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願意。”
江清淺的拒絕，如此的直接而明顯。
不但是慕紹庭愣住了，就連圍觀的人羣中都傳來一陣陣抽氣聲，然後議論紛紛，沸沸揚揚。
他們一定覺得，怎麼會有她這麼不識擡舉的女人。
這麼優秀的男人，這麼浪漫的求婚，她居然還不答應。
江清淺也知道自己的拒絕代表了什麼，錯過了這一次，也許就相當於錯過了他，錯過了這一生。
可，她卻別無選擇。
本來寧寧捧在懷裡的花都要遞到她手裡了，她卻忽然鬆了手，不但沒有去接，還捂着嘴扭頭就跑掉了。
她再多待一秒，彷彿就要徹底崩潰。
她沒有辦法直面他，也沒有辦法忽略掉兩個孩子眼中對一個完整的家庭的渴求和嚮往，沒有辦法……
她什麼都給不了他們。
她只有逃。
不管不顧，甚至連孩子都撇下。
就像她一個月前毅然離家的時候一樣，她將那些自己面對不了的承擔不了的全部都推給了慕紹庭。
人羣中，一陣陣騷動，現場亂成一團。
江清淺什麼也不顧，只想儘快逃開，離得遠遠的。
不敢回頭去看，不敢想他是否會追……
她也不知道自己跑了多遠，甚至也不管前方即將橫過馬路，在她邁開腿準備要衝過去的時候，一輛車在她面前停了下來，攔住了她的去路。
“淺淺？”
又是樑昊天。
他們的偶遇，最近特別多。
江清淺的腳步戛然而止，就好比在緊急剎車的時候，汽車輪胎與地面的摩擦，發出尖銳的響聲，將她驚醒。
她有些茫然的看着坐在車裡的人，一時找不到方向。
“淺淺，你……”
樑昊天又叫了她一聲，話還沒落音，江清淺忽然就打開了他車子後座的車門，快速的坐了進去。
“開車。”
樑昊天驚詫不已，卻如她所言踩下了油門。
車子漸漸的開遠了，離慕紹庭也越來越遠了，即使他還會來追她，恐怕也追不上了，她彷彿看到了她與他之間漸行漸遠的結局……
淚，終於落下來。
樑昊天將車子開過繁華的鬧市區，外面霓虹璀璨，人生鼎沸，那些人一定不知道，有一個女人曾路過這裡，在他們的歡鬧聲中淚流滿面。
樑昊天從後視鏡中看到後面的情況，心驚不已。
他將車開到了相對僻靜的路段，纔在路邊停了下來。
他從駕駛座下來，坐進了後座。
此時此刻，江清淺的眼中已經看不到別人，她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將那些悲傷、無助還有絕望通通磨成了淚水，宣泄出來。
樑昊天坐在旁邊，靜靜的陪着她流淚。
許久之後，等到江清淺的情緒稍微有所緩解，他才擡起手來，緩緩的落在她的肩膀上，也同時落下一聲嘆息。
“發生什麼事了？”
江清淺茫然的望着他，樑昊天真的不是個適合聊天的對象，可她現在卻只有對他才能傾訴。
“慕紹庭向我求婚了，就在剛剛，在廣場上……”
“！”
樑昊天眼中閃過一絲震動，這並不是他預料當中的事情。
江清淺吸了下鼻子，繼續道：“可是我沒有答應他，我怎麼能答應他呢？他應該擁
有更美滿的人生，可是我……我知道他的心一定受傷了，你們一定不知道他對我有多好，他那麼好，我卻這樣傷害他，我是世界上最壞的女人，我一定會遭到報應的……”
她的聲音喃喃的，像是在對樑昊天說，卻更像是自言自語。
說着說着，忽然苦笑起來。
“不對，其實……我已經遭到報應了……”
樑昊天又驚了一下，落在她肩頭的手輕顫了一下。
“那天在機場，你……你沒跟我說實話，是不是？”
江清淺沒有言語，樑昊天卻捏住她的肩膀將她的身子扳過來面對住他，又問道：“在S市的化驗結果，不好……是不是？”
他這麼一問，讓江清淺原本已經止住的眼淚再次決堤。
她什麼都不用再說，答案已經不言而喻。
樑昊天竟感覺渾身一軟，倒在身後柔軟的真皮靠背上，滿目震驚。
他呆愣在那裡，看着江清淺哭了很久，想要安慰，卻覺得任何的話語都是綿軟無力的，起不到任何作用。
“對不起……”
他的聲音很沉，嗓子裡像是有什麼堵住了，難受得很。
艱澀的嚥了下口水，他才重新靠過去，輕輕的攬住她的身子，將她摟到懷裡來，“對不起，淺淺，對不起，是我對不起你……”
他能對她說的，唯有這三個字。
江清淺靠在他胸前，痛哭出聲。
管他是誰的肩膀，能靠着就可以。
她這些天一直都在佯裝平靜，因爲她知道自己還不能倒下，還有太多她放心不下的人和事沒有處理好，所以她都在極力隱忍着，終於到了這一刻，徹底崩潰。
樑昊天就這麼抱着她，任由她伏在懷中哭泣。
即使安慰再無力，也總好過她這麼一直哭下去。
