代,任何一點小小的污點,或許都會終結他們的政治生命。
卡爾斯公開戀情,雖然對愛麗絲有影響,可是同樣束縛了他自己。
艾菲的話,頓時一片譁然。
他們都把目光投在那個嬌滴滴天真懵懂的小姑娘的身上。
一位上將的妹妹,另一位上將的戀人,這是人生大贏家啊!
卡爾斯上將要迎娶艾菲上將的妹妹,這是不是在說明卡爾斯家族和菲爾德家族兩大名門就要聯合?這樣的聯合會在聯邦的政局和軍部之中發出多大的能量?兩位上將日後會不會更加合作緊密?
這就不只是娛樂版了,完全可以擔當時政版的頭條好吧?
兩大名門的聯合,只怕會引起更多的動盪,這裡面可以說道的更多了。如果不是卡爾斯上將曾經拒絕過更多的名門淑女,大家都會以爲這就是一場沒有感情的聯姻。
不過卡爾斯上將的爲人大家還是可以相信的,聯姻什麼的,怎麼可能發生在卡爾斯上將的身上。
“愛麗絲小姐,請問您和卡爾斯上將交往多久了?”一個記者突然問道。
“一天……半?”沈望舒遲疑地數了數時間,側頭問道。
……這時間短了點兒吧?
大家都突然不怎麼相信卡爾斯上將的爲人了。
說不好……這真是聯姻吧?
“一見鍾情。”黑髮男人顯然知道這些沒節操的記者們在想些什麼,淡淡地開口說道,“一眼萬年。”
他的話是在解釋只一天半的功夫就已經決定了以後的伴侶,雖然叫大家都很敬佩,不過面無表情地說着這麼熱情洋溢的話,實在叫人都忍不住渾身發冷。沈望舒同樣覺得很有趣,抿嘴彎起眼睛偏頭看着自己的愛人。她漂亮的天藍色眼睛裡,都是令人迷醉的星光。
這個金髮少女,是真的在愛着抱着她的男人。
卡爾斯在這樣柔軟的目光裡垂了垂眼睛,沒有忍住,側頭親了親她的嘴角。
鎂光燈突然爆發了叫人心生畏懼的光亮。
所有人都心滿意足地拍着這百年難見的一幕。
沈望舒本想熱情地回吻,然而作爲愛麗絲,本應該是一個柔軟羞澀的小姑娘,她只好把自己蜷縮進男人有力的懷抱裡,似乎不好意思探頭了。
當然,連近在咫尺的艾菲都沒有發現,這小姑娘正拿自己的手指,躲在這個懷抱裡一圈一圈地在男人的胸膛上畫圈圈。那酥麻的觸感,令卡爾斯身形更加僵硬。他似乎聽到少女小聲兒笑了,有更柔軟的觸感,一下一下地叼着他的胸口。
可憐上將閣下單身九十多年,哪裡見過這種陣勢。
他的呼吸都沉重了。
“兩位什麼時候結婚?上將閣下年紀也不小了。”有人還哪壺不開提哪壺,唧唧歪歪地說道,“您是不是也希望早日誕下繼承人呢?”
“結婚的事情,我們會考慮。”當然,考慮好了還會不會嫁給你就不一定了。艾菲在一旁淡淡地說道。
本想張開嘴說明天就結婚的卡爾斯沉默地閉上了嘴。
“菲爾德家族只剩下上將姐妹兩個,您的妹妹已經有了愛人,艾菲上將,您什麼時候結婚?”更哪壺不開提哪壺的人來了,也不看艾菲的臉色,順手就捅了她一刀。
畢竟雖然卡爾斯上將更加引人注目,常年不婚叫人非常擔心,可是艾菲將軍同樣是個老大難!記者們採訪完了卡爾斯就想到艾菲上將了,轉頭話筒就都往臉色僵硬的金髮女人嘴裡塞,急切地問道,“您不擔心菲爾德家的傳承麼?”
