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
整片天地都在搖晃。
方原千里的一切生命,都在這樣的戰鬥中,化爲灰燼。
無論是掌教至尊,還是江殊,都沒想到。
焚天老祖竟然如此果斷!
縱然是付出被真武宗掌教至尊重傷,甚至是丟掉半條命爲代價,也要施展殺招,將江殊徹底鎮殺!
堂堂後期境界,甚至有望巔峰的妖尊,竟然會做出這樣的選擇。
只爲了擊殺一名剛剛晉升混洞境的道尊。
簡直匪夷所思。
要知道,同樣的混洞境,妖尊境,越是修煉,就越是困難。
因爲自身開闢的世界穩固、提升,越往後,越需要海量的資源去支撐。
哪怕是再天資無敵的存在,到了這個境界,提升都很緩慢。
能晉升混洞境道尊、妖族妖尊的,哪一個不是年輕時期的無敵一代。
但到了這個境界,往往都是付出了數百年,甚至千年的時間,才往前踏出一步。
可以說,雖然江殊此時已經是混洞境初期,但在一些道尊、妖尊看來,江殊再是有大機緣,要想到達後期之境,恐怕還要許久的時間。
以妖尊後期的半條命代價,來換江殊一命。
從某方面來看,完全不值得。
但,焚天老祖還是這麼做了。
這就說明,在整個妖族之中,江殊的戰略威脅,或許,比一些混洞境後期的道尊,還要來的大!
“轟!”
道尊、妖尊級別的戰鬥,僅僅只是發生在百分之一的剎那。
沒有任何的分神思考時間。
就在這猩紅光柱即將徹底粉碎那層翠色薄膜,侵入江殊五臟六腑、毀其道基的一剎。
那百丈真武鎮地印,如同山嶽傾覆,結結實實砸在了焚天老祖覆蓋着熔岩鱗甲,交叉格擋於頭頂的巨大臂膀之上。
無法想象的金鐵交鳴之聲響徹寰宇。碰撞的中心點,炸開一圈肉眼可見的玄黃色衝擊波,帶着山崩地裂的轟鳴,瞬間席捲整個荒原。
天空中的浮雲被撕碎,龜裂的大地脆弱得層層翻卷爆開,形成一個比之前大十倍,足足覆蓋千里的恐怖盆地,空間也被那沉重到極點的力量硬生生錘出了一圈細密的黑色漣漪。
“你當真以爲,這樣就能阻擋我嗎?!”
焚天老祖發出一聲混合着痛楚和暴怒的驚天嘶吼。
他龐大的熔岩之軀如同被無形的巨錘砸中,硬生生被壓落了數百丈。
護體神焰狂亂地明滅,右臂覆蓋的赤紅鱗甲寸寸龜裂,如同燒焦的岩石剝落,露出下方流淌着熔岩但色澤黯淡了幾分的恐怖肌肉。
一縷帶着灼熱氣息的金紅血液,從它嘴角蜿蜒流下。
強抗真武鎮地印大部分威力,只爲搶那一絲空隙誅殺江殊。
代價便是硬生生受了這蘊含無邊大地重壓的一擊,臂骨欲裂,內腑震盪。
下方坑底,煙塵碎石瀰漫。
江殊混身浴血,單膝跪地,大口喘息,青衫幾乎成了襤褸的血布,世界樹幼苗的清輝正在緩緩修復他背上那道可怖的焦灼傷處,內裡的荒蕪和太初之力在清輝與造化大道的合力下被艱難地消磨驅逐。
他現在的模樣雖說看上去狼狽不堪,但那雙微微低垂的眼眸中除了一閃而逝的痛苦,更多的是一種劫後餘生的冰冷沉着。
他知道,那最後一層護體的世界樹本源之力替他擋下了焚天老祖鋌而走險的絕殺之光最核心的侵蝕。
肉身上的焦痕看着嚇人,實則未傷及根本道體,只需靜心調息一段時間,恢復消耗過劇的氣血神魂,以他混洞空間和世界樹的底蘊,這些皮肉筋骨之傷很快便能復原。
現在的重點,是自己得救了。
不用再像之前想的一樣,需要兩界穿梭。
“欺負一個小輩,這便是妖族強者嗎?”
一個平靜低沉,卻蘊含着無上威嚴的聲音在天地間響起,字字清晰,如黃鐘大呂一般瞬間撫平了狂暴能量碰撞後的空間亂流,連翻騰的塵埃都爲之一靜。
一道身影悄無聲息地出現在那巨大的深坑邊緣,正好擋在坑底江殊與懸空暴怒的焚天老祖之間。
來人身材並不高大,身着一襲繡有金線製成日月山河的白色長袍,但是站在江殊面前就像是一尊太古神山。
真武宗掌教至尊,太吾道尊!
