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華宮前的空地上，蕭然坐在石凳之上，靜靜看着院中唯一的一株桃花。天氣逐漸炎熱，那一株桃花就快凋零殆盡，只有幾片稀稀疏疏的花瓣，點綴其上，有種蕭條的美感。
“爹！”魅傾城站在門外，靜靜的看了一會兒，回頭看了眼身邊一臉鼓勵的淺冥墨，深吸一口氣，朝蕭然走去。
“傾城！”蕭然笑了笑。
“爹，你的氣色好多了。”魅傾城鬆了口氣，心情卻依舊沉重。
“是啊，多虧了寧前輩的精心治療啊！”蕭然聞言一笑，看向魅傾城的眼中滿是笑意與驕傲道“傾城，你真的很出色！”
“爹，如果……”魅傾城咬了咬脣，雙手緊握成拳，一擡頭，對上蕭然溫柔的笑臉，一句話卡在喉間，不知如何開口。
“怎麼了？”蕭然問道。
“我……”
“到底怎麼了？出了什麼事？傾城，你今天不太對勁。”蕭然收起臉上的笑容，猜測道“與我有關嗎？是不是嶽落影反悔了？沒事，爹本就多活了這麼多年，已經看開了。”
“不，不是的。”魅傾城搖頭。
“真的？你沒騙我？”蕭然有些不信，開口道“若他提了什麼過分的要求，我決不允許。你聽到了嗎？你如果用自己作爲交換，就算得到冰蓮，我也絕不治療。”
“爹，你放心。真的不是這件事。”魅傾城聞言心中一暖，卻更加遲疑、更加掙扎。
“那是什麼事？”蕭然問道。
“爹，你爲什麼對我這麼好？只是因爲，我是孃的女兒嗎？只是因爲，你愛娘，所以你纔對我這麼好嗎？”一咬牙，魅傾城終於開口。
“傾城，你怎麼了？怎麼會這麼問？”蕭然不解的看向魅傾城。
“爹，請你坦白的告訴我，我想知道。”魅傾城擡頭，堅定的看向蕭然。
既然已經問出口，那麼，就索性一次問個明白，無論他的答案是什麼，她都不會後悔。嶽落影有一句話說對了。她的驕傲，她的自尊不允許她竊取屬於別人的溫暖與幸福。雖然，她很想知道，成爲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孩兒是怎樣的滋味。但是，若明知道，那是屬於別人的幸福，她，寧可不要。
“我承認，起初對你好，的確是因爲你是盼兒的女兒。我欠盼兒的太多太多，所以，我想盡可能的彌補她的女兒，讓她的女兒成爲世界上最幸
福的孩子，也是爲盼兒實現那個沒有完成的承諾。”蕭然點頭，緩緩道。
“那麼，現在呢？”魅傾城是冷靜的，雖然現在她的心情並不太平靜，但是，冷靜，是她上的第一課，無數次生死存亡的關頭，是因爲冷靜，所以才能死裡逃生。
既然她選擇問出這個問題，那麼心裡就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但是，就像淺冥墨說道那樣，或許，一切都沒有想象中的糟糕。不是嗎？
她聽的很清楚，是起初。那麼，現在呢？現在他對她好的理由，是不是有些變化了呢？“現在，是心疼！”蕭然伸出手，輕撫着魅傾城美麗的容顏。
明明是那麼美麗的女子，明明該綻放出燦爛明亮的笑容。但是，自從見到她開始，她的笑容，永遠是內斂的。這，是成長環境所致。
她生活在壓抑的、陰暗的世界裡。所以，即便已經從那個世界脫離，性格早已養成，永遠不會改變。即便是開心，她的笑容，也是淡淡的、淺淺的。
“心疼？”魅傾城一愣，顯然沒有想到會聽到這個答案。
