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集 水壺與腦袋的差別

“哇!好熱喔!這樣還能算是秋夜嗎?”

“快瘋了,快瘋了!頭頂冒煙了!”

這句話其實大有問題。現在的天氣根本就是秋夜的天氣,我們所在的位置是灰色山脈邊上的一座山頭,修多恩嶺。從我們故鄉賀坦特領地所在的西部林地,要走到拜索斯中心地帶的中部林地去,必須要經由某些個關卡,修多恩嶺就是其中之一。雖然說這裡只是灰色山脈的一隅,但其實是不能小看這一帶的高度的,所以絕對不可能是會讓人喊熱的地方。

可是我們的頭頂真的快要冒白煙了。

杉森跟我連着幾天都沒睡好,已經煩到開始生氣了。卡爾用有些慌張的表情望着我們兩個。而慌張地望着我們的其實不只是卡爾。

半獸人都緊握着大刀瞪着我們。這些傢伙難道不懂得放棄?杉森煩到開始對我發火了。

“喂,我不是說過一定會變成這樣,所以早就應該把它們殺光?”

“誰知道它們真的會這麼纏人啊?”

幾天前的晚上。露宿在外頭的我們突然聽到尖叫聲傳來,我們跑過去一看;結果妨礙到了半獸人的宴會。半獸人們殺害了一個旅行者(我們推測他是商人)之後,將他的東西全部掏出來,正在起鬨着。

杉森看到了這一幕情景的瞬間,眼中突然惡光四射,敏捷地拔出了長劍,就把一個半獸人的頭給砍了下來。其他的半獸人雖想反抗,但是有卡爾的長弓在後面支援,身材比敵人高大許多的杉森一鬧起來,那些怪物們可以說是壓倒性的不利。所以半獸人們紛紛跑向我,似乎我看起來最容易解決。我這是第一次真正地跟怪物戰鬥,雖然緊張,但是我還是忍耐着拔出了我的巨劍。

“呀啊,去死吧!一字無識!”

這招就是我華麗的一字無識!嗯,一字無識就是我跟食人魔的幻影戰鬥時使出的那一招,是用原始而粗暴的力量由下往上砍,然後一個空翻,接着再次向上攻擊的技術。它的缺點是太強力的上擊會造成腰痛,但因着OPG所賦予的怪力,所以能夠用很快的速度連續上擊兩次。這雖然是很合我胃口的技術,但是杉森卻說這是很適合送死的技術。

實際的半獸人雖然不像幻象裡面那麼笨,但是第一個跑過來的那傢伙往旁邊一閃,耳朵還是被砍到了。半獸人颼一下跳了起來。

“咻!”

很不巧地,砍下來的耳朵一不小心竟然飛進了我的嘴巴。

因爲我在那邊噁心地嘔吐着,所以就這樣讓捂着耳朵的半獸人逃走了。對那幾個逃走的怪物,杉森雖然想追擊到底,但是因爲我感覺太過噁心並且全身無力,所以對他說:“我們調查一下商人的身份,把他埋起來吧。”杉森雖然作出了不太高興的表情,但因爲卡爾也贊成這個意見,因此我們就跑去調查了商人的身份,可是卻沒查出什麼東西。我們在他的屍體上堆了堆石頭,簡單地埋葬之後,就拖着沒睡飽的身軀繼續前進。

但是從那一天之後,半獸人好像很想報仇,所以不斷地從後面追擊我們。我聽說過半獸人的復仇心很強,但我不知道居然強到這種地步。這一次它們乾脆把我們包圍了起來,讓我們逃也逃不走。所以我們被逼得背靠着峭壁。後頭是層層堆起的奇巖絕壁,高聳入雲,前方則是寬廣的丘陵地帶,處處都生長着樺樹,成了一片樹林。在那些樺樹的隙縫間可以看到半獸人們的模樣。因爲我們用樹枝樹葉燒着熊熊的火堆,所以這些傢伙沒辦法一下子衝過來,但我們被折磨得好幾晚都沒睡好,已經到了眼中充滿血絲的地步了。

“喂!你們聽得懂我們說的話嗎?”

我氣到開始跟這些傢伙說話。半獸人們當中拿着超級大刀的人向前走了出來。它的塊頭也是其他半獸人的好幾倍。這傢伙好像對那裡的火勢不太適應,一面不斷眨着眼一面說:

“吱!你們是想要留遺言嗎?人類有時候會這麼做。吱!”

“你纔像是在留遺言。你們這些傢伙!到底怎麼樣才肯放棄,嗯?”

“吱!說什麼放棄!我們一定會堅持,直到你們的心臟全部停止跳動爲止!”

“真的是可愛斃了。你們乾脆跟我們撒嬌算了。”

半獸人聽見我說的話,好像一副驚訝的表情。

“……這是什麼,吱,意思?”

“我的意思就是說人類的小孩會做跟你們一樣的事!一直在那裡耍賴!”

半獸人還是一副無法理解的表情。我開始很誠懇地說:

“你們好好聽着。人的年紀會越來越大吧?”

“這是什麼意思?吱!這個不是所有生物,吱,都一樣嗎?”

好,再過來一點,再過來一點。

“對啊,對啊。可是呢,人如果年紀越大……”

我不知不覺間已經靠到這傢伙的臉旁邊,同時漸漸將聲音放低。半獸人變得一副很緊張的樣子。我很親切地對它笑了笑,說:

“就變得越狡猾!”

我敏捷地將這傢伙夾到腋下,然後用我的劍抵在它脖子上。半獸人雖想反抗,但我的手臂卻夾得更用力了。半獸人發出了緊張的叫聲。

“喂!如果你們敢過來,我就馬上把它給殺了!”

我帶着得意洋洋的表情望着卡爾跟杉森。我怎麼樣啊?可是他們兩個人的表情非常奇怪。這兩人用一副好像看到了世上獨一無二稀奇之物的樣子注視着我。

半獸人們也是一樣。其中的一個說話了:

“吱,那又怎麼樣?”

“我,我不是說過了!敢過來我就殺了它!”

“敢過去,就殺,吱,那又怎麼樣?”

“把它殺掉不就糟了?”

“到底這是,吱,什麼意思,吱,你說殺掉就糟了?吱!你不是說要殺它嗎?”

“咦,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時杉森搖搖頭說:

“修奇,半獸人是根本不管人質的。”

什麼?怎麼會有這種事?

“這,這怎麼……不,那它們爲什麼要幫同伴報仇?既然不重視同伴的性命,那報仇……”

“半獸人不覺得會被抓住當人質的笨蛋是它們的同伴。並且所謂的報仇不是報同伴的仇,而是害它們不能拿走商人東西的仇。是因爲我們礙了它們的事。”

我訝異地張開了嘴巴。

“這些喪心病狂的傢伙!”

我因爲太生氣了,所以將我腋下夾着的那個傢伙的脖子轉了轉,然後把它丟回半獸人羣當中。半獸人們雖然訝異於我的力量,但還是先處理我丟回去的那個現在在它們眼中已經非它們族類的傢伙。半獸人們大刀齊揮,剛纔夾在我腋下的那傢伙根本連慘叫的機會都沒有,就變成了肉塊。我看着這情景,又感到一陣想吐。

“嗚……太過分了。”

“這些傢伙的本性就是這樣。公的半獸人根本不知自己何時會死。”

“那母的呢?”

連在這種情形下也會產生好奇心,可見得我是個人類。卡爾開始解釋。

“半獸人絕對不會去動那些母的。如果人去侵犯到那些母的,也是絕對不行的。雖然平常那些母半獸人都躲在洞穴中不出來,但就算是如同路坦尼歐大王一般的英雄人物,只要侵犯了母半獸人,他一樣死定了。”

“呵,真的嗎?”

半獸人完成了手邊的工作,開始把大刀轉向我們。唉唷,差點因爲說這些廢話而陷入了危險。

※※※

無論如何,看了這些傢伙的行爲,心裡完全不會有赦免或慈悲之類的念頭。

“你們這些傢伙!你們知道我是誰嗎?我是蠟燭匠。我要用你們身上的油做成蠟燭!”

聽到我這句充滿職業精神的警告,杉森勉強地笑了笑。但是半獸人的反應很奇怪。

“吱!你說你是蠟燭匠?”

“是啊。我從沒聽說過這整個大陸上有什麼地方用半獸人油做過蠟燭,那我就當第一個人好了!上面再貼上我的名字。尼德法式半獸人蠟燭!”

半獸人們突然開始不知所措地團團轉。接着其中一個傢伙又說話了:

“那,吱!這個人要活捉。”

“什……麼?”

它到底在胡說些什麼?我啼笑皆非地看着杉森,而杉森也是一副慌張的表情。這時卡爾插嘴了。

“你們啊……你們認爲半獸人如何拿到這些武器,身上怎麼會有盔甲可穿?它們是把人類的工匠抓去,逼着那些人做的。所以它們很喜歡擁有技術的人。”

“咦?”

“半獸人由於頭腦太差,無法學習東西。所以它們會抓有技術的工匠幫它們做事。它們最喜歡的是鐵匠,像你這種蠟燭匠也不賴。它們雖然不喜歡燭光,但是要讓抓來的工匠在半獸人洞穴中工作,蠟燭是必要的。”

杉森作出了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說:

“喂,我是鐵匠的兒子,很會做打鐵之類的事。你們打算怎麼樣呢?”

半獸人都慌了。它們再次開始團團轉。

“吱!後面的那個人類老頭!你呢?吱!你好像很瞭解我們,吱吱!你也有很多知識嗎?”

“我嗎?我很喜歡讀書,也喜歡寫點東西當作家,但對你們而言,只要把我當成藥師就可以了。”

半獸人完全開始着慌了。

“那,吱,吱!全部活捉!”

杉森呵呵笑了。

“那就太感謝了。這樣我們跟你們戰鬥時,就可以沒有死亡的後顧之憂了吧?”

接着我也冷冷地說:

“我們的意見跟你們有點不同。我們只會活捉你們當中的幾個。我們必須把關在你們洞窟裡面的人救出來。”

聽見我說的話,杉森的眼中爆出了火花。

“沒錯!你們這些傢伙,我不會放過你們的!”

杉森連話都還沒講完,就開始往前衝。慌張的半獸人雖然伸出了大刀,但是因爲它們的手臂比較短,所以它們用的大刀也比人用的小。可是問題是它們的高度太低了。杉森急忙擋開砍他大腿的那些刀子。我看了這光景,然後環顧了一下四周。

“呀啊——!”

半獸人們的眼睛都快跳出來了。我搬起了一個跟半獸人差不多大小的岩石,將石頭高高舉到頭頂上方之後說:

“我們要不要玩拋石頭遊戲?”

“那,那不是蠟燭匠!吱,那不是人!”

我毫不留情地拋出了石頭。哐哐哐!原來半獸人行動這麼敏捷!簡直就像野兔。可是其中還是有一隻運氣比較不好,在石頭前面摔了一跤。我因爲有點害怕,所以緊緊閉上了眼睛,但是那瞬間我後腦勺一涼,不得不張開眼睛,清楚地看見了那副情景。

“嗯,還真殘忍。到底是誰?居然做出這種事。”

半獸人都發狂似地衝過來。由於對方砍得太低,杉森發火了,於是將上半身向前壓得很低,用長劍來了一個迴旋斬。杉森上半身跟手臂的長度合起來,再加上長劍的長度,的確比半獸人拿的大刀還要長。這時我也衝了上去。

“側面的一字無識!”

這一次我用這一招,改成往側面旋轉。這樣一轉,很輕鬆就轉了三圈,腰雖然不怎麼痛,但還是有頭暈眼花的副作用。半獸人已經鐵青的臉又更青了,那個樣子真的很有趣。令人驚訝的是,我轉了三圈,居然連一個傢伙都沒砍中,反而砍倒了旁邊的幾棵樹。我故意忽視森夾雜着非難的目光,拿起我砍斷的木頭開始拋。

“我本來就是要砍這個!”

“別說得太誇張……修奇。就算是半獸人,也不會相信你的。”

無論如何,從我的OPG跟杉森的劍術看來,我們並不是半獸人有能力活捉的對象。半獸人帶着灰心喪膽的表情想逃走,但這是絕對不行的。我衝過去抓起了其中一個傢伙的脖子。這傢伙掙扎着大叫,想要攻擊我的臉,但因爲我揍了它肚子好幾拳,他嘴角流出噁心的口水昏了過去。

半獸人都逃走了,我們拿出繩子將活捉到的半獸人綁了起來。杉森說:

“那個,卡爾,如果這些傢伙抓了人類,雖然我覺得到洞裡去搜查,把那些人救出來是比較好沒錯……”

“我也贊成。你先確認一下我們的時間夠不夠。”

嗯,仔細一想,現在已經十月了。我們出發的時候是在九月底。

“時間是夠啦。從這裡到首都大約要十七天,回來如果佔二十五天的話,那往返就是四十二天了。當然實際上應該會差個幾天,但大約就是一個半月左右。”

卡爾皺了皺眉頭。

“那真是有點……如果要謁見陛下,還要順道去修利哲伯爵家的話,時間大概就是這樣。一個半月。”

杉森跟我認爲只是去那邊見幾個人,談一下事情,我們無法理解爲什麼一個半月會不夠,但是因爲我們不知道首都的情況以及王室的禮儀,所以只能默不作聲。卡爾的表情舒緩了下來,他說:

“把它弄醒。我來審問它。如果時間不夠的話,我們就晚上也趕路好了。”

卡爾作出了慈祥的表情,杉森也似乎高興地微笑。我笑了笑,啪啪打了那個半獸人幾巴掌。它張開眼睛觀察了一下自己的狀況,然後陷入了恐怖中。

卡爾將它的頭擡起,一面說:

“剛纔你應該也聽到了,我對你們還算了解。如果你就這樣回去,應該會被族長打死吧?族長會把你的頭砍下來玩一玩,如果玩膩了就會把它丟掉。”

半獸人似乎覺得那是理所當然的事,所以好像也不怎麼震驚,但我跟杉森則是一臉震驚訝異的樣子。卡爾繼續說:

“如果你不把你們洞穴的位實告訴我們,那我們就把你帶回去交給你的族長。”

杉森跟我對看了一眼。這句話真是莫名其妙!我們還以爲卡爾在開玩笑。

“吱!從那邊的山峰往下走三百肘,吱!有被藤蔓覆蓋的巖縫,吱!兩邊有兩根倒下的樹,那就是標誌。吱!總數大約有一百五十!”

“是嗎?!謝謝了。”

卡爾將繩子解開,它馬上就開始逃跑。卡爾看到我們兩人的臉,聳了聳肩。

“兩位老弟,知道它們爲什麼要抓人類工匠了吧。”

“可,可是也太過分了。”

杉森的臉頰筋肉一邊**着,一邊覺得這件事真是荒謬,而我則是嗤嗤地笑。卡爾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然後又皺了眉頭。

“但是一百五十隻實在太多了……我很好奇這麼多隻要靠吃什麼過活。在修多恩嶺打劫的收入這麼棒嗎?嗯,杉森,這附近是不是有什麼要塞或者規模比較大的村莊?”

杉森拿出了厚厚的地理書,拿到火光旁邊,指着地圖上的位置說:

“是的,在一段距離之外,有個叫伊倫達堡的地方。但是滿遠的,從這裡要走四天的路程。此外只有幾個小領地。我猜它們是劫掠這些小村莊來過活的。”“如果要塞或者大都市距離它們很近,那麼它們要形成這麼大規模的集團就很困難了。”

卡爾作出了擔憂的表情,我們全都陷入了煩惱當中。

杉森給我們看的地理書上,伊倫達堡這個要塞是在南方,跟我們要去的東方剛好呈直角。如果要到那裡去,不只會浪費太多時間,而且國境上的要塞也不可能爲了討伐半獸人派遣軍隊。我們自己又沒什麼身份,想要讓國境守備隊出動做這種他們份外之事,好像是不太可能。

我張大嘴巴打了個呵欠之後,說出了我的意見。

“(哈——欠)嘖嘖。它們不是白天睡覺嗎?”

“應該是吧。”

“那白天跑進洞穴中,很快地把那些人救出來怎麼樣?”

“太危險了。根本不可能,尼德法老弟。你說要在黑暗的洞窟中躲過一百五十隻半獸人,去找到人類,把他們救出來?而且半獸人應該也會設有哨兵吧。”這時從樹林中傳來了嘹亮的聲音。

“這真是個愚蠢的計劃。”

“咦?”

杉森跟我都慌忙地舉起了武器。雖然那是人的聲音,而且還是女人的聲音,可是我知道一大堆怪物都會發出女人的聲音。無論如何,因爲是晚上,所以一定要小心。杉森大喊:

“如果是人就請出來!”

樹林裡的聲音回答了。

“如果是人,就應該可以拒絕別人的要求吧?”

杉森的嘴巴驚訝地張開,用慌亂的眼神看着我。哼,那有什麼關係!我對着杉森做出了不耐煩的表情,然後對着森林裡面大喊:

“如果不出來的話,你就是得了便秘的地精,得了香港腳的半獸人,得了痔瘡的豺狼人!”

我果然是個爽直的男人。這一點只要從杉森用一輩子沒看過這種人的表情看着我就可以得知。森林裡的聲音片刻之後說:

“……爲了避免這種讓人不快的推測,那我就只有站出來了。”

過了一陣子,在火光中出現的是一個身材很修長,耳朵也很長的女子。耳朵長得就像個精靈。我歪着頭低聲對杉森說:

“喂,那個女的耳朵像精靈一樣長耶?”

杉森覺得很奇怪地看了看我,然後對那個女子說:

“您是屬於森林的種族吧?”

……果然是精靈。

這精靈雖然沒像杉森那麼高,但是至少也跟卡爾差不多高。我從來沒看過這麼黑的頭髮。黑髮被綁在頭後面。白色臉龐當中的眼珠也是黑的。她穿着白色的女用罩杉,外面披着古銅色的皮外衣,前面沒有扣起來,所以可以知道里面穿的是白罩杉。她穿着相同顏色的皮褲,但是在左邊腰上佩着一把很細的穿甲劍,那底下左邊大腿的地方則是綁着一把左手短劍。爲什麼在同一邊放了兩把劍?在右邊則是……右邊的臀部掛了個箭筒。我仔細一看,發現她的揹包裡還插着一張複合弓。

我這輩子第一次看到精靈。我很仔細小心地觀察她的容貌。就像以前聽過的故事裡所提的一樣,她的確是個美人。但是就我自己的喜好而言,她的個子如果再小一點就好了。這個精靈女子身材瘦長,腿也很長,如果用樹木來比喻的話,就像棵杉樹。然而我喜歡更樸素一點的檜木。身高稍微矮一點,肩膀稍微窄一點,脖子最好也不要那麼長……嗯,我怎麼在心裡描繪起傑米妮的樣子來了。真該死。

不知道她是否發現了我正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中,那個精靈點了點頭說:

“我叫伊露莉。謝蕾妮爾。我因爲聽到半獸人的聲音,所以過來瞧瞧。”

“我叫杉森。費西佛。很高興認識你。”

卡爾只是點了點頭,說:“我是卡爾。”我因爲本來在想別的事情,所以很慌忙地介紹了我自己。每當有人自我介紹,精靈伊露莉就會輕輕地點頭。介紹都結束之後,伊露莉說:

“各位人類是旅行者嗎?”

卡爾說:

“是的。不知道謝蕾妮爾小姐是不是很瞭解人類的事,我們正在去首都謁見國王的路上。這是爲了報告我們所住的地方發生的事情。”

“原來如此。”

“謝蕾妮爾小姐也是旅行者嗎?”

“請叫我伊露莉。我是旅行者。”

這時杉森慌張地說:

“啊,那個,請坐。喂,修奇,在水壺裡裝點水。”

嗯,好啊。反正我的睡意已經全消,喝點茶也好。伊露莉說完感謝的話之後就坐下了。嗯,看來有時精靈的臉皮也滿厚的。我一面拿出杯子,一面說:

“請問一下,你從剛纔就一直看着我們嗎?”

“是的。”

“你是想要幫我們嗎?那我很高興請你喝這杯茶。”

“你說我想幫誰?”

咦?我突然接不下去了。伊露莉是精靈,並不是人類。她沒有什麼理由一定要幫助人類。我剛纔說的話其實是以自己爲中心,所以伊露莉好像在指責我這件事一樣。可是我既然已經說出口,就一定要堅持到底。

“你跟我們比較相像啊!”

“相像……如果豺狼人跟半獸人打起來,請問尼德法先生,你會幫誰?”

哎呀,我突然覺得如果我答錯,一定會被整得很慘、如果我說兩個都不幫,那伊露莉一定會說她也一樣。我希望卡爾跟杉森幫我說說話,所以轉過頭去看他們,可是卡爾只是很有興趣地注視着我們,完全看不出他想要幫我,而杉森則是一直注視着伊露莉的臉龐。去!這男人怎麼這樣?跟故鄉的姑娘糾纏在一起,離開纔沒幾天,居然就這樣!

我在水壺中放了些茶葉,然後開始一面洗杯子一面說:

“這麼說來……哎!我也不知道。嗯,對我而言是有一條界線的。在那條線裡面的就是朋友,在線外面的是跟我無關的人。還有,請你叫我修奇就可以了。”

“那條界線是什麼呢,修奇?”

“就是他的心裡有沒有爲我着想。因爲半獸人跟豺狼人都不會爲我着想,所以我兩邊都不會幫。”

伊露莉露出仔細思考的表情。

“那麼,如果我都不爲你們着想,那我就是跟你們沒關係的人嘍?”

“現在的情況是這樣沒錯。雖然我們也有可能成爲朋友,但是你剛纔沒有幫我們,所以我們暫時還是不相干的人。”

我將杯子遞給了她。接杯子的伊露莉手指很細長。我也給了卡爾一杯,杉森打了我的肩膀一拳之後,我纔給他。杉森接過杯子之後,又開始呆呆地看着伊露莉了。這傢伙一定會搞出漏子。

伊露莉兩手捧着杯子,似乎在感受杯中的溫度。她一面將嘴脣移向杯子,一面說:

“那修奇既然給了我這杯茶,就代表你有爲我着想了。所以我應該要把你當成朋友嗎?”

呵!這太困難了。

“如果謝蕾妮爾小姐心中也擁有跟我一樣的那條界線,那就很有可能。”

“請叫我伊露莉。這麼說來!似乎你雖然認爲我是不相干的人,但爲了跟我成爲朋友,還是對我伸出了手。”

“嗯,這不就是生存下去的方法嗎?”

“那如果你對豺狼人或者半獸人伸出了手,那搞不好也會跟它們其中一個成爲朋友吧。”

“嗯,嗯,這個嘛,你認爲我對它們伸出手,它們就會接受我當它們的朋友嗎?”

“你認爲你給我一杯茶,我就會把你當作我的朋友嗎?”

“……不知道。”

就算我應付過了這句,不知道接下來她又會說什麼話來刁難。

我先在我的記憶儲藏庫中,寫下“精靈是很荒唐,會不停戲弄人類的種族”,然後開始喝茶。因爲肚子裡面暖了起來,所以開始有點想打瞌睡。

伊露莉烏黑的秀髮中呈現出來的白色臉龐,在黑夜的背景當中讓人產生很特異的感覺。她的臉既白又透明,所以眼睛要對焦把她看個清楚是很困難的。卡爾到了這時纔開口:

“我不瞭解你是怎麼想的,但你們剛纔的對話讓我印象很深刻。”

卡爾好像是聽了我跟伊露莉之間分別代表人類與精靈兩族的對話,所以站在第三者的角度靜靜地觀察。應該非常有趣吧。伊露莉低聲說:

“要了解人類是很困難的。”

“因爲人類是少數幾種可以同時追隨優比涅以及賀加涅斯的種族之一。”

伊露莉擡起了頭,望着夜空。

“我……對人類不太熟悉。過去的一百二十年之間雖然不斷看到人類,可是到現在我還無法瞭解。大概就是因爲這樣,所以我的地位纔沒提升吧。”

哇,一百二十歲!精靈好像老得很慢。但是如果是我自己活了一百二十年,大概連史萊姆我都早就瞭解了吧。“你是在蠕動的史萊姆啊,你的蠕動非常有魅……”

奇怪嗎?無論如何,活了這麼久,爲何會無法瞭解人類?我咕嚕咕嚕把茶喝完,鋪上了毛毯。

“(哈——欠)小孩子應該要早睡早起纔對。杉森,困了嗎?”

“不!不困。我沒關係。”

我早就知道他會這樣回答。我望向卡爾,他也點了點頭。

“那我就先睡了,守夜要換班的時候再叫醒我……(哈——欠)”

我鑽到毛毯裡面,卡爾繼續跟那個叫做伊露莉的精靈女子聊東聊西的。旁邊的杉森發出炯炯有神的目光,一直看着伊露莉的嘴脣。我們村子的臉真的都被他一個人丟光了!卡爾說:

“我也沒有能夠了解精靈的自信。”

“這樣嗎?”

卡爾接下來的話我都沒聽到。我已經進入了夢鄉。

第二章

今天的天氣似乎很好。照得我眉毛髮燙的陽光實在非常強烈。

“嗯?”

我將毛毯卷好,站了起來。杉森跟卡爾都還裡在毛毯裡熟睡着。這怎麼回事?

居然沒有人負責守夜,全部跑去睡覺?可是這時我看到了伊露莉,她坐在已經快熄滅的營火旁邊。伊露莉看着冒出細煙的營火說:

“起來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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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露莉說話的時候並沒有看着我。我慌張地說:

“嗯,你幫我們守夜嗎,伊露莉?”

“是的。”

“爲什麼?”

“因爲聽說你們一連幾個晚上,都被半獸人弄得睡不好。”

“啊……謝謝。”

“現在我是你的朋友了嗎,修奇?”

我一時聽不懂她說什麼,搔了搔頭,纔想起了昨天晚上的對話。突然覺得好想笑,我噗嗤笑了出來,然後走向營火邊。伊露莉坐下之後,個子好像也沒比我高多少。大概是因爲她的腿太長了。

“是的。你是我的朋友。”

“那你會爲我做一些事嗎?”

咦?嗯,好啊。我故意用拳頭捶了一下手掌給她看,然後說:

“當然。如果你爲我着想,就不會叫我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所謂朋友本來就是這樣,不是嗎?”

這樣說有點狡猾吧?伊露莉望向我,說:

“那請你去洗一下臉。”

“……好的。”

我下到我們露宿的峭壁下方的小溪谷去洗臉。因爲這邊的海拔很高,所以樹不多,在這樣的高原中間,一道淺淺的溪水在高原中間劃出了條窄窄的裂縫,稱作溪谷是有點奇怪。入秋已深,溪水冰涼到刺骨的地步。回到露營之處,卡爾跟杉森也都各自起來了。看到他們兩人都已經起牀,伊露莉就從位子上站起來,再次背起了放在旁邊的揹包。

杉森着急地說:

“嗯,你要走了嗎?”

“是的。”

“不,怎麼這麼快就要走了……連早餐都沒吃……雖然不知道你的目的地在哪裡,可是如果能一起走,那就更好了……”

杉森慌忙地起身說。伊露莉用不帶感情、毫無表情的臉龐望着杉森。

“一起走?這個嘛,我沒有馬。”

“那跟我一起騎不就行了?”

伊露莉漠然地望着杉森,杉森則是因爲自己剛纔衝口而出的話,而露出快昏倒的表情。我轉過頭嗤嗤地笑。

“我不想造成各位這麼大的麻煩。”

杉森因爲講錯了話,所以反而什麼都講不出口了。伊露莉對我跟卡爾一一稍微點了點頭,說:

“祝你們旅途愉快,耳畔常有陽光,直至夕陽西下。”

對伊露莉這種古意盎然的告別詞,只有卡爾纔有能耐回答。

“祝你一路平安,歸來時猶如出發,笑顏常在。”

伊露莉就這樣向後轉過身去。

她在那裡摸了摸我們綁在樹上的每一匹馬。馬乖巧地靜靜站在那裡。接着伊露莉的身影就消失在不是道路的樹林中。我們聽到了矮樹叢跟草葉發出的響聲,伊露莉的黑髮很快就消失了。不久之後,我們遠遠看見伊露莉在丘陵上,等她翻過了丘陵,就再也看不到了。

“爲什麼她不走道路?”

伊露莉的身影完全消失之後,我這麼說。卡爾回答:

“道路是人類的東西。精靈是不造道路的。”

“他們不造道路?”

卡爾笑了笑,說:

“有這樣的一種說法:精靈如果在樹林中走,他就會變成樹。人類如果在樹林中走,就會出現道路。精靈如果望着星星,他就會變成星光。人類如果望着星星,就會創造出星座。這些話很能夠表現出精靈的變化。”

“變化?”

“跟精靈在一起的話,精靈會變得像那樣東西。跟人在一起的話,那樣東西會變得像人。”

這句話還真妙。嗯,我隔了好久才這麼好好地睡了一覺(守夜交班的時候被叫起來,可真是件苦差事),現在感受到自己充滿了活力。我說:

“那如果精靈跟人相遇的話呢?”

“精靈就會變得非常像人。所以費西佛,你剛纔那句話是很失禮的。”

杉森的臉紅了起來。他說:

“我,我不知道。其實修奇跟我騎同一匹馬就行了……”

※※※

我們將麪粉揉成麪糰,開始在平底鍋上烤餅。爲了午餐時還能繼續吃,所以我們放了很多面粉下去。如果能加些牛奶或雞蛋進去,口味應該會溫潤許多。但現在身處野外,還是別這麼養尊處優好了。

卡爾只稍微吃了一點,我這個人是吃到累爲止的那種類型,杉森則是不管吃了多少,都不會累。就在我烤餅的同時,杉森還是像饞鬼似地一直不斷地抓起餅來吃。

“留一點給我好不好?”

“你這個笨蛋。爲什麼要等全都烤好纔開始吃呢?”

嗯,說得對。所以我開始一手翻餅,一手抓餅來吃。但是我馬上就發現這個方法是有問題的。也就是說,就算我烤得再多,也不可能有多餘的可以留到中午吃。

杉森跟我都訝異地發覺到這一點,卡爾則是用他深邃的眼神望着我們微笑。

杉森到了現在還在懊悔剛剛說錯了話。

“我剛纔應該說讓修奇跟我騎同一匹的……”

“別再提了啦,好不好?已經發生的事,後悔有什麼用?”

我放了更多面粉下去揉,一面問:

“關於那些半獸人,你們打算怎麼辦?”

“已經知道它們所在的位置,卻假裝不知道,就這樣走過去,這讓我的良心覺得很痛苦。”

“有辦法可以解決嗎?喂,別碰!那是中午要吃的!”

杉森堅持多拿一片放到嘴裡,露出了高興的表情,但卡爾則是一副難過的樣子說:

“沒有辦法。我們還有任務在身,不該隨便去冒生命的危險。這也是無可奈何的。等我們到了首都,再向國防長官或者有力人士報告好了。”

“可是那些人怎麼辦……”

“雖然我們心裡很難過,但是半獸人應該是不會隨意虐待有技術的人的。工匠們不會常常出門旅行,所以半獸人要抓到他們也很困難。我們只能再忍耐一下了,費西佛。”

“嘖嘖(咀嚼聲),是的!”

“請你在地理書上清楚地標上它們的位置,並且寫上它們所說的標誌,讓我們到達首都的時候可以完整地報告。”

“是!”

吃完早餐之後,我們就出發了。好久沒有睡得這麼好了,所以我的心情真的很暢快。但睡得這麼晚,再加上多烤了好幾次的餅,出發的時間上就晚了很多。我一開始嘀咕說弄這麼晚都是杉森害的,杉森就回答說下午應該可以越過修多恩嶺,傍晚應該可以進入村莊休息,叫我們不要擔心。然後他又開始嘀嘀咕咕了。

“我剛纔應該說讓修奇跟我騎同一匹的……”

“閉嘴!”

我們昨晚露宿的地方好像是在山上樹木生長界線的附近。下到低地之後,才漸漸出現了茂盛的森林。這雖然只是條山路,但因爲是在中部大道的延長線上,所以道路既平又寬。雖然很適合讓馬跑,可是因爲有些坡度,爲了不讓馬太累,所以我們還是用小跑步的速度前進。連續騎了好幾天的馬,我也開始對馬很熟悉了。

大概跑了一小時左右吧。我們下到了湍急的河谷快要出現的高度。

嘩啦啦啦啦啦!

我因爲聽見怪聲,所以望向杉森。杉森說:

“這是修多恩河。因爲是山谷中的急流,所以聲音很大吧?我們要渡到河對面去。”

“急流?應該不會要騎着馬渡過急流吧?”

“別胡說了。有橋啦。”

“等一下!讓我猜猜看。剛纔經過修多恩嶺,這裡是修多恩河,所以橋的名字,應該也是修多恩橋吧?”

“錯了。名字是十二人之橋。”

“什麼?十二人?這是什麼意思?”

“不知道。只不過地理書上是這樣寫的。”

我們就這樣搞不太清楚狀況地開始向着十二人之橋跑去。我們越跑,湍急的河水聲就越大。甚至用普通的音量想跟旁邊的人說話都有點困難。

一陣子之後,長在路兩邊擋住視野的樹木剎時間全都消失了。我們看到前方遠處出現了巨大的懸崖。然而我們注意的不是懸崖,而是站在那前面的東西,我們全都嚇了一跳。

咦?

