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一出去,天又飄起雪花。元宵將至,城內到處都洋溢着濃濃的節日氣氛,酒樓,茶館,食店,所見之處全是滿滿的人,幾乎個個面上都掛着笑。若非偶爾看到幾個衣裳襤褸者,睜着一雙飢餓又豔羨的眼睛夾雜其中的話,很容易讓人忘掉,在這城外,還有無數無家可歸的百姓掙扎在死亡線上。
只是即便這樣,那一家家飛檐朱欄的酒樓內,每天都有無數客人浪費掉的,連豬都吃不完的食物,一桶桶地倒入臭水溝裡。有的乞丐就專門守在每家酒樓後面的水溝旁,等着那些店家偶爾發發善心,將剩下的飯菜賞他們……
馬車在洛城最繁華的長纓街停下後,孟三給她撩開簾子笑道:“這是洛城最大的戲樓,要不要進去瞧瞧,洛城有名的角兒都在這裡,聽說那位衡華琴師今日也會出場。”
“衡華琴師?”唐蘆兒從那撩開的簾蓋往外一看。只見馬車前方不遠處,有一棟三層高樓,朱欄碧瓦,鏤雕門窗,高高的檐角如鳳凰展翅般直往天上飛。
孟三笑着解釋:“洛城第一琴師,成名十年有餘,極受洛城權貴及文人雅士的推崇,只是此人脾氣有些古怪,極少出入名門府邸,反喜歡在戲樓走場。不過也就是如此,倒使得這家戲樓越做越大,並且幾乎場場爆滿,導致一票難求。”
“這麼難得。”唐蘆兒咋舌,這不就是天皇巨星了嗎,那得去看看,“這麼說你有票?”
“既然帶你出來了,哥還能不準備好嗎。”孟三說着就是一笑,然後跳下車,轉身扶着唐蘆兒下來。
唐蘆兒下了車後,瞧着白鏡也從後面跟着的那輛車上下來了,另外還有兩名護衛。她不由苦笑一下,就朝孟三道:“他們也有票進去嗎?” 雖說她不讓白鏡跟着,但是人家可不聽她的。
“那姑娘的本事可不比我小,你放心吧,她準能進去。”孟三笑了笑,看了那邊一眼,然後一邊往戲樓那去。一邊道,“妹子,你好像還不清楚白月城在這洛城,甚至在這齊州,有多大的影響力。”
她確實不太瞭解,除了元月初一那晚,被那壓天蓋地的信徒震撼外,餘下的,她基本沒接觸過白月城的事。雖說身邊跟着的都是白月城的人,但也沒誰跟她說具體過關於那裡的事情。”
戲樓內果然人滿爲患,剛進去,就感覺裡面像是一鍋煮開了的水般,竟比街上還要熱鬧。
人分爲三六九等,座位自然也不會例外,一樓是大衆區,二樓是雅座區,三樓是雅間區。一層一層往上爬,銀子自然是得一把一把的往外拋。
眼下大戲還未拉開帷幕,所以只有幾個說唱的在一層大廳內給大家助興,不過這氣氛倒是熱鬧得緊。孟三帶唐蘆兒進去後,原本他是想帶唐蘆兒上三樓的雅間。只是唐蘆兒卻道,好容易出來一趟,又緊趕把自己關在小房子裡,有什麼意思。
孟三一想也是,便讓夥計在二樓給他們找個靠近欄杆的位置,然後就領着唐蘆兒過去了。
兩人才坐下,唐蘆兒即往四周環視一眼,即在不遠處找到白鏡的身影。不過她選的地方卻不是欄杆處,而是有些偏的一個角落,那裡看戲有些不方便,但看着自己這邊卻是極方便。
唐蘆兒一笑,就收回目光對孟三道了一句:“咱就是上了三樓,她也一樣能跟上去的吧。”
樓裡的夥計將茶果點心送上來後,孟三笑呵呵地給唐蘆兒倒了杯熱茶,然後才道:“很久以前,白月城的信徒,一開始只是一些心志堅定,信仰虔誠的苦修,是在黑暗中尋找光明的一羣人,所他們以對明月有種狂熱的崇拜,並自詡是月神的後裔。爾後,或許數十年,或許百年,當跟隨的人越來越多,他們就有了自己的教義。再後來,隨着信徒的發展壯大,教義的完善,於是就有了白月城。白月城的信徒靠着信仰,靠着嚴格的教義。讓他們渡過了很多艱難的時期,因此崇敬白月城的人越來越多,而教義的傳誦,信徒的發展,也跟着向各處傳開。如今,白月城信徒已經遍佈齊州各個角落,而且在這些信徒心中,他們教義,已然凌躍於律法之上。並且白月城的位尊者,早在很多年前,就開始着手干涉政事,如此,自然就出現很多黑暗的事情。貪慾,嫉妒,仇恨……等等負面情緒在信徒中蔓延開,於是,內在鬥爭開始出現,內爭後來升級爲外戰。再後來,就出現了分裂,不同派別的信徒,爲了自己心中認定的信仰,不惜拋頭顱,灑鮮血。這就是白月城目前的現狀。”
唐蘆兒啞然,好久才道:“三哥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
孟三喝了口茶後,就嘆了口氣道:“哥這些天就忙着這些事呢,可不將他們祖宗十八代都查一遍,不過這也不是什麼秘密的事,隨便一查就知道了。”
唐蘆兒怔了怔,便道:“不過你怎麼忽然跟我說起這個?”