他站在那裡,氣息毫不外顯,但焚天老祖龐大暴戾的妖軀散發出的恐怖威壓,彷彿撞上了一堵無形無質卻又堅不可摧的屏障,竟無法向前再滲透分毫。
以他爲中心,千瘡百孔、遍佈溝壑的赤紅荒原,似乎都多了一份沉凝安定的意味。
焚天老祖懸停在半空,燃燒的雙翼煽動帶起熾熱狂風,他眼中赤金色的火焰瘋狂跳動,恨意幾乎要實質化噴涌出來。
看着深坑邊緣那個看似平凡的灰袍身影,再掃一眼坑底氣息紊亂但顯然道基未毀,正在飛速恢復的江殊,巨大的頭顱微微抽動。
它那受了鎮地印一擊,巨大臂膀之上鱗甲破碎,直到現在還隱隱作痛。
“太吾,真是好久不見了,你還是這般令人厭惡。”
焚天老祖的聲音如同地底熔岩翻滾,聽他話中的意思,之前似乎和掌教至尊有些不愉快的事情。
“你若是本體前來,或許還能護住他。但你的這具分身,不過你三成的實力,你護不住他,此獠壞我帝宮大計,屠戮我妖族尊者,此仇不共戴天。”
“三成,足以。”
太吾道尊的聲音依舊平靜,聽不出絲毫怒意,甚至打斷了焚天老祖的咆哮。
他擡眼,目光如淵海,望向懸空的赤紅巨影。
“焚天,方纔那一印,滋味如何?”
“真以爲靠着帝宮和那妖族大陣,你便可在我人族防線之後肆無忌憚?”
“你……”焚天老祖一時語塞。
方纔那鎮地印的沉重力道還在臂骨中迴盪,對方的實力比他預想的還要強上一線。
太吾這老東西坐鎮真武宗無數歲月,號稱“不動如山,其勢如淵”,其真武道法早已修煉到引動萬千大道爲己用的化境。
在此地與他硬拼,地利盡失。
太吾道尊根本沒給焚天老祖組織謾罵的機會,他話音未落,負於身後的左手悄然掐了一個古樸印訣。
動作幅度極小,如同拂塵輕掃塵埃。
轟隆隆!
下方無邊荒原的裂痕深處,瞬間騰起九道凝練至極的玄黃光柱。
光柱直徑不過丈許,色澤卻如大地之精髓,內裡彷彿有無數山川虛影沉沉浮浮。它們就像九條有靈性的玄黃地脈之龍,破開岩層,昂首咆哮着直撲千丈高空的焚天老祖。
焚天老祖瞳孔驟然收縮,只見得九道玄黃地龍所過之處,空間被強行固定,連他那焚世之焰的灼熱扭曲之力都受到了極大的壓制。
太吾道尊這明顯是一門極強的大術,凝練着最爲純粹的貫穿與封禁之力。
他感受到了極大的威脅,這攻擊若是硬接,恐怕不僅僅是輕傷那麼簡單。
顧不得繼續放狠話針對江殊,全身神焰轟然爆發。
“焚天之域!”
赤紅神焰化作一個巨大無匹的火焰罩子,將其全身籠罩。
罩壁之上,無數朱雀神獸的虛影浴火而生,發出刺破神魂的尖利嘶鳴,對着撲來的九條玄黃地龍噴吐出焚燬萬物的朱雀真火。
嗤嗤嗤……轟隆!