我們因爲慌張而停了下來。杉森的手移向腰邊,我則是放到了肩膀上頭,準備要拔武器。我們眼前出現了九個半獸人,一個矮人,與一個精靈。

半獸人爲什麼會白天出來遊蕩?不管怎麼樣,現在半獸人們正瞪着矮人,矮人則是將巨大的戰斧拿在面前,一面撫摸着斧鋒,一面瞪着半獸人。這讓我想起牛頭人用的戰斧。這一把斧頭的長度雖然沒有那麼長,但斧鋒的大小卻不遑多讓。

但就算用這麼大一把斧頭,這個矮人在九個敵人的面前卻仍然一點也不退縮,還真了不起。況且這些半獸人比起我們曾經交手過的那些,體型既大,看起來又更兇暴。半獸人因爲矮人的挑釁而用憤怒的表情瞪着他,但精靈的視線並不投向這兩方中的任何一方,而是站在離那些傢伙一段距離的地方望着天。這個精靈竟然是我們認識的人。

“伊露莉?”

由於水聲掩蓋過了馬蹄聲,這些人一直等我們走到附近,才發現了我們。我跟杉森立刻從馬上跳了下來。杉森對伊露莉說:

“你還好嗎?”

伊露莉順了順被河谷的風吹亂的頭髮,然後說:

“剛跟你們分開,馬上就又見面了。”

“請不要擔心。我會保護你的。”

“咦?”

伊露莉歪着頭。杉森緊張了起來。我到了這個時候才感覺那裡的狀況有點奇怪。半獸人的數字是壓倒性地有利,但它們卻不衝上去攻擊。而矮人也一點都不害怕,威風凜凜地瞪視着那些半獸人,甚至看來就像是那九個半獸人因爲害怕矮人而不敢撲上去似的。伊露莉看着我說:

“修奇,你幫哪一邊?”

呃……這真是個困難的問題。

“要先找出是誰需要幫忙才行。”

這時矮人放下了戰斧說:

“行了。再加上三個,總共就有十四個了。”

但是半獸人的表情卻都變得很奇怪。其中一個半獸人大喊:

“吱!那誰要留下來?”

矮人用粗啞的聲音譏笑說:

“那我宰掉你們當中的兩個,怎麼樣?”

“吱!應該宰掉你跟那個精靈!”

這時伊露莉站了出來。

“任何人都不應該破壞約定。”

她這樣一說,半獸人跟矮人就都用不高興的表情瞪着伊露莉。我跟杉森不知該怎麼辦,兩人都慌了。他們剛纔根本還沒打起來。但我聽不懂他們在說些什麼。

卡爾冷靜地問道:

“謝蕾妮爾小姐,能不能請你跟我們解釋一下現在的狀況。”

“您是第一次來到這裡嗎?”

“是的。”

“在十二人之橋這裡,不管是什麼種族,都不能打起來。”

“不能打起來?”

杉森的眼睛睜得大大的。伊露莉點了點頭,說:

“這就是建造這座橋之人的心願。所以他把這座橋做成如果沒有十二個人一起過的話,就不會移動。”

“咦?”

伊露莉伸出手指指向河谷。我們都嚇了一跳。

兩邊的懸崖相隔大約六十肘。但是在那中間的空中浮着一艘小船。不,我不該說那是船,那只是一個長得很像寬大木筏的方形物,旁邊有欄杆,構造非常簡單。最讓人驚訝的是,那東西並沒有靠繩子或其他裝置支撐,就這樣浮在空中。

我跟杉森跑到懸崖那邊看了又看,好像也沒有什麼故意擋住讓人看不見的裝置。那東西真的是浮在空中。只是木筏的底上畫着一個圓圈,以及許多複雜的圖形。那是魔法圖……原來是魔法啊!

伊露莉繼續往下解釋。

“不論種族,一定要有十二個人湊在一起,才能過橋。只要是沒有能力飛過去,不管是誰都得遵守這個規則。所以大家在這裡不會互相打起來。”

卡爾歪着頭說:

“呃……同一族的十二個人不行嗎?”

“這個倒沒關係。所以人類商人或半獸人常常是十二個結隊而行。但是其他的種族要湊到十二個人一起旅行是很困難的。所以不管是什麼種族,都會在這裡等待,然後一起過橋,也只有在這裡纔不會打起來。”

哇。絕對不能打起來嗎?嗯,還真是個了不起的地方。卡爾點了點頭說:

“這個……這用意雖好,但有點不方便。如果沒湊到十二個人,就絕對過不了橋了。”

“是的。但這裡是往來頻繁之處,只要稍微等一下,要湊足十二個人其實是很簡單的。我也是這樣纔會再度見到各位。”

啊哈,我知道問題是怎麼回事了。

本來半獸人、矮人跟精靈加起來總共只有十一個。所以爲了要過河,雖然彼此互相看不順眼,卻也沒有打起來,而在等下一個人的出現。可是後到的我們卻有三個人。所以問題的重點就是有兩個人必須留下,等後面再來十個人才能過橋。

伊露莉解釋的期間當中,矮人還是繼續咆哮,跟面對着的半獸人互相叫罵着。

“你們這些噁心的傢伙!你們要感謝這裡是十二人之橋!要是在其他地方,你們老早就被我宰了!”

“吱!怎麼會有這種醜不啦嘰,長着鬍子的小矮子!”

原本半獸人跟矮人是不可能拿對方的個頭來作文章的。但是這些半獸人的身材卻大到不像半獸人的程度,所以能夠指着矮人的鼻子罵他小矮子。另一方面,矮人卻又無法攻擊近在眼前的半獸人,所以似乎快要瘋了似的。他還沒有口吐白沫,也真是件很神奇的事。

“可是這些半獸人爲什麼白天出沒?”

大概是聽到了我的自言自語,伊露莉說:

“它們是巨獸人吧。”

“巨獸人?”

“它們以半獸人中的一種爲人所知。這是它們這種分支種族的名字……它們的個子相當大吧?它們雖然也像其他半獸人一樣討厭陽光,但是還算能夠忍受。所以現在纔會發生這種怪事。白天普通的半獸人不會出來,所以不會發生什麼問題,就可以過河。但巨獸人跟矮人這兩種世仇就硬是在這裡遇上了。”卡爾點了點頭,然後走到離巨獸人足夠遠的地方,才猶豫地說:

“喂,各位請聽我說幾句話。因爲我們是後來纔到的,所以我們留兩個人在這裡等。這樣可以了嗎?”

但是矮人似乎完全不想照卡爾所說的話做。他很粗魯地揮動着戰斧,逼得卡爾不得不暫時退後。

“你這是什麼意思?這些傢伙!你們留兩個人在這裡等!留在這的人還可以活下去。可是過了橋之後,我也不知道我會有什麼下場!”

聽了矮人所說的話,我又發現了一個問題點。

就是過了橋之後各種族的比例。伊露莉很清楚地說,在這裡任何人都不應該打起來。但是如果目的達成之後,大家真的都會守約到底嗎?所以矮人心裡才盤算着要配好各種族的比例。如果留下兩個巨獸人,三個人類、一個精靈、一個矮人加起來,總共是五個人,那麼可以過橋的巨獸人就是七個。真要打起來,也可以打打看。但如果我們只有一個人類過去的話,那數字就是三比九,可以說是壓倒性的危險。雖然我自己不知不覺就把矮人、精靈跟人類算成是同一國的,但是這個想法似乎也沒錯。

杉森的想法大概跟我差不多。他皺着眉頭,將卡爾拉了過去。他雖然跟卡爾說悄悄話,但聲音大到連在旁邊的我都能聽見。

“我們不知道過了橋之後,情形會變得怎樣。我們三個一定要一起過。”

“可是……不是已經說過了,在這裡誰都不能打起來嗎?”

“半獸人是無法相信的。”

卡爾的眉頭皺了起來。這時伊露莉說了:

“矮人先生,請你聽我說句話。你沒有把這些人騎的馬算進去吧?”

咦?連馬也要算進去?嗯,說得對。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不管什麼種族都要算。這麼說起來,要過橋的就總共有十七個嘍?矮人興奮地大喊:

“這樣說來,你們巨獸人留五個下來就可以了!哪幾個要留?”

“吱!胡說!人類,你們是後到的吧!吱!你們就帶着你們那些發臭的馬,在這裡等!不,應該要交出一匹馬給我們!”

哎。全部都在各講各話。伊露莉說:

“在這裡絕對不能打起來。這樣的話誰都過不了橋了。一定要守約才行。我們先保證這件事,才能決定有誰要留下來。”

這句話我覺得真是一百個正確。可是,這麼正確的話,對於激動的矮人與巨獸人而言,卻好像是講不通的。

真頭痛。如果讓我們當中任何一個人跟他們一起走,這個人就危險了。到了河谷對面之後,如果巨獸人們改變心意,那就很有可能遭到它們攻擊。很想提議說我們六個(包括馬)一定要一起過去,但我們是晚來的,好像又有點太不講理了。

矮人非常激動,不斷大罵着:“那我就把你們其中五個砍掉,剩下的用繩子綁住過去!”之類的話,巨獸人則是一面吱吱叫着,一面強迫我們要交出一匹馬。

巨獸人們心裡在想什麼是很明顯的。那一匹馬不是問題,只要一過了河谷,它們就可以輕鬆地處理掉矮人跟精靈。

雖然各族不斷相對叫罵,但就是沒有打起來。如果真打起來的話,不管最後誰贏,都過不了河,因爲任何一族都沒辦法湊到十二個人,所以在這裡的五族中(馬也算啦!)最少也需要有兩族一起走才行。嗯……造這座橋的人大概就是想到了這樣的情景吧!雖然在這樣的狀況下,我還是決定要滿足我的好奇心。

“這座讓人頭痛的橋到底是誰建的?”

伊露莉望着我說:

“好奇怪。你居然向精靈問人類的事。”

“你把我們當作人類當中最沒知識的三個就行了。到底是誰?”

伊露莉微笑了起來。我看了,纔想到這是第一次看見她笑。

“是一個人類巫師,叫做泰班。海希克。”

此刻我們三個人類的表情都變得非常怪異。卡爾問我:

“尼德法老弟,泰班的姓是什麼?”

“咦?連卡爾都不知道?我也不知道。”

杉森也帶着慌張的表情不斷眨眼,一陣子之後,他的眼神才又再度固定在伊露莉的身上。別看了啦,不要呆呆地一直注視着人家!真想踹他小腿一下。不知伊露莉是否瞭解那種眼光代表的意義。她對我說:

“你們認識他嗎?”

“我們認識的人當中,是有一個叫泰班的。可是我們不知道他的姓……”

伊露莉歪着頭。

“我沒聽說過人類的壽命能有這麼長。這座橋是二百年前建好的。”

二百年?那就不可能了。卡爾也搖了搖頭。

“這麼說來,應該是另外一個人了。”

“好像是吧。”

我乾咳了幾下,開始注視還在對罵的巨獸人跟矮人。我對卡爾說:

“如果我們照矮人所說的來做,怎麼樣?我們去攻擊巨獸人,抓四個當俘虜,然後過橋。”

伊露莉的眼神顯出了她憂心忡忡。我變得很尷尬,卡爾也搖了搖頭。

“嗯……你這樣不就違反了造橋人的意思了嗎?而且打起來,也會有人受傷。”

“這樣說來,就只能勸它們留五個下來了。我纔不要跟它們九個一起過去。”

伊露莉搖了搖頭。

“如果能夠信任彼此的約定並且守約,事情就簡單了,現在弄成這樣……”

這有什麼好講的,誰不知道?我對伊露莉說:

“現在問題就是巨獸人會不會守約吧,伊露莉?”

“你爲什麼認爲它們不會守約,修奇?”

“因爲它們是巨獸人。”

“是這樣嗎?巨獸人大概也會想,因爲這些傢伙是人類、矮人跟精靈,所以無法相信吧。”

我的眼睛睜得大大的。是這樣嗎!我望向卡爾,他點了點頭。

“這話說得對。我們一定要彼此信任。這應該就是當初建這座橋的目的。但是這些種族在別的地方都有深仇大恨,要他們到了這邊就得互相信任,實在有點困難。這一位泰班。海希克實在是抱着太大的希望了。”

就在這時。

在我眼前,一隻巨獸人突然站出來帶路,剛纔在跟矮人對罵的那些巨獸人也都往這裡逼近。它們指着我們,在那裡嘰嘰喳喳的。不,應該說是指着我們的馬吧?

我突然感覺毛骨悚然起來。

就算我們三個跟伊露莉,再加上矮人全都死光,只要拿到了我們的馬,它們就可以湊足十二個過橋了。真愚蠢!這個計劃絕對不可能成功的。雖然我們的數字較少,所以巨獸人認爲它們可以打贏,但若是想要過橋的話,巨獸人連一隻都不能死。然而它們有可能笨到沒想到這些。

我腦筋很快地轉了一下。一定要想個辦法,讓它們不敢隨便撲上來。我彎腰撿起了一塊小石頭,然後故意將手往前伸,讓它們看個清楚,巨獸人們馬上就用訝異的眼光看着我。

“你們大概是認爲把我們全殺光,把馬搶走,就可以湊齊十二個了,但這是不可能的。”

我笑了笑,然後用拇指跟食指將石頭捏碎。石頭輕輕鬆鬆就變成了粉末,巨獸人們開始尖叫着向後退。其中一隻開始大叫:

“吱,是,是那個蠟燭匠!怪物蠟燭匠!吱!”

哇,我在這一帶已經變得這麼有名啦?但是巨獸人們卻一起將武器向前伸出。

本來在破口大罵的矮人看到巨獸人的大刀,他也慌了,趕忙往後退。那些大刀比其他半獸人用的大刀大了許多,跟人類用的差不多一樣大。剎時間,態勢就轉變爲巨獸人與人類——精靈——矮人聯軍(?)的對峙。

“喂!這到底怎麼回事?”

我嚇了一跳,所以大喊。巨獸人中的一個笑着說:

“這樣真是太好了。吱!我們沒有必要過河了!吱,我們還以爲你們,吱,已經過河了。吱吱!”

我突然打了個寒噤。

“你們是在追我們嗎?”

那隻巨獸人“砰砰”地敲着自己胸口說:

“我們是巨獸人!鬥士巨獸人!吱!我們已經接受了請求,要把你們都消滅掉!吱!那些弱小的半獸人居然用很害怕的語氣跟我們提到你們,吱!我們本來根本沒想到,吱,你們居然是幾個小鬼頭跟老人!”

杉森搞清楚怎麼回事了,他開始咬牙切齒。似乎是追我們的那些半獸人拜託了這些巨獸人,所以它們爲了追殺我們,纔想要過河。但是我們因爲早上比較晚出發,反而落在它們後面。杉森低聲地說:

“看來這件事大概無法圓滿了結了。”

第三章

矮人來到我們身邊,喃喃地說:

“聽了剛纔那些話,我大概能推測出現在是什麼情況了。你們正被半獸人追殺吧?”

“是的。對不起。這是我們的事,所以請退開。”

卡爾拔出長劍的同時說。矮人搖了搖頭。

“不,這是哪裡的話。到了現在,我們總算能好好打一場了吧?”

我低頭看了看這個大膽的矮人,然後對着他微笑。對方並不是普通的半獸人,而是巨獸人,而且敵人有九個,我們只有五個,這個矮人卻完全沒有露出一點懼色。等一下,我們真的有五個人嗎?我望了望伊露莉。那時伊露莉剛好也在望着我。

“修奇。”

“什麼事?”

“今天早上,我們已經成爲朋友了吧?”

我微微笑了笑。伊露莉好像不懂我微笑的意義,所以歪着頭,然後她就拔出了腰上的穿甲劍跟左手短劍。我說:

“等一下。現在它們追的是我們,所以你可以不要站出來。”

“你不是說過會爲我做一些事?”

“所以我跑去洗臉了,不是嗎?”

“我也要幫你。這樣對嗎?”

如果是人類的話,那應該是這樣沒錯。但精靈怎麼樣我就不知道了。我再次在腦中記下:“精靈是很麻煩的”,然後站了出去。巨獸人們突然停下來,舉起了大刀。有點可怕。它們不但能忍受陽光,連塊頭也非常大,身高大概只比我矮一點,但肩膀卻比我更寬。現在要怎麼辦呢?

“呀啊——!”

怎麼回事?我還沒得到答案,杉森就這樣衝了過去。他居然直接正面衝向九隻巨獸人,到底是想怎樣?但其實那不是正面。他的目標是最右邊的那一隻。那又怎樣?我帶着豁出去的心情,往左邊奔去。巨獸人們快速地聚集到兩邊。這時卡爾也拿起長弓開始射箭了。

我沒有舉起自己拿的劍,就往前衝過去了。我的上半身自然露出了破綻。大刀向我的頭砍來。笨蛋,我就是希望你這麼做,你被騙了!

“一字無識!”

巨獸人的大刀被彈開,因爲反作用力,巨獸人兩手向上擡,胸膛完全露了出來。我又轉了一圈,巨劍向上砍去。咦?

巨獸人向後一跳,跟我之間空出了一段空間。看看這傢伙!這時我才發現我這一招因爲在原地打轉而產生的弱點。這一次是我雙手向上擡,露出胸膛了。此時旁邊的巨獸人手拿的大刀揮了過來。呃啊!我死定了!

“反轉!”

我無視於手臂跟腰的反向衝力,將上擊的巨劍硬是往下揮。我以爲我的腰都折斷了,好不容易纔將那把大刀彈到地上去。那隻巨獸人因爲受到衝擊力,所以腰往下彎。我空翻了一圈,再度下劈,將那傢伙的頭盔給劈開了。但是我有種連我的腰也裂開的感覺。眼前有東西若隱若現,還有金星在閃爍着。

“哇,還真慘!”

我暫時先退到後面。但是另一個傢伙的大刀不讓我有喘息的時間,馬上就揮了過來。這傢伙真想殺我嗎?不過說起來,我也已經殺了一隻巨獸人。我採取了我能想到的最簡單方法。

“呀啊——!”

我擡起右腳,轉動着我的劍尖刺了出去。我當場想出了這招的名字。我的機智還真是不得了啊。

“攪拌臘油!”

我就像做蠟燭的時候攪拌油脂一樣,轉動着我的劍來攻擊。大刀被擋開了,我一感覺轉動的劍尖好像碰到了什麼東西,我右腳就用力一踏,順勢刺了出去。嘎吱嘎吱,跟用一字無識的時候不同,挖着巨獸人身體的感覺從劍上傳到我的指尖。我突然全身冒出雞皮疙瘩。

“呃,可惡。亂攪好了!”

我用手臂畫了個巨大的8字,然後開始向後走。因爲劍旋轉得太快了,所以就成了很厲害的防禦招數。巨獸人都不敢隨便靠近,我好不容易纔退到可以喘口氣的距離之外。但是我的手臂一停止轉動,大刀就又過來了。咦?它居然……

那把大刀無力地掉到地上,拿刀的巨獸人背上插着一枝箭。那是卡爾射的。

這時我的腰邊又有某個小東西跑了過去。

“你剛纔那招還真帥!哈哈哈。”

是那個矮人。他把戰斧放在肩上,身體壓低往前衝。就算他不壓低身體,也已經夠矮了,這樣一搞真的變得非常矮。兩隻巨獸人同時用大刀刺來。但是矮人用讓人無法置信的速度將他肩上揹着的大斧頭揮了出去,一次就擊中了兩把大刀。

令人訝異的是,那兩把大刀都斷了。就在這時有某樣東西跳上了矮人的背。

“什麼!”

那是伊露莉。伊露莉跑到矮人身後,在矮人擊中大刀的瞬間,她踩了一下矮人的背,然後向前跳躍。接着她用兩手拿的劍同時刺向毫無防備的巨獸人。哇,這真是漂亮的聯合作戰。但是有聯合作戰這個想法的只是伊露莉那一邊而已。

“你踩哪裡!”

伊露莉一副沒聽見的樣子,馬上就衝向旁邊的那些巨獸人。巨獸人用粗野的動作拿大刀瘋狂刺來,伊露莉則是一個轉身,將右腳向後一伸。然後她右手的穿甲劍打落了大刀,順勢一個轉身。巨獸人一感覺伊露莉用跳舞般的優雅動作將背靠到了自己的背上,就發出了近乎窒息的慘叫。

“吱!”

伊露莉用左手的短劍刺向自己右邊腋下,刺中了背後的巨獸人。然後她的身體再往反方向轉,拔出了左手短劍之後,又從左邊的肩膀那裡刺向巨獸人的背。接着這隻巨獸人就往前方無力地倒下了。

這樣一算,我解決兩個,卡爾解決一個,伊露莉解決了三個,那應該還剩下一二個。那些傢伙到底跑哪去了?不知何時,杉森已經撂倒了三個傢伙,正在擦他的長劍。矮人環顧了一下四周,喃喃說:

“怎麼回事?你們是怪物嗎?我連一隻都沒幹掉。”

伊露莉毫無表情地掏出手帕,開始擦劍。就好像炎魔一樣,這個動作似乎代表自己剛纔所做的事情對她的情緒沒有一點影響。難道……她不會因爲戰鬥而激動起來嗎?看來她就好像在做每天例行的吃飯洗臉一樣,沒有一絲情緒。哼。

搞不好她真的戰鬥過太多次,已經麻木了。說起來,如果我已經一百二十歲,就算一年只打個一次好了,那也超過一百次了。跟她比起來,我則是靠在樹上忍受着腰痛,看起來實在一點都不酷。

但那又怎麼樣?我只不過是個偶然得到OPG的蠟燭匠。

杉森用看起來真的非常憐憫的表情看着正在揉腰的我。

“你這小子雖然可以做出其他人做不到的動作,但這不代表你不會痛。就算你的力氣再怎麼大,還是應該要運用基本的技術。”

“我什麼時候學過如何用劍了?”

“其實用劍跟用拳頭沒有太大的不同。因爲你太意識到那把劍,想到要用劍鋒去砍,或是用劍尖去刺才行,所以纔會做出奇怪的動作。你在用拳頭的時候,會一面翻個兩圈一面打嗎?會把拳頭轉來轉去嗎?”

“哦,所以呢?”

“使用兵器的時候,兵器就只是手臂的延長。在跟劍術相仿的槍術上也可以看到這一點。用常識去戰鬥啦!”

我聽到杉森的話,頓時覺得很沮喪。我真的這麼沒常識嗎?但這時我想起了剛纔伊露莉用的最後一招。

“可是伊露莉剛纔從腋下往後面刺。有誰的拳頭是從腋下往後打的?”

“那是熟練用劍的基本之後,對劍本身已經很熟悉的人才能做到的。到了那個程度,才能夠達斬兩次,或是像你一樣一面翻滾一面出招。”

哼。是這樣嗎?不管怎樣,現在我的腰似乎好多了。我悄悄將背移開樹,然後站了起來。我向伊露莉那邊望去,伊露莉正在翻找着揹包裡面,而那個矮人則是一直在嘀嘀咕咕。

“這算什麼!真可笑!我最想努力戰鬥,結果卻連一個也沒幹掉!”

卡爾微笑了一下,走向矮人。

“因爲剛纔情況緊急,所以沒跟您自我介紹。我叫做卡爾。”

“艾賽韓德。愛因德夫。”

“啊,愛因德夫先生。感謝您的幫忙。”

“還說什麼幫忙!連一個都沒有幹掉。”

卡爾尷尬地笑了笑,爲了把他從窘境中救出,所以我們都笑着走過去,各自作了自我介紹。剛纔在揹包裡翻找東西的伊露莉還是像之前一樣,對我們視若無睹,她找出某樣東西之後,就往另一個方向走開。艾賽韓德勃然大怒。

“喂!你是不願意跟矮人打交道嗎?”

伊露莉擡起頭,望着艾賽韓德。

“咦?”

“爲什麼不報出姓名,也不來打聲招呼?”

“那幾位都知道我的名字,我以爲他們會幫我說……”

艾賽韓德的眼角向上一揚。

“爲什麼不直接來跟我說?難道你不屑跟我說話?”

“我有點忙。我叫伊露莉。謝蕾妮爾。”

然後伊露莉就轉過身去,往已經倒下的巨獸人那裡走去。艾賽韓德帶着怒氣走向伊露莉,我們也想知道怎麼回事,所以跑到她身邊去看。伊露莉將像是小小藥瓶的東西拿到巨獸人的嘴邊餵它們,它們一吞下去,就呼出了長長的一口氣。這幾個被救的就是剛纔被伊露莉刺中背部的傢伙,伊露莉在它們的背上也倒了些藥。今人驚訝的是,它們背上的傷口居然不見了。

艾賽韓德大吃一驚,說:

“你,你在做什麼?爲何要救它們?”

“你們不想過河了嗎?”

艾賽韓德驚訝得嘴巴大張。這話說得沒錯。因爲是十二人之橋,所以還需要有四個人才能過河。這麼說來,伊露莉是打算醫好四個,然後要它們跟我們一起過河嗎?真是令人意外地冷靜。伊露莉對我說:

“把它們的武器丟到懸崖下面去。杉森請幫忙我一下。”

我將大刀收集起來,丟到懸崖底下。底下發出了巨大的響聲,接着落下去的大刀就被急流給捲走,全消失得乾乾淨淨。我走回去一看,伊露莉已經治好了五隻巨獸人。咦?爲什麼是五隻?巨獸人都已經失去了武器,杉森拿着長劍站在前面,艾賽韓德在旁邊一直說着:“我居然連一個都沒幹掉。要不要現在試試看?”之類的話,整個狀況讓人覺得很不舒服。

伊露莉說:

“我不知道你們跟那些人類之間發生了什麼事。但我所希望的只是過河。我剛纔把你們治好了,所以你們可以過去,但如果你們拒絕的話,這事情就很麻煩了。”

她怎麼用如此鄭重的語氣說話?幾乎與對我們講話的語氣相同。這雖然不是什麼壞事,但她之前如此冷酷鎮靜地攻擊,現在講話還是一樣冷靜,我確實感受到她跟人類有些不同。難道她沒有感情?還是她的表達方式跟我們不同?

“那我現在提議。請你們幫我們湊滿人數。如果你們同意,那我會給你們留在這裡的夥伴治療的藥物。”

巨獸人都將眼睛睜得大大的。

“吱!是,是真的嗎?”

“是的。”

“吱吱,如,如果過到對面去,你不會殺我們嗎?吱!”

伊露莉表情沒什麼變化地說:

“不管怎樣,你們如果照我說的話做,是會有好處的。如果你們不願意幫我們湊人數,那我也不需要你們了,我會把你們交給那一位矮人。但是如果你們願意跟我們一起過河,我就會給你們剩下的同伴治療的藥。你們冷靜地想想看,就會知道應該怎麼做了。”

我想就算這麼說,它們也不會冷靜地想吧。

“吱!可是過去的話,我們怎麼回來?吱!如果回不來,那藥有什麼用?”

“我不是已經把你們其中五位治好了?其中一位留下來。我會先把藥給這位留下來的,我再過去。這樣它就可以治療其他的夥伴了。”

哇……真被她給打敗了。她的腦筋還真靈光。艾賽韓德過於驚訝,從一開始就張着嘴站在那裡。巨獸人們算了算數字,然後點了頭。

“就這樣吧,吱,好吧。也沒別的辦法。吱吱吱!”

伊露莉也點了頭。然後她對巨獸人說:

“現在我們是朋友了吧!”

呃!差點昏倒。雖然只有我知道這句話的深意,但其他人跟矮人,甚至巨獸人都是一副十分震驚的表情。巨獸人用無法置信到講不出話來的表情望着伊露莉,然後粗暴地大喊:

“吱吱!這什麼話!吱吱!我們現在是沒力量,不得已才照你說的做,吱!我們一定會報仇的!”

伊露莉歪頭望着我。拜託……不要用這種眼神看我好不好?

“跟你不一樣耶,修奇。”

“……對呀。”

四隻半獸人跟我們一行三人,再加上伊露莉跟艾賽韓德都走到了懸崖邊。當十二個人都並肩站定之後,伊露莉就開始低聲說:

“我們按照約定,聚集了十二個人。請讓我們過河。”

我跟杉森都稍微往前跨,想要看清楚整個情景,結果差點掉下去。伊露莉話一說完,本來空中浮着的那個木筏就開始慢慢往我們這裡移動了。一陣子之後,那個木筏就靜靜到達了我們所在的崖邊,我用害怕的眼神看着那東西。

艾賽韓德第一個毫不在乎地跑了上去。木筏動也不動。等卡爾也上去之後,我才小心翼翼地先伸出一隻腳踏踏看,然後慢慢將另一隻腳也踏上去。這東西不會往下掉嗎?但是那個木筏連一點點都不搖動地浮在空中。我爲了儘可能不看下方,所以一直盯着天空。杉森也帶着害怕的表情,想將我們的馬都牽上去。馬兒們稍微想反抗,突然停了下來,杉森好不容易纔哄得馬都願意上去。

伊露莉等到四隻巨獸人都上了木筏,就將藥瓶遞給了留在這一岸的那隻巨獸人。

“這不會很麻煩,只要適量地餵它們喝就行了。如果傷口很嚴重,那在傷口上也要擦一點,但最嚴重的幾位我都治療過了,所以只要餵它們喝就可以了。”

這個巨獸人沒有回答,一把將藥瓶搶過去,就跑向倒下的同伴那裡。伊露莉又看了格們的背囊一陣子,然後也上了木筏。

因爲伊露莉也上來了,一湊滿了十二個,木筏就開始慢慢移動。我心裡有點不安,所以緊緊抓住欄杆望着天空。木筏一開始動,好像連馬也都激動了起來。

“咿嘻嘻!咿嘻嘻!噗嚕嚕嚕!”

杉森雖然想要安撫那些馬,但似乎不是很容易。

“喂,喂!聽話,只要安靜一下下就好!”

雖然馬都在上面直跺腳,木筏卻連一點都沒搖動。但其他的搭乘者卻還是害怕得不得了,反正就是有種感覺,覺得一定會翻覆。這時伊露莉走向馬兒們。

伊露莉將臉頰貼到中間的那匹馬臉上,兩手則是分別撫摸另外兩匹馬的臉,等於是一次擁抱了三匹馬。然後她低聲說:

“鎮靜下來。鎮靜。這沒有什麼。”

令人驚訝的是,這些馬都開始鎮靜了。卡爾用驚歎的表情注視着這情景,杉森則是用過度仰慕的眼光望着她。我雖然也很訝異,但是因爲還在提心吊膽,所以完全沒有念頭要說一些稱讚的話。看了這一幕之後,我往下一望。

天啊,嚇死我了!

懸崖遙遠而模糊。從上往下直接看着流過懸崖間的急流,我的眼前開始天旋地轉。水波捲起向上涌,然後又毫不在意地落下,拍打着懸崖。我帶着害怕的表情將視線往上提,東望西望。這時我看到了伊露莉。

伊露莉的黑髮飄揚了起來。是風嗎?伊露莉閉上了眼睛,好像在用臉頰感受着風。

風在吹。

沙沙沙……

落葉開始從兩邊懸崖上的樹林中飄來。

飄上來的是紅色的楓葉,以及被染黃的銀杏葉。落葉飛起,就像是一羣受驚嚇的鳥兒同時飛起一樣。然後落葉乘着吹向河谷間的風,紛紛以舞姿落下。四方視野所及之處,都是落葉在旋轉飄動。

我們就猶如在落葉雨中飛翔。

飄起,飛舞,旋轉,落下,對於落下毫不懼怕。與風共舞之時,落不落下又有什麼關係呢?我似乎能聽見落葉的笑聲。沙啦啦啦啦。沙啦啦啦啦。

一陣子之後,空中最後一片葉子還在不斷地繼續盤旋。還沒落下的只有這惟一的一片。片刻前還是羣葉亂舞,此時卻是它在獨自演出。這片落葉雖小,但顏色是鮮明的紅色,在藍天底下舞動着。飄起,飛舞,旋轉,落下,對於落下毫不懼怕。

“你不下來嗎?”

杉森拍了一下我肩膀,我才總算下了木筏。啊,真想作一首歌。不久之前我恐懼的心完全消失,突然又好想再坐一次。

我幫着杉森把馬全牽了下去。在我們的對面,那些吃了藥的巨獸人們已經站了起來,正猙獰地瞪着我們。我本來以爲它們會破口大罵,可是意外地,它們卻很安靜。啊,難道是因爲這邊有四個巨獸人人質嗎?如此說來,它們跟其他半獸人的差異點就又多加了一項。它們好像會爲同伴着想。之前說什麼鬥士巨獸人,哼。

跟我們一起過河的巨獸人一下了木筏,就跑到稍微遠離我們的地方。伊露莉靜靜地看着這幕光景,艾賽韓德則是再次把戰斧舉到他的臉前方,開始摸着斧鋒。

已經失去了武器,聽從了我們要求的巨獸人,真的會來攻擊我們嗎?我覺得這很值得靜靜觀察,可是伊露莉卻開口了。

“那就請你們在這裡等到其他旅行者出現,再回去跟同伴們會合。如果打算這麼做,那你們應該要遵守約定,不能打起來吧?”

“你別管!精靈!吱吱!”