再不結婚,以後戰死了的話,菲爾德家就真的後繼無人了啊。
軍方戰死的概率非常大,星際戰爭之中一旦戰艦被擊中,很少有能逃出生天的,一死就是一戰艦。
死亡面前,將軍和士兵可是一樣兒的。
“菲爾德的旗幟永遠都不會墜落。”艾菲淡淡地說道。
她避開了回答自己什麼時候會結婚的問題。
因爲她從扛起菲爾德家族的門楣,就再也沒有想過自己會結婚。
她不會結婚,也不會叫任何試圖望向從她的婚姻裡得到菲爾德的野心人得逞。
至於傳承與後裔……愛麗絲的孩子,就是她的孩子。
她並不會在公衆面前說這些和他們無關的話,然而沈望舒已經擔心地從卡爾斯的懷裡探出頭。
她覺得艾菲似乎有什麼沒有說,那種避而不談的態度,叫她憂心忡忡。這種憂心令她在卡爾斯的懷裡呆不住了,急忙扭着身子出來,抱住了艾菲的手臂。暗金色頭髮的女子把複雜的情緒隱藏在那雙金色的眼睛之後,靜靜地看着擔憂得雙目晶瑩的妹妹,突然笑了笑,揉了揉她的頭髮。
她有愛麗絲就足夠了。
她的寵愛的目光,令人都知道,愛麗絲並不是一個被姐姐不喜歡的妹妹。
她也不是一個有了卡爾斯上將的愛,就應該感恩戴德的女孩兒。因爲她是艾菲上將最喜歡的妹妹,配得上任何聯邦最優秀的男人。
更何況,她本身同樣是一位充滿了犧牲美德和廣闊胸懷,會在遭遇到強敵,把生的希望留給同伴,自己慨然赴死的優秀的女孩兒……
等等,記者們從一開始卡爾斯引動的瘋狂之中清醒過來,都露出了一個有些尷尬的表情。
那個什麼……今天這麼多記者在這裡,不是來報道卡爾斯上將的戀情的啊!
那些軍校生呢?
終於有人發現了這個嚴重的問題,紛紛有些臉紅地去尋找那些軍校少年。當看到他們都安靜地站在戰艦的艙門旁,雖然被人忽略,等待了很久,卻沒有一個人露出不高興。
這樣沉穩安靜的態度更加令人讚賞,有更多的記者把目光投向這些身姿筆挺,在同齡人中成爲最優秀的人的少年。他們的臉上還帶着稚氣,可似乎是經歷過了風雨與戰火,又露出與稚嫩不同的堅定。
他們鴉雀無聲地站着,似乎什麼都不能叫他們被撼動。
足夠優秀,令人讚譽的少年。
看着他們,沒有人會懷疑,如果沒有中途隕落,幾十年之後,軍部最優秀的軍人之中,會有他們的一席之地。
“請問,我們可以採訪一下他們麼?”幾個記者迫不及待地對艾菲問道。
這沒有什麼不可以的,艾菲點了點頭,叫這些學員上前,看到他們很快地站到了妹妹的周圍,眼裡露出淡淡的笑容。
“愛麗絲小姐似乎很受人尊敬。”所有的學生都圍着沈望舒,她不說話,這些少年竟然都沒有一個急着在記者面前炫耀自己的戰績的。
他們都在等着她開口,那眼睛裡的信任不容錯辨。這些記者都是最精明的人,頓時都看出來,沈望舒在他們之間的地位不同尋常。軍人都是一羣桀驁的存在,如果不能用實力征服他們的心,就算出自名門,也不會被認同到這個地步。
因此,記者們對這個看起來只是一個天真懵懂大小姐的金髮少女更好奇了。
“我們是同伴。”沈望舒聲音清越地說道,“不是尊敬,而是可以並肩作戰的認同。”
