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喀山那邊的公路上忽然跑出一支部隊,舉着火把大聲吆喝着,就連剛纔進城的那支部隊的軍車也避開他們,停在路邊,讓迎面的部隊過去。
部隊越來越多,整個公路處於一片混亂之中,隊伍從連長的車輛旁邊開過,凌亂的腳步打亂了連長的心房,閃亮的火把照耀着他蒼老的臉龐。因爲部隊從這個方向過去的,就是他防守的地方——-拉舍沃大橋,一種不詳的預感襲上他的心裡——大橋出事了?
一箇中尉軍官靠近車廂,跳上汽車的踏板把頭從門外探進來,喊道:
“喂,同志,往旁邊挪一點,讓我們的車過去,要不我們可就執行戰場紀律啦!”
“別動不動就是戰場紀律,我也是革命戰士。而且我奉命到喀山彙報軍情!”連長說道,他吐掉口裡的菸頭,沉默了一會兒,顯然是在注視着菸頭飛落去的光弧;他咳嗽着,說道:“我們總不能把所有的人都槍斃光,”說完就啓動了汽車,來回挪動了一下位置。
過了幾分鐘,對面的汽車開了過來,從他的旁邊過去,中尉又上前來,對他道歉。連長就問:“部隊開去哪裡?哪裡出事了,這麼急?”
“拉舍沃的卡馬河大橋失守了,中國人已經渡過了河,正在向喀山前進,我們受命前去阻擊!”
連長的心猛烈地跳動了幾下,心想這下全完了,要是給上級知道他擅離職守,恐怕會送到軍事法庭。然後處死。
這時。旁邊的鐵路上的火車開動了。火車頭牽動了車廂,緩衝器叮噹亂響,連長從卡車的另外一邊跳了下去,然後敏捷地爬上火車廂上面,車廂上裝載着一些馬匹,由於火車晃動,失去平衡的馬匹在不斷捯動蹄子。
列車馳過喀山,馳過稀疏的燈光映照着的窗戶的城市。以及路基外面的黑魆魆的樺樹叢。這個老邁的蘇俄紅軍脫去身上的軍裝,扔到外面,就變成一個餵馬的馬伕了。
在小鎮裡,入夜之後,騎兵們餵過馬以後就睡去了,半夜之後,劉少川爬了起來,靠在半開着的木房子門口抽菸,凝視着茫茫無際的夜空,想着自己的心事。
過了一會兒歐陽任也起來。走到劉少川旁邊,接過劉少川遞給他的一支菸。默默地吸了起來。默默地望着滑過的星空。
“師部的偵察營和316步兵團能夠順利地完成任務嗎?”劉少川過了很久才問道。
“這個計劃是我制定的,但是幾乎你比我更加擔心?”歐陽任說道。
“這個當然,你只制定計劃,能不能夠實現,你了不用負責,而我們卻是要渡河作戰的部隊,如果316團失敗,我們就必須游泳過去,這可不是鬧着玩的。”
“不知道誰說,只要拉住馬尾巴就能夠渡河!”歐陽任譏諷着說道。
“我說的是真的。”劉少川氣憤地猛吸幾口,猛烈地向外面一吐,整個人瀰漫在一團白煙裡,“在萬不利己的時候,咱們也只能夠這麼蠻幹,我們騎兵團什麼時候怕過?”
“如果單單是316團,把握也許沒有那麼大,但是對於偵察營,我的信心是十足的!”歐陽任說道,“對偵察營的戰鬥力,我們做過評估,並經過幾次演練…我相信他們能夠完成任務…”
“但願如此吧!”劉少川看了一下手錶,說道:“時間到了,把那些傢伙叫起來吧!”他自己也站了起來。
騎兵們連夜出發,在第二天凌晨的時候,前方傳來命令,命令他們以最快的速度趕往拉舍沃!
劉少川大鬆了一口氣,在馬背上大聲喊叫道:“兄弟們,是你們表現騎術的時候了,給我衝呀!以最快的速度趕到拉舍沃,它距這裡大約還有一百公里!”