它們想要回去跟夥伴會合很不容易。這座十二人之橋立意雖好,但是非常不方便。建造者的意思好像就是要各種族雖然處在這樣的不方便之中,仍然不要打起來。這時我突然有了一個有趣的想法。

“喂!你們想跟那邊的同伴會合嗎?我們也不想在出發時,還留你們這些傢伙在背後,隨時準備偷襲我們。”

巨獸人都用不安的眼神望着我。我笑了笑,說:

“要我幫你們回去嗎?”

“你,你這是什麼意思?吱!”

我沒有回答,對着對面的懸崖大喊:

“喂!你們集中精神,好好接着!”

巨獸人都聽不懂我在說些什麼,作出一副疑懼的表情。我抓起身邊的那隻巨獸人,將它舉了起來。被我舉到頭頂上的巨獸人開始慘叫。

“你,你,吱吱!你做什麼?”

“別擔心。第一個是最困難的。喂,那邊的!打起精神來!不要退後!”

然後我就將巨獸人拋了出去。但我並不是抱着隨便丟,它掉下去也與我無關這類心態。我很慎重地瞄準,以便讓對面的巨獸人能正確地接到,才拋了出去。因爲距離有六十肘左右,我讓它的腿朝前,儘可能以接近水平的方向拋出,就算對面的傢伙沒接到,它的脖子也不至於折斷。

我雖然這樣輕輕一拋,可是巨獸人的身體並不是很小的東西。飛過去的巨獸人發出怪聲怪叫,掙扎着動來動去,然後正確地落在我希望他落下的地方,也就是其他五隻巨獸人所在的地方,結果六隻傢伙全都滾成一團。我觀察了一下它們有沒有受傷,但似乎都沒事。

我笑了笑,看着剩下的三隻巨獸人。它們害怕得臉色發青,開始跑來跑去。應該要讓它們安心一點。

“喂,剛纔的情況沒看到嗎?第一個是最困難的。到了後來,接你們的人越來越多,會更安全的。”

我這麼一說,巨獸人們就開始吵誰要最後一個被拋過去。

※※※

不管怎麼樣,我總算把最後一隻也拋了過去。最後一隻已經沒有什麼不安,幾乎是很享受地飛了過去。他雖然要求我讓它頭朝前,這樣它才能看得清楚,但是因爲太危險了,所以我還是讓它腳朝前,才把它拋了過去。這樣就算對面的傢伙沒接到它,也只不過是屁股撞一下地而已。

在我拋這些怪物的過程中,我周圍的人都在緊張中看着這幕情景。他們口中喃喃念着:“呃……行了!”“呃……丟得好!”之類的話。伊露莉也合着雙手注視着,如果巨獸人安全地到達對岸,她就會鬆一口氣。巨獸人那邊也是一樣,在我拋出這些傢伙之後,直到它們接到同伴之前,都是一片鬧哄哄的。它們現在甚至高興得笑了。看起來像是它們頭目的那一隻(因爲它是最後一個被拋過去,所以我如此判斷)走到懸崖邊說:

“再怎樣還是得說句謝謝!吱!”

“能夠幫上忙,我也很高興。”

“我以後不會再去追你這種怪物了!吱!我們是鬥士巨獸人!我們不會再期待,吱,繼續得到敵人的寬恕!”

“是嗎?那我也謝謝你們了。可是半獸人對你們的要求呢?”

“那些弱小的傢伙,吱!說什麼要求,那是拜託!吱!拒絕掉就行了!”

我聳了聳肩。如果是人與人之間的話,這樣說會讓對方很不高興,但如果是半獸人之間,我怎麼會知道它們怎麼想?我對它們揮了揮手,然後轉過身來。

伊露莉對我說:

“看來你根本就是無視於這座橋的意義。我希望它們再跟其他的種族合作才能過橋。這樣的話,它們應該就會學習到合作與和解的意義了。雖然我們打了一場才能過來,但我認爲如果它們能學到這些東西,還是一件很好的事。”

“是這樣嗎?”

伊露莉似乎不是在責難我。她只是很單純地說出這些話。

“但其實修奇你纔是對這座橋的意義體會最深的人。剛纔還跟我們作戰的巨獸人居然現在會跟你說謝謝,就算是這座橋的建造者發現橋變得沒用,也應該不會生氣的。”

“如果是這樣,那就太好了。”

“你現在好像成爲那些巨獸人的朋友了。”

這個精靈小姐好像有些堅持到讓人受不了的部分。也許我看來像是想跟所有種族成爲朋友的人,但我根本不懂那些東西。我只不過是賀坦特領地未來的蠟燭匠,高貴仕女傑米妮的騎士尼德法……拜託!怎麼最後連我自己都承認了這件事?我完蛋了!艾賽韓德也帶着很擔心的表情向我走來。

“你沒想過搞不好會失手個一次嗎?”

我笑着點了點頭。

“是的。因爲我四次全都失手,所以它們才能安全到達!”

“哈哈哈!託你的福,今天看到了難得一見的事情。謝啦。希望你在旅途中能受到卡里斯。紐曼的庇佑。”

卡里斯。紐曼……我好不容易纔想起卡爾跟我提過這個矮人信奉的神明。可是這時應該要怎麼回答呢?我瞄了卡爾一眼,最後還是卡爾幫忙作出了適當的回答。

“願你能掌握到鐵砧與錘子間火花的精髓。”

艾賽韓德用訝異的表情看了看卡爾,然後呵呵笑着拿起了自己的行李。他背起了很大的揹包,幫斧鋒套上了一個皮套,然後插在腰帶上。我覺得他這樣走起來礙手礙腳,可是他自己好像不覺得怎麼樣。接着是伊露莉開始望着我們。輪到她要跟我們告別了嗎?但那時我發現杉森正露出“我現在鼓起了極大勇氣”的表情。

杉森雖然有點猶豫,但是仍然堂堂正正地說(我不知道他是怎麼做到的,簡直有點不可思議):

“伊露莉小姐接下來要去哪裡?”

“有什麼必要?”

嗯,真是個怪答案。雖然聽來像是“你有什麼必要要知道我去哪裡”,從這句話的意思看來似乎她很不高興,但其實她只是純粹出於好奇才問的。

“可以跟我們一起走嗎?”

“我早上不是才說過……,沒有馬啊。”

杉森好像已經等這句話很久了,他說:

“我跟馬騎同一匹修奇就行了!”

我當場用莫名其妙的表情望着杉森。他在說什麼?他要拿我怎麼樣?卡爾也微笑着看着杉森,而艾賽韓德則是開始捧腹大笑。杉森搞不清楚狀況好一陣子,然後才改口說:

“不,我是說,我跟修奇騎同一匹馬……”

“哈哈哈!”

我笑得簡直要在地上滾。

伊露莉搖了搖頭。

“不了。你們的目的是要去找你們的國王。你們應該是有急事,可是我不這麼急。我不想添你們的麻煩。”

可憐的杉森這次又說錯了話,所以從伊露莉向卡爾道別,一直到她靜靜地消失在樹林中爲止,杉森都不發一語,只是紅着臉,茫然地站在那裡。我不知不覺跟艾賽韓德互相捶着對方的肩膀,一面大笑着。艾賽韓德簡直笑到喘不過氣來。

“說,說,說什麼要跟馬一起騎你……哈哈哈哈!”

“我要讓馬騎着跑才行嗎?哈哈哈哈哈!”

艾賽韓德跟我們分開之後,還是走幾步就停下來笑一下,走幾步又停下來笑一下。因爲我們騎着馬,所以一下就超前了,後面還不時傳來艾賽韓德爽朗的笑聲。

每當這時候,杉森就會作出恨不得死掉的表情。

我開始跟卡爾說話。杉森還沒恢復到能聽我說話的狀態。

“卡爾!你對十二人之橋有什麼想法?”

“雖然立意良好,但我不是很喜歡透過這麼不方便的方式,試圖讓各族和解。”

“爲了要讓不容易和睦相處的各族嘗試合作,一定要製造不得已的狀況才行吧?擁有這種能力的人要蓋一座普通的橋是很簡單的。但是故意把橋建成這樣……”

“說得對,尼德法老弟。這條路是如果不互相合作,就無法通過的路。這用意很好。然而在這座橋,所謂合作這件事變質成不過是一種手段而已。我認爲真正的合作應該是不需要理由,就能表現出來的。”

卡爾的這句話我想了三遍才搞懂。

“這太浪漫化了。”

“是嗎?”

第四章

我們後面的西方天空開始染爲紅色,而在我們前方的這片土地則泛着暗藍,正要進入到夜晚的領域。遠遠地,都市的燈光一盞一盞亮起來的時候,我們已越過了修多恩嶺,正奔向平原地帶。冷颼颼的傍晚空氣裡,在眼前一閃一閃的燈光,自然而然催促着馬更加緊向前直奔。

過了一會兒,都市出現了。那是一個比我們的故鄉賀坦特領地大很多的都市,特徵是環繞着都市,且川流不息的一條巨大的河。這裡是修多恩河大量匯流的地方。河的周圍則鋪展着一大片原野,隨着夜晚的到來,我們看見了歸來的牛和牧童。杉森告訴我這座都市的名字叫雷諾斯。因爲是位於中部林地的最西邊,所以可說是扮演修多恩嶺的關口都市的角色,從而發展成這樣的大都市。

在黃昏紅霞完全消失無蹤的黑暗天空之下,我們進入到雷諾斯市。

越過修多恩河之後,過了一座可進入雷諾斯市的橋,隨即都市的燈光好像變得更加溫馨地在歡迎我們。我們沿着都市中央的路走着,緊接着來到酒店和旅館到處林立的一條路上。不知是否因爲這裡是關口都市的緣故,所以有非常多的旅館。

我看了看四周之後說:

“要用什麼當作選擇旅館的基準呢?”

“當然是用問的比較好。”

我點點頭,隨即向一個從旁邊經過的中年男子詢問!

“對不起!我想請問一下。我們是旅行者,請問這都市裡最令人引以爲豪的旅館在哪裡?”

中年男子舉起手,指向一個招牌看板。上面寫着“十二人的旅館”。

“到那邊住過之後,不論你到大陸的何方,都可以向人說起對這個都市的美好回憶。”

“啊,謝謝。”

我點點頭道謝,然後對卡爾說:

“十二人的旅館?如果人數不到十二個人,是不是就不招待了?”

“恐怕不至於吧。可能是照着‘十二人之橋依樣畫葫蘆而取的名字吧。”

我們走向那個旅館。旅館位於大路再稍微進去一點的位置,一走近旅館即可看到一個相當大的後院。旅館正面由木板建造而成,並且有雅緻的窗子,是一棟四層樓建築物。

我們下了馬匹,走向旅館入口。

哐!

怎麼回事呀?嚇得我向後退了一些。隨後有一位體格魁梧的男子從旅館正門口驚慌跑出。接着,一個水桶馬上從旅館裡飛了出來,打中了那個男子的後腦勺。呼!

男子往前撲倒,滾下正門前的樓梯。還真是厲害!過了不久,傳來了一陣尖銳的高喊聲。

“如果已經死了就給我躺在那兒,沒有死也給我躺好!因爲我會去殺了你,”

可是那個男的纔沒那麼笨呢,他猛地起身跑走了。我們則是驚慌失措望着彼此。

杉森首先說話了。

“我們好像選錯地方了。”

卡爾也表情擔憂地點點頭。但是轉眼間,又從正門出現了一個手上拿着另一隻水桶的女子。那個女子手裡拿着水桶從樓梯跑下來,還差點撞到杉森。杉森慌得往後退了幾步,那女子看了杉森一眼,也瞄了一下我們兩個人。她是一位和我年齡差不多的金髮女子。

“你們要在這兒吃飯和睡覺?”

“還有提供其他的服務嗎?”

那女子聽到我的回答,故意拿起水桶說:

“當然還可以用這個砸你一下。可是你剛纔沒看到有人慌張地跑出來嗎?好吧,還是算了。他一定已經跑遠了。你們有三匹馬、三個人,是嗎?請進來。馬匹請停放在這裡。阿修!你這小子,快點出來!把馬匹帶到馬廄去綁好,馬匹之中有沒有需要換馬蹄鐵的?好像沒有。都挺會跑的嘛。阿修!你這傢伙,動作再不快一點,給我小心你的腦袋瓜!你們還不趕快進來,到底在做什麼?難道要先在前面鋪上紅地毯,你們才肯進來嗎?阿修!你這傢伙,動作這麼慢,到底有什麼用啊?趕快帶着馬匹走!馬匹跟着阿修,人則是跟着我走!”

連馬都已經落在他們手上了,如今好像不進去也不行了吧?杉森和我聽了她的話之後,深吸了一口氣,纔跟着她走進去。卡爾也帶着一副無可奈何的表情,一邊笑着一邊跟着來。那位女子一進到裡面的大廳就問我們:

“酒、吃飯、洗澡、睡覺、洗手間?”

這種問法真讓人摸不着頭緒。我好不容易纔搞清楚她是在問這五樣之中哪一樣是我們現在最想做的。所以我回答:

“前面二樣。”

我們在那位女子的引導之下進到餐廳。餐廳由於太暗,一開始無法看得很清楚,怛是等眼睛一適應黑暗之後,我們發現這是一個很寬廣的地方。天花板掛有一盞燈,在燈光之下有些人不在意地朝我們看了看之後,又回頭做自己的事。

這裡蠻吵雜的。我們像是被那女子推過去似地坐到一張桌子前,那個女子馬上又向其他桌的幾個人高喊幾聲之後,就消失了。過了不久,那女子拿着巨大的啤酒杯再次出現。那是噗嚕噗嚕冒泡的黑麥啤酒,在燈光之下泡沫閃着亮晶晶的朱黃色。那女子簡直是用扔的,啤酒杯突然發出啪啪聲,一杯杯落在眼前,而且令人驚訝的是居然連一滴也沒濺出來。

“各位想吃什麼?各位想得出來的都可以點,那麼不用我說明了吧?”

杉森怯怯地說:

“有雞肉嗎?”

“我不是說什麼都可以嗎?雞一隻,然後呢?”

“豬肉派和芝麻餅。”

是卡爾點的。杉森也在同時鼓起勇氣,又再點了一些。

“嗯,我也要豬肉派,還有加上肉丸煎餅,可是,你全都記住了嗎?”

“要等那個小鬼也點了才能‘全都記住啊。小鬼,你要點什麼?”

她和我的年齡相近,卻叫我小鬼小鬼的,我當然心裡不好受。她不是說什麼都可以點嗎?我撅了撅嘴,然後說:

“龍肉派。”

那女子的眼角立刻向上一揚。我微笑着繼續說:

“還有燉石像怪翅膀肉,我特別喜歡吃翅膀。烤半獸人裡脊肉和巨蚤湯。飯後點心是水元素怪汁和黑布丁怪。好久沒吃到布丁了。”

那女子生氣地說。

“喂喂,小鬼,你知道剛纔那個大男人爲什麼會那樣逃出去嗎?”

“爲什麼呢?”

“因爲他說想喝我的奶。”

杉森突然臉紅,轉過頭去,卡爾則低下了頭。但是我用看起來很善良的眼神注視着那個女孩子,問道:

“那個也可以點嗎?”

“不想活了嗎?”

那個女孩子呼地拍了桌子,周圍的客人都望向我們這邊。有位個子很小的客人喃喃地說:

“嘿,尤絲娜連五分鐘都無法忍耐,又要打架了!”

我看了看那個男子。他的身高實在很矮,甚至看起來和杉森的八歲小弟弟差不多。可是從他的臉看來,年紀卻很大。是半身人嗎?我又再轉過頭來看這位兇悍的女子。

“你的名字是尤絲娜?”

“是的,小鬼頭!在這裡惹火了尤絲娜的人,就會成爲第十三人!”

“第十三人?”

“這個旅館叫做十二人的旅館。不需要第十三個人!我是說被我踹屁股攆出去的人!”

“你這個小女孩是旅館老闆?”

尤絲娜的臉頰**着。雖然和這位小姐相處的時間還不是很長,但是那表情一看就知道是她的怒氣即將要爆發了。她的手上拿着放酒杯的盤子。而現在她將那盤子突然舉起。

咻!

我真想打個哈欠。連巨獸人的大刀都比它快速。我接過砸向我頭部的盤子,輕輕地向後一扯。當然啦,盤子被搶走了的尤絲娜用驚訝的眼神望着我。餐廳裡的其他所有的人都停止談話望着我們。真好,變得安靜多了。

我用指尖將那個木盤轉個不停,說:

“喂,尤絲娜,我問路人有沒有值得推薦的旅館,結果他居然推薦這麼不親切的旅館,理由到底何在?”

卡爾一面微笑一面將身體靠在椅背上,開始喝起黑麥啤酒。而杉森以餓得快死了的表情望着我。

“你這傢伙!你趕快點菜,我才能趕緊填飽肚子,不是嗎?”

“啊,這個嘛,我已經點了,可是這位小姐卻想拿這個砸我。”

“還不是因爲你點些莫名其妙的東西!”

剛剛纔被搶走武器。而不知所措的尤絲娜說:

“這傢伙!你是冒險家嗎?我看你是有點功夫,就想對我無禮,是吧?”

“要說無禮,應該是你先無禮的吧。”

尤絲娜不想再聽我說什麼,一面轉身一面叫着:

“哥哥!”

哎呀!花樣還真多。乾脆叫爸爸來,不是更好嗎?我預想可能會出現一個四肘高的大塊頭,用他兇惡猙獰的臉孔怒向着我。

我的預想只有一半正確。

從廚房那邊真的走出一個四肘高的大塊頭,幾乎可以和杉森好好較量一下了。然而他的臉孔卻因爲留了落腮鬍而被遮掩住,是否兇惡就不得而知了。他的鬍子還真多!他走了過來,讓原本就很低的天花板看起來更低矮了。天花板上掛着的燈只差一點兒就會碰上他的頭。那男子在圍裙上擦擦手,然後說:

“爲什麼叫我出來?”

咦?聲音蠻年輕的!雖然因爲留鬍鬚的關係,看起來年紀比較大,但事實上好像並不那麼大。大約杉森那個年紀吧?反正既然是這位小姐的哥哥,就很有可能非常年輕。尤絲娜用理直氣壯的表情對我說:

“在我哥面前再點一次菜。”

有何不可!我雙手交叉在胸前,看着那男子說:

“龍肉派、燉石像怪翅膀肉、烤半獸人裡脊肉、巨蚤湯。飯後點心是水元素怪汁和黑布丁怪。”

好了,這次會是什麼東西飛過來呢?第一次是水桶,而剛纔是盤子,接下來又會是什麼呢?真令人期待!然而我發現那男子的眼睛帶有笑意。

“對不起。材料剛好都用完了,可不可以點些別的東西?”

哦!這真是有風度的回答。這是要給我一個收拾自己所開玩笑的機會!那麼我也應該有風度地回答。

“那麼我點豬肉派三人份和雞肉、芝麻餅,配上肉丸和煎餅。我們先喝啤酒,所以你們可以慢慢地準備。”

“好的。”

那男子馬上轉身離去。而樣子變得很可笑的尤絲娜則詫異地追了過去。

“哥哥!那小鬼胡言亂語的……”

“你剛纔大吼大叫的聲音我都聽到了。你叫他小鬼,可是他和你年紀差不多。”

“這,這是什麼話!”

尤絲娜和她哥哥繼續一邊說着,一邊走進廚房。我噗嗤笑了出來,然後靠在椅背上。真是一對可笑的兄妹。嗯,哥哥是不錯啦,但是妹妹卻很可笑。

“這旅館到底有什麼優點讓人推薦呢?”

卡爾微笑地說道:

“我好像知道理由。”

“哦?理由是什麼呢?”

“請拿起你們面前的杯子嚐嚐看。”

我歪着頭看了一下,然後舉起那個巨大的杯子往嘴巴一送。一口,啊?二口,咦?三口,嗯!咕嚕咕嚕。

“哇,哈哈,哇!”

剛纔因爲肚子餓得做出痛苦表情的杉森,看到我突然興起的模樣,也拿起黑麥啤酒喝喝看。杉森的眼睛突然睜得圓圓的。

“哦,味道真的很不錯!”

杉森和我一口氣喝乾那大大的二品脫容量的酒杯。連不太懂酒的我都覺得味道真的很棒。我問杉森是否還要再來一杯,然後對廚房那邊高喊說道。

“喂!尤絲娜,再給我們端兩杯酒來!”

從廚房出來的尤絲娜像一頭猛衝的山豬,氣勢洶洶地跑過來。

“你怎麼可以用命令語氣對我說話!”

“勇猛無雙的高貴仕女尤絲娜啊,有這個榮幸請您再給我們二杯美味的黑麥啤酒嗎?”

當然啦,我的話並不是讚美的話,尤絲娜立刻豎起眉毛怒道:

“怎麼?想開我玩笑?”

又發脾氣了。這位小姐到底是懷有什麼不滿,怎麼這麼容易生氣?爲什麼如此咄咄逼人?餐廳裡的其他客人像是期待第二回合對決似地望着我們。

“喂,尤絲娜,我想問你一個問題,請誠懇地問答我。最近被男朋友甩了嗎?”

餐廳突然爆出大笑聲。尤絲娜則揪住我的咽喉。我的天啊!我無可奈何地說不出話,只能看着尤絲娜。要是她在我們村莊裡,絕對是不會有人要的臭娘們,連傑米妮也不會做出這種粗魯的行爲。禮貌零分!

我好不容易纔能用哽咽的聲音說道:

“惹火我了!再不放開,你會非常後悔!”

“那就試試看啊!”

這有什麼困難的?我抓起尤絲娜的腰猛地往上舉起,因爲常常與傑米妮練習,而且又有OPG,所以我覺得她的重量連啤酒杯都不如。我就像丟小孩似地將尤絲娜往上拋了上去,然後再接住(我試着不要讓她撞到天花板,卻很難)。餐廳裡的人們都叫了起來。

“我的媽呀!”

尤絲娜就像是落水的人一樣掙扎着,然後朝我掉了下來。

“我是你的媽?那麼拜託聽話一點!”

尤絲娜雖然當場往下掉落,但是我還是抓着她的腰,她懸在半空中。雖然尤絲娜的腳踢了我的胸口幾次,但我之前被馬的後腿踢到,也沒有怎麼樣。我無視於此,並警告尤絲娜:

“你如果乖乖地別亂動,我就會靜靜地把你放下。要不然我放下的動作可就會粗暴一點了,不管你信不信,我可是曾經將半獸人拋到六十肘遠的距離之外。”

“你說謊!”

我轉身看杉森,杉森說道。

“小姐,他說的是真的。他今天白天在十二人之橋看到四個半獸人因爲數目湊不足,無法過橋,結果他全部用丟的,讓這些半獸人越過修多恩溪谷。可是,修奇,快將她放下吧,你這是什麼行爲?”

我乖乖地放下尤絲娜。尤絲娜用恨恨的眼神看着我,但是因爲知道我的力氣,所以不敢造次。我遞出杉森和我的空杯子,然後說:

“你如果乖乖地拿啤酒來,我就會感謝萬分,並乖乖地喝。就此和解,如何?”

尤絲娜拿起杯子然後飛快地跑掉了。我喘了一口氣,坐到椅子上。

“真是個性粗暴的女孩!竟然揪住我的咽喉!”

“嗯,我也嚇了一跳。可能是在客人熙熙攘攘的旅館工作才變這樣的。”

“不是,是原本個性就如此吧。”

坐在旁邊桌子的半身人開始說話了。

“請問一下,你剛纔說的是真的嗎?真的將半獸人用丟的,就讓它們越過了修多恩溪谷嗎?”

“是的,是真的。幸好有那些半獸人,我們才能湊成數字之後過橋。後來我們把它們全部送還回去了。”

那個半身人的眼睛眨了眨,說道:

“哦,真令人難以置信!若非巨人,是不可能將人丟擲過像修多恩溪谷那樣遠的距離。哦,我的名字是都坎。巴特平格。”

“我叫修奇。尼德法。你叫巴特平格?真是特別的姓,你們的家族是在做butter(奶油)的嗎?”

“這不是我的姓,而是我的綽號。”

“哦,是嗎?”

這時候,尤絲娜回來了。巨大的啤酒杯依舊呼嘯有力地放到桌上,可是她卻連看都不看我一眼。

“謝謝!”

尤絲娜狠狠瞪着我的臉,然後轉頭走回去。真是個脾氣很壞的女孩子。

“先別提這裡的啤酒味道如何,但是服務態度真是糟糕。帶着那種女孩子,如何能做好生意?”

叫都坎的半身人笑了笑,插嘴說道:

“尤絲娜其實是個很善良的女孩。和她的外表不一樣。她自以爲已是個長大的女孩,卻被初次見面的男孩把她拋上拋下的,心情怎麼會好呢?”

“她先惹我不高興的。”

都坎笑了笑,又再轉身繼續吃飯。我這次則是用輕鬆悠閒的心情開始享受啤酒。

這一方面是因爲我酒量不是非常好,一方面是因爲不想再叫尤絲娜來。可是杉森毫不停歇地又上二杯。他真是隻食人魔。

杉森轉頭看我,我毫不猶豫地說:

“我絕對不會再叫那個臭女孩,你自己叫吧。”

※※※

這兒不只是啤酒好喝,連菜也很好吃。我們(在此不包括卡爾)狼吞虎嚥地將菜全吃光了,而旁邊的半身人則開始懷疑我們是不是有矮人的血統。

吃完飯之後,我們被帶到我們的房間。

那是個有四張牀的大房間,但我們只有三個人,所以還多出一張牀。因此杉森和我都將行囊丟回牀上,還跟行囊說些請多多休息之類的話,然後下到大廳去。那香醇的啤酒味到了此刻還縈繞腦海中。卡爾說他想在牀上躺一下,所以只有我們兩個人下來。

大廳很寬敞,和餐廳一樣有着低矮的天花板。這棟建築物的一樓這一整層全都很低矮,所以這也是當然的。木造建築物如果有很多層時,並不會像城堡一樣地建得很高,這是因爲樑柱會折斷的緣故。還好這低矮的天花板並不令人覺得悶,反而因爲搭配明亮的牆壁漆色而顯得幽雅。

杉森和我下來的時間較晚,所以無法坐在壁爐旁的好位子。但是天氣不怎麼冷,所以也沒關係。我們選了窗邊的位子,開始享受黑麥啤酒。人們唧唧咕咕地在說話,還傳來輕輕的歌唱聲。我看了看四周。

這裡除了名叫都坎的半身人和另一個半身人之外,全都是人類。我特別注意半身人。因爲我們村莊就好像是阿姆塔特家的前院一樣,是半身人們無法安心居住的地方。如果不是人類,怎麼可能住在像那樣的村莊呢?所以我很少看到半身人。

聽說半身人的腳上的毛非常多。都坎。巴特平格現在將他的腳放在桌上,正和他的同伴聊得很起勁。

“今天在鬥技場看到了沒?***,我還以爲那傢伙會撐比較久。”

“你怎麼會做這麼荒唐的賭注?沒有人會對那傢伙下注的。”

“這麼做能在贏的時候配到比較高的獎金嘛!”

他們在談什麼呢?反正要說那是種本領,也可說是種本領,我很佩服他們。都坎坐的桌子是人類用的桌子,對他而言太高了,所以都坎用水桶倒放在椅子上,然後坐在上面。他又將腳伸到桌子上,來取得平衡,用那個和他的頭一樣大的啤酒杯喝着酒。他喝到後來,好像快要後仰跌倒似地,讓我看得提心吊膽。

尤絲娜則是在大廳一角的桌子上放了蠟燭,正在一邊撥動着算盤,一邊寫了些字。是在整理帳本嗎?尤絲娜好像知道我在看她,她擡起頭,又猛然低下頭。哎呀,雖然是和我沒什麼關係的人,但是變成現在這種情形,還是搞得我心情很不好。過了不久,尤絲娜聽到別人點東西之後,就拿起啤酒懷,朝餐廳快速跑去。

“有這麼好喝的啤酒,我還真不想離開。”杉森對我說。

我笑了笑,回答說:

“明天可不可以休息一天?”

“不可以,我們要趕路。我們可不是悠閒的旅客。”

“嗯,故鄉里有人在等我們。等事情都結束之後,我想再旅遊整個大陸一次。”

“原來你已經嚐到旅行的滋味了。”

“是啊。如果不是這次離鄉,我就不會知道有十二人之橋如此神奇的地方。而且我想一定還有更多我不知道的奇異事物。以前我都不曾感受過這些,現在突然間看到那麼多我所不知道的事物,想想看,如果我沒看過它們,會是多麼可惜啊!”

“如果每件事都想要嘗試做看看,我們哪有足夠的壽命?我覺得沒有必要對於自己沒做過的事感到可惜。重要的是對於自己經歷過的事能得到最大的樂趣。”

“謝謝你!你說的對。只要求我經歷過的事能得到最大的樂趣。譬如說讓杉森和馬騎在我身上……”

“閉嘴!”

“你到底爲什麼會在早上和中午連犯兩次錯?”

“不知道!真是的,我怎麼會這樣子呢?如果再讓我遇到伊露莉,我真的會發狂。雖然現在已經不會再見面了。”

“你的判斷太草率了。”

“嗯?”

“看看大廳入口吧。真令人驚訝!對於沒有任何約定之下卻能在一天之中遇到三次的人……,那句話是怎麼形容的?”

杉森趕緊轉身去看,然後痛苦地呻吟了幾聲。大廳裡的其他客人也望向大廳入口。伊露莉正站在那兒。

伊露莉的黑色髮絲在燈光的反射之下,猶如黑紅色的瀑布散落在肩上。伊露莉看了看四周,然後望向我們這邊。她的眼睛稍微睜得更大了一些。

伊露莉走向我們這裡。她將行囊放在桌子旁邊,一邊坐下一邊說:

“真令人驚訝!對於沒有任何約定之下,卻能在一天之中遇到三次的人,應當交付生命給此人。”

對,對!就是這句話。在沒有任何約定之下,卻能在一天之中遇到三次的人,即使分隔在大陸兩端,還是會再見面的,所以絕對不能做仇家。萬一做仇家,一定會因爲逃不掉而被殺,等於是將生命交付給了這人,而如果做朋友,則在任何情況之下,對方都有可能會出面幫助,也算是將生命交付給了他。

伊露莉跟我一樣想起了這句話。我笑着問她:

“這是誰說的呢?”

“你好像常常問我人類說過的話。這是路坦尼歐大王經過中部大道,遇到師亨德列克三次時說過的話。”

“我們也算是在中部大道遇到三次。哦,對了,你不是沒有馬嗎?怎麼這麼快就到達這兒了?”

“馬是用來騎在人類的路上的,我是用跑的穿越森林。”

嗯,有句俗話說,在地底下不要和矮人賽跑,而在森林裡不要和精靈賽跑。哇!速度真的很快!杉森很小心地說道:

“嗯,真高興再一次見到你,伊露莉。你要在這間旅館過夜嗎?”

“是的,我是因爲喜歡這兒的招牌才進來的。想起白天和你們經歷過的事,所以進來看看,沒想到能再見到你們。”

這時候尤絲娜撅着嘴走過來。

“小姐是和他們幾位同行的嗎?”

“不是,我只是認識他們而已。我也想在這裡過夜,還有房間嗎?”

“當然還有。您現在就要上去嗎?”

“不,我先和他們幾位聊聊天再上去。可以給我一杯啤酒嗎?”

尤絲娜點頭表示她知道了,然後退了下去。她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着我,就好像是在質疑這傢伙到底是什麼人物啊,爲什麼力氣那麼大,而且連精靈都認識。然後我看到其他的客人,好像都因爲突然出現的黑髮精靈美女居然跟我們認識,而倍加感興趣地看着我們。

老實說,我還蠻喜歡這些目光的。我對伊露莉說:

“請問你是要到哪兒?啊,我並沒有什麼特別的理由,我只是好奇心使然才問的。”

“我要去戴哈帕港口。”

那是哪裡?我望向杉森,杉森想了想說道:

“啊,那麼會經過首都吧?”

“會經過人類的首都。”

“啊,那麼,雖說是第三次的請求,請問你願意和我們同行嗎?”

哇,這是第三次了。伊露莉要是再說沒有馬,那杉森到底會如何回答呢?但是很令我失望地,伊露莉這次並沒有說出沒有馬之類的話。

“我今天下午走在森林裡的時候想了很多。我似乎可以向你們學習到很多東西,所以很後悔當時沒有和你們同行。”

伊露莉突然身體震了一下,神情恍惚地說:

“我剛剛是不是說了後悔兩個字?”

“怎麼了?”

“後悔……我已經學了這麼多了。過去我是絕對不會改變心意的。現在我學會渴望那些得不到的東西。我居然就像人類一樣地說話。”

我無法理解這些話,所以默默地坐着。伊露莉繼續說道:

“我拒絕了二次,你卻再度提議,我真的非常感激,杉森。我會和各位一起同行到首都。但我需要去找一匹馬。”

杉森的表情……我實在不想說。這個花花公子!等我回故鄉之後走着瞧。我的嘴巴會隱瞞住這件事嗎?不可能的!