“淺淺……”他撫着她的背道，“別哭了，我知道我現在不管說什麼都沒有用，但是事情已經發生，我們只能往樂觀了想，艾滋病的潛伏期是很長的，你只要想開點兒，也可以像正常人一樣生活，也有可能……”
他咬咬牙，終究還是說不下去。
而他說的這些，江清淺都懂。
她從他的懷裡推開，含着淚道：“這種病是有潛伏期，也許很長，也有可能很短，如果我那麼不幸，如果……孩子怎麼辦？他們還那麼小，如果沒有媽媽，誰來照顧他們，誰來陪這他們成長？他們怎麼辦？”
這是她一直最顧慮的事情。
所以，她甚至有自私的想過，乾脆將安安寧寧託付給慕紹庭。
他是她能信得過的人。
可是，如此一來，就必須要將真相告訴他。
一旦他得知真相，他是不會放棄她的，正如他在向她求婚的時候說的那番話，無論貧窮富貴還是健康疾病，他一直都會在她身邊……
但是，她怎麼能這麼自私的拖累他？
“還有我！”
樑昊天忽然說了這一句。
三個字，無比堅定。
江清淺有些詫異的望着他，只見他彷彿下定了決心一般，按住了她的肩膀道：“淺淺，你先冷靜一下，好好聽我說……”
“……”
“如果你是擔心安安和寧寧沒人照顧，那你儘管放心，還有我！”
“……”江清淺望着他，目光有些呆滯，卻彷彿像是聽到了什麼不現實的笑話，那是她的孩子，就連託
付給慕紹庭都覺得爲難，更別說是樑昊天了。
她好歹了冷靜了一些，抹了把眼淚道：“我……對不起！只是這件事情有些突然，而且我也找不到別的人來說，所以……對不起，我剛纔失態了，我……”
“你別跟我說對不起！你知不知道聽你對我說這三個字，我簡直……”
樑昊天的眉宇間擰着一抹痛楚，他握緊拳頭往自己的胸口砸去，接着道，“這三個字，從你嘴裡說出來，簡直就像是拿刀來戳我的心窩你知不知道？是我！最對不起你的人是我，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如果可以，我寧願代你受了這份罪！”
江清淺吃驚的望着他，“你……”
樑昊天接着又道：“這一切……如果說都是拜凌菲所賜，那我纔是那個罪魁禍首。五年前，都是因爲我的緣故，她纔會設計陷害你；現在也一樣，那天在幼兒園門口，若不是因爲我，她也不會發瘋傷了你，你就不會……”
其實，江清淺倒是沒怎麼怪他。
凌菲死了，她也不知道該去怪誰了。
這世界上，並不是將所有的事情刨根究底就能得出個所以然來的，怪來怪去，又能改變什麼呢？
可現在聽樑昊天這麼一說，似乎一切還真的因他而起。
不過，那又能怎麼樣呢？
“所以，淺淺，你給我個贖罪的機會，我的心裡或許還能好受一點，是我對不起你，我不知道我的愛最終反而會害了你。”
“……”
“無論我現在說什麼安慰的話都沒有用，但是……我真的希望不管怎麼樣，你都可以過得開心一些，堅強的對待疾病，心態最重要！或許你往後的人生還會很長，或許將來有一天這個病也不再是不治之症，誰知道呢，是不是？”
“……”
“我知道，你最大的顧慮就是安安和寧寧，那你放心好了，不管你以後怎麼樣，我都會照顧他們，將他們撫養成人。”
樑昊天的這句話，大概就是對江清淺最有用的撫慰了。
她的安安寧寧，如果能有所倚靠，總比孤助無依要好。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擔憂什麼，但還是不放心。
“可是，你自己……你也有孩子……”
“對！就是因爲我也有孩子，反正養一個孩子跟養三個孩子對我來說根本沒什麼區別，更何況小宇現在跟安安寧寧不是處得挺好的嘛？而且……在過去的那幾年裡，我對他們怎麼樣，你心裡有數的是不是？”
“……”
江清淺沒有辦法否認，樑昊天對孩子是極好的。
哪怕，他早已知道孩子不是他的。
在她跟慕紹庭重逢之前，她之所以願意跟他重新開始，就是因爲覺得他算是一個合格的父親，當時的她想給孩子一個完整的家。
更何況，沒有比樑昊天更好的選擇了，不是嗎？
江銳的身體不好，不足以照顧兩個孩子，而自從江心彤出了那樣的事情之後，她和嬸嬸的關係也降至冰點。
經濟的壓力再加上心中的芥蒂，叔叔家已經沒有孩子的立足之地。
慕紹庭也不可能了，她自己都不願意拖累他，又怎麼可能讓孩子成爲他的累贅？
那麼，只有樑昊天了。
他待孩子好，而孩子們也跟他在一起生活了幾年，還叫了他幾年的爸爸，比起別人，他們肯定更能接受樑昊天。
可是，真的就這樣了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