轟隆隆的馬蹄聲響了起來,成建制的騎兵在草原上奔跑起來,那個氣勢磅礴,非常雄壯。
中午十二點的時候,騎兵到達拉舍沃這個小鎮,但是這個時候316團的士兵已經擠滿了這個小鎮,一條長長的人流正在通過河面的公路橋走向卡馬河的對岸,而對岸傳來一陣陣激烈的槍聲,不過聽槍聲似乎很遙遠!
“橋!我們終於奪下來了!”歐陽任激動地對劉少川喊叫。下了馬,他的馬連續跑了六個小時的路,顯得有一些疲憊,估計再跑下去的話就廢了。
“這算什麼?要不是咱們騎兵團舍小我爲大家,他們有這麼順利嗎?咱們堂堂的騎兵團給他們做配合,如果這樣都奪不下來的話,那就浪費咱們的一番心意了。”劉少川有一點酸溜溜地說道,在這個戰鬥中,他的騎兵團只是一個配角的角色,就連人家步兵都先他們一步到達,這讓他們的臉上有一點掛不住。
“別炕開嘛!”歐陽任帶着安慰的口氣說道,“咱們的馬也跑累了,在這裡休息一下,養好馬力,過河之後,有我們發揮戰鬥力的地方!”
“你這個方面軍的大參謀制定的什麼破計劃呀?把我們當傻瓜一樣來玩!讓我們當陪襯……你們這些參謀老爺們是在往咱們騎兵團兄弟的脖子上套絞索,你叫我們往這邊,我們就往這邊,你叫我們晚上起來就起來,叫我們慢慢走就慢慢走…哼,你笑什麼呀?”郭風郭風叫道,他知道這個真相之後,生氣了。
“別這樣,大方一點,”劉少川笑着說。在小鎮上他頭一個從馬上跳下來,接着又上了馬,叫歐陽任陪他去找316團的團長。
“下馬,下馬…你們的騎兵團全部下馬,不要搞亂了我的隊伍…你們的隊伍不要再往前進了。就在這裡停一下,等我們過了河。你們再過吧。”316的團長在橋頭不遠的地方。他自己騎在馬背上。但是不讓劉少川騎馬。
“爲什麼?”劉少川生氣地問道,“你敢命令我下馬……你有什麼資格……”
“不爲什麼,這是爲你做想,因爲我看你的馬很疲憊的樣子。”316團長哈哈笑了起來,“你們一定累壞了,好好睡上一覺,小鎮上有幾個姑娘長得不錯…哈哈!”
“住口!”劉少川嚴厲地打斷了他的話,然後又緩和一下才說道:“我是說。爲什沒讓我們先過河,我們是騎兵,速度快,可以快速地擴展作戰空間。”
“就憑我們先來,”316團長自負地說道,“我們的鐵腳板跑贏了你們的戰馬,依我說,你們的馬也沒什麼用,乾脆借給我們拉車,或者做馬肉吃得了!”
“我們這幾天轉了一個大彎。走了幾百公里,今早到現在也跑了一百多公里…我不相信你們的腳板能夠跑這麼遠!”
“輸了就輸了。別再找什麼理由!”316團長哈哈笑道,“人們慢慢等吧,我先過去了!”
劉少川所得暴跳如雷,氣呼呼地對歐陽任說道:“歐陽參謀,你看你看,咱們騎兵團做出這麼多的犧牲,可是換來別人的嘲笑…”
“我看316團的這位團長說得對,小鎮裡有幾位姑娘,你應該找她們下下肝火!”歐陽任笑着說道。
316步兵團過完橋,317團又上來了,幾千人的部隊,加上騾馬馬車輜重,隊伍絡繹不絕連綿數裡。 щщщ ●тTk ān ●¢ ○
劉少川連忙把部隊集結起來,涌上了大橋。
卡馬河在這裡非常寬闊,寬達十公里的河面,窄窄的攔河堤一直伸向浩蕩的河面,在最後的地方,有一座一千多米長的混凝土橋,只能通過一輛卡車,騎馬走到上面,可以看到波濤洶涌的河面,讓人有一種要暈船的感覺。
104師的兩個步兵團和一個騎兵團度過了卡馬河,距離喀山只有八十公里。
喀山一旦失守,除了在烏拉爾山脈一帶的西伯利亞—遠東戰線的近百萬軍隊被斷了退路之外,中隊還能夠直接威脅莫斯科的安全。
騎兵團渡過了卡馬河,316團已經擊潰了前來支援、並且企圖奪取橋的蘇俄軍隊,並沿着周圍佈置了防線。
騎兵團團長劉少川及時收到了104師師部的電報,命令他們就地休息,等候進攻的命令。
劉少川嘀咕着說道:“按理說,咱們應該快速突進,利用騎兵的速度一股作氣拿下喀山呀!”