伊露莉喝了一杯啤酒之後上去二樓。而杉森高興得失神了一會兒,看到我的表情之後連忙咳了幾聲,纔開始自制一點。我試着做出一副不高興的表情,然後對杉森說:

“你被迷住了,要不然就是故作被迷住的樣子!”

“什麼意思?”

“哦,第三個可能,不是被迷住,也不是故作被迷住的樣子,搞不好只是從我的觀點看起來你似乎被迷住了?真是不尋常!”

“修奇!不要說一些廢話!喝完了就上去吧。早一點休息,明天早一點起牀。明天早上要買一些食物及燈油等等許多補給品,會很忙的。”

“沒關係。那些事由我和卡爾來做。你是我們之中最懂馬匹的人,所以你應該去幫忙伊露莉選馬匹。”

“真的?那些事都由你們去做?”

杉森高興地看着我一陣子,才發現自己中了我的圈套。唉,連傑米妮都不會這麼簡單被套話。杉森真的不只是力氣像,連頭腦也很像食人魔!

上到二樓進了房間之後,我看到卡爾坐在牀上不知在看什麼書。我們很久沒有牀鋪、蠟燭了,現在剛好可以看書,但是我猜他在看的一定是無趣的學術書籍吧。

卡爾只會看那種書。在旅行的時候應該比較適合看小說吧?

“這是什麼書?”

卡爾合上書,然後說:

“魔法師列傳之類的書。書名太長了,所以我懶得講。我想知道關於造出十二人之橋的泰班。海希克的事,可是沒有看到他的名字。這本書雖不是人名錄之類的書,但是我本來以爲能做出那麼偉大的事,他一定是個非常有名的魔法師。”

“是嗎?哦,對了,我們遇到了伊露莉。”

卡爾的眼神非常驚訝。

“她進到這家旅館?”

“是的。”

“真令人驚訝!有句話說,對於沒有任何約定之下卻能在一天之中遇到三次的人,應當交付生命給此人。”

“路坦尼歐大王說的,對不對?伊露莉也是這麼說。而且在杉森三次熱烈邀請之後,她答應和我們一起同行。”

“費西佛老弟,她真的要與我們同行嗎?”

卡爾詢問杉森,杉森點點頭。卡爾哈哈地笑了。

“雖然不錯,但是一起走的話……哎,還是別提了。安排我們旅行的負責人是費西佛老弟,就依照費西佛老弟的決定。”

卡爾無異議地同意了,杉森因此顯得很高興的樣子。

後來,我和杉森因爲好久沒有享受在牀鋪打滾的樂趣,所以我們互丟枕頭,還蒙在牀單底下,高興地跳來跳去。要不是因爲有卡爾的制止,我們大概會玩一整個晚上。

第五章

隔天一大早,我將臉盆放在面前開始洗臉,差點就流下眼淚。

“我從來不知道臉盆是如此重要的東西!”

而且洗手間裡還備有肥皂。我只聽過這個珍貴的東西,如今我想用看看,卻辛苦了老半天。這東西實在很難拿握。杉森看到我這個樣子笑了笑,但是臉色好像又有點焦急。他去吃早餐的時候也是一邊走,一邊心不在焉地看着四周。

我們起得早,所以餐廳裡還沒有客人。尤絲娜在我們進去的時候故意裝作沒看到,繼續擦着其他的桌子。

“喂,尤絲娜!像你一樣感覺這麼遲鈍的人,當然會被男人甩了。”

“你一大早就想鬧事?”

尤絲娜又發火了。我毫不在意地說:

“我要點菜,麪包和湯,什麼種類的都可以。”

卡爾和杉森也各自點了餐點。杉森焦急地看着餐廳入口,卡爾卻好像沒注意到杉森那副模樣,他看了看四周,發現別桌上面放了很大一張紙,他就撿起來閱讀其中的內容。

“那是什麼?”

“是雜誌,尼德法老弟。”

“雜誌?”

“這是週刊雜誌,記載每一週在這個都市裡發生的事情,可以用來對村裡的人們傳遞消息。”

“是不是像我們領主的告文之類的東西?”

“不是,這是市民發行的東西。裡面記載着誰家的母牛失蹤了,這個星期二誰生日之類的事,或者和南方傑彭的戰爭消息等等,蠻有趣的。這一篇是‘傑彭爲什麼海軍軍事能力很強?的社論!”

“嗯,這個連我也知道原因。因爲沙漠很多,所以只好往海上發展,是嗎?”

對於我的回答,卡爾做出了一個很滿意的表情。

“真厲害!尼德法老弟。總之,他們從旅行者那邊打聽到消息,就登在這上面。而且賣這雜誌也可以收錢。”

“呵!你是說會有人會付錢買這個?嘿!只要問人就可以了,不是嗎?”

“價錢不會很貴。而且這個都市比我們故鄉大很多,所以很難將所有消息傳開來。你看!看看這個廣告。是赫茲山的卡蘭貝勒神殿的消息。在卡蘭貝勒神殿有冬季教理研究,有興趣的市民可以在冬天的時候去做見習新生,一起共同參與有關卡蘭貝勒的探究。秋收已經都結束了,現在在神殿也沒有農忙,當然可以做教理研究。”

“哦,這種消息,難道不能只是用宣佈的……嗎!”

“因爲這都市很大,所以想要告知這消息的人可以給雜誌社錢,然後要求刊登出來。而且這兒不是一個領地,是一個都市,市政府之類的機構如果有要告知市民的事情,也可以給雜誌社錢,請他們刊登。所以雜誌的價錢纔不會太貴。”

“可是,再怎麼說,紙張的錢不是非常貴嗎?”

“這個嘛,可能是雜誌社和神殿簽了合約,由神殿那邊提供紙張。而神殿則用便宜的價格刊載消息。”

卡爾笑了笑。我不禁搖搖頭說:

“真奇妙。如果不是這趟旅行,也許我到死都不會知道有雜誌這種東西。”

在一旁擦桌子的尤絲娜聽了我的話之後在偷笑。哼,是啊,我很無知。如果你是在跟賀坦特領地一樣的地方長大,又會是怎樣?卡爾說道:

“旅行常會學習到新知識,這是旅行給人的愉快禮物。”

“嗯。啊!那我們可以賣消息給雜誌社啊。”

“咦?”

“‘第九次的阿姆塔特徵討軍戰敗。你覺得如何?”

“這是不錯的想法,但是應該先告知國王纔對。事情是有先後順序的,所以應該先向國王報告。”

這時傳來了另一個聲音。

“你說國王的龍戰敗了?”

沉浸於聊天中的我們竟沒察覺到伊露莉走了過來。伊露莉坐到我們這一桌之後又問:

“國王的龍是和哪一位戰鬥而打敗的呢?”

哪一位?嗯,怎麼不是問“什麼東西”?爲什麼是問“哪一位”呢?這種問法好像有點奇怪。卡爾回答說:

“真是個舒爽的早晨!謝蕾妮爾小姐,你既然已經聽到我們的談話,一定已經知道我們要先跟國王殿下報告才行。”

“那位並不是我的國王。”

伊露莉淡淡地指出卡爾的錯誤。卡爾很抱歉地笑着並說:

“對不起,謝蕾妮爾小姐。卡賽普萊被阿姆塔特打敗了。”

“卡賽普萊是指哈修泰爾身邊的白龍嗎?”

“哦,你很清楚嘛。”

伊露莉的表情看起來很謹慎。

“說起阿姆塔特……夕陽的監視者,賀加涅斯的黑窗,阿姆塔特也就是這頭黑龍的名字。它甦醒了嗎?”

咦?什麼意思?它甦醒了嗎?它什麼時候睡着過的?可是卡爾只是淡淡地回答說:

“是的,它是在五十年前甦醒的。”

“是嗎?”

真是奇怪的事。難道這位精靈小姐五十年以來都不知道這個消息嗎?我很想問問她,可是這時候尤絲娜端着早餐走來了。尤絲娜看到伊露莉和我們坐同一桌,就問:

“您早餐要點些什麼?”

“麪包和牛奶。”

尤絲娜隨即將東西端了過來。點餐點得簡單一點,果然比較快上菜。我不知道精靈在吃東西的時候是不是可以講話,所以靜靜地不說話,而杉森則是用崇拜仰慕的眼神,一直看着伊露莉吃東西的樣子。真的連這種動作也值得這樣一直看嗎?居然能看別人吃東西的樣子看得如此聚精會神!我朝桌子底下踢了踢杉森的腳警告他,他慌忙地趕緊開始吃他自己的早餐。可是不一會兒,他舉着湯匙動也不動地看着伊露莉,連湯汁從湯匙流了下來弄溼桌子他都不知道。天啊!我快看不下去了。伊露莉也看到杉森這個樣子了,她驚訝地說:

“杉森先生,湯汁流到桌上去了!”

“啊?哦,對不起!”

什麼事情對不起?我真的快瘋了。伊露莉也驚訝地看着杉森,杉森則將臉緊緊貼近盤子,慌慌張張地埋頭開始吃他的東西。

尤絲娜的哥哥,那個鬍鬚仔的料理手藝真是不錯。我喝湯喝到最後,忍不住想去舔湯盤,盡了很大的努力才剋制住。如果不是尤絲娜正嘲弄地看着我,我或許真的會這麼做。靜靜地吃完早餐以後,尤絲娜詢問我們點心要吃些什麼。大家都點了果汁,只有卡爾點了咖啡。什麼是咖啡啊?過了一會兒,尤絲娜端來一杯黑黑又燙得冒煙的東西。因爲是裝在杯子裡,看來像是茶之類的。

卡爾高興地喝了咖啡。

“哇,好久沒喝到咖啡了。”

那到底是什麼啊?好喝嗎?我心不在焉地喝完果汁之後,向尤絲娜又點了一杯咖啡。尤絲娜好像覺得很可笑似地看了看我,然後馬上端來一杯咖啡,還以過份慎重的動作放到我面前。我喝了一口那個東西,在旁邊一直看着我的杉森好奇地問:

“喂,修奇,那個東西好喝嗎?”

我沒有回答他,於是他就作出更加好奇的表情。我是因爲做了一個很不祥的推理,所以纔沒有辦法回答他,不久,我很激動地看着尤絲娜。

“尤……尤絲娜!你想毒害我?”

※※※

一陣**結束之後,我纔在卡爾的說明下知道那不是被下藥的味道,而是這東西原本味道就是如此。尤絲娜的眼神變得更冷淡,而杉森則是一直笑,笑到快喘不過氣來。真是丟臉,丟臉!但是人們幹嘛要去喝這種東西呢?

總之,我們吃完東西后,就走到外面去了。杉森和伊露莉要去買馬匹,卡爾和我要去市場買東西。可是伊露莉覺得我們大家一起去比較好。她自己也有要買的東西,所以建議大家一起去。我向尤絲娜借了一輛手推車,尤絲娜一副好像我會把手推車弄壞的樣子,嘴裡嘟嘟嚷嚷地拿了出來。

“要去市場買東西啊?”

“嗯。”

尤絲娜的表情變得更差,她以壓抑着怒氣的表情說:

“哼!怎麼剛好我也要去市場呢?跟我來吧!”

“哦,是嗎?真是太好了!可是你想一個人去市場嗎?這間大旅館要採購的東西應該很多吧?”

“哼!鄉巴佬。只需訂貨就行了,然後他們就會運送到這裡來。”

“哦?真的?”

由於尤絲娜的引導,讓我們很輕易地就找到了市場。尤絲娜一到達市場就與我們分道揚鏢。

我們買了麪粉、乾肉、燻肉、今晚可以做來吃的一點青菜、食鹽和其他等等。這裡的物價相當低廉,是在我們村裡無法想象的便宜價格。特別是紙張的價格簡直是低到無法想象的程度。我被卡爾纏着買了非常多的紙張。紙張應該在哪裡都會有用處吧!至少是可以拿來記錄的東西。我順便買了筆和墨水,一面放進手推車裡,一面以愉快的表情問道:

“爲什麼東西這麼便宜呢?”

卡爾笑着回答說。

“是我們村裡的東西太貴。那是因爲商人們不太進出我們村落。然而雷諾斯市有修多恩河的水路經過,又是中部大道的關口,所以貨品很多。當然價格就會很便宜。”

“我們要是消滅了阿姆塔特,我們村落將是中部大道的關口都市,到時候我們村落的貨品也會變多,價格也會變便宜,是嗎?”

卡爾只是靜靜地笑着。此時伊露莉說:

“修奇,你們是爲了更加快樂和豐足纔想消滅阿姆塔特的嗎?”

“是爲了不要這麼悲慘纔想消滅阿姆塔特。”

看來伊露莉並不明白我的話。但是我不希望在愉快購物的時候討論到阿姆塔特。現在我父親是如何過日子的呢?可能被關在地精們的洞窟裡,吃着難以下嚥的食物。該死!但是我卻在這裡爲了便宜的東西在高興不已。老爸啊,您的兒子怎麼會是這個樣子?

就在我想到這裡的時候,

“啊啊!”

慘叫聲!這裡是賀坦特領地嗎?市場的氣氛突然轉變了。人們瘋狂盲目地跑着。

有人往這裡跑,有人往那裡跑。但杉森隨即敏銳地找到慘叫聲的源頭方向。

“在那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去看看。”

卡爾走在最前頭。我們繼續聽到慘叫聲,以及東西倒下的聲音。而且從我們要跑去的那個方向,有很多人瘋狂地逃來。人們的臉上都因恐怖而驚慌失色。到底是怎麼回事?隨後我們看到了跟在那些人們背後跑過來的東西。可惡!我好像在某個地方也曾經歷過一樣的事情。

有三隻巨魔正跑過來。

“什麼?是巨魔!爲什麼會在都市裡頭出現?”

杉森倉惶地抽出長劍。人們慌亂地四處奔跑,但是我卻看見前方竟有一位壯碩的男子將他前面的老婆婆推倒。那個老婆婆滾到地上,無法起身。她好像腳踝受傷了,搖搖晃晃地努力想站起,卻因害怕與痛苦而終究無法站起來。

“居然有這種事?”

不,怎麼可以這樣!如果是在我們村裡,那麼壯碩的傢伙就算自己會死,也會挺身出來幫忙。事實上,不久前我纔在我們村裡親眼看到那樣的事。我的身體比我思緒的速度更快。

我擋在那傢伙的前面。他用粗魯的動作,想要就這樣把我推開,但是我緊緊抓着他並且說:

“喂!去把那個老婆婆扶起來站好!”

“你這小子,你瘋了嗎?你是她的孫子嗎?”

“不是,我不是她的孫子。但是你不可以這樣!”

那男子二話不說地飛來一拳。這傢伙!我抓住這男子的手腕。那男子全力揮出的手臂突然被擋住,所以他一副好像肩膀快斷了的樣子。他發出刺耳淒厲的慘叫聲之後跪倒在地。

我雖然很想好好處置那個男子,但是更急需對付跑向我們的巨魔。我將那男子拋擲到一邊,然後跑向老婆婆。

“救,救命啊!”

那個老婆婆一邊哭一邊呼救。巨魔兇猛地跑過來。我看到巨魔拿着石斧向下劈。在老婆婆的頭就要被劈開的前一秒,我趕緊抓住老婆婆的腳,將她一拉,好不容易纔救出了老婆婆。我將老婆婆移到我身後。

“您自己可以逃嗎?”

那個老婆婆一跛一跛地逃走了。然後我拔出巨劍橫在路中間。哼,好好看招吧!是賀坦特領地的男人,就會這麼做!我的性命一條能換多少的時間呢?真是的!我現在能向誰交待我的遺言啊?

“喂,你們這幾個傢伙,你們覺得要殺死我,需要花多久時間呢?”

因爲我有OPG,所以才膽敢如此蠻幹。在這段時間裡,那個老婆婆不知道是不是已經走遠了?

還好我有我的援軍。又一個賀坦特土種男人杉森跑來站到我旁邊。杉森不說二話地拔出長劍並揮舞起來。拿着石斧的巨魔手臂則在霎時間被刺出一個露出骨頭的大傷口。杉森低聲喊着:

“我的性命只有一條!所以很珍貴!是獨一無二的!”

好,做得好!刺得好。

“呀啊,我的不二招式‘一字無識!”

我最拿手的只有一招!巨魔下意識地用石斧往下砍之際,被我的巨劍碰撞到二次,它的手臂喀啷一聲地被砍下。

“喀啦!”

那傢伙慌忙往後退。但是除了杉森正面敵對的那一隻之外,還有另一隻從我的旁邊猛打過來。這時候有一道刺眼的光芒從中間閃過。

是伊露莉。我看見伊露莉用左手短劍使着很罕見的劍法。伊露莉像是削蘋果般地,斜斜地舉起短劍對準落下的巨魔手臂,絲毫不費力氣就將巨魔的手臂肌肉像肉脯一樣削下來。這需要多穩健沉着才能使出這樣的招術呢?

“喀啦啦!喀啦咯啦!”“

那傢伙搖搖晃晃地往後退。傷口正快速癒合。該死,畢竟是巨魔。我暫時先將這傢伙拜託伊露莉,然後全意對付自己眼前那隻沒有手臂的傢伙。那傢伙的手臂還沒有再生,但是沒有拿着石斧的另一隻手臂朝我揮來。

“哇!”

肚子捱了一拳。我的身體往後騰空飛了出去。我之所以沒有死,都是託OPG的福。泰班,謝謝你。我幾乎差點昏過去,但那樣就死定了。我翻滾之後站了起來。

我看見有些一人正望着我。我對他們高喊:

“請幫幫忙!”

然而那些人聽到我的聲音,就像聽到某種信號似地轉身跑走,有些人進到旁邊的建築物,並且將門關上。這真是莫名其妙!傳來的砰砰關門聲此起彼落。

“尼德法老弟!”

聽到卡爾的聲音,我整個人爲之一振。剛纔那隻巨魔正朝我跑來。那傢伙用它那隻不知何時已經再生的手臂,像是要抱住我似地猛然撲過來。

“去死吧!”

我用一隻手托住巨劍的劍身,另一隻手抓着劍柄,拄在地上,向前滾了出去。巨魔的手臂揮了空,我朝巨魔的腳邊滾過去。然後就連起身都還來不及,也沒有看看後面,就將手臂往後揮轉。不知砍到了什麼。

“喀啦!”

好像斬到那傢伙的大腿內側。我向前滾之後,又再站了起來。巨魔的腳一跛一拐地,也向後轉了一圈之後,和我面對面。不能給他再生的機會!

“側面的一字無識!”

我水平揮動巨劍,身體旋轉了一大圈。但是這一次繞完了一圈之後膝蓋就跪了下去。第二次我斬得很低,讓腰向後傾,剛纔躲過我的巨魔這次被斬到腳。動彈不得了吧!我馬上又轉第三次,且挺直膝蓋和腰。我感覺腳關節好像折斷了,但是我還是往前跳起來,成功地做出第三次的迴轉。

巨魔的頭喀啷一聲飛了出去。然後我直接撞上了巨魔沒有頭的身體。巨魔倒了下來,它的血滿滿地噴到我嘴裡。哇!一陣暈眩。而且我不知道我的腳踝出了什麼狀況。我忍住腳踝的痛,直接站到那個巨魔的屍體上。我看看四周的情況。

杉森站在一隻巨魔前面,與它正面衝突,他用如同食人魔一般的力氣,將對方砍得遍體鱗傷。如果是人類的話,只要出一個那樣的傷口就足以致命了。但是巨魔一面揮砍石斧,逼使杉森往後退,一面繼續讓傷口的地方再生。另一頭,伊露莉輕盈地跳來跳去,繼續在巨魔的背後和旁邊來回,絕對不和巨魔面對面交戰。每當巨魔要往旁邊攻擊的時候,伊露莉就用左手短劍往它的手臂上斜斜地削,或用穿甲劍刺向它露出破綻的腰或背。但是對巨魔而言,像被杉森的長劍砍到的傷口都能再生了,更何況是穿甲劍砍出的,根本只能算是極小的傷口。我應該先幫誰?

我一面想,一面在無意識之下站了起來。我感覺腳踝非常痛,差一點就跌倒在地。

“嗯……”

卡爾因爲以爲只是來市場買東西,所以沒有帶長弓出來,此時他急忙跑來將我扶住。我抓住卡爾的肩膀咬緊牙關,用憤怒的眼神看了看四周。這麼大的都市,擁有我們村莊比也比不上的雄偉建築物和寬闊的大路,但是爲什麼連個人影也看不到?真的連一個都看不到。

然而我往上一看,發現二樓跟三樓有人在俯視着我們。仔細一看,每個窗戶都有人在看我們。

覺得一陣噁心。

“呃啊啊!”

我甩了甩巨劍,向前跳了一步。在我前面有一隻巨魔背對着我,它正在追伊露莉。我的腳搖晃了一下,隨即想也不想就用一隻腳往上跳。我將巨劍刀鋒向下,就這樣將巨劍插進了那隻巨魔的背。

“喀啦!”

“啊啊!”

我用盡所有的力氣將巨劍往下一拉,感覺好像不斷卡到什麼似地,之後突然間,握着巨劍的手變得一點感覺都沒有,巨劍就這麼脫離了出來。原來劍已經從巨魔的腰際離開了它的身體。它隨即往前倒下去。我上到那隻巨魔的背上,用巨劍開始用力往下戳。

“呃啊!呃啊!呃啊啊!”

我不知道我究竟砍了幾刀。那隻巨魔的背和脖子完全變成一塊塊碎肉,血噴得我全身都是。我最後抓起巨魔的頭。雖然沒有頭髮,我的手指甲穿過了它的頭殼。因爲它已經攔腰被我斬斷,我將它的上半身拉起來之後,用巨劍朝它的脖子一劃,於是就把它的脖子割斷了。我將它扔在一旁。

伊露莉並沒有在看我,她真是沉着冷靜。她已經開始在幫杉森了。伊露莉從背後刺巨魔的膝蓋後面,迫使巨魔跪了下來。然後杉森劈開了那隻巨魔的頭。四周圍都是肉塊和血水。杉森和伊露莉都還全身乾乾淨淨的,但是我的硬皮甲完全都沾滿了血,臉和手也都有血肉糊在上面。我仍然還是坐在剛纔那隻巨魔的身上。

杉森走近並且伸出手。我抓住他的手站了起來。我的腳搖晃了一下之後又差點跌倒,但杉森趕緊撐住我的腋下。

“腳受傷了嗎?”

“腳只是扭傷了,沒關係的。”

“很幸運,我們都沒人受傷。”

“但是這該死的都市裡沒有警備隊嗎?”

“可能是出動得比較慢。”

我茫然地環顧四周。周圍建築物的窗子一個個地打開了。然後人們三三兩兩地走出來。出來了啊!哈!現在纔要來幫忙嗎?那些人們皺着眉頭嫌惡地將自家門前的血水用腳堵住,以防流到自己家裡面,還很生氣地擦掉那些沾染在建築物牆壁和門上的血和肉塊。這一切我都看在眼裡。

“杉森,我們趕快回去吧。”

“趕快回去?”

“再待在這裡,我可能會殺人。”

杉森沉默地點頭。我在杉森的攙扶之下開始往前走。卡爾推着手推車走來,而伊露莉則走在我身邊,一面用手巾擦拭我臉上的血。

“沒關係,伊露莉。反正這樣擦也擦不乾淨。”

“眼睛要能看得到才能走路,不是嗎?好了……現在臉已經大致擦好了。”

“謝謝。我一定會買一條手帕還你。”

伊露莉沒有回答,只是笑着。到旅館的路真是該死的遙遠。一想到需要這麼一跛一拐地走到那裡,眼前突然一片發黃。腿不方便並不是件小事。只有一條腿受傷就已經如此麻煩又不方便,更何況是眼睛看不到的泰班,他一定更加舉步艱難。泰班!如果有你在的話,一定乾淨利落且簡單容易地就可以處理掉那些巨魔。也不用看到這麼令人噁心的光景。

“尼德法先生?”

是誰?是誰用這麼唐突的稱呼叫我?我撥開貼在臉上黏到血的頭髮,纔看到前方的人是誰。

“啊,勇猛無雙的高貴仕女!”

尤絲娜在市場的角落裡用像是嚇壞了的表情看着我。我不管她想要說什麼,就先開口了。

“我不會讓旅館沾到血的。萬一沾到了我也會全部擦乾淨。”

“啊,不是的,修奇,嗯……原來是這樣的,”

我還搞不懂她到底說了些什麼,尤絲娜就一溜煙跑掉了。哼!怎麼看都覺得她是不想沾到血才跑回旅館。我往後稍微看了一下,看到大路上留着我的腳印。好鮮豔的紅色腳印。星星點點串連起來的腳印。有這麼明顯的鮮紅色腳印,即使不是訓練有素的特種部隊兵,大概也可以很容易就追到我吧!

我的腳印,真的是耶,是我的腳印。

頭好暈哦。

※※※

真不知我是以何種精神狀態撐到旅館的?反正我到達了,隨後尤絲娜的哥哥,也就是那個鬍鬚仔,走到旅館的玄關來。他一看到我的樣子,就圓圓地睜大了眼睛。

“尤絲娜跑來跟我說,客人您……等一下。”

“啊?”

那個鬍鬚仔就這麼把我舉起。怎麼回事?

“嗯,只是有點扭傷!幹嘛這樣,我會覺得不好意思!”

那個鬍鬚仔就這麼抱起我然後跑上樓梯,卡爾、杉森、伊露莉也跟在後面。他一進到旅館裡面,就帶我到餐廳旁邊的一間房裡。應該是這鬍鬚仔的房間。

他讓我坐在桌子上,並檢視我的腳。他按了按我的腿,然後問:

“你會不會痛?”

“你看我的表情不就知道了?”

“腫起來了。骨頭好像沒有斷……大概是腿骨裂開了。”

伊露莉隨即走出去。過了一會兒,伊露莉拿着某個東西進來。我好像曾經看過那個東西?啊,好像就是曾經給過巨獸人的那個藥瓶子。

“喝下這個,修奇。”

“腳斷掉的時候也可以喝嗎?”

“嗯,你不是還曾看過用這個來治癒刀傷?”

我點點頭,然後接下藥瓶喝了一口。鬍鬚仔露出驚訝的眼神,看了看伊露莉。過了不久,腳痛完全消退了。我愉快地從桌上溜下來。

“哎呀,桌子弄得髒兮兮的。”

“那個啊,擦一擦就可以了,所以沒關係。可是你的腳有沒有關係?”

“一點也不痛了。但是需要清洗一下。我簡直快把旅館弄得亂七八糟的。”

“尤絲娜正在準備洗澡水。請跟我來。”

呵,原來是先跑回來準備這些!真是太好了。真謝謝她。真奇特。真令人感動。

※※※

過了一會兒,我洗淨身體換了衣服,然後一身整齊地坐在大廳裡。其他人也都聚在一起,我們各自喝着一杯啤酒。後來那個鬍鬚仔也坐到我們這一桌來。那個鬍鬚仔的名字叫薛林。我一聽到他說他是那個旅館的老闆,就嚇了一跳。

鬍鬚仔薛林點點頭說:

“原本父親是這裡的老闆。但是去年他因病去逝之後,開始由我接手經營這家旅館。母親則是居住在市區內另一個地方的家裡,她對做生意不感興趣。父親還在世的時候我就是這裡的廚師,帳務的整理及出納是由尤絲娜來負責,因此我只做廚師做的事。”

“尤絲娜好像很精明能幹。”

這時候卡爾提了一個問題:

“可是爲什麼會在都市裡頭突然出現巨魔呢?”

薛林認真地想了想。

“我沒有直接看到所以不太知道,可能是從鬥技場裡跑出來的。我已經派旅館的下人們去探聽了。”

“鬥技場?”

“是的,這個都市裡有鬥技場。聽說那裡有幾隻巨魔,可能就是它們亂跑出來。”

什麼是鬥技場?昨天聽到那個叫都坎。巴特平格的半身人說了類似的話,可是我還是不明白地望着杉森,杉森也是一副不知道的表情。所以我問了薛林。

“鬥技場是什麼呢?”

“按字面上來解釋,是格鬥的地方。有時是戰士們與戰士們,有時是戰士們與怪物格鬥。”

“爲了什麼呢?”

薛林以驚訝的表情看着我並說。

“當然是爲了觀賞。也可以賭博。就是下賭注看勝負的賭博方式。”

“啊?”

我們都嚇了一跳。是爲了觀賞?我在我們故鄉里和泰班叫出來的幻象怪物格鬥,村民在一旁觀賞,就像是那樣嗎?然而那是幻象,就像演戲一樣。可是剛纔的巨魔卻是真實的,

“是和真的怪物格鬥嗎?那不就有可能會死?”

“是的,可能會死亡。”

杉森不可置信地說。

“啊?居然有人做這種瘋狂的事。誰會在那裡格鬥呢?”

“有些是職業劍鬥士……,通常都是一些貧困的窮人。因爲餉金低的戰士如果贏了,可以得到一大筆錢。”

“這算什麼呀,可以不顧性命賺錢?”

“有些人是抱着這種想法的。”

卡爾驚訝地插嘴說道。

“這種人很多嗎?雖然說應該要有很多,才能讓鬥技場繼續營業下去,但是我覺得應該是沒有那種願意拋棄性命賺錢的窮人。而且就職業劍鬥士而言,不管劍士的實力如何優秀,也不會以這種格鬥來決定勝負。”

杉森做出佩服的表情。卡爾侃侃而談,好像一位老練的戰士。

薛林的臉上閃過一個不高興的表情。雖然被鬍鬚遮掩住而看不清楚,但他的眼睛分明是憤怒的。薛林以不耐煩的聲音說。

“各位曾聽過高利貸嗎?”

高利貸?那是一種用很高的利息借錢給人的方式,不是嗎?可是爲什麼突然提到這個?然而卡爾突然皺起眉頭說:

“難道……那個鬥技場的主人讓人在那裡格鬥,來代替還債嗎?”

“非常正確!”

“啊!市政府那裡都置之不管嗎?”

“那個人的勢力很大,收買了全部的市政府職員們,就連市長,如果敢有異議,也會被他撤換掉。這是這裡的人們私底下都知道的事。而且我們市裡的警備隊幾乎都可算是那個人的私人武力。而他本人所擁有的私兵也是很厲害的。”

“我的天啊!”

真的是豈有此理!

我大概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了。所以他會借錢給那些急於用錢的人,然後以很高的利息讓人無計可施之下只好到鬥技場格鬥。贏了也不用付他們錢,因爲需要用來還那些欠的錢。而如果輸了,當然就算了。他是利用賭博來賺錢。理性地說來我大致能瞭解,但是我心裡頭還是覺得不可思議。要人爲了還債,去冒着性命危險來格鬥的這個鬥技場主人,不知他的腦袋裡到底裝着些什麼?

※※※

這時候門外傳來騷亂的聲音,是鞋子啪噠啪噠響亮地踏在走廊地板的聲音。杉森歪着頭說:

“那是什麼聲音?”

薛林臉色驚慌,好像已經知道那是什麼聲音了。過了一會兒,完全武裝齊全的八名戰士進到大廳裡面,全部都穿鎖子甲並且拿着戰戟。了不起的裝備!在他們後面的尤絲娜跑去阻擋他們。

“我們有客人在,你們這是什麼行爲啊?”

可是那些士兵們連聽都不聽。他們是這座都市的警備隊嗎?然而薛林說:

“是剛纔我告訴你們的那個人的私兵。”

什麼?私兵竟能如此武裝齊全?我們領主的警備隊隊長杉森用難以置信的表情低頭看看自己的硬皮甲。那些人環顧一下四周,然後朝我們走來。

“薛林,是他們嗎?”

薛林沉鬱地點點頭。然後士兵說。

“好。我們是希裡坎男爵手下的士兵。是你們幾位打死巨魔的嗎?”

希裡坎男爵?那個人是貴族嗎?杉森點點頭說:

“有什麼事嗎?”

“一隻巨魔值二百塞爾,所以總共是六百塞爾。請支付補償金。”

我不覺得我有聽錯,因爲杉森也驚訝地擡頭看着士兵,卡爾和伊露莉也做了同樣的動作。杉森疑惑地問。

“等一下。要我們付錢?”

“要不然誰來付錢呢?”

“我們幫忙殺死巨魔,你們卻沒有說聲謝謝,並且給我們獎金,反而要我們付補償金?”

“這傢伙!它們可是用來賺錢的!”

士兵不耐煩地低頭看,當場踹了杉森的小腿陘骨。杉森忍痛不出聲,隨後眼睛像是要爆出火花似地,憤怒地站了起來。我也在同時間站了起來。

“你這是在幹什麼?”

“我叫你這傢伙注意一下。”

“傢伙?我可是堂堂賀坦特子爵的部下,賀坦特城的警備隊隊長杉森。費西佛。你剛剛對我做了什麼?”

士兵們聽到堂堂兩個字後面的話之後,發出不屑的嘲笑聲。

“子爵又有什麼了不起?你是從哪裡冒出來的土包子,這麼不知分寸還敢撒野?”

“從土匪村子裡才跑出來的傢伙真的很有問題。真的是腦筋打結搞不清楚狀況!真是可憐到了極點。”

“可能是服侍那種在某個山谷裡頭的山賊頭目之類的貴族……呸!”

