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死路。”徐邢道。
聽惑這麼一說,他也大概明白了太一界實現自身蛻變方式的基本原理。
以世界之光爲紐帶,梳理渾沌海中‘無序’的同時統合萬界,並通過這種方式將自身獨特的體系輻射到更多界域。
等到所輻射的界域足夠遼闊的那一天,匯聚萬界託舉之力,祂自然能越過最後那一線天塹。
想法沒錯,晉升方式乍一看也很合理。
但還是那句話——
這件事從根本上就錯了!
獨特的修行體系……
這就代表祂必須要跳出原本的超凡秩序。
可如今太玄界居於至高,輻射混沌諸天,先天得道的玄又是身爲超凡之源,理定超凡之序的無上存在。
所以太一界若是真想要以這種方式實現蛻變,晉升爲洞真大界,就意味着祂必須要擁有能夠撼動,甚至是泯滅玄所定超凡之序的力量。
但這可能嗎?
所謂諸界玄玄祖,可沒有半點虛假。
要知道遠古時期,就算是徐邢成仙之後的三千年間,人族所走的修行路都是胎息、凝一、鑄神、養吾、衍虛那一套。
連已經成就真仙的徐邢尚且需要三千年方能撼動原定的超凡之序。
更何況是通玄能級的太一界呢?
“世界蛻變千萬法,祂偏偏選擇了一條根本走不通的路。”徐邢嘆道。
茫茫無量混沌,還真是怎樣的世界都有。
玄甚至都不需要做什麼,只需等到太一界繼續足夠開始蛻變的那一天,原有的超凡之序就會將其壓垮。
“的確。”
惑雖然不在扛把子羣裡。
但這畢竟是大事,有關玄的道源之路,徐邢還是特地跟他說過的。
“等以後將太一界理一理,再更正過來就是。”
以現階段的狀況來說,就算是他們,對玄所定超凡之序也沒什麼辦法。
能夠獨立出一套自己的修行體系,讓玄從中獲益變少就已經是極限了。
當然,太一界好歹是一個通玄能級,僅差一步就能實現蛻變的高能級大世界。
其本身也不像地仙界那樣需要休養生息,對‘飛昇計劃’的幫助還是不小的。
至於惑所說的‘理一理’是什麼意思……
太一界並不是以人族爲主導的世界,這一點當然需要將之‘糾正’回來。
“道兄的維持仙網,囊括兩方界域,若是仙網的範圍再向外擴張,是否會……”
“無妨。”徐邢微微搖頭,“如果是按部就班搭建仙網連接節點,一點點擴張界域,並不會對我在太玄界的狀態造成影響。”
真仙之力無窮盡。
先前只是擔心自己的力量一次性延伸得太遠,會使得留在太玄界的道痕發生偏移從而被玄抓住機會。
但只要不是一次性大規模的將自身力量投放到更遠界域,他所留在太玄界的種種道痕便不會受到影響。
“莫非太一界蛻變在即?”
“也可以這麼說,大概千年左右,太一界的積累便能達到蛻變所需。”
千年,對普通人來說已經是極爲漫長的時間尺度了。
但對世界來說卻不值一提。
“那還好,足夠了。”
千年,按照現在的仙網擴張進度,已經足夠太玄仙網將太一界所在的界域覆蓋囊括了。
“既然道兄有了主意,那我便不多說了。”惑的語氣帶着些許的勉強。
似乎是在爲自己不能親自處理太一界而感到可惜。
“告辭。”
“……”徐邢沉默了一會兒,“道友慢走。”
話落,惑的身形一點點淡化,最終完全消失在劍祖大殿前。
徐邢看了一眼他剛剛所在的位置,回頭繼續注視着劍宗,看着山下雲舒雲卷。
以惑的行事風格……
他如果真就這麼老老實實的不再幹預太一界,那才顯得不正常。
問世間生靈,誰能無惑?
太玄十三真仙中,他的戰力或許不是特別強,但若說詭譎隱秘的程度,他卻是當之無愧的第一。
毫無疑問,有關太一界的事情,他應該是隱瞞了一些什麼……
“罷了。”
惑雖然極端仇恨妖族,行事隨心所欲,但在真正的大事上還是很有分寸的。
而且太一界所在的界域很是遙遠,僅憑藉投放過去的那一絲力量,就算有些許殘餘,應該也鬧不出什麼大亂子。
嗯!
