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就像被誰吹了一口的蒲公英,才見着紛紛揚揚,下一秒便不知散落在何方,又陪着別的誰開花結果了。
陳和奔走在學校,酒吧和宮玉家,三點一個三角形,而宮玉也奔走在學校酒吧和家之間,三點一個三角形。這兩個三角形有一條公邊,見證了無數白天黑夜,周內週末,風裡雨裡,陳和宮玉逐漸齊平的肩膀和溫和的你問我答。宮玉長高啦,笨蛋陳和還沒發現。
終於在一場雪後,陳和宮玉有了一條新的運動軌跡。陳和陪宮玉去了宮玉想去的畫柳山。之所以叫畫柳山,是因爲漫山遍野全是柳樹,沒有別的樹,至於畫字,估計是風吹柳擺枝像畫畫吧。畫柳山在宮玉學校後邊,上山得先過河,雖然冬天沒有水,乾的。
那是一條繞山河,宮玉不知道起點不知道終點,只知道看到山的地方一定有河。夏天秋天有並不清澈的水流,帶着柳葉或綠或黃。春天沒有水,但有白白的柳絮。楊柳依依很多情的樣子,宮玉很喜歡這座山,可冬天沒來過。他怕冷,也就怕光禿禿的山,會讓他更冷。
終於考完期末試了,他黑天白夜的認真對待的事暫時結束了,他認真對待的朋友也好好的在旁邊,陳和暖和,他就不冷。再者,寒假了陳和和他都也要回家去了。
陳和知道,宮玉其實不想見不到他,雖然他買了個二手手機,也加了宮玉,可一起還好,網上就不怎麼多說。總之,陳和就是知道宮玉捨不得他。
平時,宮玉總是淡淡的每天問一個無關緊要的問題,等陳和回他見他,然後舒展眉頭。快到寒假,宮玉更是老早問陳和什麼時候考試,什麼時候放假,什麼時候酒吧工作歇,什麼時候回家,什麼時候開學,家裡方便接電話嗎,還是每天只一個問題,分了一個月,全是關於分開的。
不過陳和最懂宮玉,知道他怕冬天一個人呆着還要等他爸接他,所以狀似不經意問知宮玉一週後回家,陳和便決意陪宮玉了,回家也傷心。
不過還是沒想到今天要來這禿山。果然宮玉就是又乖又特別。
“宮玉,你冷不冷,這山光禿禿的,我們要上去嗎。上面路上會滑吧。”
“嗯。雪不厚,大路可以。”宮玉已經踩着石頭到了對岸。
陳和追上去,“你把手揣我兜裡,我給你買的圍巾你應該戴上,羽絨服帽子太大招風。”陳和解開宮玉給他買的綠白格圍巾,給宮玉戴上。
宮玉從來不拒絕陳和給自己整衣領,拉拉鍊,或者別的什麼照顧,反正他舒服,陳和也樂意,兩廂情願又何樂而不爲。他還會偶爾禮尚往來,如果一週去酒吧轉一圈算的話,如果等陳和來找他也算的話。
陳和把一隻手縮進袖口,宮玉立馬自如霸氣的把自己的手伸進了別人的兜裡。二人拖拖拉拉上山了。
聽不見風聲,滿面毛孔時不時緊一緊。不知真冷假冷,宮玉抖一下。陳和拉着宮玉站住,搓搓自己手,看着紅鼻子的宮玉“手給我,我給你暖暖。要不我把圍巾給你包帽子外邊吧。”
“就手涼,帽子你扶下。去廟裡了就下山。”
陳和一路走一路想,宮玉要去廟裡求什麼嗎?爲誰啊?我呢?來都來了,我求什麼呢?
宮玉看了一會柳樹叉上的白雪,和溼溼黑黑的樹幹,莫名口渴,想吃雪,想在樹底下沒消的雪地上踩幾串腳印,想在雪地上寫寫畫畫,還想團個小雪球讓陳和替自己拿着…
想到這,宮玉看到大路盡頭的廟門,再看到了陳和眼角飛起的丹鳳眼若有所思,和微乾的粉紅的脣珠,陳和是傳說中的微笑脣。陳和應該吃口雪...
廟門開着,院子裡沒人來過,雪淺淺白白,柏樹黑綠,宮玉很喜歡,摸了把,踩了兩串腳印。裡面供奉的是當地的山神,很威嚴披着大紅綢,牆上掛了好多經幡五彩斑斕,香火味很濃,亮着的小燈很是閃爍。
陳和很驚訝的看着宮玉投了綠色的錢進功德箱,然後點了香在爐鼎裡插好,跪在蒲團上,看着自己。
陳和和宮玉一起三拜磕頭,跪下的那一刻,陳和腦子裡什麼也沒有,什麼都沒求,他只知道宮玉在他旁邊。他更不知道宮玉和他一樣,只爲相遇獻禮敬他人所敬,並不爲求拜所願。
宮玉比誰都知道,求人不若求己,一切所願努力和進取達成的才最稱心如意。
二人乘興而至興盡而返,懵懵懂懂上山下山。或有所感或有所得,他們是牽着手下山的,路滑。
然後,撿到了一隻髒兮兮的小狗,抖抖索索,哼哼唧唧,許是還去了雪裡,毛溼溼的。
雖然小狗真的很可憐,可這明顯是野狗啊,不安全,陳和也沒多喜歡野狗。眼看着宮玉又不走了,看着小狗,把手鬆開想去摸。
“別,我抱它吧。你別感冒了。我們坐公交回去,把它放車上。”陳和掬着滴尿的小狗,盯着鼻尖紅紅,眯起眼的宮玉。
“它一直這樣怎麼辦?”
“一直這樣就把它留下好了。”
宮玉不說話了。
他們坐上了公交。
小狗又冷又怕,在公交車上又尿又吐。
陳和忍受着甜膩的折磨。
宮玉彎了好久的眼,眉上的風雪都融了。
到家,宮玉趕緊找了個盆放了熱水拿了沐浴露,還找了條厚毛巾,一個刷子,開着小太陽。
宮玉給小狗洗澡去了。對陳和說,手洗洗等會洗澡,小狗先洗了暖着。
陳和一拖再拖。小狗洗一遍又一遍,最後吃了陳和跑出去買的牛奶,泡宮玉揉碎的香腸,白白淨淨趴進了牀上大熊懷裡。當然,小狗不怕不滴尿了,那可是宮玉獨一份的溫柔。
最令陳和沒想到的,是宮玉,以乾淨了,冷爲由,要和小狗一起睡!
這一睡,睡出問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