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乙看着這眼前精美絕倫的畫面,似乎從中感受到了當初此地的面貌,然而如今已是物是人非,這一切不過只是化相而已。
樓乙看向身後,一個同曹寶一摸一樣的巨大棋盤,橫隔在兩座大山之間,一束天光自高空垂落,灑落在棋盤的天元位置之上,九顆星子熠熠生輝,拱衛着它。
這時樓乙發現在天元位置上,矗立着一座小亭子,亭子裡有石桌石椅,石桌之上擱着一個棋盤,那麼樓乙似乎已經清楚了這裡的一切。
根據沈萬三當日所言,以及後來三足金蟾所透露的訊息,此地應爲蕭升的洞府所在,據說兩人爲助燃燈古佛一臂之力,均未得善終,那麼此地是否應爲二仙嶺呢……
可是現在爲何它們化作了海島,難道說這海島其實只是從無妄海冒出的二仙嶺的陵丘罷了?
樓乙覺得這很有可能,也即是說當初二仙嶺墜落與昆吾界無妄海,經過無數歲月的沉澱,逐漸形成了如今的無妄海,其實這仙島就是當初曹寶與簫升避世修煉之所,那究竟又是何人將其打落凡塵的呢……
似乎一切都成爲了謎團,樓乙無力去探究這一切,而且冥冥中似乎有一雙眼睛,在注視着這一切,原本沈萬三想起了前生的事情,卻被一道天威震得昏迷不醒,而他醒來後卻已不記得自己的前生,這一切都讓樓乙感到毛骨悚然。
都道舉頭三尺有神明,那麼三尺之上除了神明以外,難道不會還有別的什麼存在着嗎……
樓乙搖了搖頭,將自己有些胡思亂想的想法甩出腦外,他仔細的看着四周的一切,生怕遺漏了半點,因爲幻象終究是幻象,只要離開他現在所站立的位置,一切都會化爲烏有。
從山巔到峽谷,從花草樹木到溪流瀑布,從這巨大的棋盤到四周連綿的山巒,洞府就在不遠處,但是他知道,想要走過去難比登天。
以爲大陣已壞,又有云獸夢貘做妖,一切只是形象中的這般美好。
不過留給他的時間還很多,只要他不離開這個位置,他就是安全的,只可惜這裡依舊是沒有絲毫的天地元氣,一切都只是靠着殘破的禁止在維繫着。
它究竟還能撐多久,沒有人知道,只是有一點可以確認的是,至少他目前而言是安全的。
樓乙服下幾粒醒靈丹,這自然是從齊銳哪裡獲得的,這東西源於端木家,樓乙覺得等問仙樓一切安頓妥當後,就打算去東州走上一走,除了拜訪齊家之外,更想去看看自己師父如今過的怎樣了。
不過在那之前,他的煉丹術總要再提升一些爲好,作爲端木青的徒弟,自己總不能太寒磣了不是,而且他還抱有一些惡作劇的念頭,向着與端木青見面之時,自己的煉丹術如果超過了對方,那一定會非常的有趣。
想着想着樓乙不免有一些飄飄然起來,而他卻不知此時此刻,他已經被盯上了,雖然這裡處於幻境保護之中,然而因爲陣法的疏漏,實際上它並不算完整。
樓乙身上含有云獸夢貘的氣息,而這裡如今可是它們的地盤,只怕對方不會輕易放過他們了……
然而樓乙此刻並未察覺到危險已經來臨,還在胡思亂想着之後的事情,一雙眼睛與天空垂直凝視着他,而此刻樓乙恰巧也擡頭仰望天空。
那眼睛嚇了一跳,準備即刻退走,卻發現樓乙只是呆呆地看着天空,似乎眼神並沒有聚焦,這隻夢貘獸比之前那幼崽又要大上許多,它的鼻子開始聳動起來。
一團隱晦的氣體,悄然從鼻腔內被緩緩噴出,形成一個近乎透明的罩子,向着他們所有人籠罩下來,此時黃獟正在磨牙,腳掌不斷摩擦地面。
樓乙依舊保持着呆滯的狀態,擡頭仰望天空,任由那罩子籠罩下來,悄悄的遮蓋在了他們所有人的身上,樓乙的眼皮再次變得沉重起來。
一瞬間他竟然看到了死去的花如梅,看到了消失不見的後十三跟白靈,看到了不辭而別的許金玲與司徒小小,看到了許久未見的許唯依……
她們就如同走馬觀花一般,不斷從眼前閃過,那表情也是各不相同,後十三怒目而視,眼神銳利難當,白靈俏皮可愛,眼神充滿了挑逗。
許金玲媚眼含羞,司徒小小傷情凝望,花如眉嬌嗔柔媚,許唯依深情款款,一時間樓乙似乎忘卻了時間,忘卻了地點,眼神之中只有她們的影子,甚至他不自覺的伸出雙手,想要將她們捉住。
天空之上夢貘獸的雙瞳閃耀着奇異之光,不時變幻着顏色,似乎正在給樓乙編織着一個又一個的幻夢,樓乙深陷夢中不能自已,甚至眼角流出了淚水。
