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門深處,一處並不算起眼的角落,除了那些負責打掃院落的僕人每天會來此清掃一次塵埃外,便再也無人會踏足此處,這裡是一個被人遺忘了的角落。
越往裡走,越覺幽深陰暗,若不是今夜月光正好,那皎潔的銀光一瀉千里,這裡會更加的昏暗無光。
一路往裡而行,在角落的盡頭,竟暗藏着一道小木門,那木門的顏色與周圍牆體色彩一致,若不仔細的觀察,並不能輕易的將它發現。
唐皓軒伸手輕輕將門推開,映入眼簾的是一幅絕美的江南美景。
只見小橋流水,楊柳依依,那人工開闢的湖水之中矗立着一棟幽雅別緻的竹屋,再看看園中的各種裝飾之物,無一不在昭示着主人的不俗品味。
一縷幽揚清婉的琴聲,隨着晚風飄送而來,只是琴聲中有着些許的哀愁和無奈,讓聞者無不落淚傷感,感同身受。
身着淺藍色長衫的男子正在月下撫琴獨酌,他烏黑如墨的秀髮披散而下,在明月的銀暉下,映襯的更加風度翩翩,迷人萬分。
雖然已經過了不惑之年,但歲月卻沒有在他身上留下太多的痕跡,若然不是唐皓軒那一聲“爹”泄露他年齡的秘密,大概誰也不能猜到他真實的年齡。
琴聲戛然而止,渾厚富有磁性的男聲悠悠傳來:“是軒兒來了嗎?”
“是的,爹。”
“可是遇到了什麼煩心之事?可是爲了有人上門求藥之事而心煩?”
唐皓軒知道什麼事也瞞不過父親的眼睛,他的父親--唐振南纔是整個唐門裡最聰明和最出色的人,就連那些研製解藥和□□的方法也是他的父親親自傳授給他的。
若不是當年孃親的絕情離去,父親也不會將自己鎖在這唐門深處,十多年來不曾踏足外界一步,也不想見任何的人,只是除了他而已。
現在,在唐門除了一些年長的長輩外,幾乎沒有誰還能記起唐門曾經有過這樣一位出色的人才,他已經被人慢慢的遺忘在了記憶的最深處,可他卻毫不在乎,依舊我行我素。
“是的,爹,孩兒正是爲了此事前來找爹,因爲孩兒拿不定主竟到底是該救還是不該救,還請爹爲孩兒指出一條明路。”
足不出戶卻能對唐門發生的所有事情了若直掌,這不能不讓人佩服唐振南的厲害。
“軒兒,你是怕若出了差錯會害得那名女子命喪黃泉,可你爲什麼不反過來想一想,若不試,她早晚也是一死,既然橫豎都逃不過一個死字,爲什麼現在有這樣的機會卻要輕易的放棄,我想,他們那羣人是一定不會放棄的,你是一個聰明的孩子,我想你應該能明白我剛纔說的,你自己回去好好想想吧。”
“爹,孩兒知道應該怎麼做了。”
唐振南的話猶如醍醐灌頂般讓唐皓軒豁然開朗,自己一直糾結在會誤人性命上,卻忘了,不解毒,她一樣會沒命,既然這樣不如放手一博。
“若沒有別的事,就回去吧,今晚,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是,爹。”
唐振南負手而立,月光中那修長的身影顯得更加的孤冷與寂寞。
十年前的今天,月光也是這般的柔和,也是這般的清冷,他苦苦的哀求,留不住那離去的背影,她是那樣絕情的選擇離開,甚至也不顧皓軒那淒厲的哭喊,只是義無反顧的離開,不曾多看他們一眼。
十多年相濡以沫的夫妻情分卻抵不上那短短數月的纏綿與情愛,她甚至連一點轉圜的餘地也不曾留給他,只是冷冷的丟下一句話:“我們結束了,一切都到此爲止吧,誰也不要再糾纏誰,誰也不要再羈絆誰,從今往後我和你再與任何關係。”
是那樣的決絕,那樣的冷漠,這一場相愛到底是誰錯了,他開始懷疑這世上真的有愛情存在嗎?是不是再深的愛,再多的情也會隨着時間的流逝在等待中消磨殆盡,也是真的是自己錯了,也許一開始便不應該愛上她,他們的相遇原本就是一場錯誤,他們只是在錯的時間裡遇上了對的人,卻註定了一生的悲劇。
記憶從那心底最深處那被封存的地方慢慢地浮了上來,唐皓軒永遠也不能忘記那一晚娘親的決絕與冷漠,那一年他才十歲。
那一夜,窗外熒光閃閃,他悄悄地躲在暗處,準備好了用具要捕捉那些漂亮的螢火蟲。
遠遠的,便傳來爹和娘說話的聲音。
“凌雪,你不要走,我求你不要離開,你不想想我,也要想想皓揚和皓軒,你想讓他們這麼小便沒了娘嗎?”
