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安然走在這安靜無聲的風家,她上一次來的時候,風家也是這樣壓抑的氣氛,簡直是讓孟安然喘不過氣來。
但是那時候的壓抑和現在壓抑是不一樣,那時候的壓抑,之前還是有些人氣的。
那些下人們雖然不說話,但是至少匆忙來去間,是爲了風姝的康復,整個風家都是在沉默中忙碌着。
但是現在風家裡的安靜,是真正的安靜了,沒有下人再來忙碌,現在走在風家路上的,竟然就只有孟安然一個人了。
這樣壓抑的氣氛,是死亡後的平靜,沒有煩擾的腳步摩擦聲,沒有呼來喝去的指派聲,只有是躺在靈牀上的風姝。
孟安然走到了風逆的身後,看着背對着她微微有些駝着身子的風逆,風逆挺拔背面現在看起來帶着滄桑。
風逆站在了風姝的靈牀前,在那純潔的白布下,躺着的是他的妹妹,是風逆最疼愛的妹妹,可是現在風姝已經不在了。
風逆的眉頭緊緊地皺着,他閉上了自己的雙眼,任由自己的身體駝着,放鬆着,他的手背在了身後,手指彎曲。
孟安然站在風逆的身後,她的眼睛看着風逆,眼神裡是比深淵還要厚重的擔憂,孟安然不敢動,風逆在那裡好像是一座雕塑一樣。
孟安然怕自己一動,風逆就會和灰一樣,瞬間消失在風逆的面前,風逆的身影那麼單薄,孟安然只能安靜地站在那裡。
孟安然垂下了眼睛,她濃密的睫毛遮蓋住了她的眼睛,看不清楚神色,孟安然只想在這裡靜靜地陪着風逆。
長時間的靜默後,當孟安然以爲這個世界上只剩下安靜時,風逆的聲音突然在孟安然的耳邊響起了。
風逆的聲音嘶啞,他低沉地說道:“安然,你說,風姝離開的時候,很痛苦嗎?”
風逆這是明知故問,在那張白布下,還是風姝帶着扭曲的表情,彷彿是在諷刺風逆剛纔的那句話。
孟安然一時不知該如何作答,風姝的病情孟安然並不瞭解,但是在孟安然的心中,離開這件事,又怎麼會不是痛苦的呢?
若是說痛苦,一定會讓風逆更加的傷心,孟安然只好也是低聲地回答到:“風逆……風姝已經離開了,不用再忍受病痛的折磨了……”
風逆聽到了孟安然的這句話,他突然轉過了身子,風逆紅腫的眼睛裡都是紅血絲,他盯着孟安然,風逆咬着自己的牙齒說道:
“風姝……本來可以活下來!”
孟安然知道昨晚一定發生了什麼,攝魂珠纔會被盜走,風姝纔會……但是孟安然不會去主動問起這些事,她只是上前了一步,握住了風逆的手,什麼都沒有說。
風逆的手冰涼,他緊緊地捏着孟安然的手,眼神裡從剛纔的萬念俱灰,變成了恨入骨髓,風逆說道:
“一隻白狐,一隻白狐突然來了,它偷走了攝魂珠!是它偷走了可以治好風姝的攝魂珠……我回天無力……”
風逆每每說道這件事,他的心裡是被仇恨佔去了大部分,但是還有那一部分,是他對自己的懺悔,沒能救會風姝的懺悔……
孟安然點了點頭,她知道,她知道一定是有了意外發生,風逆不會不救風姝的,她都知道。孟安然說道:
“那隻白狐,找到了嗎?”
風逆握着孟安然的手鬆開了,他的眼中閃過了一絲陰鷙,風逆的聲音裡是滲人的狠毒,他說道:
“還沒有……等我找到那匹白狐,我會把它做成肉醬祭奠風姝!”
孟安然聽着驚心動魄,只覺得此刻的風逆身上散發出來的狠毒之氣是她從來沒有見過的。孟安然只是眉頭皺了皺。
風逆的心中有一絲不忍,對着站在他身旁的孟安然說道:“安然,我們的婚事,怕是要延遲了……風姝三個月喪期未過,我不能就娶你進門。”
孟安然的心中沒有想到這件事,她剛纔的心裡只有對風姝的心疼和對風逆的擔憂,孟安然體貼地說道:
“無妨,風逆。如果需要什麼,你來找我爹就好了,我們不會讓那隻白狐逃脫的。”
孟安然的溫柔和體貼,讓已經幾夜沒有閤眼的風逆感受到了一絲溫暖,他拉過了孟安然的手,把她虛虛的抱在懷裡,說道:
“安然,沒有你,我真的不知道該如何撐過這段日子。”
孟安然靠在了風逆的胸口上,她默默地在心裡回答說,風逆,我會一直陪在你的身邊,直到永遠。
妖華一路跟着孟安然,他看着孟安然在馬上柔弱但不是靈巧的身影,眼中的光彩竟然是又多了一點。
妖華使用妖力,自然走得是快了一些,沒有束上去的頭髮在風中飄着,惹得妖華的鼻子有些癢,妖華變出了一根細簪把頭髮束好。
本來是有些媚氣的眼睛,因爲束起來的頭髮,反倒是顯得要陽剛些,狐狸的感覺在妖華的身上又是減少了幾分。
妖華的速度快,他飛身到了孟安然的馬邊,只是孟安然無法看見妖華而已,妖華嘗試着用妖語和孟安然的馬對話。
雖然剛纔孟安然給了妖華不耐煩的神情,但是妖華還是鍥而不捨的,他想知道孟安然住在哪裡,叫什麼,就是一定要知道的
妖華把自己的手放在了馬的身上,妖華的雙脣微動,說出來的語言是誰也聽不懂的,像是水煮沸的聲音。
這是他們妖族的語言,別的種族是絕對聽不懂的,妖族之間,如果有什麼不想讓別人知道的話語,只需要用妖語傳播,便是安全的。
那匹馬的眼睛看了看妖華,他那雙圓溜溜的眼睛裡寫滿的是困惑,妖華忘了,就算馬是動物,他並未修煉成妖,又怎麼會知道妖華的意思呢?