心疼？這個世界上，她只在少數的幾個人眼中看到這兩個字。除了墨之外，所有人都是因爲她的身份而爲她感到心疼。那麼，蕭然，他也是嗎？“是的，心疼。心疼你一個孩子竟承受了這麼大的仇恨和痛苦，心疼你從小受到的折磨與煎熬，心疼你的不屈的意志與靈魂……”蕭然緩緩敘說着。
魅傾城愣住了，這些，曾經都是她經受過的，可是，當初的一切，都是理所當然的。闖過了，就生；闖不過，就死。從來不會有人心疼，因爲他們只是棋子。
“如果，如果我不是孃的女兒，那麼，你還會對我這麼好嗎？”咬了咬牙，魅傾城衝口而出。
“什麼？”短暫的沉默後，蕭然有些驚疑不定的看着魅傾城，眼中滿是疑惑。
“如果，我不是孃的女兒，不是顧傾城，而是一個毫不相干的人，你還會爲我心疼、還會對我這麼好嗎？”魅傾城再次問道。
“傾城，你到底是怎麼了？你就是顧傾城，你就是盼兒的女兒啊！”蕭然緊皺着眉頭，有些不解的看着魅傾城。
“如果，我不是呢？”魅傾城雙手緊握，不給蕭然逃避的機會。
“這……”蕭然一陣沉默。
如果她不是盼兒的女兒，如果她不是盼兒的女兒，他還會對她這麼好
嗎？會嗎？這一刻，就連他自己，都沒有了答案。
“我不是顧傾城。”看着沉默不語的蕭然，魅傾城心中一陣失落，雙拳緊了又緊，終於在蕭然瞪大的雙眼中，道出了真相。
“怎麼可能？”蕭然不可思議的瞪大雙眼，道“不可能的，你明明就是傾城。”
“我不是，我只是佔有了她的身子，她早就死了，在十年前，死於將軍府中。”魅傾城垂下眼，不敢去看蕭然的神色。
“不，這不可能……”蕭然被這一真相震驚，他完全不能接受。不，不是這樣的。她明明活生生的站在他面前，怎麼會是另一個人？什麼叫佔了她的身子？這句話是什麼意思？“這件事情，我也說不清楚。原本的我已經死了，可是，當我醒過來之後，卻發現自己到了另一個世界，重生在另一個身體之中。”魅傾城明白這樣的事情又多不可思議，即便是她這樣的現代人都覺得匪夷所思，對於這個世界的人，更是不可思議。
只是，想到那個男人竟毫不遲疑的相信她，心中不由涌上一股溫暖，衝散了那一絲寒冷。他說，就算全天下的人都背叛了她，他也會站在她身邊，陪她面對一切！這，就夠了。至少，她還有他，不是嗎？
“不會的，不會的……”蕭然有些慌亂的搖頭，不敢相信他聽到的。
“難道你們從來不會懷疑，爲什麼原本懦弱、膽小的顧傾城，會一夜之間，變得堅強有心機嗎？難道你們從來不會懷疑，爲什麼一個小女孩兒能夠承受即便是成年人都無法忍受的痛苦，堅持那樣的訓練嗎？難道你們從來不會懷疑，爲什麼一個孩子，會有這樣的能力，建立如此龐大的基業嗎？”一句句質問，讓蕭然無所遁形。
他們怎能不懷疑？這一切的一切有着太多的不合理，太多的匪夷所思。可是，比起這些，她現在的說辭，才更加不可思議，不是嗎？
“我知道，現在讓你接受這些，很困難。但是，我想知道，你對我的好，只是因爲我是她的女兒嗎？”眼中閃過一抹黯然，魅傾城轉身道“你好好想想吧！”
“傾城！傾城……”蕭然一陣愣然，等回過神來，卻只能看到那兩道相攜遠去的背影。想要喊住他們，卻忽然覺得天昏地暗，一頭栽了下去。
“傾城……”口中溢出鮮血，蕭然努力伸出手，想要抓住那道越來越遠的身影，卻只能抓到一抹空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