“我聽說白蘇那天找過你,明天就是十五了,你還要過去參加小祭月的吧。”
唐蘆兒點頭,孟三就笑道:“丫頭,你心裡要清楚。如今那兩人都想拉着你墊背呢,萬一要出了什麼大事,他們恐怕就將你給推出來頂罪了。你如今在那些信徒心中,名頭不小,哥是擔心你哪天糊里糊塗的,就被人給賣了。”
唐蘆兒嘆息一聲:“三哥是知道的,我對這些個爭鬥啊,權力什麼的,並不瞭解,也沒興趣。我回來這邊,只是爲了解奶奶身上的毒,待奶奶身體一好,我就準備離開了。”
“你怎麼離開?”孟三說着又給自己倒了杯茶,“丫頭,就算師叔的毒今天就解了,你覺得就目前這情況,無論玥城主,還是蘇殿主,會放任你離開嗎?”
唐蘆兒沉默一會,就轉着茶杯道:“奶奶解毒那一日,也就是他們兩個分出高下的那日,到那會,我再留在這邊也沒用了。”
孟三笑了笑,將旁邊的蜜餞挪到她前面:“就算是那樣,也不一定會放你離開。”
“三哥,你到底想說什麼?”唐蘆兒拈起一粒蜜餞塞到嘴裡,一邊嚼着,一邊道,“你就直說吧,我腦子實在沒你們那麼好使。”
“傻丫頭。”孟三又給她倒了杯茶,然後才接着道,“你去幫明德吧。”
唐蘆兒愣住,好久才道:“什麼意思?”
“他不會跟你說這事,我知道他不想讓你涉險,但是光靠他一個人的話,成算不大。”孟三說着,忽然頓住。然後就打量唐蘆兒好一會,眯着眼睛問了一句,“哥倒是忘了問了,妹子,你們是不是已經私定終身了?”
唐蘆兒面上微赧,隨即就瞪了他一眼:“你岔什麼話,你剛剛那話到底什麼意思?”
“別急,待大戲開場了再說不遲,沒瞧着這人來人往的,不方便說話嗎。”孟三說着就是一笑,然後又打量了她好幾眼道,“告訴哥,那小子佔你便宜了沒?”
“誰要告訴你。”唐蘆兒哼哼地白了她一眼。
孟三即嘆一聲:“這就開始胳膊往外拐了。”
唐蘆兒嘿嘿一笑,還不待開口,戲臺那邊忽的就想起一陣鑼鼓聲,緊着着,樓下一層的客人一下子爆出一陣如潮水般的歡呼聲。這鬧騰吵雜的樣,暫時說不得什麼話了,唐蘆兒只好暫時壓住心頭的疑惑,也隨着大家往戲臺上看去。隨着那大紅帷幕緩緩拉起,遂見那戲臺中央不知何時,已坐了一位琴師,他未看臺下,甚至連頭都不曾擡起,即便遠遠一看,那整個人也帶着一股出塵之味。
當帷幕拉開後,他的琴聲跟着就響了起來。
輕靈,飄渺,孤傲。
三樓的客人有的已經從雅間裡走了出來,二樓的客人早已端坐了身子,一層看客的歡呼聲亦跟着那輕靈的琴音慢慢低下去,低下去……
唐蘆兒看了一會,就悄悄道了一句:“他怎麼還戴了半個面具?”
“聽說衡華琴師的臉早年被毀了容,爲了不嚇着人,一直就帶着面具。”孟三說這話時,語氣裡帶着分明的惋惜。
唐蘆兒怔了怔,再看臺上那人的風姿,心裡不由也多了幾番惋惜。
不過片刻,琴音就近了尾聲,隨着最後一個尾音落下,一層的看客纔開始發出嗡嗡嗡的聲音。其實,真正懂得欣賞的人並不多,就是唐蘆兒也品不出什麼了不得的味道來,只是單獨的覺得好聽罷了。大家的熱烈情緒,多是跟風的附庸風雅一番罷了,大多數人真正等着的,還是後面那幾場名角的大戲。
只是當那琴師抱琴起身後,三樓客人的賞錢即流水般地捧了上去。
然那琴師卻只是點了點頭,連多問一聲都沒有,就轉身離開了。
這,纔是真正的大牌啊
唐蘆兒心裡一陣咋舌,只是當那琴師離開後,她無意中擡眼往三樓那看了一看。不想竟會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雖只是個側影,亦只是一晃而過,但她還是認出來了,那好像是上官鈺,而且他旁邊還跟着一位衣着華貴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