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舒安執子的手停在了棋合上方,紅脣微張,滿臉的不可思議。
“我輸了。”黎非奉整局下來,劍走偏鋒,下棋的手法完全異於第一次的步步緊逼,讓自己在詫異之餘更加謹慎,將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思考他後幾步的路數,卻一直看不破他意欲何爲,此時此刻放眼全局,才知道他不過是以守爲攻,用暗度陳倉之法轉移她的注意力,成功地將他誘入殘局之中。他是贏了,雖然是靠殘局,巧取豪奪。但整局棋下下來,風舒安都沒有看出半分的破綻,可見他的心態早已不如初次比試那般輕浮自負。不過短短几日時間,便能進步如此神速,風舒安也不得不佩服,黎非奉是真正愛棋的聰明人。
黎非奉抽出長袖中的摺扇裝模作樣地扇着,時而撩動自己隨意散下的黑髮,嘆了幾口氣,才從懷裡取出一片已經風乾了的楓葉遞給風舒安:“拿着。”
風舒安接過楓葉,疑惑地翻來轉去地看,也沒看出個所以然來。
“哎哎哎!看什麼呢,這是小爺我的專屬標記。”黎非奉白了她一眼,“殘局之所以爲殘局,只是還沒有人解開而已,一旦殘局解開,便能反敗爲勝。此局輸贏你不必急着下定論,等你什麼時候想清楚了,再拿着這片楓葉到百鑑號給掌櫃,到時我自會來找你。”
黎非奉一說完,還不等風舒安回話,便從窗戶飛了出去,隱沒在夜色中。
“哎!”風舒安對黎非奉的不請自來和不辭而別非常的不滿,卻又無可奈何。回頭看着一桌的殘局,風舒安蹙眉,這殘局要是能解開早就解開了,沈酹月的棋藝比她還高,都沒能解開這殘局,她又怎麼可能解得開?這黎非奉未免太看得起她了吧?
!怎麼又想起那個人了?!
風舒安原本因與黎非奉下的一局棋而拋開的煩憂通通一次性涌了回來,想着明日朝堂上將要發生的事,又是一陣擔憂。疲憊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風舒安叫醒了水茉兒替她點了個安眠香,才沉沉睡去。
次日早,連續罷朝三日的鐘楊終於恢復了早朝。
還不等付公公喊話,以原丞相爲首的官員便紛紛下跪。
“求皇帝收回冊封聖旨,處死禍國妖女鍾萱!”整個宣室殿幾乎一半的人都跪了下來請願,聲音也是整齊得事先排練過似的。
“衆愛卿真是好默契,竟然請願的話語都一模一樣。”鍾楊掃眼一看,那些沒有跪下的大多數是這個殿上官位不高,或者一直持中立態度的官員,只是他們手中的實權加起來還沒跪下的那些大臣一半那麼多,“那如今站着的各位愛卿,你們覺得他們的意見如何?”
其餘的人面面相覷,卻沒有一個敢上前回答鍾楊問題的,這種場面,哪個人不想明哲保身的?
鍾楊等了一會,還是沒有人敢說話,眼中閃過一絲失望,正要開口,翰林院掌院學士程於學卻站了出來。
“皇上!臣認爲,既然聖旨已下,斷然沒有撤回的理由。當前最重要的,應該是澄清不實的流言,維護皇室名聲。而最好的做法,便是將仁善公主低調下葬,以免激起百姓的不滿,待風聲一過,便派說書人爲仁善公主正名。羽湘公主貴爲天子之妹,金枝玉葉,正適齡待嫁,只要早日爲公主尋一門好親事,流言便不攻自破。”
程於學的一翻話完完全全得罪了原丞相一派,卻又沒有故意奉承皇上,而是實實在在地將自己的意見說了出來。鍾楊看着這位平日裡政績並不出衆,話也不多的翰林院掌院,心裡不知在想什麼。畢竟一位宣室殿上如此不起眼的臣子突然敢當衆得罪原丞相,作爲一名帝皇,鍾楊很難不起疑心。
只是鍾楊不知道,程於學在說完這些話後手心滿滿的都是冷汗。他是學子出身,摸爬打滾了十幾年,一直勤勤懇懇戰戰業業才爬到了這個從二品翰林院掌院學士的位置。他並非沒有**之人,只是他總是太在意得失了,不敢去拼不敢去博,生怕一個不小心便萬劫不復。朝堂的鬥爭他看得多了,所以才更害怕。只是人越接近不惑之年便越是不甘心自己的仕途就止步於此,若沒有那日收到的那封信,他今日也沒有勇氣站出來賭這一把。只是等待的過程總是漫長的,皇上沉默的一秒鐘,他便覺得已是一刻鐘,從他站出來的那一刻起,若是得不到皇上的另眼相看,等待他的便只有萬劫深淵。
“程愛卿言之有理。”
平靜的語氣,讓程於學的心,徹徹底底跌到了谷底的冰窟之中。他強烈剋制自己身體不自主的顫抖,微微作揖,便站回了隊列之中。眼神一直因害怕而不敢往別處看的程於學,沒有注意到,當他微微顫抖之時,帝皇眼中閃過的一絲讚賞。
“皇上!臣認爲程大人此言不可行!如今流言並非百姓間私下相互談說這麼簡單,而是已經傳出了京都,人人都敢在飯桌上談論皇家不是的地步了。若是再由流言肆意傳播,皇室的聲譽將難以挽回啊!”禮部尚書葉樹茂一幅痛心疾首勸說的樣子,老臉上還掛着兩行清淚,那是真真切的模樣。
“哦?那葉老認爲該如何做纔是?”
“老臣懇請皇上收回冊封旨意,處死羽湘公主!”葉樹茂聲淚俱下,頭重重地磕到地上,一幅你不答應我就不起來的模樣。
鍾楊冷笑:“葉老這是要逼君?”
“老臣不敢!老臣字字出自肺腑,還望皇上不要被奸人矇蔽了雙眼啊!”
“你的意思是,朕就是容易被人矇騙的愚鈍之人?葉老,既然你如此聰慧識人,又喜歡替朕出主意。”鍾楊明明笑着,那目光卻陰鷙得讓人不寒而慄,“不如這個皇帝由你來當得了。”
“臣不敢!”葉樹茂頭俯得更低了,在外人看來,他是害怕至極,但鍾楊心中清楚,他怕是不忿至極吧!當年自己與他一同在這宣室殿上朝站在下邊,而如今比他年輕十多歲的自己卻高高在上,別說他,便是很多的朝臣都是表面恭敬心中不服的。
“皇上,葉尚書擔任禮部尚書多年,他所說的話並非沒有道理。”替葉樹茂說話的,是京兆府丞吳帥。
“好,既然你們意見如此統一,那便給朕細細說說,要朕收回旨意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