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212-12-9
眼看着大/奶奶趙氏臨盆將即，程老夫人藉着爲趙大/奶奶祈平安，大相國寺連做了三天水陸道場，爲全家人祈福。\[\]
水陸道場剛做完沒兩天，這天半夜，不過一個來時辰，趙大/奶奶就順順當當生下了三房嫡長孫，程老夫人歡喜不，如今四房子孫，除了姜彥明和李丹若剛成親沒幾個月，其餘三房，都有了重孫子了。三太太廖氏也算是添了幾分歡喜，天剛亮，就忙着打發人四處報喜。
各家接了喜信，這細米炭醋也流水般送到了姜府門上，李丹若因有孝身，只守院子裡一步不出，午飯前，姜彥明一身寒氣回到正屋，李丹若迎出去，見他面色陰沉，怔了怔問道：“出什麼事了？”
“進去再說。”姜彥明聲音低落，兩人進了東廂，李丹若沏了茶過來，屏退衆丫寰，側身坐到炕沿上，姜彥明將茶放到几上，伸手拉了李丹若手緊捂雙手間，停了一會兒才低聲道：“敬王府也遣人送了細米炭醋來，還是……一路敲鑼打鼓送過來。”
李丹若一時怔了，頓了片刻才低聲問道：“大伯父怎麼說？”
“大伯父意思，覺得大皇子還是想攏絡咱們家。”
“怎麼可能!”李丹若失聲道，姜彥明眼睛裡閃過絲亮光，驚訝看着李丹若道：“你也覺得不對？我也是這麼想!”姜彥明拉着李丹若手，往前挪了挪嘆息道：“我也不知道說什麼好，也沒敢深說，大伯父也太……有些高看自家了，咱們這樣人家，京城哪裡數得上？攏絡咱們有什麼用？再說，這樣大打旗鼓送炭醋，唯恐天下不知，這哪象攏絡？倒象是警告。”
李丹若微微顫抖了下，看着姜彥明點頭道：“我也這麼覺得，大哥還告着病假呢？”
“嗯，今天還忙裡忙外、一身喜氣張羅，添了長子，他高興很。”姜彥明皺着眉頭道，李丹若看着姜彥明，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苦笑道：“他想……他這是怎麼想？”
“他意思，若是敬王知道他是告病不願意再做這個長史，一怒之下斥退了他，那就好不過。”姜彥明無奈非常說道，李丹若‘哈’一聲輕笑，敢情是想着佔全好事兒!
“那太婆呢？太婆什麼意思？”李丹若又問道，姜彥明搖了搖頭道：“太婆一向不管外頭這些事。”
“敬王府送炭醋事，她不會不知道!這件事呢？太婆怎麼說？”
“太婆意思，大哥該回去好好做好這個長史，做人要做問心無愧，別說這差遣當初還是自己求來，就是朝廷硬派下來，如今東主不順，那就不能棄之不顧，這做人上頭不能虧欠，可太婆這話，大哥從來聽不進去，他一心只想着一步登天，飛黃騰達。”
“三伯孃也極盼着大哥和三伯父他們飛黃騰達，話不過三句，必提到這個。”李丹若苦笑不已，姜彥明手掌朝上，將李丹若手託兩手之間，看着她猶豫了片刻，才低聲道：“三伯孃從前也不是這樣……我聽姑母和姚家大姐姐說起過一回，大伯孃進門，連生了大姐、二姐兩個姑娘，生了二姐後，身子又不好，調理了三四年，才又懷了三哥，這中間，三伯孃倒先生了嫡長子，三伯孃性子張揚，那些年，太婆就常有意無意壓着她，大哥兩三歲時，三伯孃父親因瀆職被查，竟一根繩子吊死獄中，她母親聽說，也一根白綾跟着去了，偏這個時候，廖家開祠堂分了家，將三伯孃兩個幼弟分出來單過，那時候，三伯孃大弟弟廖大老爺剛成家沒兩年，帶着弟弟分出來單過，沒人管束，學五毒俱全，沒兩年就敗光了家業，一家人只好時不常過來尋三伯孃打秋風過難關，時候長了，太婆和大伯孃、二伯孃她們還好，各房下人難免有些難聽話說出來，三伯孃原本就是個要強性子，那性子就越來越……姑母常說三伯孃也是個苦命。”
姜彥明含糊了一句，看着李丹若道：“小時候我們一處唸書，大哥讀書上頭不怎麼好，常被三伯孃打坐不了凳子，他和三伯孃脾氣象，聽到什麼話就疑心人家笑話他，有一回我們玩促織兒，我說了一句‘你那只是個不中用’，就被他一拳打口鼻流血，他疑我笑話他是個不中用。”姜彥明一邊苦笑一邊搖頭：“就是現，我也不敢多勸他，雖說不至於揮拳，可還是一句話聽不中意就拂袖而去。”
