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力遺忘了很久的那句:“顧盼,你知不知道我很煩你”彷彿隨着這個眼熟不已的身影的出現,又重新迴盪在她的耳邊。
這下顧盼連得體的微笑也扯不出來了,索性只對黑暗中的許遲點點頭就錯開眼去。
去他.孃的端莊得體有禮貌,眼睛疼的得體不起來了愛咋地咋地吧!
顧盼沒想到自己會哭。可是此刻的眼淚確實像失控的水龍頭嘩啦嘩啦止也止不住地往下流。
顧盼自己都覺得這委屈來得實在太過氣勢洶洶莫名其妙,臉上的眼淚卻怎麼抹也抹不完,顧盼只恨自己的雙手不是一對超強吸水抹布。
由於她抹眼淚的動作頻率實在太高,旁邊的許遲很快察覺到了她這邊的動靜。
黑暗中,許遲伸出手猶豫了幾秒,最終落到了顧盼的肩頭,聲音溫和而關切:“顧盼,你沒事吧?”
正兢兢業業抹着眼淚的顧盼同學渾身一僵,還沒來得及有所反應,舞臺上的燈光恰好在此時“咔”的一下亮了起來。
後臺頓時緊跟着亮如白晝,哭得妝糊了一臉的顧同學忽逢光亮懵得眼淚都忘了流,眯了一雙暈得黑糊糊的眼,下意識地往前一看,卻在前方三步之遙的某個角落,又一次對上了沈同學的視線。
會場暖氣足,沈輝早就摘了帽子,他坐在後臺角落裡的一張黑色皮質椅子上,整個人後傾靠在椅背上,一隻手緩緩轉動着手裡的手機,另一隻胳膊鬆鬆的搭在椅子把手上。
明明是一副懶洋洋的樣子,一雙大眼卻幽幽地盯着顧盼不放,直看得顧盼一身雞皮疙瘩都被硬生生嚇出來了。
顧盼覺得這位陰晴不定的朋友可能是屬天氣預報的,變天總是猝不及防。明明上幾秒還是個暖心有愛的陽光大男孩,這會兒怎麼就好像跟自己有了什麼血海深仇似的
這年輕人的愛恨情仇啊,真的是霧一般迷朦。
顧同學雖在心裡默默吐槽,可是心頭那點莫名而來的小小心虛讓她實在坐不住了,於是她“嚯”地從沙發上彈起來,肩頭上許遲同學搭的那隻手直接被她氣勢洶洶的動作震落下來。
許遲同學表情迷茫地擡頭看她,場面一度十分僵硬。
顧盼悄悄用餘光偷瞄了眼沈輝所在的方向,發現那道陰魂不散的幽幽目光依舊釘牢她的位置後,顧盼的眼神瞬間像是被燙了屁.股的猴子似的滿場亂竄。
她再也不敢隨便亂看胡亂跟別人對視了嚶嚶嚶。
顧盼同學內心抓耳撓腮上躥下跳,表面上卻頂着一張糊花了的臉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隊長!說出來你可能要笑我,但是,我真的是一想到樂隊爲了這個節目付出的諸多辛勞心血與汗水,今天終於就要收穫勞動的果實了,我就心潮澎湃不能自已,一不小心就熱淚盈眶了,我這就去廁所處理一下緊急情況,您別擔心!。”
顧盼說完就頭也不回的逃去洗手間了,她覺得自己真是可憐弱小又無助,在兩座大山的壓力下苟延殘喘,生活真特麼太爲難她這個愛崗敬業純潔友善的老實人了。
顧盼被堵在廁所門口了,顧盼看着洗手間門前距自己只剩一步之遙的洗手池欲哭無淚。
她不明白剛剛還坐在那裡巋然不動的沈同學爲什麼會忽然出現在她眼前。
他怕是有什麼隱形的翅膀吧!
顧盼試圖把事情理解的簡單一點,於是她笑眯眯:“嗨,沈輝,好巧,你也來上廁所啊。”
沈輝完全不吃她這一套,眯着眼看着廁所前的人來人往,一把拽了顧同學的手腕就走。
顧同學看着越來越僻靜的道路,驚恐不已。她覺得沈輝可能是想找個合適的地方把她安靜的處理了。
想想她的身後事將被如是報道:某醫科大學驚現女屍,因藏屍地人跡罕至,屍身腐爛嚴重,不能確定死亡時間和死亡原因,死者身份不詳死因不明,over。
顧盼戰戰兢兢的被拽到某無人角落後,完全不敢看沈同學此刻的表情,低頭作鵪鶉狀。
頭頂傳來沈同學幽幽的聲音:“顧盼,你怎麼這麼善變啊?”
顧盼同學一臉懵比,忍住沒擡頭茫然迴應:“啊?”
沈輝那邊咬牙切齒:“你怎麼不擡頭看看我你最近都不怎麼偷偷看我了,是我不好看了麼?”
