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陸衝之能,早該有所反饋,至不濟也該有信符傳回,可是卻音訊全無。”
陸衝從上古魔門遺蹟回來,晉升萬象境後,昔日的底蘊,在一直爆發之中。
外加上大戰之中,機緣無數,與妖族的各種戰鬥,都讓他很快熟悉了萬象境的境界,實力的增進,縱然是談不上一日千里,也是有着肉眼可見的提升。
甚至從某種程度上來講,陸衝現階段的實力,比一些早早晉升萬象境的長老還要強大。
因此,帳內其他幾位長老級人物面沉如水。
就在這幾天的時間,混亂沼澤的劇毒瘴氣驟然加劇,深入的精銳斥候小隊全軍覆沒,死狀蹊蹺。
千流澗的妖族抵抗顯得聰明得過份,就像是提前知曉了人族的攻勢方位,總是能夠精準攔截人族攻勢的薄弱點。
枯寂沙海核心地帶那種消磨元靈、壓制元功的詭異力量越來越強。
這三個地方,彷彿三根堅韌的倒刺,死死卡在人族推進的關節上,不僅牽制了大量精銳,更像是三個不斷放血的傷口。
“妖族陷阱。”
掌教至尊的聲音平靜,浩瀚的氣場滾滾而出。
“妖族的至強種族前些天突然收縮力量不可能是退縮,他們必有後手。”
“這三處地方說不定並不是我等所猜測的針眼,而是一處吞噬我人族強者血肉的險境!”
“不能耽誤了,必須早日派遣強者,將他們三個救回來。”
話音未落,帳外陡然傳來一聲淒厲尖銳的破空聲!
一道染血的赤紅色信符,如同垂死掙扎的飛鳥,猛地撞破大帳的防禦禁制,光芒黯淡地跌落在掌教至尊面前的案几上,滾了幾滾,才徹底沉寂。
那是真武宗核心弟子面臨生死絕境時纔會動用的最高等級的符籙!
掌教至尊瞳孔驟然收縮,一股磅礴雄渾的氣息不受控制地轟然瀰漫開來,帳內擺設嘩啦作響。
他猛地抓起那枚染血的信符,一股屬於陸衝的微弱本源氣息從中逸散,帶着決絕與瘋狂。
……
枯寂沙海核心。
黃沙被染上了大片刺目的暗紅,凝固的血跡散發出濃重的腥氣。
空氣灼熱得扭曲,蘊含其中的那絲詭異道韻如同沉重的枷鎖,牢牢壓制着陷入絕境中的三人。
一具屍體斜躺在沙丘邊緣,頭顱消失,只留下一個可怖的血洞。
這位道一宗的傑出天驕,道君中期的強者,手中那柄靈光黯淡,佈滿裂紋的古劍落在屍體身旁。
他那失去生命的無頭軀體,尚未完全冷卻,傷口處還有殘餘的鋒銳妖力在肆掠,消磨着他體內殘存的道韻。
丹符宗的踏入萬象境的柳輕煙柳長老半跪在另一側,臉色慘白如紙,一隻手臂軟軟垂落,明顯被巨力折斷。
她道袍破損,露出內裡的天蠶絲軟甲也已黯淡無光,附着着焦黑的痕跡。
她身前散落着大量碎裂的玉符碎片,只剩下最後幾張閃爍着暗淡靈光的護身符籙在身前緩緩盤旋,構成一個岌岌可危的最後屏障。
她嘴角不斷溢出鮮血,每一次喘息都牽動着內腑的重創,美目中只剩下驚怒交加的死灰。
而處於核心位置的,是真武宗新晉長老陸衝。
他身上的真武道袍早已襤褸不堪,裸露出包裹着元氣的強健身軀,上面佈滿了縱橫交錯的爪痕,最深的一道幾乎深可見骨,從肩頭斜劈至胸腹,若非真武宗鍛體秘法強悍,這一下就足以將他分屍。
他手中緊握着他憑藉滔天戰功兌換的一柄強悍道器。
一杆名爲鎮嶽的古樸青銅戰矛,但此時矛身坑坑窪窪,靈氣黯淡,矛尖更是崩掉了一小半。
鮮血從他嘴角和全身的傷口汩汩涌出,滴落在滾燙的黃沙上,發出嗤嗤的聲響。
他的氣息劇烈波動着,道君初期的境界在面對頂尖強者的時候本就不堪一擊,此刻更是如同風中殘燭,勉力維持着。
他心中劇痛,萬劍鳴萬長老,一位道君中期的劍修,竟然連自爆道兵拖延時間的決絕一擊都被對方生生打斷,直接斃殺!