玄黃與赤紅,極致沉重與極致灼熱,兩種截然相反的無上道則本源力量在半空悍然碰撞。
沒有驚天動地的爆炸,反而是兩種力量相互湮滅中和,發出令天地失聲的沉悶巨響。
刺眼的光芒淹沒了天空,碰撞的中心形成了一片不斷向內塌陷、混沌一片的能量絕地。
深坑底部。
塵土瀰漫,但在太吾道尊無形氣場的籠罩下,此處反而成了混亂風暴中的一片寧靜港灣。
江殊沒有心思去關心頭頂那驚世駭俗的交鋒。
他盤膝坐下,五心朝天,緩緩閉上雙目。
外界的廝殺聲浪、能量爆鳴,彷彿被一層無形的壁障隔絕,變得遙遠而模糊。
識海深處,那方已經成型的混洞空間此刻如同風暴後的海眼,緩緩旋轉着,疲憊卻蘊含新生。
世界樹幼苗紮根其中,感受到主人心境的徹底放鬆,枝葉微微舒展,更加濃郁的混沌清輝流瀉而出。
江殊意念沉入體內。
背部那道被焚天老祖鋌而走險光柱轟出的焦灼傷口最是顯眼,皮肉焦黑翻卷,甚至能看到肩胛骨上被燒出的深色痕跡,隱隱還有殘留的焚滅血毒在蠢動。
但在世界樹清輝的沖刷下,壞死的皮肉邊緣開始泛起微弱的生之光澤,新嫩的肉芽如同最堅韌的草籽,艱難地頂破焦殼向外萌發。
這過程帶着針刺般的疼痛,但江殊眉頭都未曾皺一下。
更大的隱患在於那侵入了骨髓的庚金寂滅之力,那是金鵬以大道本源和性命爲代價留下的詛咒烙印,如同冰冷的鋼針在骨縫中攪動。
江殊調動吞噬大道,化出一道微型的灰色漩渦,小心翼翼地將那些帶着破壞性的冰冷金芒從骨髓深處一點點吸扯出來,投入到混洞空間中央。
在那裡,荒蕪與太初之力交纏,將這精純卻充滿惡意的力量強行分解消磨。
同時,造化大道的暖流緊隨其後,像最好的泥瓦匠,耐心修復着被寂滅之力切割得支離破碎的經脈和骨膜。
另一邊,焚天老祖轟入他體內的焚滅血毒極其霸道,如同無數極細小的火焰毒蟲,沿着血脈亂竄,意圖焚燬江殊的氣血和根基。
但此刻它們失去了後續支持,又暴露在江殊體內世界樹幼苗的混沌領域中。
清輝所至,血毒如同暴露在陽光下的薄雪,滋滋作響,迅速被煉化,轉化爲滋養道體的一股溫潤暖流。
隨着內煉的深入,江殊蒼白的臉上逐漸恢復了一絲血色,急促粗重的喘息變得悠長平緩。
消耗殆盡的元力,如同乾涸的河牀重新得到源頭活水的滋潤,開始緩緩充盈。
枯竭感一點點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厚重踏實的力量感正在恢復。
神魂的疲憊像被溫水洗滌,漸漸消退,頭腦清明起來。
那道曾讓他感覺搖搖欲墜的屏障,道尊初期巔峰的門檻在此刻心神澄澈、肉身急速修復的狀態下,反而清晰了幾分,隱隱似有鬆動的跡象。
他沒有刻意衝擊,一味地追求高境界,只是讓這份感悟沉澱在道心深處。
高天之上的碰撞尚未結束。
九條玄黃地龍與焚天之域的朱雀真火仍在激烈對抗,相互湮滅消融,形成一片刺目的光海。
但身處其中的焚天老祖卻倍感吃力,那玄黃光柱堅韌無比,源源不斷地抽取着大地之力,每次湮滅掉一層,下方的裂痕中立刻有新的地脈之力補充進來,生生不絕。
而他的焚天之域消耗的卻是自身的本源妖力。
此地遠離妖族帝宮根基,後方強者的支援鞭長莫及。
更要命的是,那深坑邊緣的白袍身影動了。
太吾道尊掐印的左手還未放下,負於身後的右手便已閃電般探出,食指與中指併攏如劍,對着光海中的焚天老祖凌空一點。
動作古樸簡單,沒有絲毫光華,甚至不帶起一絲風聲。
但就在他指尖點出的瞬間,光海中九條正在與朱雀真火僵持的玄黃地龍突然齊齊發出震天咆哮,聽上去就像是某種痛苦與力量被強行催發的哀鳴。
它們的軀體瞬間變得極度凝實,彷彿真由億萬斤沉重山石壓縮凝練而成。
龍身之上,一道道複雜的大地紋路驟然亮起,磅礴無匹的土石精氣被瘋狂抽取,匯聚在一處地方。
緊接着,九條玄黃地龍的身軀在焚天老祖震驚的目光中,悍然炸裂開來。
轟轟轟!
爆炸聲聽上去像是九座蘊含了無邊重力與大地源力的山嶽瞬間解體,化作無數磨盤大小,凝練着大道的石頭,構成了一道道狂暴洪流。
每一塊“石頭”都帶着撕裂虛空的力量,沉重無比,無視了殘餘的火焰阻礙,如同被無形巨弩射出的石彈風暴,鋪天蓋地,無差別的席捲向焚天老祖和他撐開的焚天之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