好像杉森說出的身份很令人啼笑皆非似地,他們一個個都在取笑着。這令杉森訝異到忘記生氣。此時那個士兵又踹了杉森的小腿骨一下,完完全全當杉森是他自己的部下似地對待。杉森發出呻吟聲,並且痛得彎下腰,那士兵想用戰戟的槍尾刺杉森。

他並沒有得逞。因爲我抓住了那支戰戟。那個士兵露出猙獰的表情。

“這個小孩子又是什麼東西?”

他想拉回戰戟,我雖是一手抓着那支戰戟,他卻是用兩手也搶不回去。一直到我扭轉那支戰戟,他才放手。在他變臉色之前,我將戰戟用兩手抓着。

“這值多少錢啊?”

“什麼意思?”

我折斷了槍桿。士兵們的臉上都露出了驚訝的表情。我將兩截斷槍桿又再一次握在手中,折斷之後總共成了四截。我把四截槍桿丟給那個士兵,並且說:

“你們又值多少錢啊?”

士兵們驚訝的表情裡終於浮現恐懼。我冷酷無情地說:

“如果殺死你們的話,我要付多少錢啊?”

戰戟被折斷的那個士兵往後退了一步,其他士兵通通將戰戟往前伸出。我氣得快冒火了,將手往肩膀上頭移動,想拔出巨劍,可是我剛纔洗澡換衣服之後沒有把巨劍帶在身上。

杉森拔出長劍,忍氣說道:

“到外面去吧!”

杉森似乎是考慮到薛林的立場。士兵們猶豫地向後退。他們似乎也想到拿戰戟在室內打鬥,對他們來說很不利。他們往後退了幾步之後就往外跑出去了。杉森氣喘吁吁地想跟着他們出去。卡爾叫住他。

“嗯,費西佛老弟,你打算怎麼辦?”

“我們的領主被侮辱了,而且還是被男爵的部下侮辱。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男爵。薛林?那個叫希裡坎的,真的是男爵嗎?”

“貴族的部下怎麼會是那副德行呢?”

“果然跟我想的一樣,是個假的男爵。給我走着瞧!”

“可是你要跟這麼多人打鬥嗎?”

“死亡雖然是何時何地都有可能發生的,但是要選擇自己願意的時間和地點卻是不容易。所以我如果可以選擇的話,我死而無憾。”

杉森說了這些似乎很有道理又有點怪異的話之後就走了出去。我則是急急忙忙地上去二樓。沒有時間穿盔甲了,我只提起巨劍就往樓下衝。旅館外面已經站着杉森和那個假男爵的八個部下,互相對峙着。

第六章

杉森並沒有拔出長劍。他對士兵們說:

“你們侮辱我的主人,所以我要與你們決鬥。你們是要一個一個來,還是要一起上?”

士兵們互看着。不管怎麼說,這麼多人對一個人,對他們來說是有損自尊心的。他們其中一個人,也就是剛纔被我搶走戰戟的那個人,接過了別的士兵的戰戟之後,往前跨了一步。這個人好像是他們帶頭的領隊。他看了看站在樓梯上面的我,說道:

“喂,你也要下來打嗎?”

“我幹嘛要下去打?啊,你是在要求我跟你打嗎?”

那傢伙哼了一聲,就這樣朝着還沒拔劍的杉森揮出他的戰戟。但是杉森一直看着對方的腳步,早在對方還沒有移動手臂之前,就已經識破了對方的意圖。杉森輕輕地往後退,再用往後伸的那隻腳踢了地面一下,就往那個失去平衡的士兵衝了過去。杉森的拳頭用力伸出。砰!

“哎呀!”

那傢伙被正面擊中臉部,他一副眼冒金星的暈眩模樣,並且開始往後退。杉森說道:

“居然閉上眼睛?這傢伙的武術根基也未免太差了吧。”

杉森接着拔出了長劍。那是我們領主用盡財產纔好不容易購置的劍,爲了對付獸化人,還鍍上一層銀,可說是一把很漂亮的劍。對方慌張地刺出戰戟,杉森將長劍水平地提起,然後斜斜地擋住戰戟,就這樣霍地揮出去。戰戟和長劍互相纏攪發出摩擦聲,然後互相彈開來。那麼重的戰戟要再度舉起是很花時間的,杉森往前踏進一步,輕輕地刺過去。那士兵的手立刻不敢動彈了。杉森用長劍架在那傢伙的喉頭上。簡簡單單,兩三下就定勝負了。

“啊,啊——”

那傢伙眼中現出血絲,看着架在自己喉頭上的長劍。杉森將長劍左右晃了幾下說:

“你道歉我就不殺你。但是你如果想死,你也知道該怎麼做吧?”

“可惡的傢伙!”

在一旁的另一個士兵揮起戰戟,杉森則是往後猛然退了一步。這麼一來,剛纔那個差點被刺到脖子的士兵又再度舉起戰戟猛撲過來。

“你這王八蛋!你明知道我們是誰還敢如此!”

其餘的士兵也全部一擁而上。我實在從沒看過這麼卑鄙無恥的人。我提着巨劍往前跳。因爲是站在樓梯上面,所以我可以跳得相當高。我在空中拔出巨劍,兩手各拿着劍和劍鞘。

“呀啊!”

我利用跳下來的力量,一口氣擊毀了二根戰戟。我用巨劍砍斷了一根,又用劍鞘敲斷了另一根。然後,等到我的腳一踏到地面之後,馬上使出‘一字無識的招式,因爲兩手都舉着,所以很容易利用產生的圓心力,我又再擊毀了二根戰戟。雖然他們的行爲簡直不像人,但是,我再怎麼樣也不會想用巨劍捅他們的身體。這不是爲了那幾個傢伙,而是爲了我自己。所以我用力揮動左手拿着的劍鞘。

“呃啊!”

被我狠狠地打中臉頰的那個士兵,連牙齒都彈出來了,而人也摔倒在地上。我將巨劍插入劍鞘,然後用力揮動。接着又有兩個士兵被打中手臂,他們嚇得趕緊往後退。我就像拿着斧頭一樣往下劈中他們的手臂,應該是會非常地痛吧?他們的手斷了嗎?那麼至少在一個月之內,他們應該都會活在教訓當中吧。

杉森看到我的做法,也好像是瞭解我的用意似地,將長劍插回了劍鞘,然後整個一起揮動。到這之前爲止,我都不曾感覺到杉森手上的力道有任何狠辣的味道,但是劍一插入劍鞘之後,杉森就當場變得很殘忍。因爲沒有人情上的考量,他開始揮打脖子或胸口等重要部位。就算套上了劍鞘揮打,那些士兵們慘叫之後,沒有一個不昏過去的。杉森覺得那些倒下的士兵礙手礙腳,就踢開他們,或者乾脆直接踩過他們身上,然後再繼續揮打。

我們兩個人像發瘋了似地用劍鞘揮打他們,過了一會兒,旅館前面的大路上已經看不到全身沒有一兩處骨折的士兵了。八名士兵全都倒成一團,在地上呻吟着。

我踢了剛纔偷襲杉森的那個傢伙,並且說:

“你這個混蛋,我可是食人魔殺手。你竟敢跑來隨便撒野?”

我可是曾經和食人魔、石像怪、蛇女怪那些幻象怪物打鬥過,而且曾經和真的半獸人、巨獸人、巨魔實際戰鬥過。雖然我的根基很差,在這一點上其實這些士兵也跟我差不了多少,但是比起他們,我可是有那些可怕經驗的。大概是託那些經驗的福,我才能夠如此簡單就打敗他們。我氣勢凌人地兇他們,杉森則制止了我。

“不要這樣,修奇。如果他們和我們能力相當的話,那還沒關係,但是他們的根基實在不行,打人打得我都心痛了。”

※※※

薛林站在樓梯上發愣地看着我們。後來尤絲娜叫幾個下人扶起士兵們。但是尤絲娜看起來似乎有些不知所措,杉森也是如此。杉森皺起眉頭看着那些我和他的豐功偉業的證據,他說道:

“我們如果離開,對我們是沒什麼差別,但是薛林和尤絲娜還得繼續在這裡做生意,事情一定要圓滿收場。我看把他們全部都帶到大廳裡去吧。”

尤絲娜很感激地看了看杉森。下人們扶起士兵們,往大廳移動。

一進到大廳裡,杉森讓那個看起來像是帶頭的傢伙坐下來,卡爾和薛林也一起坐在同一桌,而其他的士兵們則被帶到另外幾桌的地方坐着,由我和伊露莉監視着他們。尤絲娜先將一杯杯啤酒拿給士兵們以及我們。她好像想把這場打鬥當成是村裡血氣方剛的少年們打架一般單純的事,而現在應該要圓滿地笑着收場了。事實上,沒有人受了嚴重到會致命的傷,所以尤絲娜那樣的舉動收到了很好的效果。真是個冷靜沉着,做事有抓到要領的丫頭!士兵們的表情雖然看起來很不高興,但是並沒有拒絕喝啤酒。

卡爾和杉森正在和帶頭的那個人(他的名字好像是韓斯泰?)說話。韓斯泰雖然一副悽慘的表情,但還是一直怒氣衝衝的,杉森也是看起來一副強忍怒火的表情。卡爾和薛林則是在他們兩個人之間做協調。

我拿着啤酒杯靠在大廳的牆上,看着士兵們坐在那邊喝啤酒。伊露莉在我旁邊,同樣斜靠牆站着。士兵們一直瞪着我,不管是不是敵人,我真的不喜歡在應該高高興興喝啤酒的同時!卻還做出那種表情。

“只要你們的雙手放在桌上,還有,不要站起來,其他的我都不會干涉你們。”士兵們一聽到我的話,微微笑了一下。士兵們有的摸着腹部,有的撫着臉頰,然後一邊喝着啤酒。

他們其中一個對我說:

“喂,小鬼。”

“幹嘛,請叫我修奇。”

“你叫修奇?真可笑的名字。我叫凱利。你爲什麼力氣這麼大?還有,你說你是食人魔殺手?你的意思是你殺過食人魔嗎?”

“我曾經和食人魔、石像怪、蛇女怪、大地精、牛頭人交戰過,也一次同時和九隻巨獸人打鬥過,今天早上則是和巨魔交戰。巨魔最麻煩了,因爲一直再生個不停。”

士兵們做出驚訝的表情。凱利說:

“小子……你是不是在吹牛?”

“你應該已經看到我們把巨魔殺死了。其他的也都是事實。我幹嘛爲了騙你而說謊?”

凱利沒有再說什麼。我剛纔說的一長串怪物,他們好像連看都沒看過。我很吃驚地說:

“你們不是私兵嗎?應該是有一些可用之處,才選你們做私兵的,不是嗎?沒有必要這麼驚訝吧?”

凱利不高興地苦笑,然後回答:

“小子,如果不是你們這些鄉下人,誰也不敢惹我們。所以我們也一直沒想到會有人真的跑來惹我們,因此纔會鬆懈。”

“真的嗎?杉森和我事前可都充分地警告過你們了,你們真的有鬆懈嗎?”

“……雖然我不知道你們是不是可以像現在一樣繼續囂張下去,可是如果我們的人馬都出動的話,你們馬上就完蛋了。趁還能高興的時候趕快高興一下吧。”

聽到這些話,我很火大。可是這時候伊露莉先開口了。

“那麼我想請問一個問題,爲什麼巨魔脫逃出來的時候你們都不出動呢?”

“我們那時正在睡覺!那時時候還很早嘛!”

那個士兵不高興地回答。但是我快氣昏了。那時候已經是天亮之後很久了。我想起我們故鄉那羣太陽還沒升起前,就爲了保護領地而展開訓練的警備隊員們。我說道:

“什麼?你們沒有哨兵嗎?而且我們和巨魔開始打鬥,也是在巨魔已經出來作亂好一陣子之後的事。而且又打鬥了一段時間。在這麼長的時間裡,至少也應該出動了一些人才對啊!”

凱利支支吾吾地回答:

“我們住的地方距離市場有些遠。”

聽到這句話,尤絲娜噗嗤笑了出來。士兵們兇惡地看着尤絲娜,但是尤絲娜看也不看他們地就走近我身邊對我說。

“希裡坎的宅邸就在市場旁邊。好遠哦!大約一分鐘的路程。”

我氣到話都說不出來了。我喝光我那杯啤酒。

“很好,謝謝,尤絲娜小姐。請再給我一杯。”

尤絲娜一邊微笑一邊拿起啤酒杯。然而伊露莉對我說:

“請不要再喝了。你從剛纔到現在都一直在喝,已經喝了六品脫了。”

在我還沒來得及說話之前,尤絲娜就先說道:

“哎呀,他想喝就喝嘛,跟您有什麼關係?”

咦?哇,好厲害的商人精神。那麼想賺錢嗎?“不,沒有關係,尤絲娜。我不應該再喝了。還有,你一定要這樣露骨地表現出你的商人精神嗎?”

尤絲娜用很驚訝的眼神看着我。幹嘛這麼驚訝?然後尤絲娜突然變了臉色,對我喊着:

“笨蛋,你以爲我是爲了想賺錢嗎?”

尤絲娜往外跑了出去。我則是張口結舌。咦?被人揭發了心裡在盤算的事,應該靜靜地退到一邊去,怎麼還說我是笨蛋?真的是個性非常毒辣的丫頭。士兵們都嘻嘻地笑了。笑什麼啊?

我靠在牆壁上,然後抽出巨劍仔細看着劍刃。這把劍砍過巨魔,又和戰戟相碰擊,經過這幾場打鬥下來,我想仔細看看是不是有缺口破損的地方。還好劍刃還很完整。嗯,仔細想來,這把劍還不曾和鐵做的東西直接相碰擊。然而那些士兵們看到我在望着巨劍,個個都表情緊張。所以我將巨劍收回劍鞘。凱利又用不高興的聲音對我說:

“你這個小鬼,靠着自己力氣大而揚揚得意,但是你如果遇到魔法,可以連眼睛都不眨一下嗎?”

“你會使魔法嗎?”

“哼!男爵大人僱用了師亞夫奈德。亞夫奈德會對付你們的,說不定讓你們死之前還會先抽掉你們的靈魂。亞夫奈德要是知道你對我們的所作所爲,他一定會這麼做!”

“啊,有師……不是什麼好消息。”

真的事情不妙了。我想到泰班,他能讓巨魔飛到天上去,能呼喚出炎魔打死牛頭人,還能製造出很多駭異的怪物幻象。但是這傢伙說的人不是普通巫師,是師!

這時杉森對我喊了一聲:

“嗯,修奇!走吧。”

“去哪裡?”

“我們應該要去見見那個男爵。只是和他的部下溝通是不行的。”

“啊?我們要進到敵方大本營去?”

杉森一聽到我說的話,立刻笑了笑。

“你這傢伙也真是的。我們當然應該去說清楚啊。我們幫忙處置了脫逃出來的巨魔,他卻叫士兵來這裡索取賠償,我們心裡面當然不好受。雖然我們不是要求謝禮,但是要講明道理。而且我們也應該好好地將這些士兵們送回去,他們纔不會說什麼話。”

“等一下,等一下!聽說那裡有巫師!不對,是師!”

杉森雖然有些不知所措,但隨即又轉爲平靜的表情。

“所以呢?”

他這樣問我,我無話可說。

“所以快走吧。師在等我們呢!”

薛林表情慌張地按住杉森的肩膀,說道。

“你們認爲一定要去那裡嗎?你們認爲如果去那裡,他就會道歉,並且悔悟自己的過錯嗎?你們這麼做,不是像羣傻瓜嗎?就這麼離開比較好吧。希望你們不是爲了我們……而且師亞夫奈德是個很殘忍的人。男爵會擁有這麼強大的勢力,也是因爲那個亞夫奈德的關係。”

“我們當然不知道是不是會有危險。但是如果帶着他的士兵去,試着和他溝通,他應該就不會很嚴厲地責怪我們了吧。”

薛林搖搖頭。

“事情看起來有這麼簡單嗎?”

※※※

我們討論要如何去,結果決定騎馬去。我不知道爲什麼非騎馬不可,但是杉森堅持主張應該要這麼做。

所以我和卡爾現在騎着馬,順着雷諾斯市的大路前進,在我們之間是八名士兵成二列縱隊走着。嗯,我們坐在馬匹上面和他們一起走着,雖然根本沒有捆綁這些士兵,但看起來確實很像帶領什麼俘虜的樣子。可能杉森要的就是這種效果。

我從眼角瞥見到士兵們個個臉都紅了,他們低頭走着,也不擡頭去看看四周。然而雷諾斯市的市民們卻很清楚地看到我們的模樣。人們在竊竊私語。“喂,那些不是希裡坎男爵的警備兵嗎?”

“真的耶,可是爲什麼這麼落魄?”

“在那邊騎着馬的小孩子是早上的那個小孩子!砍斷巨魔脖子的……”

卡爾擡頭看四周圍的人們,不知不覺地就臉紅了起來,他喃喃地說:

“這樣子,嗯,很像是去交換俘虜的將軍。”

“咦?說得對!卡爾,很好的比喻哦!”

我努力試着做出有威嚴的表情。雖然我希望傑米妮能高高提起膝蓋走路,但是傑米妮就像只是走在田裡的馬一樣,只拖着腳走,讓我好不痛快。哎呀,算了吧。

傑米妮就是傑米妮。不管馬或人都一樣。

而杉森則是走在士兵們的後面。他讓伊露莉騎乘他的馬‘流星,而他自己抓着馬的繮繩在地上走着。伊露莉用很擔心的語氣問他要不要一起騎,但是杉森不論如何都堅決不要。

接着跟隨在後頭的是薛林和旅館的下人們。我們請他們不要來,但是薛林說因爲是自己的客人,所以要負責到底。

“或許那個男爵看到你們的人數這麼少,可能會來硬的。一旦你們進入宅邸,可能就很難出來了。我們雖然不能保護你們,但至少男爵看到這麼多人的話,他就不能故意監禁你們。”

薛林說了這些話之後,就和下人們一起跟着我們。在路上觀看我們的那幾個路人的其中一個喊着:

“你們看!他們爲什麼那副模樣?”

那個帶頭的韓斯泰立刻高聲說道:

“真是豬腦!這些人殺死了巨魔,所以當然要向他們收補償金。現在正要押送到男爵那裡。”

我差一點從馬上摔下來,而卡爾、杉森以及伊露莉都笑了。問那句話的路人吐了一口口水,用手搔搔自己的頭說:

“呸!這個,你說是誰要押送誰呢?”

周圍的人們開始鬨然大笑。嗯,騎着馬確實有許多好處。韓斯泰表情兇惡地緊握着拳頭,但是因爲兩手空空的,所以也不敢撲上去。因爲他們的戰戟都被我折斷了。

不過話說回來,我真的心裡很不安。我持續不斷地想到師亞夫奈德。他是怎樣的人呢?泰班能喚出炎魔,那麼這個師說不定能喚出一條龍?“韓斯泰,借問一下,亞夫奈德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韓斯泰不高興地擡頭看着我,然後打了一個寒噤說道。

“不像人的人。他非常可怕。”

“他有那麼可怕嗎?”

“如果是我,我只會在想找死的時候纔會去惹他這個人。他是個……”

韓斯泰話都還沒講完,身體就開始顫抖個不停,我的整個心情也變得很差。我們狠狠揍過那種可怕師的部下,又這樣把他們帶回去,呃,實在是很不安。

※※※

看到希裡坎男爵的宅邸了。宅邸蓋得很雄偉,但是實在沒有時間來觀察。因爲比起宅邸,我看到一副更吸引我的注意力的景象。

宅邸前面的庭院裡,現在搭着一個棚子,在那個棚子之下鋪了紅地毯。紅地毯上面放置了很華麗的椅子,有人正坐在上面,不知道是不是男爵,只是他好像一副早已得知消息,並在此等候的樣子。雖然他穿着華麗的衣服,但那種衣服貴重到會讓人害怕被食物不小心噴到而吃不下飯。在他身邊的下人跪在地上端着一個碗,碗裡放着類似餅乾的東西,他一直不停地拿起來吃。真可怕!

在他旁邊站着一個穿着袍子,手拿木杖的年輕男子,很不耐煩地望着天空。當我看到這個人所穿的袍子那一瞬間,我想起了泰班的袍子。泰班的袍子是連在晚上睡覺的時候也很好用的那一種具有機能性的衣服。但是現在看到的這件衣服卻完完全全是像在對人們大喊:‘我是師!.如果不是這樣,爲什麼在上面畫了星星圖形的裝飾和火花的圖案?可能這個男子就是師亞夫奈德吧。雖然我想仔細看看這個男子的臉,但是他一直看着天空,所以沒辦法仔細看清楚。不過,他真的是令人意想不到的年輕。我原以爲師都是老年人。他們的左右兩旁排着身穿鎖子甲、手中拿戰戟的士兵們,大約有三十名左右。

因爲正門敞開着,所以可直接進到庭院裡。在我們後面站着的是薛林和旅館的下人們,還有來看熱鬧的市民們。市民們一看到男爵和那個師等在那裡的樣子,都開始情緒激昂了起來。看熱鬧的聲音愈來愈大。

我吁了一口氣,然後對着我們帶來的士兵們說:

“好,那邊是你們的人馬。要不要站過去他們旁邊?”

可是那些士兵們面露恐懼的表情,猶豫不決地往後退。什麼?怎麼會這樣?帶頭的韓斯泰哭喪着臉結結巴巴地說:

“死,死定了!師亞夫奈德……”

此時,坐在椅子上的男爵做出手勢叫下人退下,他開口說:

“各位客人,歡迎蒞臨寒舍!”

我和卡爾對看了一眼之後,從馬匹上下來。後面的伊露莉也下了馬。然後杉森和伊露莉往前走了過來。男爵點了點頭。

“三個男的,一個精靈。沒錯!”

“你就是那個叫做希裡坎男爵的鬥技場主人嗎?”

我疑惑地問着,男爵的太陽穴**了一下,他說道:

“鬥技場主人?是的,我是希裡坎男爵。”

“聽說你是假的男爵?”

男爵好像有點無法忍受似地。我這張嘴巴原本就只說事實真話,所以他不高興也是沒辦法的事。希裡坎男爵並沒有對我大喊,反而看着我的後面。

“韓斯泰!”

韓斯泰帶着絕望的表情往前走出來,突然跪了下來。希裡坎男爵說:

“怎麼沒看見你拿着補償金回來?到底是怎麼回事?又怎麼會讓這個人在這裡這麼傲慢放肆?”

“我們被偷襲了!我們一到達旅館,他們就和旅館主人薛林共謀,撲了上來!所以我們被撤除了裝備……”

我爆出了笑聲。真是笨得厲害!要說謊也應該要看情形,怎麼會這麼愚蠢呢?希裡坎男爵臉上的筋內**着,生氣地看着韓斯泰,看得韓斯泰到最後也忍不住了。韓斯泰開始拼命地朝地上磕頭。

“想騙我嗎?”

“我真是罪該萬死……”

“那麼你真的應該要死纔對。”

韓斯泰擡起頭絕望地看着男爵。但是男爵將眼睛轉向身旁名叫亞夫奈德師的那個人。我顫慄地稍微往後退了一步。

亞夫奈德那雙望着天空的眼睛往下看着韓斯泰。韓斯泰已經呈現出半死的臉色。他身體往後傾之後坐了下來,不停往後退。

“救命啊……請饒了我吧!”

亞夫奈德將手伸進袍子裡,再用很慎重的動作伸出來,手上已拿着一條黑色的繩子。

“繼續叫救命啊,讓我們看看你有沒有活着的價值,韓斯泰!”

亞夫奈德的聲音很冷漠。他向韓斯泰丟出那條繩子。

“呃啊!”

好像看到一條長度相同的蛇飛來似地,韓斯泰驚恐地慘叫,而且開始揮動手臂。怎麼回事?看到繩子居然會害怕?亞夫奈德開始喃喃自語。他像泰班那樣念着我聽不懂的話,然後很快地說:

“Bid!Tie&ot”(捆綁!纏繞打結!)

被丟出去的那條繩子好像有生命似地,在韓斯泰的身體上面蠕動着,纏住韓斯泰的脖子之後,又在脖子後面繞了一圈。韓斯泰爲了不讓繩子勒住他的脖子,拼命抓着兩端,但他用盡全力也只能做到不被勒緊而已,並沒有辦法將繩子扯下來。

韓斯泰已經漲紅了臉。

亞夫奈德再度從披風裡面拿出了好像粉末的東西!撒向韓斯泰,又念起魔法咒語。

“RopeTri!”(繩索戲法!)

就在那一瞬間,纏在韓斯泰脖子上的繩子一端往天空升上去,另一端則往地上直挺挺地立着。隨即,脖子被綁在繩子中間一段的韓斯泰因爲自己身體重量的關係,而被勒緊了脖子。

“呃,呃啊!”

天啊,這樣他死定了!不管那傢伙是多麼可怕的師,我已經無法忍受下去了。

“喂,你這算什麼?”

在我大聲喊叫之前,伊露莉好像就已經先行動了。我的眼裡看到的是伊露莉的黑髮像波浪般起伏着。伊露莉跑向韓斯泰,然後拿起她的左手短劍斬繩子。噹的一聲。

咦?那不是一般的繩子嗎?伊露莉表情狼狽地看着亞夫奈德,她希望韓斯泰的脖子不被繩子勒緊。但是繩子一端在上一端在下,緊緊地拉扯着,所以韓斯泰的身體自然而然地被舉起,不得不被勒緊。亞夫奈德嘲諷說:

“那不是普通的繩子,愚蠢的精靈。那是……”

然而亞夫奈德無法講完這句話。因爲我在一旁使出‘一字無識的招式,將那繩子斬斷了。

韓斯泰掉下來之後,我趕緊看看他是不是還有氣息。還好他還在氣喘呈呈地呼吸。我將巨劍放下,然後說:

“喂,你這是什麼行爲啊?”

希裡坎驚慌地看着亞夫奈德,亞夫奈德的臉色一陣紅一陣青的。突然間他大喊着:

“混蛋!你居然敢出手破壞師亞夫奈德的東西,絕對饒不得你!”

他的臉色突然轉爲憤怒,而且手又再度開始在懷裡翻找。真是的,又想做什麼呀?

泰班根本不用任何工具或粉末,可是這傢伙爲什麼這麼麻煩呢?是不是因爲他是師的關係?

我還沒有時間整理這些想法,亞夫奈德就已經從懷裡拿出了某樣東西。那是一支又小又白的,模樣奇怪的……骨頭?他將那支骨頭丟向我。哼!想惹我?就憑那個,能把我怎麼樣?亞夫奈德很快地念着咒語。

“Sare!”(恐懼術!)

看來好像會發生什麼慘不忍睹的事情……可是什麼事都沒發生。我慌張地看了看亞夫奈德,又看了看掉在地上的那支骨頭。我被施了什麼魔法呢?什麼效果也沒有啊?但是倒在地上喘氣的韓斯泰突然像發瘋似地慘叫:

“呃啊!呃啊!去,去那邊!呃啊啊!”

韓斯泰開始奔跑,然後滾了幾滾,就這麼倒在地上了。隨後他又蒙着頭開始嚎啕大哭。眼淚和口水以及汗水等等,只要是能夠從臉上流出來的東西全都流出來了,弄得亂七八糟的。站在那裡的士兵們想抓住韓斯泰,但是韓斯泰恐懼萬分地把他們的手甩開。

亞夫奈德的眼睛睜得大大的,並且結結巴巴地說:

“小鬼,你,你什麼反應也沒有嗎?”

“這個嘛,心情是不怎麼好啦。被骨頭打到,心情怎麼會好?這是什麼骨頭啊?是你早上吃完飯的時候藏起來的雞骨頭嗎?”

亞夫奈德看看我,又看看伊露莉,他的臉上是一副怎樣也不肯相信的表情。

“唉呀,雖然精靈無法感覺到死者感受到的恐怖,可是你,你是個人類啊?”

此時卡爾和杉森向前走過來。卡爾沉着地說明了之後,我才瞭解事情原委。

“你使用的竟然是邪惡的魔法。用死人的骨頭來施法。這種邪惡魔法會帶給人很可怕的恐懼感,甚至於會到達發狂的程度。但是在你面前的這個少年,他對死人並不能感受到什麼恐懼,因爲他已經看過很多死人了。而且我們村裡的人們大部分都有這樣的傾向。”

亞夫奈德露出驚訝的眼神。他嚇得畏縮地說:

“你,你是巫師嗎?”

“不是,我只是個讀書人。”

這是死人的骨頭?咦?真奇怪。我踢了一下那根骨頭,亞夫奈德很不可置信地看着我。然而如果想找到死人的骨頭,無疑地一定得去挖墳墓,不是嗎?我惡狠狠地瞪着亞夫奈德說:

“哈,這傢伙可真像‘食屍鬼.你是不是跑去挖墳墓纔得到這東西的?”

卡爾糾正我的話。他說:

“不是,應該不是,尼德法老弟。應該是從不死生物那裡取得的。”

“真的嗎?嗯,反正一定都很恐怖。可是他真的是師嗎?我以爲巫師就能用‘重力反轉的魔法倒轉天和地,也能用空間移動召喚出炎魔,可是師怎麼只會拿繩子玩戲法,還撒粉末丟骨頭呢?”

亞夫奈德馬上開口說:

“你,你混蛋!你在侮辱我嗎!”

“對不起。但是我認識的巫師真的是這樣。你真的有點遜哦?”

亞夫奈德看起來像是氣得頭頂都冒煙了,他連忙又將手伸進懷裡。又是一條繩子!亞夫奈德立刻向我們丟過來,並且喊着:

“Suit!”(捆綁!)

“啊,危險!”

我趕緊推開在我身旁的伊露莉和卡爾,自己往前站了出去,結果繩子只捆綁到我。亞夫奈德皺起眉頭。他原本是想一次就將我們四個都捆綁起來的。現在他怒視着杉森和卡爾。

“我決定慢慢再處理這個嘴巴骯髒的小鬼頭。現在輪到你們了,我該怎麼做好呢?”

杉森用可憐的表情看了看亞夫奈德,然後對我說:

“你想要被捆到什麼時候?”

“我並沒有想被捆很久。”

我手臂一出力,繩子立刻斷成許多截,掉落在地上。在後面觀看的市民和士兵們都發出驚歎聲,而亞夫奈德則嚇了一大跳。他到了這時候才仔細地看我,然後他看到了我的手套。

“這是OPG(食人魔力量手套)!你到底是什麼來頭,怎麼會有這種寶物?”

“這是我做善事而得到的禮物。”

希裡坎男爵開始怒吼着說道:

“亞夫奈德!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你不是很精通魔法嗎?”

“這些人不是普通的傢伙!喂,士兵們!把他們抓起來,不對,殺光他們!”

亞夫奈德往後退去,希裡坎男爵也慌張地從椅子上站起來往後退。接着三十多名的士兵們往前逼近,戰戟的樣子看起來很可怕。好像比巨獸人的大刀還更加可怕!卡爾大聲喊着:

“你們這是什麼行爲啊?男爵!我們做錯了什麼事嗎?我們爲了讓你們那些脫逃出去的巨魔不要惹出事端,所以幫忙殺巨魔,這難道也有錯嗎?”

男爵也大聲喊着:

“給我住口!你們竟敢殺死我的巨魔,還這麼厚顏無恥!”

卡爾露出氣得說不出話的表情。而亞夫奈德則對我喊着:

“這個乳臭未乾的小子竟然擁有這麼稀有的寶物。那個東西應該奉獻給我,拿來當做研究用。士兵們!殺光他們也沒關係,快點!”

這還像話嗎?這真的是從人的嘴裡說出來的話嗎?我站出來打算開始破口大罵。此時伊露莉擋到了我身前。

“伊露莉?請走開!”

伊露莉轉過頭來看着我。

“修奇,我們是朋友吧?”

“問再多次,答案也是相同的!”

“那麼我應該要擋住他們,不讓你去面對三十二名士兵纔對!”

是三十二名嗎?算了,這不是很重要的事。

“對是對,但是對我而言也一樣啊!你如果有危險……”

“我不會有危險。”

伊露莉再度回過頭去,然後將雙手合在一起。有這麼漂亮的精靈擋在面前,士兵們慌張地互相看來看去。伊露莉開始喃喃地不知在念些什麼。咦?是咒語嗎?

“Grease!”(油膩術!)

“呃啊!”

士兵們全部都因爲腳滑而摔倒了。在那一瞬間很快地,伊露莉又再開始唸咒語。

“FeatherFall!”(羽毛飄落術!)