差距大得令人絕望。
而造成這一切的,是沙丘對面那個魁偉如同小山的巨大身影。
它並非人形,而是保持着最原始、最兇悍的本體形態。
正是一頭白底黑紋的巨虎!
它通體雪白,唯有強健有力的四肢和額頭正中,有着深邃如墨的“王”字玄紋,條紋在灼熱的光線下泛着森然的冰冷光澤。
巨大的頭顱比尋常的石磨還要大,獠牙如同彎刀,散發着令人窒息的兇戾之氣。
一雙暗金色的豎瞳不帶任何情感,只有純粹的殺戮意志和一種貓戲老鼠般的冷酷殘忍。
這是一頭半隻腳都已經邁入妖尊境界的白虎。
他看着面前將死的獵物,沒有立刻動手,只是優雅地踱着步子,巨大的虎掌踩在沙地上,悄無聲息,每一根毛髮似乎都蘊藏着令人心悸的力量。
那沉重蠻橫,充滿了蠻荒煞氣的恐怖威壓,如同實質的海潮,一波又一波地衝刷碾壓着陸沖和柳輕煙的心神與軀體。
這就是道君境與妖尊境之間,不可逾越的天塹!
而它,雖然僅僅只是半步妖尊。
卻也能將這些道君,輕易屠殺,當螻蟻一樣玩弄!
“吼……”
一聲低沉如悶雷的虎嘯從它喉嚨深處滾動發出,並不洪亮,卻讓陸沖和柳輕煙神魂劇震,氣血翻騰,如同被無形的重錘砸中。
柳輕煙悶哼一聲,護身符籙的光幕劇烈搖曳,又暗淡了一分。
陸衝眼中是刻骨的恨意和瘋狂。
他遵從掌教至尊的命令,帶着道一宗和丹符宗的兩名長老前來,在前兩處險地之中都沒有遇到太大的阻礙,甚至還得了不少的消息,但是沒想到在這枯寂沙海之中,竟是遇到了陷阱!
他猛地擡手,狠狠抹去嘴角的鮮血,臉上瞬間涌上一股病態的潮紅。
體內那修煉多年的道胎開始瘋狂震動,丹田氣海中的元靈精華如同被點燃的乾柴,不顧一切地沸騰燃燒!
“走!”
陸衝發出一聲撕裂般的咆哮,同時將一件形如金色小鐘的法器猛地拍在柳輕煙背上。
這是真武宗爲他準備的空間挪移秘寶,原本是三人份,此刻他毫不猶豫,將所有能量只灌注給一人,只爲確保柳輕煙能在瞬間被送走。
同時,他另一隻手將破碎的鎮嶽矛狠狠插在身邊,激發矛身內最後一道封存的真武戰魂守護靈光,形成一個短暫的防禦壁壘,試圖阻擋恐怖白虎對柳輕煙的干擾。“燃我真血,焚吾道胎,以魂引路,諸邪退避!”
陸衝的聲音變得嘶啞而淒厲,彷彿每一個字都帶着滾燙的鮮血噴濺出來。
他周身道韻如同爆炸般向外猛烈迸發,血肉中的精華在瘋狂燃燒,身形如同被點燃的火炬,散發出毀滅性的波動。
他體內的道胎更是發出不堪重負的嗡鳴,裂痕瞬間佈滿了這凝聚他畢生修爲的核心。
他點燃了自己的道火,不求同歸於盡,只求那玉石俱焚的瞬間爆發,能撼動恐怖的白虎妖君一絲,爲同伴爭取一線微不足道的生機。
白虎妖君暗金色的豎瞳中閃過一絲極其人性化的譏誚和不耐,如同看着一隻螞蟻舉起沙礫挑釁巨龍。
它甚至懶得咆哮,只是隨意地擡起了一隻前爪。
那龐大如山嶽的爪子,毛茸茸的爪墊上伸出五根泛着金屬冷光的銳利指甲,對着陸衝的方向,輕描淡寫地一劃。
沒有任何能量的光華外顯。
但就在它擡起爪子的剎那間,陸沖和柳輕煙都感覺周圍的空間像是被投入石子的冰面一樣在凝固!
空間本身變成了比萬載玄鐵更加沉重堅硬的琥珀。
空氣不再是流動的,時間彷彿停止了奔跑,連光線都呈現出一種遲滯的粘稠感。
陸衝那瘋狂攀升,即將炸裂的自爆元靈,如同被一隻無形巨手死死攥住。
狂暴的烈焰被強行摁回了沸騰的油鍋,不僅無法向外爆發,反噬的力量更是將他體內擠壓得寸寸崩裂,劇痛遠超自爆帶來的痛苦。
他燃燒的速度被強制無限放慢。整個人被釘死在那片凝固的空間裡,動彈不得,甚至連思維運轉都變得艱澀無比。
這纔是真正的道域壓制。
一念即法,空間禁錮!