她的話,令所有人的眼睛裡都帶了笑容。
這個時候,沉靜厚重彷彿鋼鐵巨獸一般的戰艦下,金髮的少女彷彿在光明下更夠發出光來。
她的回答,也令人讚歎。
“沒錯,我們是同伴。”羅莉眼睛大亮,大聲說道。
“愛麗絲救了我們,我們都很感激她。”茉莉躲在陰影裡,她想到方纔那被記者重重包圍,被所有人注意的金髮少女,就覺得很痛苦。
她聽到學長說在首府會有采訪的時候,心裡是很激動的,畢竟能夠被所有人都知道自己,是一件很光彩的事情。她努力把自己的黑髮搭理得更加柔順,叫自己的嘴脣更加鮮豔,叫自己臉上的笑容更加美麗,希望所有人看到最美麗的自己。
可是現實給她一個鮮亮的耳光。
她的光彩依舊被愛麗絲壓制着。
有愛麗絲存在的地方,她依舊被打回原形,成爲了一個不被人關注的影子。
她光芒萬丈,可是她……
她們之間有什麼差別?只不過一個是名門小姐,而另一個是無依無靠的孤女罷了。
就因爲這,所以她只能被人忽略。
茉莉想不明白。
她只知道從小兒,愛麗絲總是會把別人的目光搶走,叫別人不再喜歡她。
她羨慕愛麗絲,同樣把愛麗絲當做朋友,可是這種嫉妒,卻總是在她心裡滋生一種奇異的想法。
當愛麗絲從雲端跌落,那麼她就可以走到大家的面前。就算是爲了那一剎那的光明,她都願意做一些違心的事情。她不想叫愛麗絲死,這太惡毒了,她只是想要愛麗絲把那榮光分給自己一點點而已。就如同現在,當她說話的時候,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的臉上,叫她感到很快樂。
“沒錯兒,愛麗絲小姐的確救了大家。”記者們紛紛說道。
沈望舒不動聲色地聽着。
她只是笑了笑。
她已經不是年輕氣盛的女孩兒,爲了一點的榮耀,就不顧別人的感受。
茉莉總是這樣,看似爲愛麗絲說話,卻把她推向了對立面上去,可是她的目光是多麼的無辜啊,說她有壞心,誰會相信呢?
“你說錯了。”她用一雙真誠的眼睛看着臉上帶着無比感激的茉莉,溫柔的聲音清澈單純,彷彿是從心底就這樣認爲的。輕輕地說道,“並不是我救了大家,而是大家救了我。”
她輕聲說道,“一個人,永遠不能代表全部。我的確有些功勞,”她又不是傻瓜,怎麼可能把榮耀往外推,沈望舒心裡哼了一聲,方纔繼續地說道,“可是對我而言,同伴纔是最重要的。在遭遇戰裡,我們付出的努力是一樣的。”
“可是我們飛船上的人……”茉莉喃喃地說道,“卻拋棄了你們。”她看起來愧疚極了,那要哭不哭的樣子,彷彿是在懺悔。
一旁同樣登上飛船的學生更加不自在了。
比起那十位留在戰艦中的同伴,他們棄戰艦逃離,不管怎麼說都確實爲人詬病,可是茉莉在所有聯邦公衆的面前說破了此事,看似光明正大,耿直得願意認錯,可是對於他們的前途和名譽來說,卻是真正的打擊。
他們在聯邦的面前成了膽小鬼,成了逃跑的懦夫,以後還怎麼挺直了腰桿子做人?十個留在戰艦上的同伴光芒萬丈,於是就叫他們被人指責麼?這一樣樣的,叫人怎麼接受?
