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耳熟的聲音,叫着她並不熟悉的名字,但卻是很熟悉的人。
唐蘆兒隨上官鈺一塊回頭,遂見身後婷婷嫋嫋走來一風姿絕美的粉衣女子,只見她髮飾簡單,妝容素淨,並瞧着唐蘆兒和上官鈺回頭後,馬上嫣然一笑,頓時其身後萬盞燈火瞬間被奪去光彩,喧鬧吵雜的街道上,似有春風乍起,忽的撥動人的心絃。
雖定南王府有無數多美人,然卻無一人能比得上眼前這一位。
容貌能與之相衡者,不及其風姿過人。
風姿能與之相衡者,不及其才情無雙。
才情能與之相衡者,不及其身份尊貴。
而身份能與之相衡者,卻不及其性情可人……
“果真是明德哥哥,剛剛忽一眼看到,還有些不敢相信呢。”那女子快步上前,對着上官鈺含蓄一笑,然後就轉向唐蘆兒,略帶幾分驚喜地嘆道,“原來你真的沒事,當時怎麼也不報個信回去,倒是讓我擔心了好些天!”
“四姑娘怎麼會在這?”唐蘆兒更是詫異,陳府的四姑娘陳嫣紅,可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大家閨秀呢,眼下居然會出現在這等地方,簡直比自己的穿越還要讓人吃驚。
陳嫣紅擡起柔荑素手,翹起蘭花玉指,將垂在耳邊的髮絲輕輕往後一挽,同時面上露出幾分略帶羞赧的一笑。面對這樣的美人,就是同是女子的唐蘆兒看着,也覺得非常的賞心悅目。特別是那個挽發的柔美動作,唐蘆兒以前還曾幾次臭美的對着鏡子學過人家,卻每次都被自己給惡寒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我是月初時隨二哥上京看望太后,離京後,二哥聽說香洲這邊有斗香會,於是便換了船走水路。今日正好行到香河這邊,二哥瞧着這裡熱鬧,便在這暫停一晚,我因在船上待得悶了,就叫小涼陪我上來走走,卻沒想會在這碰上你,還有明德哥哥。”
陳嫣紅說完,就又看了上官鈺一眼,再一欠身道:“聽說安遠太妃年初時染了一場風寒,我卻未曾有機會前去探望,心裡一直掛念着,也不知她老人家如今身子如何了?原想這一趟回去,就去錦園拜訪的,不想會在這遇到明德哥哥。”
“多謝四姑娘掛念,祖母身體已然無恙。”上官鈺略點了點頭,就往她後面看了一眼。陳嫣紅即順着他的目光回頭看過去,柔聲笑道:“是二哥和趙公子,他們應該是湊完熱鬧回來了,明德哥哥也有好些年沒見過我二哥了吧,前些日子父親還跟二哥提起過你呢。趙公子是上個月到的柳州,接着又去了星棋島拜訪父親,後來就隨我們一塊上京看望太后,所以便也跟着一塊回來了。”
不知爲何,人家剛剛明明還輕聲細語地回過她的話,但唐蘆兒卻有種被晾着的感覺。她有些不大自在地偷偷扯了扯自個的衣袖,剛剛還以爲陳嫣紅會問她怎麼會跟安遠王在一塊,卻不想陳四姑娘的教養好得讓她望塵莫及。對她跟安遠王一塊遊夜市的事,人家明明都撞上了,可不但沒問,就連面上一絲對這事的訝異都未曾表現出來。
真是善解人意的好姑娘啊,唐蘆兒心裡感嘆,幸好不問,不然她也不知該怎麼說,而且這事說來可就話長了。
上官鈺垂下眼看了唐蘆兒一眼,便對陳嫣紅道:“一會代孤向令兄問個好。”
客氣到生疏的話,連自稱都讓對方感覺到距離,且明顯是沒有再繼續交談下去的意思。唐蘆兒微怔,不由就看了上官鈺一眼,卻見他此時面上沒什麼表情,無驚亦無喜。只是聽陳嫣紅的話,他們起碼是自小就認識的纔對?不過陳嫣然是太后的侄孫女,上官鈺又是安遠王,說起來兩人都是皇親國戚,且積壓自住的地方離得也不遠,就隔着一道窄窄的海峽,從小就認識也不奇怪。
唐蘆兒暗自琢磨着,而上官鈺說完就已轉身,並示意唐蘆兒跟着一塊走。
“明德哥哥請留步。”陳嫣紅輕移蓮步上前,“既然明德哥哥還有要事,那嫣紅就不請兩位上船敘話了,只是數日後,我與二哥會上錦園拜訪安遠太妃,不知那會明德哥哥可回了柳州?”