隨即,士兵們的模樣變得很奇怪。士兵們滑倒之後就這樣飄浮了起來。雖然他們失去平衡快要跌倒,但卻是慢慢地跌下來,就好像漂浮在水裡的樣子。士兵們吐出咒罵的話,努力想使身體直直地站好,但是他們好像無法好好控制自己的身體。所謂‘羽毛飄落魔法,是不是讓身體變得像羽毛那樣輕的魔法?伊露莉是巫師嗎?但是看她駕輕就熟地使用兩把刀的模樣,實在不太像巫師。還有,如果會使用魔法的話,爲什麼和巨獸人打鬥的時候不使用魔法呢?啊!是’記憶咒語的關係。

一定是的。那一天伊露莉幫我們守夜,所以早上無法做‘記憶咒語的動作。我想起卡爾曾對我說過:

‘巫師在使用魔法的時候,和木匠釘釘子或者樵夫砍柴是不一樣的。那些人是使用自己的力量,但是巫師則是使用大自然的力量。然而,我們應該弄清楚差別在哪裡。真正熟練的木匠是利用重力原理來釘釘子,而且很自然地處理釘子和槌子碰撞的時候的反彈力量。一般人也許只揮了幾次捶子就累了,木匠則可以拿着槌子揮數百次,這是因爲他們使用大自然的力量的關係。到最後,使用自己力量的人,在技術達到高峰的時候,也會使用到大自然的力量。更何況是原本就使用大自然力量的巫師,他們每天每天爲了和大自然合而爲一,甚至於到了特意練習的程度。那也就是記憶咒語的目的啊。尼德法老弟。當然,簡單地說,那只是記誦一天當中要用的魔法,但是卻存有其複雜的意義。

在我想到這些話的這段時間裡,伊露莉仍然繼續不停地念咒語。但有點奇怪的是,現在伊露莉說的話連我也聽得懂。

“在那氣息之下,浮載着生命,望看所有事物,不從屬於任何事物的您啊,翩翩起舞吧,在我祈望的這時間與這空間裡。”

咻——!唰——!喀啦啦啦。

天空傳來風聲與笑聲。我很不可置信地看着我眼睛所看到的東西。

天空中有某樣東西在移動着,但是我無法一眼就看清楚,只能看到忽現忽滅的身影。好像是很小的人,但是我實在沒辦法看清楚。除了那些失去平衡的士兵們之外,所有的人全都愣愣地看着天空。卡爾用讚歎的聲音說:

“沒想到我竟然有機會能夠瞧見!這是風精!”

第七章

風精開始在空中調皮地玩耍。這一幕真會勾起人的感性,但是因爲突然間胡亂颳起的大風,又令人再度回到理性的世界去。

伊露莉的黑髮隨風飄動着,就好像風吹過大麥田上面的模樣。髮絲沙沙地飄動着,但是不會今人頭昏眼花。只是盪漾着柔柔的波浪而已。我撥開刺向我眼睛的頭髮,仔細察看眼前的情況。

其他人的衣服也都隨風飄動着。但是那些因爲‘羽毛飄落魔法而身體浮起的士兵們,就好像碎紙片一般,在風的漩渦裡上下飄浮着。雖然士兵們不斷大聲叫喊,但是這些聲音中也夾雜傳來風精的詭異笑聲。

“呃啊……呃啊……哈哈……哈哈哈哈!”

市民們全都失神地看着。那個旅館老闆薛林緊緊接住自己下人的肩膀,好像是腳軟了的樣子。但是那個下人也一副重心不是很穩的樣子。

亞夫奈德則是一副大勢已去的模樣,他一邊看着風精一邊咬牙切齒。伊露莉將士兵交給風精去處理,自己則是靜靜地望着亞夫奈德。她那個樣子顯得很平靜,一點也沒感覺到不安。所以我就只是在一旁安靜地等待着。不過此時我發現希裡坎男爵那個傢伙不知何時已不見人影,庭院裡只剩下亞夫奈德。男爵跑去哪裡了?亞夫奈德高喊着:

“你這個卑鄙無恥的精靈!魔法是屬於人類的東西!你竟敢向人類偷學?”

“魔法原本是屬於龍的東西。”

“你給我閉嘴!給我嚐嚐看師亞夫奈德的法杖!”

士兵們在空中像落葉般飄搖着,而寬廣的庭院裡則不斷颳着旋風。在颳風之際,又有憤怒揮動法杖的師正和沉着的精靈面對着面,即將展開對決。看到這種場面,我自然而然興奮了起來。

亞夫奈德又再一次將手伸進懷裡。到底那裡面藏着多少亂七八糟的東西啊?他這次拿出了一塊紅色的布。他拿起布,用盡力氣地大喊:

“Summosarm!”(成羣召喚術!)

亞夫奈德一邊說着,一邊舉起紅色的布,像揮旗子般地揮動着。隨後那塊布後面突然冒出一些黑黑的東西。

“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

我的天啊,是蝙蝠!出現了數十隻的蝙蝠!我害怕地往後退。那些蝙蝠立刻飛向伊露莉。實在是非常恐怖,但是伊露莉仍然靜靜地站在那裡。

這些蝙蝠並沒有做什麼特別的動作,它們很容易就接近了無力地站着的目標物,也就是伊露莉。然後那些蝙蝠所形成的一片烏雲整個纏繞住了伊露莉的上半身。

我拼命地大喊:

“伊露莉——!”

“爲什麼叫我?”

她的回答可真是無趣。我驚訝地看着伊露莉,伊露莉則只是靜靜地看着我。仔細一看,雖然蝙蝠看起來像是包住了伊露莉,但是其實只是停在她的肩膀上或頭上而已。伊露莉將兩隻手臂向前舉起,讓這些蝙蝠能輕鬆地掛在上面。

“沒,沒關係嗎?”

“白天跑出來……所以眼睛一定很痛。這些蝙蝠大概不會沒關係吧?”

“不是,我是說你!”

“啊?我……我的手臂有點重。而且有點臭。”

我很緊張地不斷喘着氣。我平常不覺得我是個有怪異個性的人。但是現在包圍着伊露莉的不是像鴿子或黃鸝鳥、樹鶯那種漂亮的鳥,而是長着密密麻麻黑毛的蝙蝠。可是爲什麼此刻的伊露莉看起來特別美?這些蝙蝠中的一隻甚至在伊露莉的黑色頭髮之間鑽來鑽去。庇佑精靈與純潔少女的卡蘭貝勒啊,很久沒有呼喚您了。總之您所庇佑的爲什麼都這個樣子呢?那個精靈被蝙蝠包圍着,爲何看起來還是那麼漂亮呢?

伊露莉撫摸着掛在她手臂上的其中一隻蝙蝠,說:

“真是可憐……在大白天裡跑出來,你們一定被陽光弄得很不舒服吧。好可憐哦。回到你們的洞穴去吧。”

接着那些蝙蝠全部都飛了起來,發出了嘎吱嘎吱的響聲。不一會兒,庭院裡的蝙蝠遮蔽住了天空,它們的影子開始移動,一時天昏地暗,雖然市民們的大叫聲稍微有一點吵雜,但是蝙蝠一下子就全部都飛走了。伊露莉一等到蝙蝠消失了之後,就整理自己散亂的衣着,然後對亞夫奈德說:

“我以爲你要對我發出攻擊,可是你怎麼把蝙蝠叫出來欺負呢?”

我實在有點受不了了,所以靠到杉森的身上,而杉森則是聳聳肩笑了笑。

“嘻嘻嘻,哈哈哈哈!”

我們互相靠着身體嘻嘻地笑着。可憐的亞夫奈德氣得發抖了起來。

“不對!不對!不可能會這樣子。你沒有使用防衛魔法,也沒有使用迷惑魔法!但是我的那些蝙蝠怎麼會……”

“等等,等一下!”

伊露莉打斷亞夫奈德的話,她看了看到現在都還在空中飄着的士兵們。她對着士兵伸出手掌,然後說:

“和他們跳舞跳得還高興嗎?現在請將他們放下來吧。”

士兵們用落葉掉下來的速度慢慢地開始掉落下來。士兵們好像認爲自己慢慢地掉落是更加恐怖的事似地,全都用力掙扎着,所以看起來非常騷亂不已。到底有什麼好怕的呢?不是已經在慢慢地落下了嗎?

“小心!”

是杉森的大叫聲,什麼呀?這個該死的混蛋!就在伊露莉看着空中的這一段時間裡,亞夫奈德快速地念了一些咒語。但是這一次和其他幾次不同的是,唸咒語的時間比較長。伊露莉聽到杉森的話,立刻看着亞夫奈德。在那一瞬間,她的眼睛第一次出現不安。她趕緊回頭看,然後往前跑了出去。我在我們故鄉常看到那種眼神之後會做出的那種動作。她爲了保護我們而擋在我們前方……

“伊露莉!”

伊露莉也面對着亞夫奈德開始念起咒語。亞夫奈德全身汗如雨下,額頭上的血管都突出來了,兩隻手臂發着抖。無論如何,這一次一定不是什麼小把戲的魔法。

杉森和我開始向前跑過去。但是亞夫奈德已經唸完咒語,並且從懷裡拿出一粒好像黑色小球的東西,然後丟擲出去。

“接招吧!Fireball!”(火球術!)

哦,我的天啊!

亞夫奈德丟出去的黑色小球在一瞬間燃燒了起來,變成一個很巨大的火球。幾乎有一個人高的火球熊熊地燃燒着,立刻直接衝向伊露莉。空氣裡傳來燃燒的可怕聲響。我感覺好像快要被熱風給薰焦了頭髮。而這時候伊露莉也念完了咒語。

“Wallofie!”(冰牆術!)

我的眼前出現了一道巨大的冰牆。雖然冰牆擋住了視線,但是可以聽到一陣很大的巨響。冰牆裂成一個個的冰塊向四方彈迸出來。我以反射性的動作遮掩自己的臉,雖然眼睛沒有受傷,但是手臂感覺好像被鞭子鞭打到一樣。

“呃啊!”

我放下手臂之後,發現兩隻手臂到處都被割傷了。而且眼前的冰牆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好大一團的水蒸氣雲霧。前面看不到任何一個人。但是伊露莉跳進了那團水蒸氣的雲霧裡面。伊露莉消失得不見人影之後,我才叫她:

“伊,伊露莉?”

過了不久,傳來一陣撞擊的聲音,隨後又傳來有東西倒在地上的聲音。杉森和我的手在前方亂揮着,就像在雲霧中游動一樣,往前走去。然後我好像踏到什麼軟軟的東西,杉森則是碰撞到某樣東西。杉森大叫着:

“啊!真,真是對不起!”

杉森一不小心抱住了伊露莉,他非常急急忙忙地往後退,然後彎腰彎得鼻子都快碰到地上似地,向伊露莉道歉。而我踏到的東西就是亞夫奈德。

“哇啊!”

“他因爲頭被打中,所以昏過去了。真是個危險的傢伙。”

我一邊嘻嘻地笑着,一邊仔細察看那個傢伙。剛纔被我踏到他都沒感覺,應該是真的完全昏過去了。我看了看四周圍。

真的是亂成一團。宅邸的那些花草,都因爲冰和火互相沖撞之後所產生的暴風而散落得亂七八糟,而在這二者相沖撞的地點上,甚至地面都被挖出了一個大洞。

站在另一邊的卡爾嘆了一口氣之後走過來。薛林和市民們全都張口結舌地看着我們。你們這些人啊,我們纔是更不知所措呢。我們想要平靜地以商量方式來解決這件事,連俘虜都乖乖地帶來了,但是這些人對待我們的手段也太過激烈了吧?

卡爾二環顧了我們,然後看着倒在地上的亞夫奈德,他說道:

“如此一來,要平靜地對話解決又更困難了。可是也實在是沒有辦法。去找一下男爵吧。如果他向我們索取這一切的補償金,那該怎麼辦纔好?”

“到時候不管三七二十一,把那傢伙鎖在廁所裡好了。”

卡爾微微笑了笑。

“尼德法老弟……這個意見聽起來是很吸引人,但是再怎麼說,也不可以這樣做。”

此時傳來站在後面的市民們喧譁的聲音。我們都轉頭望向那個方向,立刻就聽到大大的嘶喊聲。

“就是他們這幾個傢伙!他們幾個毆打我的下人們,還殺害了我的顧問亞夫奈德!”

我認得那個聲音,但是這些話的內容真是令人聽了很生氣。我們驚訝地互相對看着。

村人往左右兩邊分開,然後希裡坎男爵和二十多名的士兵們跑了過來。而且本來在空中飄的士兵們也都掉落到地上,因爲‘羽毛飄落魔法已經解除了,他們個個都無異狀地站着。跑過來的士兵們身上穿着硬皮甲,手裡拿着斬矛,其中佩帶着長劍的那個人,看起來好像是帶頭的人。士兵們全都蜂擁而上,包圍住我們,隨即那個帶頭的人往前走出來說:

“本人是雷諾斯市的警備隊長雷寧。威斯特。全部放下武器!你們將依擅自闖入民宅、破壞物品、暴力行爲及殺人現行犯的罪名被逮捕。”

杉森非常驚訝地對他說:

“你說什麼?怎麼會有這麼多可怕的罪名落在我們頭上?”

“你們擅自闖入了雷諾斯市的市民希裡坎男爵的宅邸,破壞了他的庭院,毆打了他的下人們,而且殺害了男爵家的顧問亞夫奈德。”

杉森驚訝地張着嘴巴,我輕輕推了一下杉森,然後說:

“請你們至少要去掉最後一項。因爲師亞夫奈德還沒有死。”

雷寧。威斯特看了看亞夫奈德,確認他還活着。

“嗯,還活着。可是前面的罪名……”

“前面的罪名也請一一去掉。暴力行爲這一項,實際上是正當的防禦行爲。是他們這些人先一直用魔法攻擊我們的。破壞物品這一項也是因爲相同理由才造成的。還有擅自闖入這一項,我們進來的時候,那個男爵分明對我們說‘各位客人,歡迎蒞臨寒舍,那麼擅自闖入的罪名也就不成立了。”

雷寧驚訝地看着希裡坎。

“他說的是事實嗎?”

希裡坎男爵漲紅了臉說:

“你們胡說八道些什麼!喂,雷寧!你到底在做什麼呀?你忘記你是怎麼樣才能拿到這份薪俸的嗎?趕快逮捕那些傢伙!”

雷寧用一副精明強幹的表情注視着希裡坎男爵。

“向您報告,我是以市政府的公僕名義拿市政府的薪俸。”

“混蛋!”

“但是我會逮補你心所告發的這些人。既然告發了,我們一定會調查清楚。放下所有武器,乖乖地跟着我們走。”

咦,他好像說得很有道理?但是我們不能這樣就束手就擒。

“嗯,請問這個傢伙正式提出告訴狀了嗎?”

雷寧沉着地回答說:“沒有,只是口頭上的告發。當然還無法提出正式的告訴。所以我不是要逮捕你們,而只是請你們協助調查。”

“那麼我們也要口頭告發那個傢伙。罪名是誣告罪。請將他和我們一起帶走。如果不這麼做,那我們就不去。”

卡爾高興地望着我,杉森則用讚歎的表情看我。嗯,對於我的這張嘴,我也覺得很不可思議。叫做雷寧的警備隊長點點頭。

“好的。希裡坎男爵,請和我一起走,好嗎?”

“什麼話?你這傢伙腦袋燒壞了嗎?你們竟敢說要逮捕我?”

“我剛纔已經跟您說過了,這不是逮捕,這是協助調查。如果您能夠跟我走的話……”

啪!好大一聲!希裡坎男爵打了雷寧。威斯特一個巴掌。我們張口結舌,難以置信地看着這一幕。

※※※

雷寧咬着下嘴脣,氣得發抖地看着希裡坎男爵。希裡坎男爵很火大地喊着:

“你這個沒禮貌的混蛋!膽敢說要逮捕我?你這個微不足道的警備隊長竟然趾高氣揚,一點都不知道分寸!我看你平常的所做所爲,就知道你不是可靠的傢伙!真的一點基本的禮貌都不懂,連知恩圖報都不知道!我要將你這傢伙……”

希裡坎男爵的話還沒有說完。啪!這次換雷寧打了希裡坎男爵一個響亮的巴掌。

希裡坎男爵摔倒在地上。

“那些人是要協助調查,而您現在被逮捕了。我將依照對公務員施暴以及侮辱公務員、妨礙公務員執行公務的現行犯的罪名將您逮捕。”

希裡坎男爵仍然倒在地上!聽到這些話之後大聲喊着:

“來人啊!把他給我抓起來!”

剛剛纔落到地面的希裡坎的士兵們,到了這時候纔拿起戰戟往前站出來。隨即雷寧趕緊往後退,而都市警備隊員們則伸出斬矛。雷寧用低沉卻很嚴厲的聲音喊着:

“放下武器!竟敢拿着武器對準我們警備隊!”

士兵們粗魯地頂撞他們。

“城市警備隊算什麼啊?既乾癟又沒用。我們只聽付錢給我們之人的話!”

天啊!再這樣下去是不行的。二十比三十,城市警備隊這邊比較不利。杉森和我互相對看了一下,然後立刻走到雷寧身旁。伊露莉和卡爾也慢慢地走到雷寧身旁站着。

我們一往前跨出一步,私兵們就開始躊躇了。他們特別是對伊露莉有着莫大的恐懼感,因爲不久之前已經目擊過伊露莉對空中施魔法的那一幕。我小聲地對伊露莉說:

“請說些讓他們害怕的話!他們很怕你哦。”

伊露莉點點頭,向前走了一步。結果士兵們也就往後退了一步。好,真厲害。雷寧看到這麼漂亮的精靈女子,靠自己一個人竟能威嚇到三十多名的士兵,不禁訝異地張大嘴巴。

伊露莉開口說:

“各位,”

士兵們躊躇着,好像被伊露莉的話推了一下似地,又往後退了一步。真了不起!

可是伊露莉卻一副突然陷入苦惱的表情。她往後退然後在我耳邊小聲地說:

“要說什麼話呢?”

呃啊,卡蘭貝勒啊!我搖了搖頭,然後非常大聲地喊着:

“喂!這小姐問我要殺幾個比較好,我該怎麼回答她呢?”

士兵們的臉色一下子都變得慘白。伊露莉詫異地看着我,然後開口說:

“爲什麼要說謊?”

唉,怎麼一點兒都不配合我呢?我不管三七二十一,繼續大聲地說:

“什麼,你是說這種可怕的話,不可以直接說出來嗎?”

伊露莉現在則是開始發愣了,似乎在想自己的問話真的有那麼可怕嗎?然後士兵們都各自開始對伊露莉所說的‘可怕的話想象了起來。我繼續說:“各位,總而言之希裡坎男爵要被逮捕了!可是你們如果反抗警備隊的話,會更加重希裡坎男爵的罪行!男爵會成爲這座城市的公敵,所以你們也會成爲這座城的公敵!你們不會想一輩子當逃亡者吧?那麼爲了你們自己,跟警備隊合作纔是比較好的方式!而且這麼做才能減輕希裡坎男爵的罪行。”

士兵們急忙互相對看着,互相說了幾句話之後,他們立刻包圍住希裡坎男爵。男爵掙扎着說:

“你們這些該死的混帳東西!”

“嗯,男爵大人,請您照那個小鬼說的去做吧。我們反抗的話,男爵大人的罪會更加重。所以我們爲了男爵大人,應該要讓警備隊逮捕您纔對。”

“你說什麼?怎麼可以聽這些傢伙胡說八道!”

看着這副景象,我做了個悠然自得的微笑。卡爾說:

“尼德法老弟,我以前居然不知道你臨機應變的能力如此強。”

“我以前也不知道。”

“我以前也不知道。你這傢伙!了不起哦!”

杉森一邊輕拍我的頭一邊笑着。希裡坎男爵不停地在大聲喊叫,說的都是一些罵士兵們的話,也罵了雷寧、我以及其他周圍所有的人,所以更加沒有人願意站在他那一邊了。私兵們不說二話地將希裡坎男爵交給城市警備隊。

雷寧努力做出沉着的表情,並且對我說:

“很感謝您的幫助。但是原則還是原則……”

“我們跟你走啊,有什麼關係?”

杉森和卡爾都做出同意的表情。此時薛林跑到前面來。

“我是‘十二人的旅館的老闆薛林。我以目擊者身份跟你們去!”

雷寧點點頭。隨後薛林另外還帶了幾名下人和幾名市民一起去。之後我們一行人都跟着城市警備隊前去市政府。

※※※

“這實在是莫名其妙!”

我火冒三丈地再一次衝向鐵欄杆。可是鐵欄杆一動也不動,反而是我跌倒在地上。可惡,現在OPG不在我身邊了。杉森看了看我,說:

“如果逃獄的話,就成了真正的罪犯了,修奇。”

“哼,他們現在不就是像罪犯一樣地處置我們嗎?”

杉森依舊還是苦着一張臉,坐在角落裡不回答。卡爾也是一副很不愉快的表情,他對着前來探視的薛林說:

“那麼,那個叫雷寧的警備隊長呢?”

“以怠忽職守的名義做了減俸的處分。”

“我的天啊!怠忽職守的名義?”

“我也是非常驚訝啊。”

薛林告訴我們這些事情,然而他自己好像比我們更生氣的樣子。我發狂地又去抓住鐵欄杆,猛烈地搖着,但是被杉森踢了一下屁股之後,又跌倒了一次。

“你這傢伙!不要像小豬一樣嘟嚷個不停,安靜一下可不可以?”

“都到這麼令人鬱悶的地步了,我怎麼還可能保持身爲人類的尊嚴?”

隨後,跟着薛林來探視的尤絲娜叫了我一聲。

“嗯,修奇……喝這個吧。我沒有辦法幫你做其他的事。好不容易纔把它藏着帶進來。想到你這麼辛苦……”

尤絲娜一邊說着,一邊拿出放在懷裡的小酒瓶。我雖然大聲說:“你以爲我是酒鬼嗎?”“雖然說是有生以來第一次被關在監獄裡,但也不至於那麼墮落啊!”等等的話,我卻還是接下了那個酒瓶。尤絲娜看着這樣的我,噗嗤笑了出來。

我一打開酒瓶蓋子的那一瞬間,就覺得頭昏眼花。這酒好像真的很烈的樣子。我喝了一口,然後什麼話也不說地拿給杉森。杉森也是將酒瓶拿到鼻子附近聞了聞之後,搖了搖頭。

我撫摸着開始發熱的臉頰,說:

“剛纔那個可怕嚇人的傢伙不見了。謝謝你,尤絲娜。”

“如果能幫助你消消氣的話,那就太好了。”

“可是很抱歉,好像不太有幫助。到底爲什麼事情會變成這樣?”

事情真的不應該發展成這樣。我們一到市政府,所有的武器就都被拿走了,連OPG也被拿走,然後我們就被關在監獄裡了。那個時候我還一直以爲我們只是暫時被關起來,一旦調查結束之後就會放我們出去。所以我甚至於還很高興,能夠有生以來第一次參觀監獄。可是我們就這樣沒有任何消息地被關了二天了。

然而就在這第二天的晚上,薛林來探視我們,並且跟我們說,叫希裡坎的那個假男爵已經被放了,而逮捕他的雷寧警備隊長則被懲戒。而且市政府那邊好像並沒有打算要調查我們。薛林說可能會依照希裡坎男爵的指示來決定處置我們的方式。

我抓了抓我的頭髮,然後說:

“等一下,那麼伊露莉呢?伊露莉現在在哪裡?伊露莉是精靈,所以不能關她吧?”

薛林很沉鬱地說:

“那一位精靈雖然因爲不是拜索斯的公民!沒有被正式關起來,但是各位其實也是一樣的。你們都不是因爲明確的罪名而被關。事實上各位並沒有在罪犯的名簿裡,所以算是不存在的罪犯。我們事實上並不是用探監的名義進來的,而是用參觀監獄的名義進來的。你們懂了嗎?”

“***……”

“你們還算比較好的。那位精靈連探視都不能探視。聽這裡的獄卒們說,她在底下那一層的樣子,處境比你們更不好。他們害怕她會施魔法,連飯都沒有按時給她吃,在堅固的石室窖裡,每天二十四小時由士兵固定輪流看守着她。”

“天啊!其實只要早上不要讓她記憶咒語就行了,不是嗎?”

“因爲召喚妖精是可以不用記憶就可以辦到的……”

“***!”

我用腳踢了石壁。當然啦,結果我的腳痛死了。只要有OPG,我就能打穿牆壁,跑出去將他們打個落花流水。卡爾用憂愁的聲音說:

“薛林,這樣看來好像也不能期待會有正式判決之類的事,是嗎?”

“這樣看來……應該是的。”

“真是的,我們的行程很趕。而且謝蕾妮爾小姐也因爲我們的關係,耽誤了她的行程,不僅如此,還讓她受到這些痛苦……真是可惡到了極點!”

薛林的臉色很不好。他已經先向市長提出陳情書,也想公開地製造大衆輿論,但是他實在沒有什麼自信。

薛林和尤絲娜離開之後,我不斷地拼命思考。如今我再也忍受不下去。逃獄!一定要,一定要逃獄!但是要怎麼逃獄呢?我望着這裡惟一的窗回。這個窗口的窗格是用石頭做的,就算沒有這些窗格,窗口也嫌太小,根本不可能從那裡逃出去。現在透過這個窗口,可以看到星光閃閃的夜空。

“***,那個拿給我一下,杉森。”

我從杉森手上接下酒瓶,又再喝了一口。咦?監獄的天花板在動了,好像監獄快塌了,那麼我們自由了,自由!哇哈哈哈!

真是的。我將發熱的臉頰貼在冷冷的石壁上,一邊磨擦着,一邊自言自語地說:

“這樣下去不行。我們如果被關在這裡幾個月,所有的事都會完蛋。我們如果籌不到錢的話,那麼阿姆塔特會殺死領主和伯爵,還有那些俘虜。哈梅爾執事怎麼會有辦法籌到錢?”

聽到我嘀嘀咕咕的聲音,杉森和卡爾的表情也變得憂鬱。雖然這是他們也知道的事實,但是他們對改變現狀也無能爲力。我要不要一直磨擦臉頰,直到監獄的牆被磨破呢?

這裡惟一的窗口出現了一張長得很有趣的臉孔。嗯,這臉孔真的很有趣。我再這樣醉下去實在不行。爲什麼我會看到頭上長草,擁有中年人臉孔的小孩子呢?

“巴特平格!”

我勉強壓低自己的聲音。是那個叫都坎。巴特平格的半身人。都坎在嘴巴前面直豎起一根手指頭,那是要我們安靜的意思。杉森趕緊貼到鐵欄杆上監視外面,卡爾和我走近窗口。

我們所在的監獄是在地下,窗戶是在和窗外的地面一樣的高度。因此都坎的背上放了一些草堆,趴在地上。外面是市政府的庭院,大概打扮成這副模樣纔不會被人發現。都坎低聲說:

“各位,如果被人發現我在這裡,連我也會完蛋。我們簡單快速地進行吧。救你們出去的話,你們要付我多少錢?”

卡爾驚訝了一下然後回答說:

“付多少錢?嗯,你想要多少呢?”

都坎嘻嘻地笑了。他嘴巴張開正要說的那一瞬間,好像有什麼東西落下來打到都坎的頭。

“你這傢伙!我早就知道你一定會這樣!”

被發現了!被警備隊發現了。這下子完蛋了。可是都坎卻一點都沒有驚訝的表情。相反地,他連忙將手往旁邊伸,好像是在讓某個人趴到地上的樣子。過了一會兒,都坎的臉旁邊出現了另一張長滿鬍鬚的臉。

“艾賽韓德?”

是在“十二人之橋”遇到的那個矮人。都坎把剛纔放在自己背上的草堆快速地移到艾賽韓德的背上,用幾乎快聽不到的聲音指責艾賽韓德。

“喂,你到底想做什麼呀?幹嘛喊那麼大聲?你以爲這裡是矮人的礦山嗎?這裡是監獄,監獄!”

“真可笑。正義之士在監獄裡,壞蛋在監獄外。這就是人類的行爲方式嗎?”

聽到艾賽韓德嘀嘀咕咕的話,卡爾好像是代表人類似地臉紅了起來。但是我並沒有因此臉紅。因爲酒的緣故,我的臉早就紅了。我對艾賽韓德說:

“您怎麼會跑來這裡?”

“我來救你們。我是不知道人類的行爲方式是什麼樣子,但是依照矮人的方式,應該是正義之士在監獄外,壞人在監獄裡。所以我派這個小壞人過來,但是我看他一定會耍這種詭計,所以跟來看看。可是你們在監獄裡好像過得還不錯,是嗎?甚至還聞得到酒味。”

我沒有聽到他後面說的那串長長的話。重要的是最前面的第一句話。

“您是來救我們的?逃獄?”

“是的。”

“怎麼做?”

“那是這個小壞人要做的事。喂,趕快說清楚你的計劃!”

都坎按了一下自己的額頭,並且發出呻吟聲。

“矮人這一族真的是……。可不可以小聲一點?”

都坎往着貼在地上的肚子方向伸手,吃力地拿出一串鑰匙。

“嗯,這串是魔法的鑰匙,也是自由的鑰匙。哈哈。這監獄裡所有的門都可以用這個打開來。”

我想可能真的都可以用這個打開來。因爲那一串大概少說也有超過一百支鑰匙啊!真是的,一百支鑰匙要想一個一個試,又想不被抓到,也不是普通簡單的事。

都坎好不容易纔看出我們的表情(因爲監獄裡很暗),所以開始說明給我們聽。

“當然啦,沒有必要一個一個去試這些鑰匙。這裡總共有一百零三把。說實在話,這是用市長的鑰匙串複製而來的!要複製一百雪三把鑰匙真的不是容易的事。啊,這真的是史上最浩大的工程!那時候我在市長洗澡的時候裝扮成洗衣服的,到他房間放火之後……”

“不要再說了啦!”

艾賽韓德用手肘打了他一下之後,好不容易,都坎纔不再說那些廢話,他繼續說明着計劃:

“鑰匙上面有文字和數字。去看看你們的牢房鐵欄杆的鎖,下方有小小的幾個連續的號碼。”

我看看杉森,杉森很快地到鐵欄杆那邊,仔細看門上的鎖。杉森看了一會兒之後說:

“好,是J——04,好像是監獄04號的意思。”

我趕緊透過月光的照射仔細看那些鑰匙。想要看到鑰匙上面小小的字實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是一陣子之後,好不容易找到了J——04的鑰匙。我嘻嘻笑着說:

“對於被關在這都市監獄的人來說,這可是非常珍貴的寶物!都坎,您是小偷嗎?”

“哼,你怎麼用跟這矮人一樣的呢?是物品所有權的轉移專家。對了,你們現在不可以馬上出來。清楚看到月亮之後,在第二個月亮露米娜絲越過山頭出現的時候,到正門口來。在這之前,我們會先將你們的馬從馬廄裡牽出來,然後在市政府正門口旁邊等待。還有這個。”

都坎拿給我們三支匕首。都坎繼續說:

“安靜地進行一切動作,然後出來。儘可能地不要引起騷亂,知道嗎?而且你們可以打開這個建築物裡所有的鎖。那麼我們走了。”

“等一下見!”

艾賽韓德豪爽地說了之後,站直了身體。都坎一看到突然站起身的艾賽韓德,不高興地拉住艾賽韓德的手臂,隨後就消失不見了。我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握住拳頭。

“好了,我們開始吧。”

卡爾搖搖頭說:

“現在?那個半身人不是說要等到屬於露米娜絲女神的月亮……”

“可是如果要找回我們的東西,還要去救伊露莉,那時間就會不太夠。”

“你說得對。哎,這麼一來,我們得學小偷了。可是也沒有其他正當走出去的方法了。”

卡爾點點頭走向鐵欄杆的方向。外面沒有任何一個人。拿到鑰匙的杉森努力試着儘量不發出聲音(事實上那是非常不容易的事。因爲鑰匙實在太多了),插入J——04的鑰匙。卡噠!傳來一聲聽起來棒透了的聲響,鎖被打開了。

杉森推開沒有上過油漆的鐵欄杆門,儘可能地小心打開,然後走了出去。接着我們都各自嘴裡叼着匕首,像是三名暗殺者,隱藏到走道的影子裡去。杉森依着我們被帶過來那時的記憶,小心地走向外面,但是我拉住杉森輕聲說:

“我們先去找伊露莉吧。他們說是在下面一層樓。”

杉森點點頭,然後轉身回去。市政府地下的監獄好像是由地下好幾層所構成的。我們所在的地方是地下一樓,我們在這一層整個看了看,並沒有看到其他人。隨即我們發現了可以下到地下二樓的階梯。正要下階梯的時候,突然看到下方有火光。

我們急忙將身體貼靠在階梯入口處的牆壁上。傳來了啪噠啪的腳步聲。在另一邊的杉森豎起了一根手指頭。意思是說只有一個人嗎?

過了一會兒,腳步聲愈來愈近,光線突然變亮,是一名手裡拿着火把的士兵走上階梯。我因爲沒有OPG,所以沒有給他一拳,而是拍了他的肩膀。

“喂,我有件事要問你。”

他轉向我這一邊,露出驚訝的表情。然後在他身後的杉森很快地抓住了他的脖子,將匕首貼了上去。配合得真好。

“你如果敢叫嚷的話,你就死定了!”

在杉森的低聲脅迫之下,那個士兵不敢發出任何聲音。我很快地將他拿着的火把搶走,並且將他腰上的長劍也搶了下來。

“下面是不是也是監獄?下面是不是有精靈?”

“是,是的。”

“看守的人?”

“我和另外兩個人。”

正如薛林所說的,底下有士兵們在看守的樣子。深夜裡做看守工作一定很辛苦。

“你要去哪裡呀?”

“我正要去拿宵夜……”

“這樣子不行哦。回過身去,把一個人叫過來。”

“你說叫人過來?”

“你就說‘哎呀,我的腳啊。我摔倒了。喂,你們其中一個人拿火把過來。裝得像一點,知道嗎?”