不多時他躺到在地,只留下黃獟還站在身旁,磨着牙蹭着地面,一副不知所謂的模樣。
這一幕自然引起了夢貘獸的注意,它小心翼翼的控制着夢境,悄悄的籠罩向了黃獟,黃獟渾身顫抖了幾下,身子一歪倒向了地面,其他幾人因爲本就在昏迷之中,幾乎沒怎麼費事,就都着了那夢貘獸的道。
至此這裡的所有人,都被夢貘獸給送入了夢境之中,不過它想要進入這幻境裡,也是非常困難的,需要耗費一些時間,但是面對着如此美味,豈有不吃之理,反正時間對於它們而言,要多少有多少。
只見一縷雲霧開始包裹這裡,它鋪展的速度極爲緩慢,似乎是在感知這幻陣的破裂之處,而此刻樓乙正在夢境之中,感受着誅心之苦。
樓山的慘死,花如眉的離世,許唯依的不辭而別,問仙樓弟兄們被屠戮,正一幕幕在其眼前上演,然而他卻什麼都做不到,伸出手卻阻止不了屠刀的落下,拼命想要去捉住對方,卻屢屢撲空。
那種無力感與絕望之感,籠罩他全身,侵蝕着他的精神,讓他徹底的淪陷在這夢魘世界當中。
外面的世界裡,那夢貘獸似乎終於找到了突破口,它悄悄的擠進那裂隙處,實在很難想象,它究竟是如何做到的,不過它雖然能夠進來,可是卻顯得十分的吃力。
不過如今的樓乙對它而言沒有任何的威脅,至於其他人,它則根本沒有放在眼裡,只是它似乎忽略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地下躺着的這些人,雖然是昏迷不醒,卻並沒有入魘之症狀。
不過它的注意力都落在了樓乙身上,似乎並沒有察覺到這裡面有何異狀……
樓乙的精神力異常強大,這也是此夢貘獸盯上他的緣故之一,越是精神強大之人,夢魘之力越是醇厚無比,這對於它們而言可是極補的上品。
雖然疑惑一個煉虛境的人類,爲何擁有不輸於靈族的精神之力,但是此刻它饞癮犯了,似乎也顧不得這許多了。
此刻樓乙已經經歷過了痛苦夢魘的折磨,而如今他的世界裡灰濛濛的一片,這裡什麼都沒有,沒有光,沒有風,沒有水,甚至腳下的路也不是泥土所構。
滿眼看去盡是灰濛濛,空蕩蕩的世界裡,他機械般的走着,兩腿不聽使喚的往前走,一路上什麼也沒有,卻總能聽到有人在其耳邊呢喃低語……
“完了,全完了......”
“沒了,什麼都沒了啊……”
“只能死了,只能死了啊……”
“我真的沒用,我真是一個廢物啊……”
諸如此類消極的聲音,不斷重複的出現在耳邊,樓乙根本無力去阻止這一切,情緒也慢慢的變得消極頹廢,甚至有些想要輕生的念頭。
這一幕不停的出現在其眼前,始終伴隨在他的身邊,他感覺記憶力的美好正在逐漸離他遠去,消極負面的東西卻在一點點的壯大起來,顯然這也是夢魘的一種。
這雲獸夢貘看來是喜歡讓人陷入噩夢之中,並以此來改變夢境裡的內容,讓入夢者消極厭世,充斥負面的情緒,或憤怒,或絕望,或迷惘,或悲傷,而這些情緒化爲夢魘,成爲了夢貘獸的食糧。
有些人就在這無休止的夢魘之中,被殘忍的榨乾了精神力,所以死後纔會出現那麼詭異的死狀,而那些修爲高深之輩,因爲精神力異於常人,加上修爲強悍,道心比一般修士要堅實太多。
同樣的這樣的修士,更討這些夢貘獸的喜歡,因爲他們越頑強,就意味着它們獲取的更多,等這些修士抗衡不了而淪陷之時,它們所獲得的回報,將會異常的可觀。
走着走着,樓乙突然停下了腳步,他舔了舔嘴脣,卻突然展顏輕笑起來,擡頭看向四周灰濛濛的一切,喃喃自語道,“且有大覺,而後知此其大夢也。”
樓乙仰天大笑着,緩緩的消失在了這方夢境之中,他在絕望,悲傷,憤怒,哀愁,怨恨,迷惘之中,窺得了一絲道韻,與三千道藏內,挖掘到了一縷夢之道,這將爲他開啓一扇全新的大門。
當他睜開眼睛的一瞬間,恰好看到夢貘獸的鼻子對準了他的天靈蓋,正準備"yunxi"那美味的夢魘之力,卻不曾想入夢之人竟然醒轉過來,它轉身想要逃走,卻突然被樓乙給治住了。
樓乙看了腳邊呼呼大睡的黃獟,搖頭說道,“這傢伙竟睡的如此之香,計劃早就忘的一乾二淨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