沈望舒卻就等着茉莉說這個問題呢。
她就知道,茉莉肯定不會忘記表現一把。
一個柔軟的小姑娘知道自己錯了,願意認錯,並且想要求公衆的原諒,深深地感激着同伴的捨生幫助,多麼精彩的人設啊。
沈望舒可不能這麼幫着她踩着別人的肩膀爬上來。
“這並不是拋棄,而是真正的勇氣。”金髮少女的眼睛如同晴空一樣美麗,她微微一笑,動人而單純,懷着真正的感激輕輕地說道,“服從命令,是軍人的天職。明知道會因此而受到你現在說的這些責難,可是他們還是願意揹負逃跑者的罪名登上飛船,對我來說,這種品德同樣爲人尊敬。更何況多餘的犧牲沒有任何意義,可是揹負着十條同伴生命的沉重,纔會叫人痛苦。”
她美麗的眼睛掃過眼前一個個挺胸擡頭的同伴,笑着撫掌小聲兒說道,“登上飛船,是和留在戰艦中等待戰死同樣的勇敢。因爲誰都不知道,飛船一定會能從戰場逃出去。更何況,如果不是他們脫離了那片星域,不斷地像聯邦發射求救信號,兩位上將也不會及時趕來,救下我們。我們同樣得到了他們的拯救。可是他們揹負的,要比我們沉重得多。如果我們真的戰死,那麼他們會遭遇什麼呢?”
她歪了歪頭,似乎咬着指尖兒在想,可是所有人卻都爲之一顫。
如果沈望舒十個人戰死,那迎接這些登上飛船的學員的,應該是鋪天蓋地的譴責。
“他們還要揹負我們的生命繼續活下去,爲聯邦付出更多的汗水,那揹負別人人生的沉重,誰能夠明白?”沈望舒轉頭,認真地看着鏡頭,一字一句,笑容裡完全沒有陰霾地說道,“所以我說,登上飛船離開的學長們完全不需要自責,你們也沒有貪生怕死,而是根據軍令走上另一條道路。你們同樣是聯邦的英雄。”
她真摯的笑容綻放着,卻輕輕蹙眉說道,“可是……我覺得學長們的心胸應該寬大一些,就算覺得自己錯了,也不該只是掉兩滴眼淚,而是可以爲聯邦做出更多的貢獻。”
她那張紅潤如同花瓣的小嘴砸輕柔地開合,茉莉的眼淚頓時就流不下去了。
“我們也是英雄麼?”一個少年輕聲問道。
就算在方纔的戰艦裡,沈望舒也沒有說得這樣明白。
“我覺得是。”克里在一旁輕聲說道。
“沒錯。”羅莉和一旁的幾名少年走到他們的面前笑着說道,“不管走上哪條路,我們都是同伴,不是麼?”
他們的眼睛裡全都是認同,那些隱隱的隔閡與忐忑,都在少年們彼此相視而笑之中徹底消失。
艾菲站在一旁,驕傲地看着羞紅了臉,側頭微笑的妹妹。
她那麼美麗真摯,善良得叫人感到溫暖,可是爲什麼……
“上將閣下?”一旁一名副官突然擔憂地喚了一聲。
迎着這個心腹副官擔心的目光,艾菲不由把手撫上自己的臉,那裡有一串兒晶瑩的眼淚,不斷地從眼角劃過。暗金色短髮的女子挺直了脊背,靜靜地看着手裡的淚水,目光有些迷茫。
她不明白,爲什麼心裡總是很酸澀,哪怕愛麗絲就在她的眼前,她依舊感到從心底不時生出痛苦。她從來都是不喜歡流淚的女子,可是卻不由自主地落下眼淚。艾菲看了手上的淚水很久,慢慢地擦乾。
她徑直去看自己的妹妹,垂了垂自己的眼睛輕聲說道,“沒什麼。”
那副官欲言又止,還是沒有做多餘的事情。
“茉莉是怎麼回事?”艾菲的目光掃過已經臉色蒼白地退到後面,成爲了所有人眼裡的透明人的黑髮少女,目光猛地一冷,輕聲說道,“真沒有想到,父親當年一念之仁,竟然養出一隻白眼狼。”
她在軍部混跡這麼久,茉莉這點小道行完全不被她放在眼裡。她只覺得可笑,茉莉的這點小聰明看似能糊弄人,其實只不過是貽笑大方,在那些真正的聰明人的眼裡如同挑樑小丑。
不過她已經不能忍受茉莉的蹦躂了,臉色陰沉着不知再想些什麼。
這個時候因爲沈望舒的一席話,這些記者們對所有的聯邦學員都充滿了興趣,分別談話,希望能得到更多的新聞和有趣的故事。
不論採訪到了誰,對沈望舒卻都是交口稱讚。
沈望舒卻在這個時候退了出來。
她出的風頭已經足夠多了,何必要用自己的光彩,將所有同伴都掩蓋了呢?
