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是過了崔氏這一關,羅衣出門後不由放鬆下來,這才覺得自己出了一身的冷汗。
崔氏不算咄咄逼人,但羅衣莫名地就是害怕崔氏懷疑她什麼。她們兩人之間的母女之情來得不易,從最開始崔氏的算計,羅衣的刻意,到後來真心的相對,一路走來不說是艱難,也算是坎坷的。如果真就因爲她隨意脫口而出的一個詞而讓她們生分了,甚至讓崔氏對她產生了疑慮,羅衣自認爲是得不償失的。
崔氏能和她一起逃出將軍府來到戰雲城,固然有她自己不願意再待在那兒的原因,但羅衣起到的作用也不容小覷。若非她讓多言請崔氏考慮與她一起離開,崔氏也許就不會生了這個心思。
所以從某種方面說,崔氏算是被羅衣引誘出將軍府的,一路來到戰雲城,二人之間的感情更重。
羅衣清楚地知道,自己不願意崔氏懷疑自己,是不想讓親近的人對自己也抱有不信任的感情。巧娘不在了,還留在她身邊的還有幾人?孤身奮勇地在戰雲城的商業圈子裡打轉,能幫到她的又有幾個?淵離算是朋友,可拋開朋友呢?親人中,也只有一個崔氏了。
這般想着,羅衣走回自己房間的步子就放得越來越輕。玉恆靜靜地陪着她放慢步子,走了一會兒忽然聽到羅衣說:“玉恆,秋天快完了吧?”
玉恆不知她爲何有這樣一問,但也點了點頭,“現在天氣越發涼了,小姐晚間睡的時候可要注意下身體。”
戰雲城的北方一定比帝京的要嚴寒許多。羅衣還記得當初到將軍府去祈求一個安身之所的時候正是冬天,她和巧娘可謂是渾身發抖地等着將軍府的決策者一個大發慈悲的決定,終於是有了一個小小的院子作爲自己的棲身之所。即使不保暖,但遮風避雨卻也足夠。
想起從前。就越發覺得自己如今過的算是好日子了吧。吃了上頓沒下頓的困難日子也已經沒有了。麪包有了,自由有了,還有什麼好不滿足的呢?還怕什麼呢?
羅衣的豁然開朗讓玉恆有些無措,她看着羅衣臉上一剎那間浮起的笑容不免怔了一下。羅衣對着她笑笑,道:“天晚了,你還不去休息?”
“小姐還沒安寢,我怎麼能先去休息。”
玉恆有些奇怪地看了羅衣一眼,甚是疑惑羅衣爲何有那麼一問。羅衣拍了拍腦袋罵自己忘性大。也不多話。朝自己住的地方几步趕了過去,“你也早點睡吧,我這兒不用你伺候了。”
“小姐……”
玉恆忙叫了她一句,見羅衣轉回了頭忙道:“小姐不要梳洗一番麼?我給小姐打水來。”
羅衣這才恍然大悟:“哎呀,我差點忘了。那你打點兒水來吧,我想早些歇着了。”
玉恆這才告辭去忙。羅衣縮回了自己屋裡,輕掩上門,慢慢閉了眼睛伏在桌案上。待了一會兒聽見門外有響動,想來是玉恆打水回來了,忙起了身去拉開門。接過玉恆手裡的盆,開始洗漱起來。
打理完自己後,羅衣窩到了牀上,讓玉恆出去休息。玉恆遲疑道:“小姐下晌睡了如此久,這會兒還能睡得着?如今的天色還沒太晚。小姐不餓麼?回來後小姐就沒吃什麼……”
羅衣襬了擺手:“我現在不餓,你把水端出去吧,我要是有事兒會叫你的。”
玉恆無奈,只能點了點頭出去。
在她將要跨出門的時候羅衣卻又喚住她道:“要是我沒叫你,你就安心睡吧。明兒早些時辰叫我,我還有事兒要做。”
玉恆想着她家小姐要做什麼事,小姐沒說她也不好問,正遲疑着,羅衣已經翻了身去背對着她,擺明了一副她要睡覺了的礀態,這讓玉恆更加不好詢問。
玉恆也就只能掩了門出去,心裡揣着事兒,收拾一番後也睡下了。
次日一大早,羅衣精神奕奕地起了牀,先是鍛鍊了一番自己的身體,做了一套“類廣播體操”,然後去了崔氏的房裡請安。多言正領着跟在崔氏身邊的兩個小丫頭擺飯,見羅衣來了,溫柔一笑:“小姐起了?”
“嗯,起來,早起的蟲兒有鳥吃!”
“啊?”多言一怔,羅衣立馬道:“哎呀,我嘴快了,是早起的鳥兒有蟲吃纔對!”
