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遠換了身常服,隻身出了侯府,沒想到那小子竟早已在門外等候多時,稚嫩的臉被寒風吹的都泛了紫。
他轉身令小廝從自己屋裡又拿了件斗篷,將其搭在手上,出了府。見他依舊站在那裡發抖,便伸手將斗篷披在他的肩上,並小心繫好。
“多謝公子,只是我怕弄髒了你的衣裳。”儘管那日便領教了公子的寬厚,可還是吃了一驚。他從未穿過這麼暖和又舒適的衣裳,淚花又開始在眼眶裡打轉,他連忙別過身去用手擦了去。
府裡的小廝牽過來兩匹駿馬,“你會騎馬麼?”
“小的不會,公子。小的跟在公子後面就行了,只要公子別讓馬兒跑太快便是了。”他第一次跟馬兒如此近距離的接觸,有些膽怯。
“那你可得累死,這兩個可是千里馬,你只管上馬,拉緊繮繩,就不會有事的。”
他戰戰兢兢的扶住那馬鞍,試着把腳穿過腳蹬,公子在一旁用手扶住他,再正了正身子,將另一隻腳踏上腳蹬。可算是上來了,他頭昏眼花的坐在那匹白馬上,恍如在夢中。
“這匹馬是府上馬伕養的,可親人了,不會有事的。”
他死死的抓住那繮繩,差點沒把手給磨破了。他們緩慢的在路上騎行,他緊跟在公子身後,笨拙的抓着繮繩,沒敢看地下。
他們行至東郊,拐過那片林子,來到一個人跡罕至的山谷裡,他不解的看着那周圍的枯樹亂石,公子不是說要辦事麼?
他不敢問,主子做事都是有道理的,他強忍着好奇跟隨其後。不一會兒,他們便來到了一彎清澈見底的湖泊跟前,
湖兩岸全是積雪未化的枯木,水中無浪,就像一面巨大的銅鏡。他差點以爲墜入了仙境,呆在那裡。突然身後似有馬蹄聲靠近,他恍若夢中驚醒,調轉馬頭。
“師兄,找我何事?”來者一身素色,頭髮用一隻黑色的簪子綰起。他見那人同公子似乎很熟悉的樣子,便沒再理會。
“師弟,你可算來了。快隨我一同去會會那個故弄玄虛的傢伙,駕!”說完,公子策馬飛快向前奔去。
“他總是這樣,沒頭沒尾的,還沒相互認識認識呢?我是林遠師兄的小師弟,我叫薛禮。小兄弟,你是?好像以前從未見過你?”那人倒沒急着往前走,慢悠悠的在後面尾隨。
“薛公子你好,我是公子的隨從,我自小無名。”
“啊,這樣
啊,那就可惜了,可惜你生的如此風度翩翩,我等會兒讓那老傢伙給你賜名怎麼樣?”
他楞了一下,又馬上說道,“那就多謝薛公子美意了!”這時,本來已經走遠的林遠又折了回來,見他們兩個還在原地磨蹭,相當焦急。
“我說,你們能不能快點,馬不是用來散步的,特別是你啊,他不會騎馬,慢一點我能理解,可是你也這麼慢,難不成是想揹着我做什麼偷雞摸狗的事?”
“師兄,別把我想得如此齷齪行麼,你好歹是侯門公子,別老學些市井話,小心老夫人知道了教訓你!”
“哈哈,你不說她怎麼會知道呢?”
他們嬉笑着互相追逐,他則在後面慢吞吞的前行。不過比方纔剛坐上去的時候好多了,現在他可以不用抓的那麼死死的,但還是不敢跑太快。
“快看,他在那兒!”
薛公子最先發現湖對岸的釣翁,他同林公子隨後朝着薛的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有一位老翁在那湖對岸閒適的垂釣。
遠遠看過去,那老翁就彷彿與這山光湖色融爲一體了似的,令人不忍打擾。可林公子千里迢迢來這的目的便是去打擾他,豈能無功而返。
他們還沒走近,那老翁似乎就已覺察到了他們,笑盈盈的望着那平靜的水面,“今日還多了個小兄弟來陪我這老頭閒話,你們可真有心啊!”