她腳步輕盈地走到艾菲的面前,仰起頭露出了一個快樂的笑容。穿着漂亮裙子的少女眼睛單純透明,用全部的依賴看着自己的姐姐。
艾菲手指微微顫動,片刻,就把手指撫摸上沈望舒的臉。她的笑容很溫柔,可是沈望舒還是握住她的手皺眉問道,“姐姐的手怎麼這麼冷?”她把艾菲修長的手握在小小的手裡,仰頭開心地說道,“我暖暖,姐姐就不冷了。”她眉開眼笑的,一派天真。
艾菲點了點頭,輕聲笑道,“只是覺得愛麗絲長大了。”
那些話,從前的妹妹怎麼會說得出來呢?
“長大了,知道是好是壞了。”從前的愛麗絲大概會被茉莉矇住,沈望舒卻不會,彎起眼睛笑眯眯地說道。
艾菲摸了摸她的小腦袋。
沈望舒再次陷入了會不會被摸禿的擔憂裡。
不過看到艾菲對自己很滿意的表情,沈望舒還是輕輕地鬆了一口氣。她知道艾菲對妹妹的愛,所以希望能用自己全部的心,叫上輩子失去了這些愛的艾菲感到滿足。想必已經消失不見的愛麗絲,同樣希望自己的姐姐得到最大的幸福。
如果愛麗絲的幸福就是艾菲的幸福,那她一定會更加努力的給她看到自己最美麗的人生。她撲進艾菲的懷裡撒嬌了一會兒,完全看不出長大了的模樣。
艾菲笑嘆了一聲,摸了摸她的後背。
“上將閣下和愛麗絲小姐的感情真好。”一旁有人又笑着說道。
那人頓了頓,目光落在不知何時沉默地走過來的卡爾斯,感受到那比光能槍還要犀利的目光,沉默了一下,接着說道,“卡爾斯上將和愛麗絲小姐的感情更好。”
他說完違心的話,看到黑髮男人露出滿意的表情,捂着胸口走到一旁,只覺得說了謊話真該天打雷劈。不過這位黑髮上將明顯喜歡自欺欺人,明明那位菲爾德小姐對他還不如對姐姐親熱,卻非要捂着自己的眼睛當做看不見。
“愛麗絲更喜歡他麼?”艾菲臉色頓時就不好看了,垂頭問道。
這個問題僅次於倆人兒掉河裡該救誰,伶俐如沈望舒都耷拉着金色的小腦袋說不出話來了。
“當然。”黑髮男人直接傲慢地幫心上人回答了。
“呵呵……”艾菲冷笑了。
“咱們換個問題。”說起這個沈望舒就被自己的機靈感到滿意了,她仰着頭殷勤地說道,“就比如玄羅和姐姐掉進河裡……”
她還沒有甜言蜜語地說會救姐姐,然而和阿玄一起死這麼兩全的回答,就見艾菲面無表情地看着她說道,“軍部的軍人,都會游泳,你不必擔心。”這個回答頓時就被沈望舒給憋住了,她眼裡滾動着晶瑩的淚花兒,看着自己的姐姐抽抽搭搭的。
“你何必逼她,她更喜歡你可以麼?”卡爾斯突然說道。
他突然退讓,艾菲還有些茫然,然而對上妹妹感激愧疚的小眼神兒,頓時大怒。
這心機男又在耍心機!