歐陽任說道:“喀山是一個軍事重鎮,屯兵十幾萬,它不比烏法,不是一個步兵師能夠拿得下來的,何況我們的優勢並不在攻城戰,在人數優勢不佔優的情況之下,與敵人進行巷戰,也不明智的。”
“而且,我們的騎兵跑了這麼遠的路,需要時間恢復馬力,這是很重要的,劉團長不會不明白。”
“我當然知道,只是有點急罷了,給316團壓過咱們一頭!這口氣難下!”
“中午的時候太過倉促?旁邊也有幾個村子,要不要叫哥薩克們抓一兩個俄國女人過過來?”歐陽任調侃地說道。
“打仗期間,歐陽參謀你就不要再開這樣的玩笑了好不好?”
“開一下玩笑,有利於放鬆你崩緊的神經!”歐陽任說道。
第二天,經過充分的休息之後,騎兵團接到了師部的命令,但並不是讓他們進攻喀山,而讓他們配合316團的行動,這讓劉少川氣瘋了。
部隊沿着一條馬路向北前進,劉少川騎在馬上,指着前面的馬路氣憤地說道:“這條路一看就知道是316團走過的,他們昨夜連夜就把陣地交給317團,他們就出發了!咱們是騎兵,反而要走步兵們走過的路,跟在他們的屁股後面,又要配合他們的戰鬥,乾脆讓316團領導咱們得了。”
“316團聽你這話,估計樂翻了天!”歐陽任微笑着、淡定地說道,“你昨晚上又沒有去找俄國女人嗎?”
“你還有心思開玩笑嗎?”
“這是作戰的需要,劉團長又何必計較這些呢?接下來會的大戰發生。到時誰更能釘敵。自然分曉。羣衆的眼睛都是雪亮的,到底誰更厲害,用行動來證明,不是靠嘴皮子。”
前面的馬路有一輛卡車熄了火,一個身體壯實的士兵,急得滿頭大汗,據他所說,這是一輛繳獲的卡車。車上裝着作戰物資,但是這車壞了,趕不上部隊,只好停在這裡。
劉少川親自檢查了一遍,很快排除了故障,過了幾分鐘,卡車又開了起來,這個臨時的司機高高興興地把兵車,向前開走了。
劉少川拍了拍手,在草地上擦乾淨手上的油污。然後上了馬。歐陽任劈開兩條長腿,坐在馬背上。滿面含笑的、用手帕擦着黝黑的臉上的汗水。說道:“劉團長還會修車呀!”
“在法國的時候,跟法國人學的!”
“聽起來,這法國人也不錯嘛!”
“不錯個屁,表面紳士,心底裡黑呢?”
這時一個通信員臉色慌張地跑到他面前來。劉少川皺着眉頭說道:“你這是幹什麼?……慌慌張張的,出了什麼事……”
“我沒有慌張!”通信員分辨說道。“團長閣下,我只是跑得急,有一點喘不上氣來,”他的臉色也變得蒼白,翕動着鼻翅,清清楚楚地說道,“316團的宋團長,叫我們快點過去!”
