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德光眼瞅着那些人,拉了我一把:“老闆,真的是乾麂子!”
所謂乾麂子,也是一種死人。
可這種死人,跟行屍又是不一樣的。
人分三魂七魄,魂清而魄濁,魂散人死,魄也應該散去,但是行屍是魄留在了屍體上,讓屍體還是能繼續跑跳傷人,沒有神志。
乾麂子,是魂魄都齊全,雖然人死,卻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了,因爲某種執念,還堅持在身體裡,能說話能動,粗粗一看,跟活人是一樣的。
難怪死魚眼說這些人生死不明,感情是不生不死。
那就難怪了——這東西確實能走動,所以董警官他們在外面,也都能聽到裡面挖掘碰撞的聲音,他們就在裡面想掙扎着出去。
而支撐着他們的執念,不用說,是回家。
而乾麂子也只能出現在金礦之中,因爲金石能固靈,這裡是金礦,金石衆多,固靈的作用是非常好的——古代的陪葬,大家就聽說過金縷玉衣,金器隨葬等等的東西,都是因爲金器固靈,讓墓主人保持安眠。
但是一旦他們出了金礦,當時就會灰飛煙滅,化成膿水,不復存在。
眼瞅着,煙吃不上,他們現在還是一副很冷的樣子,望着我們,用清寧口音說道:“再給口煙吃吧,冷得很。”
團團的,他們把我們給圍住了。
張牡丹盯着他們,毛骨悚然的就往後退,聲音也顫抖了起來:“給你們,給你們,你們可不要過來!”
說着,將身上的煙盒全拿了出來,裡面的煙散落一地,他扶起來,點上了,吸一口讓火苗子燒進去,香菸的味道瀰漫了出來,在這個密閉的空間擴散,特別嗆得慌。
那些乾麂子全湊了上來,對着那紅紅的,一閃閃的香菸頭兒吸吮了起來,發出了滿足的嘆息:“暖的咯。”
你們還真的覺得出暖來?
“吃煙吃煙。”
“城裡煙好的哩,比村裡的好。”
“就是沒有菸葉帶勁。”
冷這麼一聽,可不是跟活人一樣嘛!就是這個聲音……帶着微微的迴音,怎麼聽怎麼瘮得慌。
張牡丹一個勁兒的往後退,嚥了好幾下唾沫:“不知死的鬼啊……”
仔細一看,這些人身上穿着的,都是破破爛爛的工服,腦袋上,也是七零八落的安全帽,探照燈什麼的——不過都像是被什麼東西給砸過,全是壞的。
有的人腦袋破了,有的人胳膊掉了,還有的人,只剩下一隻腳,金雞獨立的站着。
跟那些個熊孩子們形容的差不多。
“小心點。”陸恆川一把將我拖了回去:“這東西不能靠近。”
因爲這東西,滿身都是死氣,瘴氣,我們都是活人,碰上一準要倒黴。
王德光也有點緊張:“老闆,數量很大……”
我當然也看到了,數量很大。
這乾麂子還有一個特徵,那就是一旦遇上了人,就會纏着不讓走,要是他們人數少,我們活人人數多,不足爲據,但要是他們人數多,我們活人人數少,難免不會跟沼澤一樣,拖着我們陷下去,直到把我們變成跟他們一樣的乾麂子,成爲他們其中的一員,再繼續在這個暗無天日的金礦之中,等着下一個活人。
果然,吸了煙,他們緩緩的站了起來,齊刷刷的看向了我們,帶着很熱切的希望:“帶俺們出去吧!”
“俺們想回家!”