上官鈺未開口,只是搖了搖頭,面色雖沒那般冷,眼神卻是極淡。
陳嫣紅面上倒沒什麼失望之色,似剛剛只是隨後一問般,瞧着上官鈺搖頭後,她即朝他欠了欠身,然後就轉過臉對唐蘆兒道:“你什麼時候回星棋島?上個月就想請你進府一起聊天作畫來着,哪想纔沒幾天呢,就聽聞你出事的消息,倒是嚇了我好一跳,我當時還求着父親派人出去找了好久。”
“呵呵……多謝四姑娘記掛,我啊,明兒就回。”
“如此,那我回去就準備給你接風洗塵去驚。”陳嫣紅一笑,又擡手輕輕挽了挽耳邊的髮絲,再朝上官鈺行了一禮,然後才轉身婷婷嫋嫋地走開了。
陳嫣紅一走,上官鈺便也往前去,唐蘆兒忙跟上,不多時,他們幾人便各自消失在這人潮洶涌的夜市街道中。
“我還擔心她剛剛會問我怎麼回事呢。”走了一段路後,唐蘆兒呼了一口氣,笑道。
“什麼怎麼回事?”上官鈺轉頭看了她一眼。
“怎麼跟你走在一塊了嘛。”唐蘆兒說着就是一嘆,“我倒是忘了,這次回去後,怎麼跟大家解釋?”
“你奶奶幾天前已經送消息回去了,說是你當時被附近的漁民所救,後來就被你奶奶找到。”
“那咱們……剛剛四姑娘看到了呢。”唐蘆兒鬆了口氣,又道:“我要不要解釋什麼?”
“要解釋什麼?”此時他們已走到河岸邊,周圍的人略少了些,上官鈺走到河岸石砌的欄杆那,看了一眼那星星點點的河面,然後就回頭,垂下眼,看着她反問。
唐蘆兒怔住,他看過來時,因揹着光,故她看不清那張冷峻的臉上,到底藏着什麼樣的表情,只覺那雙看着自己的眼睛,比任何時候都要顯得深幽。
“哦,也是哦,解釋什麼……”唐蘆兒呆了呆,然後就傻傻地道了一句,表情憨憨的。瞧着她那樣,上官鈺面上不由就露出幾分笑,然後就轉過身看着江面輕輕道了一句:“回了星棋島後,好好照顧自己。”
唐蘆兒擡起眼,怔怔的看着那揹着她,負手而立的背影。
今夜,他換了一身普通的袍子,身上沒有帶任何象徵身份的東西,出來時也不曾帶上隨從或是護衛,至少這一路上,她都沒有看到有人跟着他們,也沒有發覺有誰對他們的態度是特別的。所以今晚她玩得很開心,只是現在,因他這一句明顯是離別之前的話,讓她鐵的就生出幾分傷感來。再看他一直揹着她負手而立的身影,莫名的,就感覺一種說不出來的孤寂這感,從他身上瀰漫而出。
唐蘆兒走上前,擡手拽了拽他的衣袖,上官鈺便又轉頭,垂下眼靜靜的看着她。
“七哥,謝謝你。”她垂着臉,扯着他的衣袖,良久,才輕輕道了一句。
謝謝你這一路的陪伴和幫助,謝謝你一直以來的縱容和遷就。
周圍遊玩的人,在唐蘆兒沒有發覺的情況下,逐一離開。
而藏在不遠處的那兩位,上官鈺的貼身隨從,其中一位年長一些的忽然就擡手,朝比他年輕的那位的後腦勺上拍了一掌道:“你看着王爺做什麼,給我仔細看着周圍。”
“我不就看一眼嗎,王爺還從沒對誰這般特別過。”趙雲不滿地嘀咕了一句。
“王爺對誰怎樣,由得你來胡說的,做事!”趙力又低喝了一聲。
趙雲不敢吱聲了,收斂心神,仔細注意四周。
此時河面上行來數艘畫舫,只見那船頭船尾都懸着數十盞琉璃宮燈,絢麗的燈火將水面映得磷光萬點。輕盈的夜風,把畫舫裡的絲竹官弦之聲,斷續送來,亦將那姑娘額前的劉海輕輕吹起。只是因她垂着臉的關係,他未能看清她眼裡的神情,唯看得見那被風一次又一次送起的青絲,擾亂了他的視線。
想伸手撫上她的腦袋,撥開她額前亂飛的劉海,只是剛稍一擡起手,卻又忍住了。
“七哥,你以後會去看我麼?”唐蘆兒又問了一句,聲音裡滿是期待。
上官鈺沉默好一會,才移開目光,輕輕道:“有機會,我會去的。”
唐蘆兒抓着他的衣袖,很久,慢慢鬆開,然後擡起臉,笑出一臉燦爛:“那我一定會給你備好酒!”
“好。”上官鈺也跟着輕輕揚起嘴角。
“好了,那咱們回去吧,太晚了。”唐蘆兒說着就伸展了一下雙臂,然後轉身,腳步輕快地往前走去。
上官鈺在後面看着她,沒有動。唐蘆兒自己走了一段,直到走了數丈遠後才停下,回頭喊他:“七哥,走呀!”
那是他這輩子見過的,最燦爛的笑。
前面輝煌的燈火,河面璀璨的星光,都不及其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