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一聽我的詢問,臉刷一下子紅到了耳根,躡嚅道:“夫人,小人自打生下來就被送給了大戶人家做童女婿寄養,也沒個像樣的名字。只是大家時常喚我猴兒,夫人也就這麼叫吧!”
他雖然很靦腆,聲音也很低,然而回答卻很有條理,避重就輕的回答我的問題。平日裡總是聽說誰家的小姑娘打小就被送去富人家做童養媳,今日才得知居然還有童女婿。想來這少年家裡也定是貧窮,不然也不會如此。這樣的事情也不光彩,任誰也不願意過多的提起,聯想到自己當初也被父親託給義父做養女,那種滋味我至今還無法忘記,對於這少年感同身受,便沒有再追問下去。
見猴兒依舊佇立一旁,我便衝着他和善的笑笑:“猴兒,你下去吧,這裡不需要你伺候!”
他低垂頭,答了一聲,“是,夫人!”便退了出去。
桌上的有一碗白米粥,有兩碟小菜,看着很是清淡。我嚐了一口白米粥,火候尚算可以。軍營裡常年打仗沒那麼多經費,夫君向來與士兵們吃的是一樣的飯菜。但是桌上的飯菜刻意保持與士兵們同樣的待遇,卻明顯可以感覺到與往日不同。向來定是廚子知道是爲我準備,特意做出來的,只是這一頓飯卻吃的我難以下嚥。
過了一會,夫君便回來了。我原本還在爲飯菜的事情懊惱,卻見他並未留意,而是拉着我的手坐在我身旁。想着他一定是有事想和我說。還未等我開口詢問,他便打開了話匣子,“夫人,今日回來晚了,是有事情耽擱了。”
看他如此坦白,我心底不免有些欣慰,卻也疑『惑』,他一向是不與我說軍中的事情,會有什麼事情能讓他主動提起,便問道:“夫君,可是與我有關?”
他拍了拍我的手,說道:“這麼說也可以,但確切的來說更有利於我們的軍隊!”
“是什麼事情呢?”
“今日我回來的時候,湯大哥向我提議,說你的傷暫時不會好,但是軍營中全是大男人,都不方便照顧你。還是讓一些女眷來照顧你比較妥當!我想了想他說的也有道理。”
“那夫君你同意了?”
夫君淺笑着點點頭,“是的!我很贊同他的提議,就答應了他的請求!”
我慌忙坐起身抓住夫君的胳膊,“夫君萬萬不可,軍營中留有女眷是大忌,古來都很避諱。甚至很多軍隊都聲明凡在軍中發現女子一律處死!我擅自前來已經是大不韙了,再加恐怕會激起民議!再說,李先生他是不會同意的。”想起那日李善長因爲我的到來險些和我翻了臉讓我強行離開,若不是我提點了他一個計謀,恐怕此事定不能輕易解決。如今湯和與夫君兩人上演這麼一出,還不得把他的鬍子給氣歪了!
夫君淡淡一笑,若無其事的繼續說道:“其實讓女眷入駐軍營這件事並不僅僅是因爲你受傷的緣故,而是爲了整個大局的着想。我們的士兵近年來由於混『亂』,一直處於戰場中,被迫與家人分離,是以很多士兵也着實因爲想家而做了逃兵。軍紀嚴明,對於這樣的事情不得不嚴辦,雖然威嚇住了不少士兵,削弱了他們離開的念頭,卻並未能打消他們的念頭。女眷入駐並不是讓士兵們居家過日子,而是實行軍事化的管理,將這些女眷充分地利用起來。而家屬們能在軍營,也會讓士兵穩定軍心。或許這不是最好的方法,卻是目前來看最合適的方法!至於李先生那邊我會和他仔細解釋,定然要將這件事情辦的妥妥當當!”
沒想到夫君與湯和竟然從我受傷的這件事情中想到了如此絕佳的方法,着實讓我佩服之至。女眷的入駐不可能會馬上實現,我也要好好想想怎樣可以很好的將她們利用起來。女眷?這樣一來,豈不是春兒和元兒也可以來嗎?到時候我就可以見到我的元兒了!心中不免一陣驚喜,我欠元兒的也終於可以償還了。
初秋依然燥熱,原本就不時常走動,如今腳傷嚴重,更是整日悶在營帳中。回想起春兒時常與我在一起,陪我說話,陪我四處走動,那是何等的愜意,若是還有元兒在,那也一定熱鬧非凡!不覺間竟然傷感起來,我使勁搖搖了頭將這些念想拋開,不行,如今只能以江山社稷爲重,其他一切還是少想。
恰在此時,營帳外的士兵來報,說藍玉求見。想來自打受傷便沒見過他,想來這時求見也必是來探望我的傷勢,便道:“請他進來吧!”