“俺兒子還等着俺給他買花生糖哩。”
那些乾麂子,跟漲潮一樣,把我們給圍了起來。
沒想到會特麼的是這種情況,要是普通的屍體,帶出去是沒問題,可他們身上的瘴氣,一旦出去,就會撲在人身上,別說我們三個了,外面的熊孩子首當其衝都會跟着倒黴——小孩兒陽火還低,比大人更危險。
他們已經不是人了,還是渾然不覺。
看意思,他們也不會放我們走的,而是把我們當成了唯一的希望,跟最後的救命稻草一樣,絕對不會鬆手。
“老闆,咱們可怎麼辦啊?”王德光緊張了起來——礦井裡面本身就非常狹窄,後面不知道什麼時候,也被香菸吸引來了不少悄無聲息的乾麂子,也在跟我們喃喃的說道:“帶我們出去吧!帶我們出去吧!”
我心裡一陣難受,這些人,都曾經是活生生,有血有肉的父親,爺爺,叔叔,可現在……
“乾麂子的話,你可不要隨意答應,”陸恆川低聲說道:“答應了,就更不會放過你,會把你給死纏到底。”
“可以是可以!”倒是張牡丹冷不丁來了一句:“我帶着你們出去!”
“真的!”
“走吧!走吧!帶俺們走吧!”
那些乾麂子蒼白平板的臉色,一下就浮現出了特別不協調的狂喜:“現在就走吧,這裡冷哩,俺們受不了了!”
“俺要回家,俺要回家。”
臥槽,你特麼的倒是豁出去了,但他也不像是這麼善心和奉獻自我的人,我猜得出來,他打的是什麼主意。
果然,這張牡丹嚥了一口唾沫就大聲說道:“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我帶你們出去,你們給我什麼回報?”
“你要啥?”那些乾麂子也緊張了起來。
“金苗子!”張牡丹大聲說道:“你們帶着我找到了金苗子,我就帶着你們出去!”
“行!”乾麂子答應的倒是也挺痛快:“俺們給你們金苗子!”
“金苗子有的是!”
張牡丹一聽,興奮的腦門上都冒了汗,低聲自言自語:’發財了……發財了……’
一邊咕噥着,張牡丹還一把抓住了我們:“我告訴你們,你們算是跟我沾了光了!一會兒找到了金苗子,我拿不動的,你們就幫我拿出去,出去之後,三七分賬,你們三,我七,算我僱你們當勞力賞的!”
對普通人來說,這個誘惑當然是非常大的,我瞅着張牡丹:“你既然知道乾麂子是什麼東西,應該就知道答應他們,是個什麼下場。”
“那還用說!”張牡丹大手一揮,說道:“我來的時候,就盼着能找到乾麂子呢!有乾麂子帶領着,找金苗子不就是小菜一碟嗎?這下,算是走了運了!”
是啊,有乾麂子,必定能找到金苗子,可你冒的險也大,一個弄不好,搭上的是命!
感情張牡丹剛纔並不是害怕緊張,而是興奮。
董警官先前就說過,有偷着下來採金苗子的,可沒有能活着出來的——有可能,那些人就是被乾麂子給纏住,出不來了。
擡頭一看,這些乾麂子浩浩蕩蕩的,一眼,都望不到盡頭——這得死了多少人?
“可是,給你金苗子,你就一定能把俺們給帶回家嗎?”那些乾麂子接着問道:“你說話算數嗎?”
“算!”張牡丹大聲說道:“要是不算,我張牡丹發誓,我不得好死!”
“嘻嘻……嘻嘻……”那些乾麂子,不約而同的就笑了起來,這個笑聲,跟常人的笑聲也不一樣,好似吃到了什麼好吃的東西一樣,是一種詭異的狂喜。
“你看後面。”死魚眼拉了我一把。
我扭頭一瞅,這個礦井裡面四通八達的洞裡,也熙熙攘攘的擠滿了乾麂子。
有的眼珠子掉出去了,有的下巴失蹤,浩浩蕩蕩,蔚爲壯觀。
他們異口同聲,都在嘻嘻的笑:“太好咯,俺們能回家咯,俺們能回家咯……”
前後左右,已經被乾麂子包圍的嚴嚴實實,我們現在已經被裹在了中間,周圍,全特麼的是瘴氣,想出去,都出不去了。
“走,”張牡丹顫聲說道:“你們先領我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