李丹若伸手握了姜彥明手，嘆了口氣道：“他聽不進去，往後也不必多說。”
“嗯，二哥也這麼說，咱們只過咱們日子。”姜彥明拉着李丹若手，仔細看着她問道：“你這兩天好些沒有？還是瘦厲害。”
“好多了，要胖回去哪能那麼。”
“嗯，你中午飯吃沒吃呢？”見李丹若搖了搖頭，忙接着道：“讓人擺飯吧。”李丹若‘嗯’了一聲，抽回手，下炕吩咐擺飯去了。
兩人吃了飯，姚黃沏了茶上來，姜彥明喝着茶，和李丹若說了半天話，才起身往前院書房過去。
送走姜彥明，李丹若站南窗前，看着窗外那一團光亮出神，眼前局勢也如同隔着這糊着厚紗窗戶看外面一樣，能看到，就是一團極亮、微亮和黑暗光團光影，可外面到底景色如何，卻幾乎是一無所知，皇即位也有將近兩個月了，卻幾乎沒有任何動靜，那邸抄上東西少可憐，市井間小報，這一陣子也消沉無聲了，一人未升，一人未降……一朝天子一朝臣，這樣反常實讓人心驚。
李丹若站微微有些腿痠，往後退了兩步，坐到炕上，轉頭看着姚黃吩咐道：“請嬤嬤進來說話。”姚黃答應一聲，不大會兒，沈嬤嬤進了東廂，見李丹若神情安然，正對着幾本帳冊子寫着什麼，見沈嬤嬤進來，忙放下筆笑道：“嬤嬤炕上坐。”沈嬤嬤脫了鞋，炕上坐了，姚黃和魏紫沏了茶，將帳冊放到炕角，端了幾樣蜜餞、點心放到炕几上，李丹若淨了手，掂了塊蜜餞咬着，看着姚黃和魏紫道：“我和嬤嬤說幾句要緊話，你們兩個也聽一聽，魏紫看着些門口。”魏紫答應一聲，站到了東廂門口。
“奶奶要商量什麼大事？”沈嬤嬤忙放下杯子關切道，李丹若輕鬆笑道：“也不算什麼大事，我想趕年前把姚黃和魏紫嫁了。”沈嬤嬤拍手笑道：“這是好事，也不用趕年前，這都十一月中旬了，六禮一樣沒過，哪裡趕得及？我看好日子定明年三四月裡好，還一樣，兩個人也不能一齊嫁了，不然你這屋裡不便當，照我看……”
“嬤嬤，就年前，越越好，我問過魏紫了，她對平福也中意，這一樁，就算定下了，姚黃那個自小鄰居，兩家也都議定了，就臘月中吧，嬤嬤幫我走一趟姚黃家，臘月中，兩個人都得嫁出去。”李丹若語氣輕鬆安然中，卻是不容置辯，沈嬤嬤怔神看着李丹若。
李丹若咬完了蜜餞，端起杯子喝了口茶，轉頭看了看怔怔然姚黃和魏紫接着道：“這麼急着把你們嫁出去，嫁妝上且委屈些，那些虛面子就不要了，我一人給你們五百兩銀子，那嫁妝，就擡箱銀子過去吧，還有你們兩個身契，也一併給你們，成了親……就不必進來當差了。”
“奶奶這是什麼話？這是怎麼了？”姚黃急了眼，魏紫沒說話，只震驚看着李丹若，李丹若吸了口氣笑道：“我不是早就說過麼，你們成了親之後，想領差使就領，不想當差就不用再進來領差使，咱們常來常往就是，辛苦了這些年，成親之後，先歇半年，要是還想進來領差使，再進來領就是，你看看你，叫什麼？”
姚黃狐疑看着李丹若，李丹若斂了笑容道：“只一樣，這事，外頭就說是我指了親，這日子也是早就定下，旁，一個字不能多說。”姚黃和魏紫忙曲膝答應了，李丹若轉頭看了眼沈嬤嬤吩咐道：“你們兩個到外頭守着，我和嬤嬤說幾句話。”
“出了什麼事了？”沈嬤嬤面容凝重問道，李丹若垂着眼簾，半晌才苦笑道：“嬤嬤，我也說不清楚，就是心裡不安，這麼做，不過是防着萬一，脫籍事讓平福去辦，嬤嬤和平福，也一併脫了吧，只外頭不要聲張，還有這幾間鋪子，一處田莊，地契、房契都這裡，嬤嬤拿去收好，備着萬一，還有幾間鋪子和莊子收成，把銀子先收到你那裡，到明年年中再說吧。”
李丹若說着，探身取了個極小黃花梨匣子遞給沈嬤嬤，沈嬤嬤接過道：“奶奶放心，雖說預備預備也好，我看奶奶也是想太多了。”李丹若歪頭想了想笑道：“嬤嬤說也是，不過預備下，我就心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