雖然和王八蛋總是冷着一張臉面無表情的樣子,然而艾菲卻知道卡爾斯的心機很重,不然不會在軍部一步一步爬到頂端。艾菲對這種心機從前並不在意,然而如今心機耍到她的身上就叫人很不爽了。
她死死地捏着手,看着卡爾斯對自己有恃無恐的樣子,就知道這男人現在非常願意被她打一拳來叫妹妹心疼。她沉默了片刻,慢吞吞地放開了捏緊的手,俯身對妹妹微笑說道,“對不起,愛麗絲。”
“姐姐是在意我呢。”沈望舒用力搖頭,蹭了蹭她的手指。
卡爾斯無聲無息,比月光還寂寞。
沈望舒急忙走過去,抱着他的手臂嬌滴滴地撒嬌。
她軟軟的聲音在卡爾斯的耳邊迴盪,黑髮上將慢慢地俯下了腰,親了親她光潔的額頭。
艾菲上將繼續忍耐。
“艾菲姐姐……”茉莉方纔的一番言論並不討喜,不僅同伴們都覺得她差點兒害了大家,如果不是愛麗絲說出那樣的有些話來,他們就都跟着被毀了,而且連那些記者們,也同樣不喜歡哭哭啼啼訴說自己的罪惡的少女。
他們得到的命令,是要向公衆展現的是一羣不畏生死的少年英雄們,而不是自我謝罪,令這件大獲全勝的捷報成爲污點的愛哭的丫頭。他們真是怕了茉莉的眼淚了,都紛紛避開了茉莉。
茉莉看着和自己同船的同伴都笑容滿滿地接受採訪,抿了抿嘴角,還是眼睛一亮,走到了艾菲的面前。
她仰頭看着艾菲的眼神,充滿了依賴。
可是艾菲的臉色卻很冰冷。
她從很久之前,就非常不喜歡茉莉,這種不喜歡,從未有過改變。
就算茉莉在她的面前討好一百次,爲她整理軍裝,爲她做早餐,爲她忙前忙後,可是她卻依舊不喜歡茉莉。她看着黑髮少女怯生生地走到自己面前,目光卻冰冷極了,冷淡地說道,“在我面前哭沒有用,你還是省省。”
她垂頭,暗金色的眼睛審視地看着茉莉,看得黑髮少女害怕地退後了一步,勾起一個冷漠的笑容,輕聲說道,“別以爲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你不是菲爾德的血脈,從今天開始,也不要再踏入菲爾德的大門半步。”
這顯然是要把茉莉逐出家門,少女駭然擡頭,怔怔地看着冷漠的女人。
“艾菲姐姐……別,別趕我走,除了家裡,我沒有地方可以去。”她可憐巴巴地說道。
“那和我有什麼關係。”艾菲哼笑了一聲,無情地說道。
她看着哭泣的少女,還有那些正在疑惑轉頭看過來的記者們,皺了皺眉頭。
更遠處,有更多的小型飛船紛紛降落,從裡面走出一位位聯邦的高官,還有學院的高層。
他們笑容滿面,親自來迎接聯邦的新一代的優秀人才。
如果他們看到茉莉哭哭啼啼,只怕要牽扯出更多的事情,或許會有人把事情牽連到她妹妹的身上去。
艾菲猶豫間,就看到金髮少女似乎轉過頭,對茉莉寬容地笑了笑。她走過來握住她的手,在她的淚眼朦朧中露出純真而寬容的笑容,清脆地說道,“茉莉,你不要擔心,雖然你做錯了很多的事情,可是你是父親好心收養的孩子,我們就是一家人。只要你不再做傷姐姐的心的事情,不再背叛菲爾德,我們還會原諒你的。”
她伸出手,笑容溫柔地勸道,“別哭了,不然大家會以爲姐姐欺負你了。”
黑髮少女迎着那些快步走來好奇看她的高官和老師們,動了動嘴角,在金髮少女純潔的笑容裡說不出話來。
她做錯什麼了?
怎麼傷艾菲的心了?
她怎麼背叛菲爾德了?
她哭,是因爲艾菲確實是要把她逐出家門啊!
可這種百口莫辯的感覺,到底是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