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昭然說這些話的時候，聲音裡頭都是些小心翼翼的慚愧，就像他傷成這樣，舊傷嚴重成這樣，就是他的錯一樣。
而他的目光，是定定看着沈伯言的眼睛的，也就意味着，他聲音裡頭這些歉意，都是對沈伯言的。
沈伯言一滯，“那……你什麼時候走？”
“機票也是定在明天的，所以我才做主讓爸一起過來了，天氣不好，他身體狀況就不好，舊傷折磨得他不輕，今天都是醫生打了止痛針之後緩解了疼痛他纔過來的。”
是白野替卓昭然做出的回答。
沈伯言沒想到他會走得這麼急，所以還愣了一下，然後才輕輕點了點頭，“那……一路平安。”
卓昭然點了點頭，“嗯，原本想過完年等到春天天氣潮溼的時候再走的，也想看着小布丁再長大些，只是，身體實在是太不爭氣了。”
沈伯言聽了這話，眉頭就緊緊皺了起來，他抿着嘴脣，眼神裡頭看不出什麼情緒來。
莫長安轉頭就看到沈伯言臉上表情的不對勁，在桌子下面緊緊抓住了他的手。
沈伯言停頓片刻，已經抽回自己的手來，站起身來，“抱歉，我出去打個電話。”
說着，他就走了出去。
莫長安有些擔心，但也不能跟着出去，只能夠坐着，對着卓昭然微微笑了笑，然後就和白野隨便聊了兩句。
沈伯言拿着電話走到門外就直接撥通了一個號碼，響了兩聲那頭才接起來。
女人慈祥和藹的聲音從那頭傳來，“你好，找哪位？”
“張媽，我是沈伯言，我等會兒讓司機過來接你，你帶着小布丁過來一趟。她還沒睡吧？”
沈伯言就直接對着電話那頭的張媽這麼說了一句。
張媽愣了一下，“現在麼？”
現在都已經快晚飯時間了，而且外頭天氣又冷。
“嗯，現在，司機應該十五分鐘後就到。麻煩你了。”
沈伯言這麼說了一句之後，就掛了電話，背靠在牆壁上，就忍不住皺起眉頭來。
就那麼心軟了，甚至，就那麼心疼了，就在剛剛那麼一瞬間。
想到卓昭然臉上的表情，沈伯言心裡頭就一陣難受，他擡手按了按自己的腦袋，“我真是瘋了，怎麼會爲他感到心疼？”
低喃了一句之後，沈伯言才重新走進包廂，在莫長安身旁的位置坐了下來。
長安有些擔心他，側目小聲問了一句，“伯言，你還好吧？”
沈伯言微微笑了笑，就點了點頭，“沒事，別擔心，我們吃飯吧。”
說着，他就看向了白野，臉上露出了笑容來，“你又不能喝酒，所以我們就不喝酒了吧？”
白野微微笑着，點了點頭，“嗯，我不喝酒。”
然後就轉折了一句，“不過你要是想喝酒的話，小洛可以陪你喝啊？”
白野的語氣中都有着些許調侃，沈伯言聽了有些無奈，思索了片刻，“還是算了，不喝酒了。”
沈伯言舉起杯子來，杯子裡頭是溫熱的水，“以水代酒，祝你們明天一路平安，以及，聖誕快樂。”
白野微微停頓了一下，也就舉起了杯子，“謝謝。”
看向沈伯言時，白野目光裡頭是澄澈的，真誠的。
“我已經沒有什麼好擔心的了，我所擔心的人也好，事也好，我相信你都會照顧得很好，所以，真的，謝謝。”
白野認真說了一句，目光微微閃爍，似有水汽在眸子裡頭漸漸漾起。
沈伯言的眉頭皺起來，很緩慢的，緩緩皺了起來，他終於伸出手去，抓住了白野的手，“你不能總是這樣把每天當成是最後一天，所有的話裡全部都是悲觀和絕望。白野，你會好起來的，你能夠過上很好的生活，你會好起來的，所以，我只是暫時照顧好你擔心的人也好，事也好。但是你會好起來的，你總有一天還是得自己來接手。”
白野聳了聳肩膀，“好。我會好起來的。”
他趕緊垂頭，擡手迅速抹了一下眼角，再擡起臉來，臉上就已經是笑容了。
一頓飯吃得是很愉悅的，雖然沈伯言和卓昭然之間的氣氛總會有那麼些許尷尬，但是有莫長安能夠打圓場，還有白洛適時的活躍氣氛，倒是讓一頓飯變得愉悅許多。
直到大家都差不多吃飽，準備結束的時候，門口才傳來了敲門聲，沈伯言輕輕抿了抿脣，微笑片刻站起身來去開包廂的門。
門一打開，張媽就站在門口，手中抱着毛茸茸的粉紅色襁褓。
“抱歉啊，沈先生，本來我馬上要帶小布丁出來的，但是出來之前她拉褲子了，給她換洗乾淨纔過來的，有些遲了，抱歉啊。”
張媽一邊說，就一邊走進來。
她剛一走進來，手中抱着的小傢伙，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莫長安愣了，趕緊站起身來匆匆走到門口去，伸手從張媽懷裡接過小傢伙來。
她轉頭就看着沈伯言，低聲說道，“你怎麼讓張媽把她帶出來了？外頭這麼天寒……”
莫長安話還沒說完，就已經反應過來了，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
她聲音停住，看向沈伯言時，眼神就有些心疼起來。
這個男人，心底善良柔軟得讓人覺得心疼，他剛纔出去打那個電話，就是爲了這件事情吧？
莫長安已經看到了卓昭然眼神裡頭那些激動，他所有的注意力都落在了小布丁身上，已經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那一副想要上來又不敢上來的樣子，看上去真讓人心酸。
於是，是莫長安先走上去的，抱着小布丁走到卓昭然的面前，“來，爺爺看看寶寶是不是長大了些了？來，爺爺抱抱吧。”
卓昭然連手指頭都在發抖，然後就這麼小心翼翼地接過孩子來，在懷裡頭輕輕地抱着。
他笑了，他一張因爲傷痕而變得略顯猙獰的臉上滿是笑容，就這麼開心的笑着。
輕輕親吻她的小臉，然後說道，“她好小，長安吶，你別看伯言現在又高大又帥氣的，當年，也就這麼小一點兒，甚至還不如小布丁大呢。”
然後，卓昭然就不記得其他的存在了，抱着小布丁不肯撒手，白野也很是喜歡這小丫頭，所以臉上也都是笑容，看向沈伯言的時候，輕輕對他做了個口型，“謝謝。”
沈伯言只微微笑了笑，手就被一隻小手輕輕握住了，還沒轉頭就聽到莫長安的聲音竄進耳朵裡來，“所以我才這麼愛你，心地善良柔軟，又死鴨子嘴硬的彆扭樣子，的確是有種獨特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