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明珠緊緊拉住雲微瀾，噙着淚光朝她搖了搖頭，“你出去，所有人的努力就全白費了。”
全白費了。
只要她踏出一步，這一路以來的相守相護，可不就是白費了？
可是，要她眼睜睜地看着守她護她的人爲她豁出性命，又如何能做到視而不見？
一道凌厲的眸光自那頭蓬亂的頭髮間射出，如光刀一樣直射過來，那是嚴厲到苛刻的命令——
走！
快走，就趁現在！
雲微瀾如何能看不懂。
深深對視一眼，她一咬牙，轉身與鬱明珠隨人流匯入一道寬巷。
慕容顯剋制着當街殺人的衝動，飛身上了侍衛的馬，再調轉馬頭時，發現剛纔可疑之人已不見蹤跡。
他面色陰沉，眸底怒火暗熾，看一眼防守嚴密的城門，便朝附近一道寬巷道追了過去。
……
寬巷分流出來的人原本不多，隨着雲微瀾與鬱明珠進入，後面涌進來的人數卻突然多起來，掩去了她們的身影。
雲微瀾沒有回頭，爲了所有人，她必須向前。
後面陣陣馬嘶，鞭聲呼嘯，那些擁擠的人羣終不能阻擋殘酷無情的武器，漸漸被撕開了口子。
馬蹄聲漸起。
寬巷已快到頭，轉過去還不知有怎樣的情形。
“你先走，我去把他引開。”鬱明珠欲放手。
“說什麼傻話。”雲微瀾反而將她握得更緊，“慕容顯不會輕易上當，你要是出去，我們反倒誰也走不成。”
“那……”
“讓開！前面的人統統讓開！”隨着鞭聲落下，後面的人不斷呼喝，“耽誤了捉拿逆賊，拿你們問罪！”
鬱明珠緊握着雲微瀾的手，看着她堅毅冷靜的側臉，心下突然一靜。
大不了，一起死。
轉過寬巷，突然一輛馬車攔住去路，雲微瀾雙眸一沉，帶着鬱明珠就要往旁邊繞過去。
車簾忽然掀起，一張精描細畫熟悉至極的臉露了出來，那人神情凝重，語氣短促，“上來！”
九爺！
雲微瀾只是略一遲疑，但將鬱明珠推上馬車，隨後自己跳了上去，車簾剛一垂下，馬車便慢慢啓動。
鬱明珠完全呆住。
她都不知自己是如何被雲微瀾推上的車，只是愣愣地看着這個似熟悉又似陌生的人，這些日子以來硬是被自己壓制的心緒在看到他之後驀然涌了上來，眼眸酸澀難當。
此時此景卻全然由不得她放任情緒。
“躲裡面！”馬車剛一啓動，九爺便將雲微瀾推入軟座下方空置的櫃中，隨後在上面放回軟座，軟枕，香靠，甚至還有一塊長毛毯子。
鬱明珠看着他就這麼把雲微瀾藏進櫃子，看着他快而不亂的一系列動作，有些跟不上節奏。
然而，不等她回神，她便被九爺一把拉了過去，三兩下脫去她的外衣，她這才反應過來，連忙揪住衣襟，“你，你做什麼……”
“不想被慕容顯發現，你就配合一點，不要亂動。”九爺冷着臉，手下半點不停歇，除去她的外衣與小襖，直接去脫她的中衣。
“你……”鬱明珠又羞又急，想護着衣服，想起他的話又不敢太使勁。
事實上，就算使勁也擰不過他的力氣。
九爺卻彷彿沒看到她的窘迫，也彷彿不曾當她是個女子，漠然脫去她的中衣後，直接取過放在一旁的一件男式中衣替她換上，又給她套上一件珠粉色繡桃花的極爲香豔的男子衣袍，卻只是鬆鬆挽了個結，一個不小心，衣服就會隨時掉下來。
換好衣服，九爺直接將鬱明珠反身壓在軟座上，扯去她頭上的釵子，一頭烏黑的秀髮便如瀑布般散落下來。
太長。
不過做小倌的，留一頭女子般的長髮已是司空見慣，九爺將髮釵連同那些外衣褲一同塞入一個暗格裡，又隨手將鬱明珠的衣服褪至胸前，做完這一切，不過是幾個眨眼的功夫。
車內已是一副春意盎然的景象。
鬱明珠衣衫半褪，露出圓潤的香肩與半邊手臂，這樣的情景讓她幾乎不敢與男人面對，若非知道他這麼做是爲了救人，她早已翻臉。
“這麼醜，誰有興趣看。”卻聽得上方一聲嗤笑，不無諷刺。
鬱明珠驀地生出火氣，扭頭瞪向他，“那你別看！”
九爺卻只是淡淡看她一眼，伸手抹去她鼻子邊上的大黑痣，又取來脂粉香膏迅速塗抹在她臉上，嫺熟流暢，似乎這樣的動作練習過無數次。
馬蹄聲漸近，呼喝聲，鞭聲，人聲……漸漸朝這邊追來。
鬱明珠緊張得手冒冷汗，聲音裡也有了絲輕顫，“快一點……來不及了。”
九爺冷冷一句便堵住了她的嘴，“你不說話就來得及。”
鬱明珠被噎得一肚子氣，索性閉起眼睛不看他。