說罷,一道藍『色』的身影便已到了眼前。擡眼望去,他今日沒穿那銀『色』的鎧甲,反而是一身藍『色』粗布衣衫,倒也像是普通人家的孩子,沒有一絲將領的味道。我淡淡笑了笑,“坐吧,這裡也沒有外人!”
他也迴應着我淺淺一笑,“姐,最近大帥經常在,我也不好意思來探望你,今日大帥出行,我便得空,趕緊來探望你,不知你傷勢恢復的可好?”
“承蒙湯大哥妙手回春,也已經七七八八了。”
“那到底是七還是八啊?”他挑着眉,將臉湊過來,挑着眉,嬉笑着問道。
我伸出手指在他額頭上輕輕彈了一下,他吃痛,便縮回了腦袋。“你呀!真是調皮,就不能說點正經的嗎?”
他捂着腦袋,佯裝很痛的樣子,皺着眉頭,“姐,我這不就也是在說正經的嗎?你看,湯副帥將他最珍貴的『藥』都給了你,全軍上下無人不感嘆!平日裡受傷的士兵也不在話下,卻也沒見他給誰看過傷,更別提會將那麼寶貴的『藥』拿出來。要說,他對你就是不一樣!”
聽着他話裡藏話,我攥緊了拳頭,“你這小子,若是再『亂』說,小心我揍你!”
聽了我的話他立刻雙手將嘴捂嚴實,做了禁言的姿勢。看到這裡我也不免由怒轉樂,便放下了拳頭,“你呀,你一個小孩子你懂什麼,那是因爲湯大哥和大帥的關係好,纔會親自爲我診治,他們是同鄉,想當初還是湯大哥引薦大帥到了義父的軍營,光是這份知遇之情,大帥就已經深深地記在心上了!”一邊說着,一邊低頭查看腳上的傷勢。妙『藥』果然不一樣,才兩三天的功夫,腫就已經消退了,只剩下些微的疼痛。想來再過不久我就可以下地走路了!
“其實今天來看你我也是爲你帶了好東西,你想不想知道是什麼?”
“莫非也是什麼靈丹妙『藥』?”
他撇撇嘴,“靈丹妙『藥』可沒有,湯副帥的就已經夠了。我給你準備了這個……”說着他便從隨身攜帶的小包中將一些東西取出。待他擺在桌上,我一看,黃澄澄的,看起來十分爽口。原來是梨子,方纔還想着秋季燥熱,沒想到他倒知我心,爲了送上這樣的東西。我早已口渴難耐,不由分說,便抓起一個梨子,狠狠地咬了一口,香甜的梨汁瞬間溢滿口中,清脆的果肉吃起來亦十分爽口!
看着我吃東西的樣子,他捂着嘴偷笑,我一怔,反問道:“你笑什麼?”
“我在笑你的吃相,平日裡你總是溫柔嫺淑,還擁有敏銳的智慧,可以說是溫柔與美貌並存的才女,如果讓別人看到你這吃相,恐怕要對你另眼相看嘍!”
我沒有理會他的言辭,而是繼續吃着,並說道:“人都是有千面『性』的,不可能永遠保持一個面貌不變。你不也是嗎?眼裡總藏着我看不懂的東西。”
聽了我的話他沉默了,好一陣不再言語。當我將梨子吃完時,他淡淡一笑,說道:“也只有你總是能輕而易舉讀出我心中所隱藏的東西!”
他起身,並將自己的衣衫整理好,便道:“姐,我就不打擾你休息了,出來太久,會被別人說我擅自行動,不聽指揮的,到時候恐怕會惹大帥不高興。對了,有件事情想來大帥定然沒有告訴你,大帥已經決定入駐女眷,但是會分批實行,想來第一批便是諸位大將的家眷,到時候你也不會如此孤寂清幽,會有一番熱鬧了!”
“哦?你又如何得知?”
“戲文裡不是有唱嗎?三個女人一臺戲,這麼多女人湊到一起,可不就是有好戲看嗎?”
“你還聽過戲?”
“好了,沒聽過好奇心太重不是一件好事嗎?我走了,若是梨子不夠吃,我還會再摘一些來的。有的吃的時候趕緊吃,不然等到大帥與陳友諒的大決戰開始,想吃都沒得吃了!”
每逢藍玉打算離開之時,他總會整理自己的衣衫,卻不知他爲何會養成這個習慣,方纔聽他所說夫君的計劃就要實施,不日便會有女眷前來。想來既有一些興奮也有一些緊張,夫君手下藏龍臥虎,他們的妻子也定非等閒之輩,如此龐大的人際關係,也不知我能否駕馭的了。
藍玉走後,也已經接近午後,我閒來無事,便翻看着夫君的《孫子兵法》,看得入『迷』,竟一時忘了時間,待到掌燈時分,便將油燈點燃,又到了夜晚,也不知夫君可否按時歸來,想來也只有看書打發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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