唐振南此時也顧不得許多,他只知道他的妻子--夏凌雪要離開他,他緊緊的抓住她的手,想阻止她的離去。
“唐振南,你不要拿皓揚和皓軒來威脅我,今天不管你說什麼,我是一定要離開的。”
“告訴我,這一切都是爲了什麼?”
“不爲什麼,只因爲愛情已經沒有了,我不想虛度年華,只有他才能給我我想要的一切,可是你卻不能,這就是我離開的原因,你滿意了?”
“他是誰?”
“他就在那裡,他是來接我的。”
夏凌雪的手指着門外,遠遠的,唐振南便看到了古浩陽的身影,那個將他妻子奪走的人。
五個月前,當他從那羣窮兇極惡的山賊手中救下他的時候卻沒有想到過會有這樣的一天,他竟然奪走了他最心愛的妻子。
“難道十多年的夫妻情分竟抵不過你和他短短數月的相識嗎?”
“他能夠給我想要的一切,可你卻不能,你的心裡只有唐門,何時有過我?”
夏凌雪自嘲的笑笑:“可他卻不一樣,他可以把我捧在手心,可以每天陪我做我喜歡的事情,可以每天弄一些小玩意,說些小笑話來逗我開心,而這一切你都做不到。”
“可我是真的愛你的,凌雪。”
“可我感覺不到。”
依舊是這般的冷冰無情,唐振南知道她去意已決,就算說的再多也挽回不了她那早已離去的心,驀地,唐振南抽出佩劍,竟將劍柄遞到了夏凌雪的手上。
他微微一笑,卻看的夏凌雪膽戰心驚,不知道他想要做什麼。
“若你執意要走,就用這把劍把我殺了。”
“你這是在逼我?”
“沒有了你,我生不如死,倒不如死在你的手上會更痛快些。”
“你以爲我不敢?”
夏凌雪說着,竟狠心的將劍尖往前一送,“噗”的一聲,劍直直的便剌進了唐振南的胸口,那雪白的長衫上立刻開出了朵朵鮮豔的桃花。
唐振南依舊是那樣的微微笑着:“真好,能死在你手上,也是一種幸福。”
“娘,你爲什麼要殺爹?爲什麼?”
稚嫩的童聲傳了過來,夏凌雪回頭看着那正跑過來質問自己的唐皓軒,突然覺得累了,她不想解釋,也不願意解釋,就讓一切這樣過去吧。
她淡淡的說道:“軒兒,有些事你現在還不會明白,等你長大了,自然便會明白。”
說完,夏凌雪轉身絕情的離去,不顧身後那倒在地上不醒人世的唐振南和那哭着喊着讓她留下的唐皓軒,不顧那一聲聲悲慼的呼喊與絕望。
“娘……你回來……娘……不要走……娘……"
今夜,星光燦爛,月光如昔,就連那些在夜空中翻飛的螢火蟲也一如當年那樣的耀眼迷人,只是物是人非,再也回不到昔日那溫馨的一切。
思緒迷茫間,仿若有什麼柔軟的東西撞上了自己,唐皓軒本能的伸手扶住,這才發現撞上他的竟是子秋。
“剛剛不小心衝撞到了子秋姑娘,還望子秋姑娘不要介意。”
聽得唐皓軒的道歉,子秋急忙搖手,表示不會介意,還說是自己不小心撞上唐皓軒的,並不關他的事。
“子秋姑娘,這麼晚了,你怎麼會一個人出來?”
子秋用手指指那些在空中閃閃發亮的螢火蟲,唐皓軒這才明白她定是被這些可愛的螢火蟲吸引,所以才追到了這裡。
“喜歡嗎?”
子秋點點頭,表示喜歡。
“那你等我一會兒,我去去就來。”
沒多久,唐皓軒便拿來了一些工具,只見他熟練的便將那些螢火蟲網在其中。
子秋高興的拍起手來,臉上露出孩子般天真燦爛的笑容。
當唐皓軒告訴子秋這些螢火蟲活不了多少時間的時候,子秋急忙把布袋打開,將那些螢火蟲放了出去。
“你不是喜歡嗎?爲什麼又放了他們?”
子秋用手在唐皓軒的手上寫下了衆生平等四個字。
唐皓軒不得不對子秋刮目相看,沒想到她是那麼的善良。
的確,衆生平等,沒有誰可以輕易的去剝奪別人的生命,就像當初孃親爲什麼要那樣狠心的對爹痛下殺手,俗語說的好‘一日夫妻百日恩’,就算情分早已不在,可又怎麼能對那相濡以沫十多年的良人下這樣的毒手,難道真的就不心痛嗎?還是你早已無心?
那一夜,他們在一起數星星,看月亮,讓唐皓軒重溫了那久違的快樂和溫馨。
唐皓軒也給子秋講了一個悽傷哀婉的故事,讓子秋傷感不已,只是唐皓軒卻沒有告訴子秋,他便是故事中那個可憐的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