那個士兵雖然咬牙切齒,但是杉森的手一用力,他立刻照我說的喊叫。

“哎呀,我的腳。我摔倒了!喂!你們其中一個人拿火把過來!”

從遠遠的下方立刻傳來不耐煩的聲音。

“什麼呀,那傢伙怎麼連走路都不會呀?”

杉森很快地用匕首的刀柄敲了敲被他抓着的那個士兵的後腦勺。士兵昏倒在地上。我將火把弄熄。緊接着,從階梯的另一頭傳來腳步聲,然後出現火把的光線。

“喂,到底在哪裡呀?”

我對這個士兵說:“在這裡”,和剛纔一樣地,那個士兵也被杉森抓着了。這還真是有趣呢!這個士兵照着我說的高喊道:

“喂!這傢伙的腳好像折斷了!我一個人沒辦法擡起來,趕快過來啊!”

然後這個士兵也被打昏了,最後的那個士兵不耐煩地出現之後,也是同樣地被打昏。怎麼有點像在玩遊戲?我們互相看了看,嘻嘻地笑了之後,丟下那些士兵不管,就往下面走去。

我們一下子就找到了伊露莉。在通道大約中間的地方有一張桌子,桌子上面放着一盞點亮着的提燈。桌上還散放着紙牌,伊露莉就是在那張桌子前方的監牢裡。

“伊露莉!”

監獄裡有某樣看起來很漂亮的東西,一邊笑一邊站了起來。那就是伊露莉。

“請趕快過來。”

“咦?你不覺得驚訝嗎?”

“雖然那些士兵們聽不到,但是我可以聽得到階梯那裡傳來的聲音。”

“哇!真厲害!”

杉森很快速地檢視這個監獄的鎖,然後打開了監獄的門。伊露莉一走到明亮的外面,我們馬上看到她疲憊的模樣。我們總是看到她衣着非常整潔的模樣,現在因爲被關在監獄,所以看起來很落魄,臉和頭髮都不太整潔。聽說也沒有正常給她吃東西……。然而她還是一樣地沉着,一樣地舉止端莊。杉森非常難過,難過到說不出話來的樣子,我們趕緊催促他快點走。

桌子旁邊有三張十字弓。這些混蛋!伊露莉如果想用魔法的話,他們大概就會用這個射她。我不會使用十字弓,所以其他三個人一人拿一張。然後我們看到了桌子旁邊有繩子。拿着繩子,我們又再回到那些士兵們昏倒的地方。將士兵們都捆綁了之後,杉森問:

“叫醒哪一個比較好?”

“最後那個傢伙。因爲職位最高的人應該會最後一個出馬。”

杉森叫醒最後那個士兵,他好像頭很疼痛似地皺起眉頭,隨後就一副很恐懼的表情。杉森做出兇惡的表情問他:

“好了,我問什麼,你就回答什麼。要是支支吾吾,或者我感覺你對我說謊的話,每一次我就割掉你一根手指頭,所以你可以對我說謊十次。沒有手指可以割的時候,就割掉你那個不輕易伸出嘴巴的東西。”

看得我和卡爾都膽戰心驚了。那個士兵幾乎眼淚都快掉下來了的樣子,害怕得直點頭,杉森問了他我們的東西放在哪裡、以及外面的士兵們的狀況。這個乖乖的士兵對於每個問題都很誠心誠意地回答。杉森又再猛敲了他的後腦勺,讓他昏過去,以此代替說謝謝。

那個士兵說我們的東西都放在市政府儲藏室裡。而且那個地方因爲是在市政府建築物裡面,所以沒有什麼士兵看守。士兵們都在外面的警備隊建築物裡,在正門口旁邊的哨站裡有守夜的士兵,一共兩名坐在那裡。

因爲是晚上,市政府的職員們都不在,我們照着那個士兵所說的,很快地找到了儲藏室。都坎說得沒有錯,那些鑰匙真的是魔法的鑰匙,簡簡單單地就打開了儲藏室的門。我們找到了各自的盔甲和武器,但是並沒有看到我的OPG。

“可惡!可能是那個叫亞夫奈德的傢伙拿走的!”

“沒辦法了,我們先出去再說吧。”

我們走到市政府建築物的正門口。從正門口旁邊的窗戶觀察外面的情況,還真是不巧!原本坐在哨站的兩名士兵的其中一名正在巡查。不久之後,他開始繞着建築物走。

“要現在出去嗎?還是要等到他繞回來爲止?”

“當然要等。屬於露米娜絲女神的月亮還沒有升起。”

我們一面焦躁地看着窗外,一面等待屬於露米娜絲女神的月亮升起。在這段期間裡,那個士兵已經回來了,他又坐回哨站裡,和另一名士兵聊天。嗯,如果和那些士兵打鬥的話,在警備隊建築物裡的警備隊員全都會跑出來。警備隊的建築物是在主建築物的左方稍微隔一段距離的位置,但是距離很近。杉森望着那個方向皺起眉頭。

“要是有安靜地走出去的方法,該有多好……那個愚蠢的半身人幹嘛叫我們從正門口出去呢?唉,再過一會兒,屬於露米娜絲女神的月亮就要升起了。要不要射他們呢?”

杉森好像要舉起十字弓。可是在我要講話之前,他先說道:

“不喜歡這樣,是不是?雖然我們是要爭取自由,可是傷的是他們的性命。”

隨即伊露莉往前站出來。她開始唸咒語。

“咦?你已經記憶過咒語了嗎?”

卡爾幫忙回答說:

“這是在召喚妖精。沒有記憶咒語也可以做得到。”

正如卡爾所說的,伊露莉唸了一些我聽得懂的話。

“在夜晚的露水中,卻不被沾溼的那一顆沙粒的主人,休息的守護者,請您撫慰那些不睡覺的人們吧!”

感覺好像有東西在移動,但是卻看不到。卡爾說:

“是睡精!”

杉森和我拼命地看着哨站。過了一會兒,兩名士兵們打了哈欠,還伸了懶腰,然後爲了努力不讓自己打瞌睡,而拍打着自己的臉頰。

“不要反抗!你們這些傢伙,快睡覺!”

杉森和我心裡焦急地低聲喊着。但是其實沒有什麼好焦急的。士兵們開始不斷點頭,隨即就趴在桌上睡着了。

“好,走吧。”

我們出了主建築物,悄悄地走着。雖然感覺這座庭院實在是好長好長,但是還好沒有發生任何事就走到了正門口。杉森和我不出聲音地互拍對方的手掌,還一邊悄悄地說:

“出來了!”

夜晚的都市靜悄悄地,只有偶而吹來的風聲增添這冷冷清清的氣氛。靜靜流瀉下來的月光淡淡地照亮着周圍。可是來到正門口之後,我們卻沒有看到任何一個人。屬於露米娜絲女神的月亮不是早已經升起了嗎?那個半身人騙了我們嗎?然而就在這時候,傳來了艾賽韓德的聲音。

“呵,真準時!”

這一次我真的和都坎有同樣的心情。我們全因爲艾賽韓德的大嗓門,而做出了嚇得減壽十年的表情,一轉過頭去,就看到黑暗之中發出的紅光。艾賽韓德正吸着一根菸鬥,在市政府圍牆旁邊坐着,但是身處陰影之下,又加上個子太矮的關係,所以剛纔我們沒有看到他。

他一站起來,都坎就立刻出現了,他只是用手勢招呼我們。我們跟隨都坎走了過去,立刻看到綁在樹上的馬匹。艾賽韓德仍是一副很泰然的樣子,對我們說:

“好了,趕快走吧。這麼一來,就足夠報答你們幫我越過十二人之橋的恩惠了吧?”

“什麼?只是爲了要報答那個,而做出這麼危險的事……?”一

矮人向着天空吹出漂亮的菸圈。他的眼睛猶如我們頭上的夜空一樣,無限深邃地閃閃發亮着。黑色的眼睛在月光的照耀下發出光芒。他回答說:

“你們不是也曾不惜生命地和我並肩戰鬥?矮人會將一起戰鬥過的人當做是永遠的朋友。嗯,嗯,即使是不知岩石之美的森林種族。”

最後幾個字有點小聲。伊露莉點點頭並且說:

“非常謝謝您!”

“不客氣!趕快走吧。如果有緣,就一定會再見面的。”

然後艾賽韓德又吸了一口菸斗,二話不說地轉身過去,好像一副在晚間要去散步的樣子,而不像是剛纔幫忙三名犯人逃獄的模樣。從杉森那兒接過鑰匙的都坎則對我們眨眨眼睛,然後立刻轉身就走。卡爾驚訝地說:

“嗯,您不是要報酬嗎……?”

“不用了。那個陰險狡猾的矮人都已經付了。”

艾賽韓德嗎?都坎轉身過去之後,兩隻手臂很誇張地伸開着然後說:

“不論你們什麼時候再到這個都市來,萬一遭遇到什麼困難的話,請記得我。都坎。巴特平格!物品所有權的轉移專家,也是夜晚惟一真正的浪漫主義者!哈哈哈!”

都坎就這樣在黑暗之中消失不見,只留下他那爽朗的笑聲迴盪着。卡爾雖然好像要說些什麼,但是已經看不到艾賽韓德和都坎的身影了。明亮的月光裡,只留下我們幾個人。

“呵,居然有這種好心的人。”

“不是人,是矮人和半身人。而且說到人,我現在當場要見的人只有一個,不,應該是兩個人。”

卡爾和杉森看着我。我氣勢洶洶地說:

“時間只有今天晚上。因爲明天早上我們逃獄的事就會被發現,我要讓那個假男爵和那個很遜的師永遠忘不了今天晚上。”

第八章

杉森身爲純正的賀坦特男子,他無條件地贊成我所說的話,至於那個雖然有點怪異,但也是賀坦特男子的卡爾則是在猶豫着,但看來他似乎也無法拒絕報仇的誘惑。

“嗯……。應該是靜靜地離開比較好吧。”

“不太好吧。他們可能會派追擊隊追來。切切實實地做個了結會比較好。而且這裡的市政府等於是那個假男爵的傀儡,所以如果想要圓滿收場的話,就該去找那個男爵。”

“這樣做不會很危險嗎?那個男爵家有很多的私兵。”

“你是說那些別腳無用的私兵?他們現在一定正在呼呼大睡。那些傢伙不是還曾說過‘巨魔作亂時,我們還未睡醒所以無法出動之類的話?那些傢伙搞不好要等到我們把那個宅邸都放火燒了,纔會起牀。”

我繼續說服卡爾。我說這樣做,是要對於我們被監禁的不快之事,以及後來不可避免發生的逃獄事件,要求他們跟我們說個清楚,而且如果這其中順便包含報仇,不也算是件不錯的事?我如此說服卡爾,結果卡爾終於下了決定。

“那麼我們就去一趟吧。”

“嗯,我們先去‘十二人的旅館.我們應該先回去拿行李吧。”

我們騎着馬來到了“十二人的旅館”。杉森讓伊露莉坐在他後面,但杉森有點不知所措的樣子。倒是伊露莉很自然地抓着杉森的腰,只有杉森他自己好像做了什麼不該做的事似地,一個人在興奮個不停。唉,他應該趕快娶個老婆纔對,唉!

“十二人的旅館”的燈光都已經熄滅了,只有一樓大廳裡還點着一盞燈。我們悄悄地走到大廳的窗戶邊。尤絲娜自己一個人坐在大廳裡,面前桌上攤着好像帳簿之類的東西,正茫然地擡頭仰望空中。我敲了敲窗戶。

尤絲娜突然嚇了一跳,她看了看窗戶,然後立刻又被嚇了一跳。

“修,修奇?”

“你好!今晚好像會發生很棒的事哦!”

“咦?你是怎麼逃出來的?”

“你相信嗎?我灑了剛剛那瓶很烈的酒,結果石壁就被溶掉了。”

尤絲娜驚訝地不知道該怎麼辦,但隨後就跑過來幫我們開門。我們趕緊進到裡面。尤絲娜將我們上下左右仔細打量一遍,然後說: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哦,我是說怎麼能夠這樣就逃出……”

卡爾搖搖手。

“沒有時間說明了。我們的行李還在我們房間嗎?”

“啊,那些行李由我保管着。”

我們跟着尤絲娜走進去,然後各自拿起自己的行李。薛林和其他男傭們都好像在睡覺,所以我們並沒有見到其他任何人。在杉森裝水到水瓶裡的時候,我對尤絲娜說:

“好,我跟你說,但是你不要插嘴說話。我們逃獄了,而現在我們就要離開這個都市了。不過離開之前我們還需要去處理一個人,所以會先過去找他一下。旅館費用是多少?”

尤絲娜並沒有回答我的話,卻說了不相干的話。

“你們要離開了?現在?”

“要不然在溫暖的春天來臨的時候出發,好不好?”

“……你的嘴巴真的是……”

“哦,怎麼樣啊?要不要來個吻別?”

尤絲娜的臉頰紅了起來,然後接下了杉森給的旅館費。我們匆忙地拿起行李往外面走去。此時尤絲娜從裡面提了一個籃子出來交給我。

“時間太趕了,沒有什麼可以給你們,這是餐點,可以在路上吃。”

“真是謝謝你了。難怪會有人說進來這旅館之後,不論你到了大陸的何方,都可以向人說起這裡的美好回憶。謝謝了,高貴的仕女尤絲娜。還有,也代我們向你的哥哥說聲謝謝。”

尤絲娜好像想要說些什麼的樣子。時間實在很緊迫,她還這樣拖時間,唉!再怎麼說還是賀坦特的女孩子最好。因爲她們的個性直爽又幹脆。

“尤絲娜,你有什麼話決來比較好。就算是破口大罵,也比現在不說將來後悔還要好得多。好了,快點說吧。你是因爲沒有好好罵我,才這樣子扭扭捏捏嗎?”

尤絲娜的嘴巴突然又開始靈活了起來。

“喂,你這個壞蛋,把我的心還來!”

“……什麼?”

我的“什麼”兩個字的聲音比夜晚的微風還要更輕更小聲。卡爾和杉森也一副好像捱了一下鐵槌的表情。我好不容易清了清喉嚨,這一次我稍微大聲地問:

“你說什麼?”

我好像還是不夠大聲。尤絲娜開始抽吸着鼻水哭着說。

“哼,嗚嗚,這就像以前的傳說一樣啊!嗚嗚,在旅館工作的少女,嗚嗚,流浪漢擄走了她的心。但是流浪漢離開了那個都市,從此不再回來。少女等了一輩子。嗚嗚,她可能會和別的男人結婚,而且生下小孩,嗚嗚,但是卻一輩子想念那個流浪漢。”

哇啊!我快受不了了。真是的!這丫頭拿她自己和我當題材,說得好像煞有其事似地,一股腦兒地編造出憑空的想象!這樣憑空的想象正是思春期常會有的傾向。我幫尤絲娜擦了擦眼淚,然後問她:

“喂!你不是還曾經氣得恨不得把我殺來吃?”

“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你擄走了我的心。我早就知道會這樣。我對你很粗魯的那個時候,我早就已經隱約感覺到,你會是那個擄走我的心的男人。對啊,一定是那樣。我知道我已經遇到一生只會有一次的魔力的秋天。”

魔力的秋天……我真快瘋了!喂,是你先對我很兇的,那大概是因爲你之前對酒鬼發脾氣,這到底算是什麼跟什麼啊?

“還有,那一天早上,你爲了那些素昧平生的人們,去和巨魔打鬥,卻還被那些人們冷淡的對待,結果還負了傷,我看到那樣的你,我的心早已經無法回頭了。”

卡蘭貝勒啊,我懇求您!我在內心裡慘叫了幾聲之後,好不容易勉強自己安靜地說:

“尤絲娜,不要想這些有的沒的。你才認識我三天,而且其中二天我都在監獄裡,你根本沒有辦法好好認識我。我不是什麼好男人。你對我的感覺,這其中有百分之九十以上是你自己製造出來的。”

“不對,這是命運啊!可是我不會緊抓着你不放。既然已經將自己的心給了流浪漢,對少女的懲罰當然會隨之而來。你走吧,我不緊抓着人不放。雖然你要帶走我最寶貴的東西,從此以後永遠不再出現,但是我不會怨你的。”

她好像很喜歡這個樣子。尤絲娜好像很想當一個“自己的心被一個跟秋天一起離開的流浪漢給擄走之後,一輩子都在思念裡迎接秋天到來的少女”。那麼我當然不希望硬將現實塞到她的腦子裡。尤絲娜再過不久就會覺得自己當初怎麼會那個樣子。從現在起到那時候爲止,雖然會很傷心,但是反而會因此繼續保留着那份美好的空想。

我不說二話地騎上傑米妮。其他人都驚訝地騎上馬。我從馬匹往下望,並且說:

“喂,尤絲娜!”

“嗯?”

“你會遇到好男人的。如果生了男孩子,而其中一個如果額頭長得像是會惹事生非的樣子,就幫他取名字叫修奇,好嗎?”

卡爾和杉森都發出呻吟的聲音。兩位大爺啊!我也覺得這句話令人雞皮疙瘩掉滿地。可是我想尤絲娜應該會很喜歡聽這句話。果然不出我所料,尤絲娜臉紅地點點頭。唉,真好笑!可能她的丈夫會極力反對吧。這嬌小玲瓏的少女!然而我還是用非常鄭重的表情點點頭。

尤絲娜的手突然靠近我的脖子。

“這個,要爲了我好好保存着,不要忘了我。”

是一條項鍊。……我的頭要發暈了。尤絲娜拿給我的項鍊上面,鑲有閃閃發亮的珠子,是一條我會怕被人看到而沒辦法戴在脖子上的那種項鍊。

我並沒有喊出“喂!我怎麼可能會戴這種粗俗幼稚的項鍊!”之類的話!相反地,我收下了那個東西,戴在脖子上。然後我一言不發地騎着馬走了。“那個流浪漢默默地不說話,踏着秋天的夜色而消失,再也不會回來。然而那個偷走我的心的男人,我能不怨恨他嗎?當然怨恨他。”……想到這裡,我已經起雞皮疙瘩了!

爲了不要妨礙到雷諾斯市民的睡眠,我們靜靜地騎着馬跑了一會兒之後,纔回過頭看。在“十二人的旅館”前面,尤絲娜仍然一動也不動地站在那裡。剛纔好像有某人說過“今晚好像會發生很棒的事”,但是,唉。騎馬跑了一段時間之後,杉森開始對我說:

“喂,修奇,”

“不要再說了!我照着那個丫頭所希望的做了,我也很受不了這個樣子,所以你不要再用那件事來嘲弄我。”

“……你不可以玩弄純潔少女的心。”

“那你要我怎麼做?那個丫頭並不是喜歡我,而只是濫竽充數地把我當成是她在思春期的夢想裡出現的白馬王子。那麼我該怎麼辦?我只好照那個丫頭所希望的,講一些動人的話然後離開。如果不這樣做,可能到頭來我會覺得有罪惡感。可惡,我對她可是一點感情也沒有,一點罪也沒有啊!”

卡爾點點頭,而杉森則是閉着嘴巴。坐在後面的伊露莉對於我們的行爲好像一副怎麼也無法理解的表情。過了不久杉森用低沉的,但是很清楚的聲音說:“當然啦,你的心早已經在故鄉,不對,是在你騎的這匹馬……”

“呀啊啊!杉森!”

我們已經到達男爵家了。夜已深,到處都黑黑暗暗的,宅邸裡面很安靜。我們將馬匹綁在石牆旁邊。我們全都用手帕蒙着臉,伊露莉甚至還將她長長的頭髮綁了起來,然後塞到衣服裡面。杉森說:

“嗯,伊露莉,你可以不用去……”

“我要找那個男爵和師把事情追究清楚。”

“要追究的話,那一開始是我要求行動的,是我的錯。”

“如果要用這種方式追究的話,那麼就從出生這個錯誤開始追究好了。我們要不要趕快行動?”

當然要趕快行動。杉森在下面當墊腳的,讓卡爾和我越過圍牆。圍牆不是很高,所以很簡單地就越過去了。隨後伊露莉也翻過來了,而杉森則是稍微費了一點力氣才越過圍牆。卡爾觀察宅邸的樣子,然後說:

“依我的觀察,二樓中央是寢室。有陽臺的那一間也是寢室。還有,旁邊的那個建築物可能是私兵們的宿舍。但是師在哪裡呢?”

“如果是‘師的實驗室,通常都會讓人想到是在地下室。是吧?”

“我們去調查看看吧。”

我們悄悄地走近。屬於露米娜絲女神的月亮已經升起很久了,所以在雪琳娜和露米娜絲兩個月亮的照耀下,顯得非常明亮。因此,照理說應該很難偷偷走近,但是令人難以置信地,庭院裡沒有任何一個人。相反地,看起來像是私兵宿舍的那棟建築物卻傳來吵鬧的聲音。走近那邊一看,私兵們正在喝酒唱歌。他們可真會玩!

“他們到底怎麼敢領人家的錢?”

我們安靜地走向主建築物。

大門看起來很雄偉,但是鎖起來了。這是從裡面用門閂閂起來的,所以沒辦法打開。杉森望着窗戶,可是卡爾搖搖頭,他說:

“一定會有廚房的。爲了讓廚房的油煙和食物的味道比較快速散去,都會將廚房設在比較靠外面的地方。我們繞到後面去看看吧!”

我們繞到後面去,果然就看到和主建築物相連的,看起來像是多長出來的瘤包似的廚房。此時傳來有人走近的聲音。我們趕緊躲在旁邊的樹木後面。走近來的人身穿平常的衣服,所以看不出來是男傭還是私兵,但是看長相好像是私兵。他因爲酒醉,走起路來搖搖晃晃的,一走到廚房就開始呼呼地敲着廚房的門。

“喂!快出來!快開門!”

過了不久,我看廚房有燈光亮起,隨即廚房的門開了。開門出來的是一個提着燈的女傭。女傭一面揉眼睛一面說:

“什麼事啊?幹嘛吵醒在睡覺的人?”

“酒不夠了。我帶了酒瓶過來。”

“你們這些傢伙的工作就是天天這樣喝酒嗎?不行了!我不要再給你們酒了!”

“哎呀,你可真兇啊!我看看……”

“呃啊!你瘋啦,”

那個私兵想要抱住那個女傭,但是小腿脛骨被踢了一下。廚房門關了起來,那個私兵一邊破口大罵一邊走回去。這時候,我們從樹後面走出來。

“很好,我們現在知道進去的方法了!”

杉森點點頭走到廚房門口,他用力地敲門。

“喂!快一點啦,只要給我一瓶就好了!”

廚房裡面立刻傳來叫罵聲。

“你還敢再來!你,你給我站着不要動!”

聽到女傭兇悍的聲音之後,接着門就開了。女傭拿着撥火棍猛然跑出來,可是被杉森抓住了手臂。女傭的眼睛睜得大大地,就在她要大聲喊叫的那一瞬間,杉森矇住了那個女傭的嘴巴。

“安靜點!你敢大叫我就不饒你!”

杉森的聲音是從包着臉的手帕後面傳出來的,所以聽起來很可怕。那個女傭害怕地一邊顫抖着,一邊點點頭。杉森繼續蒙着女傭的嘴巴,並且對她說:“我要把手放開了。但是萬一你要是敢叫喊的話,你就慘了,知道了嗎?”

那個女傭一等嘴巴被放開之後,立刻用蚊子般的聲音說:‘請饒我一命,請饒我一命,並且開始哭泣。杉森有點不知所措地說:

“只要你照我說的話去做,就不會受任何的傷。好了,那裡面除了你之外,還有沒有人醒着?”

“沒有,沒有人醒着。我也是正在睡覺,可是因爲有人叫……”

然後杉森讓那個女傭轉過身,抓着她的肩膀說:

“很好。請你幫我們帶路吧。你的背後有短劍抵着,所以動作給我小心一點!”

那個女傭實在抖得太厲害了,甚至抖到無法走路的程度。後來我們催促那個女傭,才得以進到裡面。

我們一進去,就看到廚房和主建築物相連結的門。那裡頭是大廳,男傭們正片在大廳裡。因爲沒有所謂的男傭房——只有所謂的女傭房。

我一面走一面想這些事,結果差一點踩到了一個正在睡覺的男傭。我勉強停住,只是稍微踢到了他的手。那個男傭翻身之後,又沉沉睡着了。在那短短的一瞬間,我們四個人都冒了冷汗,直直地呆站着。杉森用很低的聲音威嚇地說:

“修奇,你這小子!”

“呼!我比你更害怕,不要再說了。”

我們悄悄地從大廳走上通往二樓的階梯。雖然我們因爲階梯發出嘎吱嘎吱的響聲而驚慌不已,但是男傭們好像由於白天辛苦工作的關係,都沒有被吵醒。上到二樓之後,在階梯左右邊都各有走廊,而且前面也有走廊。前面走廊的盡頭有一扇很華麗的門,在那個女傭指着那個房間之前,我們都大約猜出那是男爵的房間。

杉森說:

“請問師在哪裡?”

“在,在地下室。那邊走廊盡頭有一個通往地下室的階梯。”

“你能夠打開那個門嗎?”

“沒,沒辦法。鑰匙在男爵大人和執事大人那裡。”

“好。要是被人發現你幫我們帶路,你是不可能平安無事的。這樣好了。我把你打昏,你就說是因爲反抗我們才被打昏的。知道了嗎?”

那個女傭雖然臉色變得很慘白,但是不久之後她點點頭。

“請,請打輕一點。”

“那麼,對不起了。”

杉森向她點頭行禮之後,朝她的腹部打了一拳。那個女傭發出了一聲低沉的聲音之後,就這樣倒了下來,可是杉森扶住了她,讓她靠向牆壁坐着。杉森搖搖頭。

“唉,打了女人,我實在對她很抱歉。”

“不過她會感激你的。走吧,我們去地下室。”

“爲什麼?”

“因爲如果要開那個門的話,傭人們都會被吵醒。所以我們先去抓那個師,再命令師來開門吧。”

我們走到二樓盡頭的階梯。爲什麼要下去地下室的階梯會設在二樓呢?真是奇怪,卡爾說明給我聽。

“這樣做是因爲地下室原本就都有重要的用途。依照某種禮法,一樓是傭人的生活空間,而二樓則是主人和其家人的生活空間。所以重要的地下室會和二樓相連結。而且傭人當然也不能接近那裡。”

真的嗎?不管蓋成這樣是不是原本就有什麼目的,因爲這階梯是從二樓到地下室去的路,所以非常陡峭,而且又很長。幸好是石階,所以不會發出聲音,但是在黑暗裡摸黑走階梯,必須摸着牆壁慢吞吞地走下去。隨即伊露莉說道:

“在自己的敵人當中最美麗的妖精,隱藏住它的黑暗反而是它的食物,請出來吞噬掉黑暗吧!”

突然間出現一道亮光,嚇了我們一跳。定神一看,雖然並不是很明亮的東西,但是在黑暗的走道上突然間看到光線,自然會嚇了我們一大跳。因爲光線的關係,所以看不清楚在光的中央有什麼東西在裡頭,但是似乎有什麼東西在挪動着。我看了看卡爾,卡爾則是回答說:

“原來是光精,比傳說中還要美麗。雖是光精,但是反而在黑暗之中,才更能感覺出其美麗……”

靠着光精,我們很容易就下了階梯。那個火光並不是紅色,而是帶着一點點青色,所以看起來會覺得有點奇怪。我們下到地下室之後看到一扇門,在木門上面還用鐵材做了補強,看起來非常堅固的樣子。好了,該怎麼打開呢?

這一次仍然是伊露莉站了出來。她要我和杉森站在門的兩旁,而光精飛到門的上方。接着她開始唸咒語。

“在那氣息之下,浮載着生命,望看所有事物,不從屬於任何事物的您啊,在此請將您的權能之中的一項收納起來。”

接着,不可能會起風的地下室開始起風了。過了不久,伊露莉看着我們剛纔走下來的階梯說:

“這樣就不會有任何聲音走漏到上面去了。現在該讓他幫我們開門了。”

“咦?怎麼開門?”

“就請高喊‘失火了.”

對了!在地下室的人一聽到失火了的聲音,一定會很恐懼。杉森和我快喊破喉嚨似地開始叫着:

“失火了!”

果然,過了不久從門裡面傳來喀啷啷的響聲以及某種東西滾下來的聲音。接着又傳來一聲‘呃啊的慘叫聲,同時門被打開了。跑出來的是一個光着上身的男子。門一打開,光精就靠近那個男子的眼睛,讓他不得不趕緊將眼睛掩住。

他正是亞夫奈德。

杉森很簡單地就抓住了掩着眼睛的亞夫奈德的後腦勺。杉森將他的手臂反折抓住,並且將匕首架在他的脖子上。

“你好啊!很遜的師。”

那傢伙此時才睜開眼睛看看我們。他的臉突然轉爲驚愕。

“什麼呀……不是失火了嗎?你們是誰!”

“我們是喊失火的人。好了,到裡面去,好嗎?”

杉森推着那傢伙,然後我們進到了裡面。

裡面的燈亮着,我們看到的是亂成一團的景象。我們聞到陣陣傳出的怪異味道,有腐爛的味道、油的味道、硫磺的味道等等,簡直到了需要捏着鼻子的地步。而且這裡還有很多雜七雜八的東西,如細鐵粉、金粉、水晶球、硫磺、動物的內臟、動物的毛等等,甚至還有動物的大小便。而牆上則是掛滿了各種長得很奇形怪狀的道具和鐵絲、繩子,每個書架上都放滿了各式各樣的瓶子。伊露莉皺起眉頭,送走了光精。

讓亞夫奈德那傢伙跪在地上之後,杉森拉下掩住臉孔的臉巾。

“你,你是!”

亞夫奈德一副驚慌失色的樣子。隨後我們其他人也各自拉下臉巾,亞夫奈德發出喘不過氣的咳嗽聲。杉森表情陰險狡猾地笑着說:

“要我先殺死你之後再折磨你,還是先折磨你之後再殺你呢?”

亞夫奈德的表情一副像是瀕臨死亡的樣子。我決定先要回我的東西。

“喂,先交出我的OPG。在哪裡呢?”

“那個東西,在那邊火爐上面的鍋子裡……”

“啊!在鍋子裡?”

我驚慌地跑到火爐那邊去看。真的有一個鍋子裡頭裝着水,正滾燙地煮着(放了很多沒看過的東西在裡面,顏色和味道簡直是糟糕透了),我的OPG也在裡面浮着。哎呀,我的天啊!我用旁邊的鐵夾子把它夾起來。有很多骯髒的東西也隨着被帶了上來,手套的手指部分那裡甚至有一個動物的眼珠子也一起被撈上來。我要罵人了!

“你到底想幹嘛呀!”

“做,做研究……”

“你是想煮了之後吃下去嗎?你瘋了啊!”

我把它放進擺在旁邊的一個水桶,洗一洗之後大致抖幾下,用毛巾擦拭後,再戴到手上。雖然沒有任何的感覺,不過這東西原本就是如此。如果要知道到底有沒有壞……我拿起掛在牆上的一根鐵棍揮揮看。結果和以前一樣很輕鬆地就揮動了起來。

“還很好。但是你到底是想拿它怎麼樣?”

“我,我想召喚出食人魔當巫師隨從……”

巫師隨從?這時候伊露莉笑了笑。

“真可笑!你怎麼會想讓食人魔當你的巫師隨從?你到底是在哪裡學會魔法的呢?”

隨即亞夫奈德的臉上露出驚訝的表情。

“你,你知道什麼是尋找巫師隨從?”

“我不是曾經使出過‘冰牆術?我知道那一類的法術。”

“可,可否教教我……”

“好的,依照想要召喚的巫師隨從種類的不同,而有不同的晝夜時間,所以要先選擇你想要的動物活動的時間。在黃銅火爐裡面放滿木炭,然後再放香進去,香的數量必須要能完全蓋住木炭纔可以,一直到唸完咒語時爲止,還要再放好幾遍。這時候放入蘆薈和……”

杉森、卡爾和我都驚訝地張口結舌!我們看着冷靜地講這些話的伊露莉,以及認真地邊聽邊寫的亞夫奈德。還真的有一股和樂融融的學習氣氛呢!我們在這段時間裡還拿起亞夫奈德那些奇怪的東西,一邊把玩着,一邊等待。伊露莉說明完了之後,甚至在那張紙上幫他寫了某些東西。

亞夫奈德全部都寫完了之後,他看着那張紙,做了一個心滿意足的表情。

“那句話說得對!精靈確實與人類不同,精靈真的很會教魔法!”

伊露莉也微微笑了。

“新學的法術是很珍貴的。代價則是你的性命。”

亞夫奈德聽了之後,手中的那張紙掉落到了地上。他那副嚇破膽的樣子讓我們看了覺得很偷快。伊露莉真的是個很沉着而且又冷靜的人。她冷冰冰地說:

“你已經接受了我剛剛教的東西,所以現在我當然要接受代價了。你應該沒有什麼不滿的吧?”

伊露莉拔出那把穿甲劍。亞夫奈德往後退了幾步之後,腳被絆了一下,隨即一屁股跌坐到地上。他就像白楊樹葉子被風吹動般,不停地發抖,並且說:

“饒,饒我一命……”

“你用你那些三腳貓功夫的魔法,去幫那個男爵欺壓這個都市的市民們。而且如此一來也充分滿足了你自己的。可能你還覺得相當愉快。但是優比涅規範了這個世界上不管做什麼,一定要付出代價,你怎麼會不知道呢?優比涅造了秤,而賀加涅斯造了秤錘。你的秤臺實在是太傾斜了。現在應該要讓它變得平衡。就拿你的性命來當秤錘吧!”

