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時辰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只是對於富甲等人來說,這一個時辰猶如末日。
太陽散發着柔和的光芒,空氣清新,小鳥啼鳴,露水打溼了地面的青石,幾個身影迎着陽光而來,緩緩走進了這院子之中。
爲手一人手持一杆大煙鍋子,幾縷菸絲嫋嫋順着菸嘴上浮,此人看上去五十有二,一身青色大褂,頭髮略短顯得幹練,耳垂略長,似是有福之人,只是嘴脣略薄,看上去不太好說話。
身邊跟着兩個年輕人,不過卻都穿着浩雪宗的弟子服飾,看來都是外門的弟子,其中一個身型略胖,不過年歲略小,看上去也就十三四歲,另外一個身影偏瘦,但是個頭很高,看上去跟根竹竿一樣。
“鍾管事,你說這肖師兄也真夠背的啊,白白的就送了性命。”
這時身邊的胖弟子嘬着牙花子,從牙縫擠出這麼一句話來,還不時用尾指掏掏牙縫,看來早晨這頓吃的挺豐盛,身邊的瘦高個,眉頭微微一皺,但是卻沒說什麼,一張臉面無表情,看上去怪嚇人的。
“吉柯,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了,這件事情沒有那麼簡單,小心使得萬年船。”
這鐘管事嘬了兩口煙鍋子,臉上露出愜意的神色,嘴還砸吧幾下,似在回味一般,隨後開口道:“趕緊辦完你哥交代的事情,咱們也好早早回去,我可不想跟這些凡人呆在一起,染上一身的晦氣。”
瘦高個的男子擡頭看了他一眼,抿了抿嘴,不過最終還是保持了沉默,吉柯轉頭看了他一眼,不屑的說道:“高麻桿咋滴?你有話要說?”
此人姓高名啓明,只是爲人自恃清高,不願同他人同流合污,平日裡沒少受兩人擠兌,只是兩人都是有後臺的,他的性格又木納,於是就有人給他起了一個外號叫麻桿。
鍾管事看了他一眼,冷哼一聲,似是有些不滿,吉柯幸災樂禍的看了他一眼,就聽邊上鍾管事說道:“這富甲真是越來越有本事了,這都卯時三刻了,連個人影都沒見着,架子真是大的很啊。”
“興許是有些喜出望外,多喝了幾杯吧,不行咱們先進去待會,這次他可是上貢了不少好東西,我哥那邊也交代了,就讓他得瑟一回吧。”一旁的吉柯淡淡的說道。
高啓明暗自嘆了口氣,擡頭瞥了一眼來時的路,眉頭微微一皺,隨後又舒展開來。
“算了算了,咱們先進去吧,等事了了,再好好敲他一筆。”鍾管事擺了擺手,邁步走進了院子。
吉柯似笑非笑的舔了舔嘴脣緊隨其後,高啓明嘆了口氣,正準備進去呢,就聽到裡面咣噹一聲,似乎是鍾管事手裡的煙鍋子掉地上了,緊接着就聽到吉柯猛吸一口冷氣。
高啓明知道里面準出事了,三步並作兩步衝了進去,最先出現在眼前的是倒在花叢裡的黃八,雙手扶腰滿臉黑泥,腦袋上頂着一個雞蛋大的包,嘴裡哼哼唧唧的。
緊隨其後的就是還昏迷不醒的馬三跟劉丙兩人,兩人仍保持着頭朝下屁股朝上的架勢,而真正讓鍾管事嚇得煙鍋子都掉地上的原因就是,他們剛纔嘴裡唸叨的富甲,此時一身是血的倒在草叢裡,左手手掌釘着一塊腳鐵,右手戳着三根鋼針,屁股之上三個血窟窿,還在往外飆血,要不是因爲他胖,恐怕現在血早流乾了。
“這這什麼情況……”鍾管事臉上表情不可謂精彩萬分,就連吉柯臉色都嚇白了,只有高啓明看了看四周,過了會說道:“他們似乎是中了禁止陷阱。”
“嗯?你說什麼?”鍾管事瞪着他。
“不不可能,我們剛剛進來的時候,明明明明沒有!”吉柯緊跟着說道。
眼見兩人不信,他也沒說什麼,俯身從地上摸起了一個紅色果子,遞到兩人面前,這時兩人才看到上面刻着的符文,只不過此時光紋早已黯淡下來,沒有了半分作用,同時他又向前走了幾步,在一個青石前停下,同時用腳點了點那塊青石。
兩人跟着走過去,低頭一看,那青石之上隱隱約約可見,淡淡的光紋流動,顯然這也是被下了禁止的,而且似乎還未失去作用的樣子,兩人同時倒吸一口涼氣,這事實在是有些詭異了。
先不說富甲幾人,就單單是這還未消失的禁止就夠詭異的了,一旁的吉柯打着冷戰,看向四周,小聲道:“媽的,不會鬧鬼了吧?”
鍾管事皺了皺眉頭,看向一旁的高啓明,顯然是想聽聽他怎麼說,高啓明嘆了口氣道:“這裡除了肖管事之外,不是還有一個孩子嗎?”