“那個黑心宋江…他憑什麼要我們做這做那的…他真以爲他是宋江,想領導咱們呀,”劉少川紫漲着臉,結結巴巴地說。
歐陽任看着自己那匹鐵青馬的兩隻深深踏進鬆軟的沙土裡去的馬蹄,輕鬆地揮了一下手,說道:“316團也許碰到了情況,前面是西伯利亞大鐵路的歐洲段,通往烏拉爾山脈的防線,切斷那裡,就等於切斷了他們的後勤線,也等於切斷了他們的後退之路,咱們可不能夠懈怠呀。”
“我又沒有說要懈怠,我只是說那個宋江能不能夠客氣一點?”劉少川用靴子後跟轉了一下身,跳上自己的馬,向前面小步地跑去,騎兵團密集的隊形輕快地跑動起來,
316團正在鐵路上搞破壞,扒了大約一里路長的軌,枕木和鐵軌搬上了鐵路兩邊的小山崗裡,做加固工事使用。
316團的團長姓宋名大江,長得有點黑但是不算矮小,他和劉少川、以及歐陽任商議了之後,確定了合作的方案,然後劉少川帶着他的騎兵進入了後面的一個村子,就在這裡宿營,只要有敵人企圖從這裡經過,就進行戰鬥。
騎兵們,包括那些跟着的哥薩克把馬拴起來,派好守衛、崗哨以後,都躺下睡了。
村子裡沒有燃起篝火。但是都可以感覺到,大多數人都情緒不佳,沒有象往常那樣說笑就躺下去了,互相隱瞞着自己的心事。
“如果他們——我是說毛子們沒有從這裡經過,我們可怎麼辦呢?難道眼瞪瞪地看着他們316團吃肉,咱們邊湯水都沒有喝?”劉少川在軍大衣下面躺舒服,有點擔心地對旁邊的歐陽任說道。
“好像一遇到那個宋江,你的情緒就很激動一樣,”歐陽任問道,“這其中有什麼故事嗎?”
“這當然有故事,我跟這傢伙很小就認識了,一同上學,一同去法國,一起加入當時的中團,一起學的槍…”
郭風好象聽到了他的故事似的,走了過來。
“你睡了嗎,團長?”
“還沒有。”
郭風在他的腳邊坐下,菸捲吸得直冒火星,悄悄說道:“那些哥薩克好像不怎麼安份呀……他們正在嘰嘰喳喳地說話,要在去村子裡搞破壞呢,雖然這不關我們的事,但是我擔心搞出亂子,最後還得咱們去收拾……我看應該教訓一下他們,你怎麼看?”
“別管他們…”劉少川冷靜地回答說。“他們有這個特權,這也是他們跟我們合作的條件之一,你也不想想,如果沒有好處,人家會跟你幹嗎?而任由他們在俄國幹什麼,就是許給他們的好處,這事是得到總司令的許可的…”
郭風搔着軍帽下的後腦勺,苦笑道:“說實話,我是有點兒炕習慣……咱們都是老實人,老好人——爲什麼允許這些壞蛋混在咱們的隊伍裡呢,這不是敗壞咱們的名譽嗎?”
“你炕習慣,你就拿起你的步槍,呯呯呯…幾槍幹掉他們,憑你的槍法,我想不難做到,他們的那點反應速度,就是死了也不知道是你開的槍!”劉少川放肆地說道,“如果我炕慣,我就這樣做,他們只不過是一羣哥薩克,一羣雜種,在這裡死了也沒有人知道,當然,關鍵是出手要快,不要讓他們跑了,另外屍體也要掩埋好。”
“你是團長,這是違反軍規的!”郭風驚訝地說道。
“你的膽兒也太小啦。”劉少川說道,“他們只是哥薩克,也算是俄國人好不好,打死幾個俄國人也算違反軍規?沒有的道理!就算到了軍事法庭,我也這樣說,理直氣壯!看誰敢說不是!”
“劉團長,你這思想要不得,你要知道,哥薩克是一股可以利用的力量,這對於我們打敗蘇俄政權有很大的幫助,而且——他們的力量還不小——可利用的價值很高。”歐陽任說道。
“這我都知道,我這不是說郭風嗎。”劉少川道:“要麼你就別管他們,要麼你就偷偷地幹掉他們,以後別在老子面前糾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