妖華只得把手縮了回來,悻悻作罷,只是不知道孟安然的任何一點消息,讓妖華的眉間有了一絲憂鬱。
妖華跟在了孟安然的身後,他想知道孟安然要去各地,可是當孟安然將馬停下,心急如焚地進入到那風府的大門裡時,妖華卻是徵住了。
妖華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沒有錯,這就是風府,這就是妖華昨晚偷了攝魂珠慌忙逃走的風府,妖華的眼睛裡閃出了疑惑。
可是妖華親眼看着孟安然走進了風府的大門裡,妖華擡頭,他甚至知道自己昨晚爬得是哪個屋檐。
妖華的頭低垂了下來,琥珀一樣的眸子裡時止不住的失望和落寞,明明在陽光下應該是透亮的眸子,現在和蒙上了一層灰一樣。
妖華的心中有些無奈,自己是從這個女孩的家裡盜取了攝魂珠,那自己是不是就已經和她結仇了?
妖華伸出了自己的手,看了看,若是沒有這人身,他是定不可能遇見她,可是有了這人身,他們卻已經是仇人。
妖華不禁頹然地放下了自己的手,剛纔一直神采奕然的臉也拉了下來,妖華化爲人身,第一次碰見自己喜歡的人,但是,卻又是命運弄人。
妖華有些失身落魄地轉過了自己的身子,既然那位姑娘是風府的人,那……他們之間,是沒有再會面的必要了。
畢竟攝魂珠在他的體內,已經被妖華吸收,沒有可能再還給風家的姑娘了,雖說那珠子本來就是那位姑娘的。
妖華隨即就轉過了身子,朝着和孟安然完全相反的方向走去了。妖華垂着自己的頭,完全沒有注意,他的身後有了一雙眼睛,在默默地盯着妖華。
妖華在街上漫無目的地走着,他看着這街上,也是沒有他想的那般熱鬧,竟然是有些冷清和壓迫感。
妖華看着周圍的行人,他們的臉上都是一副嚴肅而不苟言笑的表情,完全不似他那時在櫻溪看到的樣子。
妖華髮現,自己化爲人身後,飢餓感確是多了許多,妖華聞到了街上飄出了一陣香味,他尋蹤而去,來到了一個包子店面前。
妖華看着那剛出籠的包子,上面還飄着悠悠的白氣,妖華看着那包子上的褶子,妖華知道,凡人是極喜歡這類吃食的。
但是妖華,卻有些懷念起山間的果子來,一直挺直着脊樑的妖華,有些累了。
剛纔初爲人的喜悅,在遭遇了遇見的姑娘是風府的人,凡人的街上並不是妖華所想的那樣有趣。
妖華看了看在河城外面的山林,那是還是一片枯木的樣子,只是春天來了以後,隱約可見幾處綠芽。
妖華看了看身後這些不再喧鬧的人羣,眼睛中不禁流露出了一絲的慌神,妖華閉上了眼睛。
街上的行人還是在低着頭走着,因爲城主妹妹的離去,城中正值喪期,本來城主治理河城得力,二小姐又是可愛靈巧。
所以當風府突然傳出來二小姐突發急症,不治而亡,城中的人都有懷疑,但是誰都不知道二小姐爲什麼突然離開人世。
只是不管他們心中所想如何,二小姐已經離世,城主下令城中守喪七日。不消城主吩咐,當他們聽到這個消息時,都是心情悲痛,氣氛凝重。
這河城本來開春的季節,應該是一派新氣象了,若是往年,河城是極熱鬧和喧鬧的。
可是今年,因爲二小姐的離世,整個河城是鬱鬱寡歡的,如同是即將到來的春雨,讓人心裡覺得苦悶。
剛纔妖華站在的地方,現在已經什麼都沒有了,周圍的人也沒有注意到,一如既往地過着他們的日子。
妖華瞬間化成了一縷白色的煙,朝着山林的方向飄去,妖華如今已經是來去無影,就連速度也是快了許多。
一隻白狐在山崖上慢慢地顯形,湖藍色的眸子十分矚目,身上的皮毛還是潔白如雪,只是看起來好像更加順滑些。
妖華微微地眯着眼睛,白色的霧氣在妖華的身邊環繞。妖華又變成了剛纔那副清雋少年的模樣,立在了山崖上。
妖華的髮帶在風中飛舞着,妖華看着離他很遠的河城,眼中閃過了一絲躲閃,妖華覺得,自己應該不會再去河城了。
只是……妖華的眼神看着風府的方向,對於妖華來說,他的視線看清楚那麼遠的地方並不難。
只是那個眼睛如同清水一樣的姑娘,和她微微皺起的眉頭,彷彿是頭頂上的小鳥,環繞在妖華的心裡,久久不肯離去。
“你……是那隻白狐嗎?”後面有個弱弱的聲音突然響起,那隻靈蛇在已經化爲人形的妖華問到,有些不確定。
妖華轉過身,他的面色如玉,輪廓俊郎,那雙清澈的眼睛看着在地上畏畏縮縮的靈蛇,聲音有些低落地說道:
“我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