白虎妖君那看似緩慢落下的虎爪前端的空間無聲無息地裂開了五道如同玻璃碎裂般的漆黑縫隙。
這五道空間裂縫鋒利到極致,帶着湮滅一切物質和元靈的恐怖氣息,如同五柄無形的次元之刃,精準無比地直刺陸衝的頭顱和胸口速度並不快,卻帶着絕對的死亡意志,在這凝固的空間裡如同死神的鐮刀,避無可避。
陸衝瞪圓了雙眼,裡面倒映着那不斷放大的爪尖和裂縫,充滿了絕望。
他此時終於明白萬長老是如何被摘掉頭顱的。
在這凝固的空間裡,連自爆都成了奢望,只能眼睜睜看着自己被切割粉碎。
柳輕煙也被牢牢禁錮在防禦壁壘內,身體被那空間凝固壓得咯咯作響,她看着陸衝絕境中的掙扎,看着那緩緩逼近的死亡之爪,想呼喊卻連一絲聲音都無法發出,眼中只剩下無盡的恐懼和絕望的淚水。
死亡降臨,無聲卻無比清晰。
就在那五道空間裂縫的尖端,距離陸衝的眉心還有不到三尺之遙時,
異變陡生。
毫無徵兆地,那看似無可撼動的凝固空間極其短暫地晃動了一下。
就像是風吹動了湖面,極其輕微的一圈漣漪。
緊接着,那五道穩定切割而下的恐怖空間裂縫,如同暴露在陽光下的冰雪,瞬間無聲地崩解消散了。
沒有能量碰撞的爆鳴,沒有空間撕裂的轟鳴。
就像是用橡皮擦抹去了鉛筆的痕跡,乾脆利落,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那足以湮滅道君的神通攻擊,就這麼憑空消失了。
不僅如此,白虎妖君那擡起的前爪,動作也出現了一個極其短暫的遲滯。
它龐大的身軀上,流轉的護體妖罡似乎也隨着空間的漣漪微微盪漾了一絲。
整個過程快得超越了常理感知,如同幻覺。
但就是這比眨眼還短萬倍的瞬間停頓。
陸衝那被極限壓制,即將在體內炸裂的燃燒元靈,像是困死囚徒驟然卸去無數枷鎖。
轟!
積蓄到臨界點的毀滅能量,終於再也無法被束縛。
陸衝整個人如同燒塌的鍊鐵爐,猛地爆發開來。
燃燒精血道胎產生的赤紅色毀滅衝擊波,不再是衝向白虎妖君,而是隨着禁錮的突然消失,驟然向四面八方失控地狂掃而出。
轟隆!
沙丘被瞬間夷爲平地,恐怖的赤紅氣浪混雜着破碎的岩石沙礫、灼熱的血氣、以及被自爆能量裹挾着的沙粒如同億萬顆炮彈般向周圍無差別噴射。
煙塵混合着元靈亂流沖天而起,形成一朵劇烈翻滾的赤色蘑菇雲。
失控的力量是可怕的,它不分敵我。
距離最近的柳輕煙首當其衝。
她所參悟的各種大道,本就在之前的戰鬥和白虎妖君的威壓下搖搖欲墜,如何經得住陸衝這失控爆發的近身衝擊?
身前的護身秘寶應聲而碎,但是就在那足以將其殺死的衝擊波即將到來的時候,她面前就像是出現了一道無形的屏障一般,將所有的衝擊波阻攔下來。
而點燃了道火的陸衝那絕望的眼神陡然一變,帶着狂喜。
他因爲點燃了自己的道火,神智無比清明,他看到有人在暗中幫助自己。
是師門的人來了?!
白虎妖君暗金色的豎瞳猛地收縮成針尖,那五道湮滅一切的次元裂痕雖說算不得一門大術,但是這一爪卻是自己憑藉強大的氣血和所參悟的空間大道交融而成。
可是卻在自己的面前消失,而自己竟然都不知道究竟是誰在出手。
一股冰冷徹骨的寒意,比枯寂沙海最深處的永凍堅冰更甚,瞬間竄上它龐大的脊背。
那絕非陸衝或柳輕煙的手段,更不是瀕死前的幻象。
是有什麼人,在自己沒有絲毫察覺的前提下,出現在了自己的身邊!
“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