九爺手中絲毫不停，塗抹脂膏，描眉畫脣，打粉勻色，最後又將一顆鮮紅的小痣點在她右眼角，最後，命令，“睜眼。”
鬱明珠心中不願，但此時不是賭氣的時候，依言睜開眼睛，卻在看到他手裡的鏡子時，着實驚豔了一下。
鏡子裡，是一張秀美又不失嫵媚，清純又帶了一絲妖嬈的臉，尤其眼角下的那顆淚痣，更是讓人忍不住想要抱在懷裡憐惜。
她不是驚豔他將她畫得漂亮，而是驚豔於，這張臉，完全看不出是她。
九爺將手裡的小鏡扔進旁邊小屜裡，依然沒什麼表情地道：“看清楚了嗎？現在，你只是我一品香新買來的小倌，不是什麼大小姐，待會兒什麼話都不要說，只要跟着我做，不要露了餡。”
鬱明珠看着他這副冷漠的樣子，幾乎忍不住就要問他，那晚與她發生肌膚之親的人到底是不是他。
如果是，怎麼可以表現得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比陌生人還要冷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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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女子的矜持，心裡堵着的那口氣，都讓她問不出口。
如果問了，他否認了，她又當如何自處？
最終，她忍着什麼都沒問，只是說了個字，“……好。”
“前面的馬車，停下！”後面蹄聲滾滾，飛快衝過來攔住馬車的去路。
鬱明珠頓時緊張得全身僵硬，一雙手緊緊捂住胸口，甚至恨不得把身上的男人踹下去。
“放鬆。”九爺強行拿開她的手，俯下身來，低聲道，“記住你現在的身份，把手放在我腰上，配合一點。”
鬱明珠手足無措，根本不知該怎麼配合。
“慕容顯已經來了，你是想讓他認出你，還是想讓他找出雲微瀾？”九爺也不逼她，只是冷冰冰地提醒。
鬱明珠深吸一口氣。
這個男人的語氣和態度讓她無法接受，這種清醒狀態下的親密更是讓她無所適從，可是，正如他所說，慕容顯來了，帶了那麼多人，一旦被他看出破綻，她倒沒什麼，雲微瀾卻必死無疑。
那麼，所有人今晚的努力，不，或者說很久很久以來的努力，全都會因她而白費。
這樣的後果，她承受不起。
馬車本來就走得不快，此時被前後包圍，立即便停了下來。
不等車伕詢問，慕容顯便躍下馬，直接走過去掀起了車簾。rw6i
然而所見的一幕，卻讓他一愣，要說的話都沒能說出口。
好一副香豔刺激的場面。
兩具衣衫半解的身體交纏在一處，太過忘情而忽略了外面的情形，因爲厚重車簾的倏然掀起，冷風撲入，那兩人動作一頓，不約而同轉過臉來，正對上面色不善的慕容顯。
下面那人一聲驚呼，嚇得連連往裡躲，上面那人卻是微眯起了眸子，勾起一抹笑容，似打招呼，語氣裡又多了幾分諷刺，“喲，我道是誰，原本是太子殿下啊。”
本就是風情萬種之人，如今衣衫半敞，面染薄紅，這麼懶洋洋一句話，硬是能把外面那些人的眼神給勾進來。
他卻彷彿不覺，緩緩坐起來，慢條斯里地拉好衣服，又安慰性地拍了拍身後那人，這才站起來朝慕容顯行了一禮，“麻煩太子殿下下次能提前告知一聲，奴家身份雖不能與殿下相提並論，但這種閨中房事畢竟屬於私密之事，奴家沒有讓人圍觀的癖好。”
慕容顯銳利眸光自車內掃視一圈，不欲與他的多費口舌，面無表情道：“外頭早已戒嚴，動靜又鬧得如此之大，一品香的九爺怎地不在一品香待客，卻在這種小巷道里尋歡作樂。”
“瞧您說的。”九爺眼神兒一飄，“太子殿下管天管地，似乎還管不到奴家在哪裡行閨房之樂吧？”
“平時本太子不管你，但今日，本太子還真管定了。”慕容顯一把扯下車簾，拔劍指向他，“裡面是何人？”
冷風毫無遮擋地灌入，裡面的人也不知是怕的，還是凍的，不住地顫抖着身子。
九爺抓過一塊長毛毯子將人裹在懷裡，笑容也冷了，“太子殿下可小心着些，一品香還指着她賺銀子，要是嚇壞了，可是連本兒都撈不回來，損失就大了。”
小倌？
慕容顯明顯不信，一招手，後面的侍衛舉着火把上前，車內情景越發一目瞭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