這時鐘管事才反應過來,對啊,這次他們來的目的,就是辦理這孩子的交接問題,一個五歲的娃兒卻頂着乙等雜役的月例,這事在浩雪宗裡也算獨一份了,不然也不會讓富甲這麼惦記了。
他擡頭望向主屋所在的位置,猛的吼道:“樓乙!樓乙你給我出來!!!”
聲音剛落就聽到房門被從裡面打開,一個小孩從裡面走了出來,站在陽光下伸了個懶腰,看上去好像還沒睡醒的樣子,用手揉着眼睛。
吉柯盯着他問道:“你是樓乙?”
小傢伙嗯了一聲,小跑着就來到了三人面前,一雙大眼睛滴溜溜的轉動,顯得格外靈動,其實在他們三人來到這裡的時候,小傢伙就已經知道了,只是他不敢亂動。
畢竟他們三個都是修士,神仙一樣的人,萬一被發現了,後果還不知道會怎樣呢。
看着小傢伙一臉純真的樣子,三人實在是無法將其跟富甲他們幾人的悽慘樣子聯繫到一起去,鍾管事冷哼一聲看向高啓明,似乎是在無聲的質疑他,高啓明面無表情的看着樓乙,眼神中有着別樣的光芒閃動。
兩人瞬息目光交織在了一起,彼此心中都是一凜,樓乙是感覺高啓明似乎看出了些什麼,而後者則是覺得這小娃娃絕不簡單,兩人很有默契的同時錯開目光。
“昨夜可曾聽到什麼聲響嗎?”高啓明問道。
小傢伙搖了搖頭,高啓明又指着富甲問道:“這人你可認識?”
樓乙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啊的一聲叫了出來,隨後就躲到了高啓明的背後,這讓鍾管事最後的懷疑也消失了,一個五歲的娃娃,怎麼可能辦得到這樣的事情,撇開他凡人的身份不說,就是那兩個僕役,也能輕鬆收拾這小娃娃了。
“行了啓明,這事就交給刑堂處理吧,時辰也不早了,我還有別的事要做。”鍾管事明顯是不想浪費時間了,高啓明還想說什麼,他回頭看了一眼抱着自己大腿的小傢伙,感受到他全身都在微微顫抖,他心中微微一嘆,柔軟的地方似乎被觸動了,手放在他腦袋上揉了兩下,小聲道:“好了,沒事了。”
樓乙這才鬆開小手,不過卻不敢擡頭去看高啓明,他突然再次看向富甲所在的位置,小聲說道:“我認識這個胖爺爺”
這一開口幾乎讓所有人都愣了一下,那鍾管事跟吉柯是沒料到,而高啓明卻是想不明白,剛剛纔放過這個小傢伙,他怎麼又把自己給套進去了。
樓乙可不管他們是怎麼想的,這次開始他的一次機會,一次擺脫富甲的絕好機會,他是斷然不會放過的,再加上他看得出來,高啓明是想放過他,如此機會絕對要好好把握住。
“這個胖爺爺還有這兩個人,昨天來過。”小傢伙脆生生道。
鍾管事眉頭一皺問道:“怎麼回事?你好好說說!”
“昨天這個胖爺爺帶着他們兩個過來,說肖爺爺駕鶴去了,嗚嗚嗚”樓乙邊說還邊哭了起來,讓人看着心疼,但是接下來他說的話卻讓三人神情各不相同了。
小樓乙把富海昨天來此的目的,添油加醋的說了一遍,比如他覬覦肖管事的錢物,以及自己的月例等等事情,其實這些大都是他編撰出來的,雖然富甲的確是這個意思。
鍾管事跟吉柯同那富甲蛇鼠一窩,小樓乙說的他們自然信了九成,而高啓明卻有自己的想法,他早前就知道這小傢伙不簡單,此刻索性也不點破,就看他接下來還怎麼演。
樓乙看到高啓明沒有言語,心裡頓時定了下來,只聽撲通一聲,小傢伙就跪了下來,哭着說道:“我誰也不跟,我自己能照顧自己,肖爺爺不在了,我要給肖爺爺守着這裡。”
鍾管事跟吉柯互相看了對方一眼,他們知道此事有些麻煩了,心中暗惱這富甲愚蠢至極,橫生着許多事情出來,此時若是真捅上去,後果不堪設想,兩人心裡都在盤算着什麼,只有高啓明嘴角微微上揚,心中暗道這富甲算是完了。
事情最後也如其所料,富甲被刑堂收押後抄沒所有,隨後被趕出了浩雪宗,黃八作爲策劃者同那兩名僕役一道降爲丁級雜役,素日裡跋扈慣了的他們,在失去了富甲這個靠山後,日子會如何可想而知。
小樓乙是自由了,但是住處卻還是被收回了,畢竟他太小,以他的地位也絕不可能保得住肖管事的住所,不過他的目的卻達到了。
因爲他還小,所以宗門並沒有剝奪他乙等僕役的待遇,同時給他安排了一份工作,負責照顧一名雜役管事的日常起居,小傢伙也沒說什麼,自然是點頭應承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