他們在離他數十步的地方便跳下馬來,生怕驚了老翁的魚兒。走近了才見着那老翁的臉,說不上奇特,那是一張在長安街頭走幾步就能見到很多的普通老人家的臉龐,與其他人不同的是這位老翁的鬍鬚長的快掉在了地上,也不修剪一下。
正當他仔細打量那老翁的時候,老翁的魚竿略微晃了一下,魚上鉤了。“你們可真是我的福星啊。一來便給我送來了一條大魚,老頭子我今日回去又可以飽餐一頓了。”
林遠眼神凝重的凝視着湖面上因魚兒掙扎而起的波瀾,“老人家,你還沒回答我呢,我們林家以後會怎樣?”
他冷不丁的冒出這麼一句話來,讓本來很輕鬆的氣氛瞬間結了霜。那老翁卻依然專注的盯着水面,過了半響他才慢吞吞的回了林遠一句,“你想要怎樣呢?”明顯是答非所問。
一旁的薛拿了個草墊,在老翁身旁坐下。“那朝代更替之事呢?”那老翁仍面不改色的緊握着魚竿,“自古以來,都是順天道者王,逆者死,這類事亙古不變
,沒什麼好說的。”
林遠站在老翁身後,氣的差點沒把他腦袋砸碎。也學着薛,在老翁身旁坐下,指着老翁的臉接着說:“若不看在你是個老者,我早對你不客氣了。”
老翁聽了這番話,原本嚴肅的臉突然被笑容堆滿。“血氣方剛有時是好事,可有時則會招來殺身之禍。”聽着他們三個神乎其神的談話,他滿是疑惑。
“倒是那位小兄弟命格不凡,能擔大任,只是…”林遠在一旁急的直搖老翁的胳膊,“只是最終爲情所困,命喪女人之手。唉,可惜可惜。”
“他纔多大,你就說情啊,女人的,他都未必能聽的懂。”老翁聽到這裡,轉過頭打量了他一番。又摸了摸自己的長鬍子,笑了笑。
“多少也未必算得清啊!”
“你看他,又在瞎掰了。”林遠指着老翁的背對薛說道。“若是你說的這些都沒發生怎麼辦?”薛雖師拜道人,但還是不信這些命由天定。
老翁頓了頓,“這些若沒發生,我也將不復存在。”林遠誓不罷休的繼續問:“那當今太子爺最後可否順利稱帝?”
“我早說過,這些顯而易見的事我不能回答。”
“你真是個老頑固!哼!”林遠氣的轉過頭去不再吭聲,只是自顧自的撿起身旁的碎石丟向湖中央,看着它們激起一個又一個水花。
“老人家,你可否幫小兄弟想個名字?”薛起身將他拉到老翁跟前來,並從包袱裡又拿了個草墊,讓他坐在自己身邊。
老翁隨即放下魚竿,側過身來,讓他伸出手來。略看過一遍後又放下,隨後又看了他一眼。“息風如何?”
“這名字雖怪,但又極爲順口。孩子,我們以後就叫你息風可好?”薛拍了拍他的肩,欣喜的說道。
林遠的氣來的快,去的也快,很快又跟薛鬧成了一團。“老頭兒,你賜的這名挺有深意啊。”這話怎麼看都不像是出自於一個侯門公子的口。
“息風多謝老伯賜名!”他向老翁作揖,以謝賜名之恩。此時他還未明白這名字的所謂深意,只覺得不如公子的好聽。
他們又再逗留了一陣才離開,還沒行至長安城裡,薛便與他們分開,息風則隨着公子回到了侯府。
回府後,息風一直想着那老伯說過的話,他雖還不懂情爲何物,但命喪女人之手這句他聽的明白。他心底暗暗下定決心,絕不給任何女人機會傷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