應該是……
的吧?
……
……
太一界。
寧挽竹和明雨憑藉寧挽音交給她們的底牌激發洞真之力後,成功越過了諸多世界之光凝聚而成的‘輝光層’,穿過世界晶壁系,進入了世界內部。
嗡嗡~!
無數種聲音匯聚而成的雜音不斷傳入耳中,眼前則是一幕幕光怪陸離之景。
哪怕她們已是通玄,在這洞真之力裹挾的超高速下,所能看清的種種也極爲有限。
妖月天。
密密麻麻,狼頭人身的狼人對月狂嘯,在被鮮血浸透的黑紅戰場上狂奔。
一個個悍不畏死,衝向戰場對面背生雙翼,尖嘴利齒,雙目閃爍着猩紅色澤,一舉一動疾若閃電的血妖。
金成天。
高聳入雲的宮殿聳立。
一名名身披甲冑,身高近十米的高大巨人手持長鞭,戲謔的注視着腳下好似螻蟻一般,揹負着巨石艱難前行的矮小族羣。
手中長鞭隨意一抽,竟是能將那些矮小族羣抽得爆碎成一團血霧。
相千天。
萬族爭霸,羣星艦羣戰爭不止……
就這樣不知過了多久,她們的身形在洞真之力的裹挾下穿過一層層限制,穿過太一界的七十二重‘下位天’、三十六重‘高位天’。
終於,環繞在周身的洞真之力散盡的那一刻。
兩人眼中光怪陸離之景散盡,一切再度變得清晰起來。
映入眼簾的,是一座建立在雪山環繞之中,高聳入雲天之上,宛若天宮般的神聖建築。
好似一整塊堅冰造成,穹頂鑲嵌着九千顆被拘來壓縮的星辰,日光下迸射七彩棱光。
一根根剔透的殿柱自兩邊排開,其內內封存着一道又一道的人影,他們身着華麗的金色長袍,頭戴冕冠,以絕對虔誠的姿態膜拜着前方的天宮聖城。
甚至他們的心臟還在絕對零度中仍保持搏動,透過冰層傳出悶鼓般的心跳共鳴。
聖城內部,可見一線高聳的黑色尖塔高出聖城,直刺雲天,一線光芒自尖頂貫穿世界,似乎與太一界外無數世界相呼應。
“外來者,歡迎來到空極聖域。”一道溫婉平和,清清淡淡的聲音自前方傳來。
剛回過神沒多久的寧挽竹和明雨眼神一凝,看向前方。
望着那緩緩打開的城門,兩人心中的警惕也隨之達到了最高。
轟轟轟!
悶雷般的響動中,卻見一名名穿着銀色重甲,手持金白色長戈的甲士從中衝出。
他們動作很快快,沒有絲毫拖泥帶水。
僅在三秒內便在通往城門的殿柱兩側齊齊站好,嚴陣以待,肅殺鐵血的氣息頓時便充斥在聖城之前,令人窒息。
化神……
雖然世界本身看不透,但以兩人的眼力,還是一眼就看出了這些重甲士兵的跟腳。
他們雖無法力,但其體魄強度卻直接達到了化神體修的層次。
而且,體內還流淌着一股聖潔的強大力量。
嘩啦!
就見重甲士兵齊齊單膝跪地,似乎是在迎接着什麼人的出現。
同時,一種更加純粹,強大的神聖意境緩緩擴散開來。
緩慢,卻又十分堅定。
所過之處,甚至將周圍一切不屬於這股意境統屬的存在排開。
整座聖城都在這一刻變得明亮起來,一抹來自世界之外的投影於天空顯化,將天空染成沒有半點瑕疵的純白之色。
一道神聖,純粹、無比崇高的身影自打開的城門中緩緩走出。
一頭錦緞般的金色長髮垂落至腰間,柳眉纖細,雙眸呈剔透的淡金色,面上一層輕紗,使人看不清具體容顏。
身着一襲金白配色,宛若世界祝福凝聚而成的長裙,柔和的輝光自裙襬落下,滌盡一切誤會。
“你們好,外來者。”聲音一如之前那般溫婉平和,她輕輕伸出手,“我是空極聖主,歡迎你們來到空極聖域。”
空極聖主……
明雨看着眼前沒有散發出任何惡意的聖潔身影,心裡卻莫名想到了環繞在太一界外的那三座世界。
空極、洞明……
不是和這個有關吧?