伊露莉的聲音很沉着,就好像是在說着明天天氣的那種口氣。但是,在亞夫奈德聽來,這可能是這世界上最可怕的聲音。亞夫奈德繼續往後退,退到碰到牆壁爲止。然後伊露莉慢慢地往前走。

突然間亞夫奈德大聲吼着說:

“你說我滿足了我的!”

伊露莉驚訝地望着亞夫奈德。亞夫奈德則一面因恐懼而流淚,一面尖聲喊着:

“***!人類的巫師和你們精靈不一樣,他們纔不會這麼大方乾脆地教魔法!我學了十年也才只有學到魔法二級!可是我已經付出了非常多的時間在服侍!”

“你應該知道魔法不是很容易學、很容易用的東西啊。”

“可是我還是忍受不了了!我受不了將年輕的歲月都奉獻給那個老朽的老頭兒。所以我才跑了出來!但是隻有魔法二級的我,只能做這種沒品奸商的部下角色!”

伊露莉靜靜地看着他,說:

“對人類而言,爲了學好魔法,要消磨的時間實在太長了。”“是的!我們又不是精靈!那些年輕人的慾念,我們得全部放棄,只全心全意學魔法,如果想要成爲一個可用的巫師,都已經到了快中風的年紀。我不想要這樣。所以我纔會跑出來!?呵!這叫做?是的,說實在的,如今生活變得很輕鬆。我只要適度地折磨那些男爵指定的人就可以了。是的,小鬼!正如你所說的,就是對他們丟繩子,對他們丟骨頭,可是,可是我常常覺得不安。我不知道什麼時候會遇到比我更優秀的巫師。而且我也很怕人們會知道我是不怎麼樣的巫師。所以我自稱是師,甚至還穿了那種不搭調的衣服!然而我到最後還是受不了了。我畢竟是個巫師啊!我非常想念那些魔法研究。所以我每天做研究,自己創造了一些沒聽過的魔法,試着去實驗……”

原來亞夫奈德拿了我的OPG,是想要創造一些法術。卡爾試着問他:

“你沒有回去找你的老師嗎?”

“我太慚愧了……我實在沒辦法回去。我想想自己**的生活,實在是不敢回去。”

亞夫奈德低下頭哭着。伊露莉看到他那個樣子,收起了穿甲劍。亞夫奈德一聽到穿甲劍收到劍鞘裡的聲音,他連忙擡起頭來。

“優比涅和賀加涅斯創造了時間。”

亞夫奈德擦去了眼淚後,擡頭看伊露莉。伊露莉對他說:

“時間是絕對的而且是不變的東西。但是可以利用時間。”

伊露莉微微笑了笑。

“我會留下你的時間。請好好利用它。你自己將傾斜的秤臺扶正吧。請你自己迴轉你的一生,改變你往後的日子。”

亞夫奈德的臉上一直到這時候才露出希望。他在地上不停地磕頭,並且說:

“謝謝!謝謝!”

杉森和我互相看了看,然後聳聳肩。

“真是的,伊露莉都解決了,我們不用再做什麼了。”

“是啊。如果是我,我一定毫不留情地狠狠扁他一頓。我在那裡靜靜地等了半天,不就是在期待這個!”

伊露莉聽到我的話之後笑着說:

“修奇,對不起。”

“不,你沒有對不起我,我很滿意啊。可是男爵一定要留給我們。喂!亞夫奈德?”

亞夫奈德到這個時候都還在磕頭,一直到我再叫他一次,他才站了起來。我對他說:

“好了,你是由伊露莉來處理,但是男爵可就會有點不同了。你和我們一起上去吧。”

第九章

我們又再度來到二樓。亞夫奈德死裡重生www.Freexs.Cc了以後變得很安靜,他很和氣地幫我們帶路。到達二樓中央男爵的房間之後,我對亞夫奈德說:

“請叫男爵出來,要小聲地叫他。”

亞夫奈德照我所說的,安靜地叫了男爵。男爵好像睡得很熟,叫不醒他。

“你沒有鑰匙嗎?”

“沒有。”

“那麼沒有辦法了。好,就當是紀念我找回OPG。”

我毫不猶豫地用手掌拍了一下門。呼!門板整個飛了出去。我趕緊說:

“好了,杉森!你帶男爵出來!我來擋住那些傭人。”

杉森像一陣風似地快速移動身體。然後我開始望着那些傭人們,他們聽到門被破壞的聲音,而正在**着。他們上來二樓看,可是因爲太暗而看不清楚。一陣子之後,他們點亮了蠟燭和提燈,一看到我們的模樣,都發出了尖叫聲。這時杉森已經抓住了希裡坎男爵的後頭,拖着他走出來。

“你們這些該死的傢伙!你們明知道我是誰,還敢如此!你們想死想瘋了啊?”

男爵又罵了很多難聽的話。他可真是一個不會判斷事情狀況的人啊!我抓起那傢伙的腳,他怒吼着:

“混,混蛋!你竟敢這樣做!還不快點放下!”

“我如果是你的傭人,我就會聽你的話。”

隨即我就這樣把男爵吊到二樓欄杆外。下面的那些傭人發出尖叫聲。

“呃啊!”

希裡坎男爵的嘴巴冒出了泡沫。我把手臂上下搖晃着說:

“你真的很重哦!”

“該死的混蛋!你敢這樣子對我,你以爲你還能活命嗎?”

“你再這樣吵鬧下去,你以爲你還能活命嗎?”

那時候男爵才安靜下來。因爲我只要一放手,他當場就會成爲“已故”希裡坎男爵。他朝着下面拼命喊着:

“你,你們幾個,趕快把我接住!啊,不對,上來殺了這些傢伙!”

傭人們很驚慌地跑來男爵的下方,然後舉起雙手。我一往左邊走一步,那些傭人就立刻往左邊移動。而如果我往右邊走一步,那些傭人就一邊破口大罵一邊往右邊跑。真是有趣!我就這麼左右左右地來回好幾遍。

男爵頭朝下,被我這樣提來提去之後已經暈頭轉向了。不過他還是一直罵個不停,繼續不斷咀咒我。在一旁快看不下去的卡爾對我說:

“好了啦,尼德法老弟。不要再這個樣子,快放他下來。”

我微微笑了笑,然後將他放下來。希裡坎男爵一被放下來就立刻想要逃開,但是我按壓住那傢伙的肩膀。所以他只能用他還很自由的嘴巴儘可能地罵我:

“你們這些可惡的傢伙!污水坑裡的髒老鼠看到人竟然不知尊重,還敢放肆!你們真的那麼想死啊!竟然敢對我這麼無禮!這些骯髒混蛋!”

這個男爵嘴巴真的很會說。他都已經暈頭轉向了,竟還能一直不停地罵人。卡爾原本想說話,但是話到嘴邊,還是搖搖頭放棄了。

“跟他好像真的說不通。算了,走吧。”

“你們這些傢伙!你們以爲你們可以逃到哪裡?你們想逃回臭水溝裡的老鼠小洞去嗎?門兒都沒有!你們會先被五馬分屍的!你們敢對我做出這麼可惡的事,還以爲自己能活命嗎?我就算再慈悲我也不能饒你們!”

我對卡爾說:

“就把他丟出去吧。真是令人厭惡!”

“你說什麼?臭小子,竟敢說這種話?你這個乳臭未乾的小鬼頭!你們怎麼可以這樣對待我?”

卡爾差一點就叫我把他丟出去。

“就這麼丟……不太好吧。”

這時候,大門被粗暴地打開了,接着私兵們衝了進來。出動得可真快速!現在纔出現啊!他們上了二樓,看到男爵好像已經變**質之後,他們大聲喊叫:

“喂!你們,嗝!全都全都被圍包了,啊,不對,被包圍了!”

我面對着他們大喊:

“你們講話講清楚一點,這些笨蛋!你們居然還能出動,還真是厲害!”

那匹私兵們全部都醉了,連走路都走不穩,而且有的人把盔甲穿反了,有的人只是用披的,有的人把盾牌戴在頭上,然後將頭盔拿在手上,真的是什麼樣子都有。他們的模樣再怎麼看也不會令人覺得可怕,真是不像話。這些守衛宅邸的私兵們到底是吃了什麼熊心豹子膽,竟敢醉成這個樣子?男爵看起來似乎也和我有同樣的感受。他和我同時破口大罵那些私兵們。私兵們根本沒聽到男爵那些罵人的話,全都東倒西歪的,有的人甚至還坐在地上吐了起來。真了不起!早知道這樣,我們一開始就應該從正門口進來!卡爾一面看着那些私兵們,一面笑着說:

“很好,這樣子就應該夠了!”

我和杉森詫異地看着卡爾。卡爾以鄭重的態度對希裡坎男爵行了一個禮,然後他說:

“男爵大人,您要不要跟我打個賭?”

“打,打什麼賭?”

“我們賭如果男爵大人不見了,那些士兵們會不會掠奪您的財產呢?怎麼樣?我賭我們現在立刻帶您走的話,那些士兵們就會掠奪你關心的寶石、衣物、重要的文書。我賭‘會這樣子,而男爵大人您大概會賭’不會這樣子,是吧?因爲您相信那些士兵們的忠誠。”

男爵的臉上終於浮現出恐懼。

“你,你,你怎麼可以……”

“尼德法老弟,把他打昏。”

我一聽到這句話,立刻朝男爵的後腦勺打了一拳,男爵則像青蛙那樣地仆倒在地上。卡爾俯視下方,然後對亞夫奈德說:

“亞夫奈德先生,男爵的家人呢?”

“沒有家人了。他的妻子已經去逝,而他的女兒早已經嫁人了。”

“那麼就不用拖泥帶水了。亞夫奈德先生你大概也會想拿一些,是吧?”

亞夫奈德噗嗤地笑了出來。可是他看了看伊露莉的眼神,然後低下頭。卡爾說:

“你就在良心允許的範圍之下,拿一些東西,當作侍候過男爵的代價吧。”

“算了。我只會去拿我的行李。今天晚上得到的已經非常夠了。我學會了一種新的魔法。”

卡爾微笑着說:

“你真不愧是個巫師。我以爲你會說‘撿回了一命.你走吧。可以的話,請回去你的老師身邊吧。”

亞夫奈德向我們道謝之後,回頭走向地下室。卡爾很快地指示說:

“私兵們在喧囂的時候,可不能讓那些傭人們受傷。費西佛老弟,尼德法老弟,去將那些私兵們的武器裝備拿走,全部都打昏。他們都醉了,這應該很容易吧?還有,各位男傭和女傭們,我們會帶走這傢伙,你們隨你們喜歡的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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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什麼意思?”

卡爾露出狡猾的表情說:

“如果不趕快,就拿不到很多東西了。”

這時候傭人們的眼神才轉爲銳利。然後我和杉森笑了笑,隨即跳下了階梯。

“呀喝!”

用揍的,用揮打的,用丟的,用踢的……

我們騎着馬離開了男爵家。伊露莉剛纔從男爵家的馬廄裡牽了一匹馬出來。真令人驚訝。我笑着對她說:

“精靈也會做這種行爲啊?”

“這是很合理的行爲。反正那些馬已經失去主人了,可能會被拿去賣,或者被那些私兵們帶走。因爲沒有主人,所以就讓我來當它的主人吧。因爲這是合理的選擇,就把它取名叫‘理選,這樣好嗎?”

“很好,因爲你做這件事是‘合理的.”

我微微地笑了,而伊露莉也笑了,只有杉森苦着一張臉。現在他不是和伊露莉同騎一匹馬,而是和男爵同騎一匹馬。我問了卡爾一個問題:

“可是我們就這樣離開的話,不就算是綁架了嗎?市政府那裡的人會不會追過來?”

“這傢伙在市政府能有這麼大的勢力,是因爲他的金錢權勢所致。現在他沒有了金錢權勢,市政府那邊應該就不會再當這傢伙的走狗了。而且我們還可以再用另一個方法。”

“什麼方法?”

到了雷諾斯市的市政府之後,我們才知道是什麼方法。

在市政府附近的小路上,我拿出了紙張、墨水和筆。前些時候買的那些正好派上用場。然後卡爾命令男爵寫一張內容是將鬥技場捐贈給市政府的聲明書。當然啦,男爵是不可能心甘情願地寫那種聲明的。

“什,什麼?這是不可能的!”

隨即杉森稍微搖了搖頭之後,在男爵耳邊說了幾句話。不久,男爵就被嚇得臉都綠了,他趕緊開始寫聲明書。我問杉森說:

“你對他說了什麼?”

“不聽我們的話沒關係。我也不想再說第二次。”

男爵寫了一張有關捐贈鬥技場給市政府的聲明書。而很幸運地,我們剛好有三個人,這麼說是因爲伊露莉不是拜索斯的公民。總而言之,在男爵的簽名的下方簽有卡爾、杉森和我的名字。

“我還不是**,好像還不能當證人。”

卡爾搖搖頭說:

“不,決定尼德法老弟你是否爲**是賀坦特領主的權限範圍。而我現在是賀坦特領主的全權代理人,所以寫在我名字下方的你的名字,可以接受和我一樣的待遇。”

哈!那真是太了不起了!我寫完我的簽名。卡爾拿起那張紙揮了幾下,好讓墨水乾掉。然後他說:

“好了,市政府如果接收了這筆財產,他們就不會再有什麼意見了。還有……”

卡爾又拿出另一張紙,很快地寫了些字在上面。都寫完了之後,他說道:

“雷諾斯市政府那邊不會再追我們了,薛林先生不是說過我們沒有在罪犯的名冊裡?所以市政府那邊沒有理由一定要追我們。我寫了‘用鬥技場交換我們的自由!,市長的腦袋如果會想事情的話,應該會同意我的提議。如果一定要把我們當罪犯處理,然後追過來的話,男爵的聲明書將會無效。因爲罪犯是不能當證人的。”

“哇!”

杉森和我打從心底讚歎地點點頭。難道卡爾以前是恐嚇罪犯或騙子?我們走到離市政府一段距離之外的地方,卡爾在箭上綁上了那二張紙,射向市政府。而後我們當它是信號似地,疾馳離開雷諾斯市。

※※※

早晨的太陽正在升起。

在黎明時刻,我們在雷諾斯市外圍適當的地方放下了男爵。男爵早已失去了所有的勇氣,完完全全像是一個廢人。就算他回到雷諾斯市,也沒有任何財產,沒有任何勢力了。我們激勵他,要他去找朋友幫忙,但是男爵他好像沒有任何朋友的樣子。報仇最好是能痛痛快快地,可是看到他那麼沮喪的樣子!我們還是覺得很歉疚。怎麼會連一個朋友也沒有呢?

我大概能理解卡爾的報仇方式了。他是從希裡坎男爵的性格上誘導出自然一定會產生的結果。希裡坎男爵如果是一個聲望很高的人,那麼不管他是不是消失不見,依然能保有他的財產和聲望。卡爾的報仇方式是要引出內在潛藏的刑罰,而對善良的人不會有任何的傷害。

但是對希裡坎男爵卻很有效。嗯,卡爾是個很可怕的人。我一這麼說完,卡爾立刻哈哈笑了起來。

“是啊是啊,尼德法老弟。一個人犯了錯的時候,即使沒有受到眼睛看得到的刑罰,也是沒辦法好好安心。因爲刑罰已經在那個人的內心裡層層疊疊地累積起來了。所謂的刑罰並不是在別的地方。如果是有智慧的法官進行審判,就會知道對於罪犯之罪行最適當的刑罰,早已經存在於罪犯的內心裡了。我只不過是仿效這個原理而已。”

現在我們是位在雷諾斯市的東邊的一座山中間,我們在此地野營。在太陽升起的時候去睡覺,好像有點奇怪,但是我們因爲整夜都沒睡,所以也沒辦法繼續前進了。

我享受着早晨的太陽,看着燈火還依稀閃爍的雷諾斯市,說:

“雷諾斯,有好的記憶,也有不好的記憶。”

“這個不管到哪裡都一樣的啊。只要是在人類生活的地方,都會如此。”

這是卡爾的回答。我看了看伊露莉。

伊露莉正在望着早晨的太陽。她的眼睛慢慢地閉了起來,就好像向日葵花一樣地朝着太陽的方向伸出她的臉。照得她睫毛髮熱的那道陽光真是美麗。“伊露莉?可以比較一下人類的都市和精靈的都市嗎?”

伊露莉仍然閉着眼睛,她說道:

“精靈並沒有都市。”

“那麼如果要你以精靈的觀點定義人類的社會呢?我事實上有些不安,而且有點慚愧。你會給予什麼樣的評價呢?”

我的問題也引起了卡爾和杉森的注意。伊露莉說:

“這個嘛……有很多令人失望的地方,也有很多令人驚訝的地方,實在很難用一句話來定義。雖然我只在那個都市待了三天,但是感覺上卻好像過了三十年。人類的一天常常都是這樣子的嗎?”

“我們當然也不是每天都過得那麼驚險。”

“真的嗎?我還在猜想是不是因爲這麼激烈的生活,纔會造**類如此地短命。特別是昨晚各位的行爲實在是令我無法想象的……”

“機靈鬼怪,是嗎?”

伊露莉閉着眼睛笑了笑。之後她才睜開眼睛回頭看。

“是的,就是機靈鬼怪。對於那些機靈鬼怪的行爲,撇開評價不談,只說出我的感受的話,可說是非常爽快!這是一種和速度感相似的感受,真的非常爽快,而且舒服。嗯,我很難用人類的話來形容。是用‘生氣勃勃來形容的嗎?我也不太知道。”

“不,我們已經很充分了解你的說明。”

我現在安心了。伊露莉並沒有說一些負面的評價。我原本還很擔心伊露莉會不會以爲人類都像希裡坎男爵那種樣子。以前我自己覺得人類是有愛心的,可是和非人類的其他種族在一起之後,總覺得人類要是能再好一點,能再高尚一點就好了。我自己就很像典型的人類。

杉森說道:

“好了!睡吧!大家現在都非常非常地累了。”

卡爾靠在樹上說:

“我沒做什麼事,就由我來做看守工作吧。各位趕快去睡吧!浪費了三天,如果想走快一點,就必須先多休息纔可以。”

我做了一個夢,夢裡頭有傑米妮和故鄉賀坦特領地。這算是惡夢嗎?

※※※

咯吱咯吱!這是骨頭伸展的聲音。

“啊,什麼時候才能再睡在牀上?”

我一邊扭轉着身體,一邊自言自語着。骨頭髮出好像快散了的聲音。

卡爾靠在樹下坐着,正在睡覺。哼,真是一個讓我們安心的守望者啊!杉森聽到我的自言自語而睜開了眼睛,然後站了起來。他看看卡爾,不禁笑了笑,然後叫醒卡爾。卡爾急急忙忙說他是剛剛纔睡着的,實在很抱歉,但是杉森微笑地說:

“沒有關係。我們大家都熬夜了,當然會這樣。請到那邊躺着睡吧。夜晚趕路好像不是很好,我看今天我們就在這兒休息一整天吧。”

“時間允許嗎?”

“原本計劃中打算一個半月辦完事情,但是在雷諾斯市浪費了三天,所以日子只剩大約四十天。這樣子要謁見國王陛下,還要去修利哲伯爵家,還要賣我們領地,會不夠嗎?”

“四十天,只有四十天……這個嘛,費西佛老弟,聽說要花一個月的時間才能進到王宮裡。”

“咦?王宮有這麼大嗎?”

“不是的,是因爲要先從底下的官員開始層層上報,所以纔會需要花費那麼長的時間。幸好我是賀坦特領地的全權代理人,而且是要報告有關國王的龍的事,所以應該可以馬上謁見到國王陛下。”

我插嘴說道:

“可是,一定要去謁見國王陛下嗎?只要跟下面的官員說卡賽普萊戰敗了,再傳達上去就可以了,不是嗎?”

“這樣會有麻煩。如果是其他的事,可能可以這樣,不對,其他的事都需要這樣做,但是龍的事是不一樣的。龍不管到哪裡,仍舊還是國王的龍。而且卡賽普萊對國王陛下而言,是很重要的,是國王陛下直接派遣它到賀坦特領地的。因爲是陛下直接派遣的,所以我必須直接報告陛下,不能向他下面的官員報告。”

“唉!真麻煩。那很重要嗎?”

“很重要。萬一國王陛下震怒的話,說不定會人頭落地。其他的官員當然不希望自己人頭落地。”

“咦?人頭落地,那不就是死刑?”

卡爾嘻嘻地笑着。

“當然不會這樣子。只是原則上是可以這個樣子的,所以不必太擔心。此次作戰的負責人是賀坦特領主,但是我們領主已全權交給修利哲伯爵。所以敗戰的責任是在修利哲伯爵身上吧。”

“那麼卡爾你會很安全嗎?”

“嗯,只要跟陛下說:‘派遣卡賽普萊來支援,結果還是戰敗了,真是愧疚。,國王陛下應該就會寬容地原諒了,然後就沒事了。形式上一定要那樣做,然後那樣記錄下來。而且聽說國王陛下是很仁慈的,他的哥哥被廢位之後,由他繼位爲太子的時候,有更多人因此而高興不已。”

“哦,真令人驚訝。”

卡爾看了看深吸一口氣的我,然後微笑着。但是他又開始面帶愁容了。

“只有四十天……。報告敗戰的事情,實際上並不是大問題,真正的大問題是如何籌錢。我擔心的就是這個。哈梅爾執事先生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在我們領地裡籌到錢。所以錢的事終究還是我們的責任。到了首都,我們可以拜託國王家族,或者拜託貴族院,總之一定要籌到錢。我帶了領地的所有稅收權狀書,逼不得已的時候就會賣掉。”

看到卡爾這麼擔心,杉森插嘴說:

“那麼,我們可以想辦法讓回程的時間短一點。我因爲沒有走過這些路,只能看地圖來判斷,所以調整計劃的時候會有些不安,但是我們回程的時候應該會比較熟悉一點了吧?”

“你說得對。我知道了。”

卡爾點點頭,然後進到毛毯裡面,之後有好一段時間還在毛毯裡翻來覆去,苦惱了很久才睡着。杉森翻翻行李,拿出地理書,然後開始仔細看着地圖。而我則是拿出尤絲娜給我們的那個籃子。

籃子裡面有面包、啤酒瓶、還有起司和水果。嗯,那丫頭竟會說出那些可愛的話。說什麼她自己的心已經被流浪漢給擄走,從此一輩子都會想着這個流浪漢?哈哈哈!

巨大的啤酒瓶封得很緊,那是用蠟封起來的。一打開蓋子,當場就冒出了很多泡沫,可能是因爲剛纔搖晃得很厲害的關係。我喝了一口之後拿給杉森,然後開始吃麪包。

現在已經是下午了。落葉不斷地飄下,而天空既晴朗又明澈,還不斷傳來清脆的鳥叫聲。

擡頭一看,樹葉掉得光禿禿的樹枝上,有幾隻小鳥停在那兒,正在低頭看着我。

我撕了一些麪包屑往前一丟。

小鳥們像是很懷疑似地看着我。我原本在想‘什麼樣的表情纔可以讓小鳥安心呢?,但是還是算了。我連馬的表情都看不懂,那麼小鳥會看得懂我的表情嗎?

嗯,我好像想錯了哦!馬並沒有可以做出表情的肌肉。也就是說,只有人類可以做出‘表情.

還有精靈也可以做出表情。伊露莉在毛毯裡面側躺着,用手臂託着下巴,她一副纔剛睡醒的懶洋洋的表情,正在看着我和麪包屑。她擡頭看了看天空。伊露莉微微笑了笑,然後開始吹起口哨。

“噓哩哩,噓哩,噓哩哩,噓哩——”

隨即,枝頭上的一隻小鳥飛了下來。那隻小鳥開始啄起麪包屑,不久,剛纔停在它旁邊的其他小鳥也飛下來啄麪包屑。我伸出兩條腿,用手臂支撐着上半身,然後看着這一副景象。爲了不要嚇到小鳥,我用很低沉的聲音說:

“你吹口哨吹得很好!”

伊露莉看了看小鳥,又看了看我。

“也可以給我一點麪包嗎?”

我從籃子裡拿出麪包。伊露莉就在毛毯裡以半躺的姿勢吃麪包。看起來非常自然。居然躺着吃東西!如果是傑米妮,一定不會這樣子。但是我也不覺得有沒禮貌的感覺。她又不是人類,如果我有那種感覺不就很可笑嗎?如果說精靈在森林裡躺在落葉上面吃東西,這也是很自然的事。

“嗯,您起來吃比較好吧。”

哦,不愧是杉森。伊露莉轉過頭去看着杉森。

“咦?”

“如果躺着吃的話,嗯,可能會對消化不太好……”

“大部分的生物,他們的身體姿勢和消化並沒有很大的關係。”

如此一來杉森就無話可說了。他淡淡地笑了笑,然後又再回去看他的地理書。而我也笑了笑,繼續望着那些小鳥。

伊露莉則是從她那個位置站了起來。她將手拍乾淨之後,開始整理頭髮。因爲她的頭髮很長,所以睡覺起來,當然就會變得很亂。但是伊露莉就好像小狗抖動身體那樣地,前後左右地大力搖晃着頭。我看得嚇了一跳,而杉森則是張大了嘴巴看着。那些小鳥們也全都飛走了。

伊露莉那樣用力搖晃她的頭之後,最後將頭髮整個往後集中,接着用手順順頭髮。可還真簡單。伊露莉拿起身旁的皮外衣,翻找出一支梳子,隨即開始梳頭髮。

“嗯,雖然我不常看女孩子梳頭髮,但是你這樣子好像很簡單!”

“人類的女孩子是怎麼樣整理頭髮的呢?”

“這個嘛,先洗一洗,梳一梳,然後讓它幹,接着盤上去或着編辮子……”

“我也很想洗一洗頭。”

“反正不會像你剛剛那樣搖動身體來整理頭髮,我剛剛有點驚訝。”

伊露莉歪着頭說:“啊,是啊,人類的頭髮通常都會糾纏在一起,但是我們的頭髮不會糾纏在一起,所以搖一搖就會全都散開來。”

“那一定很方便吧。”

“這個嘛,很方便嗎?我這種頭髮不太容易編辮子。因爲頭髮都太細又太乾燥。所以精靈們都像我這樣散着一頭的頭髮。看起來很奇怪吧?”

“不,不會。”

“我也很想試試編辮子或者盤頭髮。但是這種頭髮……。你要不要摸看看?”

伊露莉到我這裡,然後抓着一撮頭髮給我摸摸看。我輕輕地摸。伊露莉問我:“是不是很細?”

摸起來好像是一種絲紗。

“是很細。但是你的頭髮好像很多。”

“是啊,頭髮這麼多,多到可以拿來做弓。我的弓上面的弓弦就是用我的頭髮做成的。精靈們都是在頭髮長到像弓弦的長度的時候,拿來做弓弦,而且將弓帶在身邊。”

此時,杉森說道!

“嗯,我可以看看你的弓弦嗎?”

隨即伊露莉拿出插在自己行囊裡的那把複合弓給杉森看。我也靠近去看那一把弓。杉森拿着弓,將弓弦彈了好幾次,然後做出讚歎的表情。

“很不錯的弓。雖然和我的體格不配,但是真的很不錯。”

“體格?啊,你是指手臂的長度。你要不要和我比一比手臂的長度?”

伊露莉把手臂往兩旁一伸開,胸部就突了出來。杉森往後猛然退了幾步,結果頭撞到了樹木。他摸着後腦勺發出呻吟聲,然後伊露莉驚訝地說:

“你爲什麼突然往後退呢?”

因爲兩個人用這種姿勢互相比較手臂長度的話,就會碰觸到對方的胸部。這跟擁抱是沒有兩樣的。哎呀,在一旁看着的我臉都紅了。杉森勉強定一定神,然後說:

“啊,這個,不要比了。對了,你是說這弓弦是你的頭髮嗎?”

伊露莉不停搖搖頭,然後還是很爽朗地回答:

“纏了好幾次才做成的。你看,是黑色的吧?其他的精靈也都帶着和自己頭髮同樣顏色的弓。所以如果有精靈帶着和自己頭髮不同顏色的弓的時候,就可以知道那支弓一定蘊藏有什麼故事,或者對那個精靈是很重要的東西。”

“啊,是的,你說的十分有道理。”

“咦?……哦。”

伊露莉又再搖搖頭。杉森好像撞得不輕,到現在還在胡說八道。伊露莉接過弓之後,還是覺得很奇怪地看了看杉森,然後她轉身走回去她放皮外衣的地方。她每次走動的時候,我都有種感覺覺得她的皮褲動起來真的很漂亮。……要不要送一件皮褲給傑米妮?可是那丫頭如果穿了皮褲,會有什麼好看的呢?伊露莉拿起皮外衣並且穿上,然後開始翻找她行囊裡的東西。不久,她拿出了一本非常大的非常大的書。就算是告訴我那是個盾牌,我也會相信!我和杉森用佩服的眼神看着那本大書的時候,伊露莉已經攤開了書,並且開始翻着那些巨大的書頁。因爲書頁實在是很大,所以伊露莉是用整個手掌來翻書頁的。

“嗯,我可以看看嗎?”

“你會看嗎?”

我和杉森走近看着這本書。嗯,真的是個全新的經驗!白色的部分確實是紙,而黑色的部分確實是字,不是嗎?

我和杉森互相望着對方,然後又再看看書。書上面有奇怪的圖案和花紋,而且寫有很複雜的文字之類的東西,但是我們實在是不知道那些是什麼文字。

“這是精靈語嗎?”

“這是魔法的語言,是符文(Rue)。這種語言事實上是無法念出來的。”

“咦?無法念出來?”

伊露莉仔細地想了想之後,她清一清周圍的落葉,讓土地露出來。她拿了一粒小石頭,然後開始在地上寫了一些東西。THM,OEW。這是什麼呀?

“你可以念得出來嗎?”

我用訝異的表情一個字一個字地念過去。隨即伊露莉微笑着說:

“我會這樣念:三個人類男子,一個精靈女子,ThreeHumaMe、OeElfWoma。”

“啊!”

我和杉森都點點頭。

“但是你寫的這些字不就是可以念出來的嗎?”

“是的,這些字原本就是可以念出來的,所以也可以一個一個‘THM,OEW地念出來。但是符文原本就是無法念出來的,不過符文也是像我剛剛寫的字一樣,是有意義的。我這樣說明好像有點奇怪,但是我也只能這樣子說明了。”

“哦……那麼,那些巫師們所背記的咒語,爲什麼念起來會有聲音呢?”

“那些不是符文,而是‘起動語.符文是’記憶咒語的時候所需要的語言,而起動語可以用自己種族的語言。念符文寫成的咒語來做‘記憶咒語的時候,自然而然就會出現起動語。我寫出’THM,OEW,然後在念的時候念出‘三個人類男子,一個精靈女子,就和這個是一樣的道理。”

“是自然而然的嗎?那麼只要看得懂符文,誰都可以使用魔法……”

聽起來好簡單。

“不,不是那樣子。還必須要了解魔力活動的方式。”

“魔力活動的方式?”

“就拿亞夫奈德做例子吧。他是個巫師,所以他可以看得懂符文。但是我雖然教了相關的手段,而且也正確地寫了符文給他,但是他當場還是無法用那些‘召喚巫師隨從的咒語。因爲他還需要針對魔力活動的方式做一段時間的研究與練習,然後才能夠使用這個魔法。當然,我連魔力活動的要領都已經教了他,他應該會更加容易理解。”

我搖搖頭。

“那麼……巫師教他們的弟子,到底是教什麼?我一直以爲只是教咒語而已。”

“教他們使用魔力的技術、增進此技術的練習方法、教符文之後,再教他們魔法。而且是教他們每個特定的魔法所需要的符文。這些就跟你所說的‘教咒語很相似了。但是學習魔法並不是只有這些而已。教了符文之後,這個時候需要說明魔力活動的方式。這個部分比較困難。如果我們拿游泳來做比喻的話,學習某個魔法的符文,就好像是才進入水中而已,然而要讓魔法活動起來,就好像是教導實際在水裡遊動手腳的方法。”

我舉起雙手說道。

“好難哦!杉森,我的頭上冒煙了嗎?”

“嗯,正在一團一團地上升着呢!”

杉森開的玩笑讓我微微笑了笑。但是伊露莉卻露出憂慮的表情問着:

“咦,那是什麼意思呢?什麼是頭上冒煙?”

啊?這個需要說明嗎?

“啊,那是開玩笑的話,水壺裡的水滾開的時候不是會冒煙嗎?我們的頭腦如果很躁熱的時候,就說是‘頭上冒煙了。所以這只是一種比喻而已。”

“可是,修奇你的頭上並沒有冒煙啊!”

我和杉森有好一會兒都愣愣地看着伊露莉,雖然想要再繼續說明下去,但我們正要開口說明的時候,又都覺得拿水壺來比喻成腦袋,實在是很難說明有什麼會令人覺得好笑的理由。爲什麼要拿這個來開玩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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