顧盼懵逼擡頭:“啊?”她怎麼覺得自己跟不上這位兄弟的腦回路啊?她什麼時候偷偷看他了?不都是光明正大地欣賞革命戰友嗎
沈輝同學沒等她懵完,自顧自地噼裡啪啦提問三聯:“你和許遲什麼關係?你今晚爲什麼哭?你爲什麼對着許遲哭?”
顧盼同學真真切切的死機了,只剩下懵逼,她的臉上全是失智老人般的迷茫,最終斟酌着、猶豫着、小心翼翼地冒出一句:“啊?”
沈輝覺得自己今晚可能真的瘋了,當他看到許遲坐到顧盼身邊的時候心裡就已經極其不舒服了。後臺忽然陷入一片黑暗的時候他更是煩躁。當燈光重新亮起,他看到顧盼滿眼的淚光,以及許遲搭在她肩頭刺眼的那隻手時,他只覺得身體裡的血都開始蹭蹭往腦門上衝!
他看着一臉茫然的顧盼忽然感到深深的疲倦,每天猜來猜去真的太累了,即使是一直對自己很有信心的沈輝同學,反反覆覆的情緒真的讓人非常煎熬。太瘋狂了,太不像自己了。
沈輝在那一刻忽然不在乎自己之前的所有問題了,他漸漸冷靜下來,語氣平靜地只問了句:“顧盼,在你心裡,我們什麼關係?”
顧盼看着他忽然垂了一雙卡姿蘭大眼睛,剛剛咄咄逼問的氣勢也直降下去,她反而覺得自己心裡更不是滋味了。
她心底有一些隱隱約約的猜想,她很想調侃地問一句:“沈同學希望我們是什麼關係?”可是她不敢問,自從高一那年暑假之後,她算是怕了自作多情這件事了。
顧盼沉默了很久,最終儘量表現地輕鬆而戲謔的給出了一個答案:“革…革命戰友感情深一口悶?”
沈輝驟然擡眼,直盯着她看了很久很久,一雙大眼裡波濤暗涌,良久,他忽地扯了扯嘴角“嗤”的笑了一聲,邁着長腿轉身就走了。
顧盼抿了抿乾燥的脣,低着頭不知想了些什麼,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才轉身慢吞吞地朝廁所走去。
還是妝花了比較容易補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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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盼最終在樂隊節目上場前趕了回去。
那時主持人已經報幕完畢,舞臺和後臺又是黑暗一片,樂隊成員們在臺下排成一隊,等着道具組一搬完樂器就上臺。
顧盼急匆匆準備站到隊尾的時候,隊伍裡有人伸手將她一拉,顧盼一瞧,是樂隊裡和她交好的小余同學。
小余同學順勢把顧盼拉到自己所站位置的前面,低聲問她:“你去哪兒了?到處找都不見你的鬼影兒?”
顧盼嘻嘻哈哈:“還能去哪兒,廁所唄!”
小余無語至極:“廁所去那麼久?大號掉坑裡了吧?”
顧盼哼哼唧唧的向後面伸手拍她,小余也毫不示弱在後面推她一把。
推搡間,顧盼就一個踉蹌撞上了前面人的後背,顧盼一瞧,對着前面的人連連道歉,前面的同學一聲不吭,只轉身看了她一眼就又迅速轉回身去,徒留下黑暗中冷漠的背影,彷彿多看一眼下一秒就能孕育出新生命似的。
顧盼同學被這目光涼嗖嗖的看了一眼,求生欲讓她飛快識別出危險人物,瞬間規規矩矩孫子似的動也不敢動了。
演奏服的裙子很長,上臺時稍不留神踩到就能一頭栽倒在臺上。
顧盼上臺的時候提着裙子眼都不敢眨一下,可是當舞臺下的觀衆席忽然傳來幾聲迷妹激動的吶喊:“沈輝!…沈輝!”,顧盼一個哆嗦之下還是光榮踩到了不辱使命的裙角。
長江的水,顧盼的淚。
幸運的是,此時有人對她伸出了友愛的援助之手。
不幸的是,這是兩隻來自不同方向的手。
更不幸的是,一隻來自前方的沈同學,另一隻來自右側方的許同學。
長江!黃河!黃沙!暴風!在她心中奔涌不停!
僵硬至死的顧盼同學最終選擇了一頭栽在舞臺上。
摔了一跤的顧盼同學終於神清氣爽了許多,樂隊演奏也沒有失誤,一下舞臺就逃命般收拾東西逃回了宿舍。
八點多,顧盼一進宿舍就看見仲潔和朱青兩人面對面坐着,中間擺着一張摺疊桌,桌上七零八落地放着五花八門的夜宵,二人邊吃邊嘮嗑,津津有味的樣子。
顧盼關了門,在門口的鞋架旁換鞋,瞅着她們倆奇道:“今天二位狗屎運上身抽獎成功了?這夜宵都吃的這麼闊氣了嗎?”
“聽說今天某人妝都哭糊了,我們這不是一高興就容易大吃大喝嘛!”仲潔翹着二郎腿吃得滿嘴流油地迴應。
顧盼整個人都驚呆了,鞋都只換了一隻腳就上前一掌拍在仲潔的背上:“狗潔,你老實交代,你是不是在我身邊安插了眼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