正當明雨還在思考的時候。
寧挽竹卻緩步上前,握住了空極聖主伸出的手。
“你好,我是寧挽竹。”
她十分的乾脆。
“我們來到這個世界,是想找名爲淵和胤靈的兩個人。”
她所修乃是靈音坊無上傳承《靈音心典》,在觀本心,察善惡這一方面沒有任何傳承能比得過。
在她的感知中,這位空極聖主的修爲之高甚至還要在她之上!
但詭異的是,其心靈卻沒有一點瑕疵,是善之極致。
“淵和胤靈……”她根據寧挽竹所傳遞過來的形象仔細想了想,“沒有,我並沒有見過這樣的兩個人。”
“不過與你們一樣的外來者,卻來過不少。”
“還請隨我來。”
說罷,空極聖主直接往聖城內走,寧挽竹見狀也即刻跟上。
明雨頓了頓,也跟了上去。
但未走幾步,心中便想起了寧挽竹的傳音。
‘這空極聖主是極善之人,一切小心。’
極善之人?!
明雨心中一凜。
凡是生靈皆有善惡。
根據太玄界的修行理論,修行本身是爲了剋制邪念,明己之本心。
但這並不代表就要斬惡而留善。
不論是‘善’或是‘惡’,都有其存在的意義。
先前濟世谷的高無妄執行飛昇任務時,也是通過‘貪嗔癡’等念頭煉爲‘人慾丹’,才終於聯合統一意識體重新打散。
極善之人……
走進聖城內的最後一秒,明雨擡頭看了一眼天空純白無暇的世界投影。
淵……
真的到過這個世界嗎?
不知爲何,她的心情莫名變得有些沉重。
……
……
很快,在空極聖主的帶領下,兩人進入了空極聖域內部。
期間寧挽竹問了空極聖主很多問題。
而空極聖主也沒有吝嗇,只要是她知道的,都會詳細解答。
就像是寧挽竹能看出她是極善之人一樣。
作爲太一界最爲強大的存在之一,空極權柄的持有者,空極聖主也能看出寧挽竹是個善良的人。
太一界踏入超凡途徑,有三個最重要的條件。
其一、永不動搖的信念
其二、被界外世界選中
其三、證明自身信念的儀式
與世界相比,哪怕是一方極爲弱小的世界,單一普通生靈的時間尺度都太過微不足道。
對於世界來說,世界內的生靈的生命好似浪潮擊打在礁石上所激起的一朵浪花,脆弱而又短暫。
並且,絕大多數生靈的信念也和他們的生命一樣,脆弱而易變。
而世界所追求的,卻是‘永恆’與‘強大’。
所以,在太一界域的特殊狀況下,那些能夠投影到太一界內,使生靈能夠踏入超凡之路的世界權柄,都更青睞擁有永不動搖信念,並且會終生爲之付諸行動的生靈。
爲了變強也好,爲了享受世人膜拜也罷,甚至是爲了世界和平!
無論是正是邪,無論是善是惡,只要你的信念足夠堅定,世界便會爲你投來眷顧!
這是一個完全唯心,堅定自身信念真能帶來力量的世界。
明雨在心中默默想道。
但很快她就意識到了什麼,眉頭緊皺。
如果擁有極致信念的生靈才能得到投影到太一界內世界權柄的青睞,那這個世界的高階存在豈不是都會像眼前這空極聖主一樣,都非常極端?
“你所期望的世界是怎樣的?”寧挽竹問道。
“世界和平,不再有任何爭鬥,不再有任何壓迫。”空極聖主淡淡道。
她是人族,但卻平等的愛着所有生靈,並且自踏入超凡之路以來,就時時刻刻爲這件事而努力着。
“七十二下位天中狀況,似乎並不符合你的理念。”
“三年前,我敗於洞明聖主之手,死了一次。”
“所以說,你也會因爲信念不同,與其他人爭鬥?”
“會。”空極聖主看向寧挽竹,淡金色的眸子並無太多情緒。
她之所以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就是爲了取得眼前這兩位善良之人的信任,好爲應對洞明聖主做準備。
武力也好、計謀也罷,她從來都不排斥。
畢竟……
沒有武力的愛是無能,沒有愛的武力是暴政。
而沒有智慧的愛……
那就是愚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