多言“撲哧”一聲笑起來,羅衣很有些不好意思,趕緊轉移話題,“娘她人呢?”
“太太還在裡屋假寐,讓我們把東西都收拾好了再去請她。”
多言一邊擺着碗筷一邊道,末了有些遲疑地說:“小姐,你大哥從未來給太太請過安……”
羅衣不鹹不淡地“嗯”了聲,“我大哥與太太……說起來也沒有任何關係,就是不請安也應該讓人挑不出錯的吧?”
“可是規矩禮法擺在那兒,太太終歸是長輩。”多言壓低聲音:“不管怎麼說,大公子也是住在這兒的,與太太雖說不是低頭不見擡頭見,但也算是我們這兒另一個主子。讓下人們看見……不好……”
羅衣沒吱聲兒,多言只能繼續道:“還請小姐別怪婢子多嘴,大公子住在我們這兒也有一段時間了,和太太說話從來是有理有據讓人挑不出錯來,但在日常禮法上面兒卻沒有那麼注意。大公子是男子,雖說要避嫌,但跟着小姐一起來也使得……這事兒憋在婢子心裡已經有段時間了,想問太太也不好開口,問小姐也不知該如何說,說得重了怕小姐對婢子有意見,說得輕了又怕小姐不重視……婢子只是擔心,長此以往,太太心裡有疙瘩……”
羅衣只微微點點頭,“我會跟大哥提一提。”
多言亦附和着笑道:“小姐不誤會婢子就行。”
“你是太太身邊的老人兒了,我誤會誰也不會誤會你。”羅衣嘆氣道:“說起來,我拐帶着太太出來,也是我的不對,多言姐姐一起出來也受了這許多苦……是我思慮不周,才讓太太可能有了些情緒了。”
多言趕緊道:“不是太太的意思。是婢子……”
“我知道。”羅衣打斷她,很是瞭然地笑道:“多言姐姐一向爲太太考慮頗多,這點兒我還是能看明白的。”
多言趕緊搖頭稱不敢,二人正說着,裡屋崔氏喊了一聲,多言趕緊放下手裡的東西進去了,羅衣也跟着進去。
“太太醒了?”
“給娘請安了。”羅衣盈盈一拜,大家閨秀的派頭立顯。“娘昨夜休息地可好?”
崔氏似是有些訝異她竟然會那麼早就過來。但也是笑了笑,“挺好的。今日怎麼那麼有空?往日裡這時候你多半還躲在被窩裡補眠。”
羅衣微微紅了臉,“就是覺得以前做得不對,這時候纔來彌補。娘可千萬別說我是亡羊補牢爲時已晚啊。”
崔氏指着羅衣,對多言笑罵道:“你瞧瞧,我還什麼都沒說呢。她就這般給我下了絆子。我要是說她以前做錯了,她就能順着杆子往下爬,說她是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我要是說她現在改也晚了。她鐵定給我扮委屈!”
多言抿着脣笑,羅衣搖了搖崔氏的手臂,“娘都知道我那點兒小九九。可不能一下子全給我數落出來,不然我他們面前都沒一點兒威信了!”
崔氏又是笑,拽下她扯自己胳膊的手,“大清早的就膩歪,我可還沒用早膳呢。”
“我來伺候娘用膳!”
羅衣很是狗腿地在一邊攙了崔氏。一同來到用膳的前廳,又伺候着崔氏坐下,整個用早飯的過程中,羅衣是百般殷勤,極有眼色地幫崔氏佈菜,把屬於多言的活兒都給包圓了。
多言也不惱,樂得輕鬆自在,也纔想到羅衣是有什麼話要與崔氏說,便退到一邊留了足夠的空間給母女二人。
崔氏卻不是不急,一口一口吃得極慢,磨得羅衣什麼脾氣都沒了,乖乖地坐在了她身邊兒,小心地道:“娘,我跟您商量個事兒……”
崔氏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羅衣略有些不自在,但立馬就坦然了,笑眯眯地道:“娘,您不妨聽聽……”
“我聽着呢。”崔氏拉下她的手,“上一次是爲你大哥要管你那鋪子的事情,這一次又是爲你大哥吧?”
聽得崔氏話裡沒有生氣的成分,羅衣纔算是略微放了下心,“娘也知道的,現在我關心的除了鋪子也就只有您和大哥了。”
崔氏哼了聲,羅衣立馬狗腿地道:“您看,您還排在大哥前面。”
崔氏臉色略微好看了些,問羅衣道:“那你又要爲你大哥謀劃什麼?”
“我想……把鋪子給我大哥經營,等開了張,我帶她們三天,以後……都不去了,每月就等着收紅利銀子……”
崔氏吃了一驚,擡起頭來很認真的看羅衣的表情,見她不像說假話,這才略微沉了心,“那是你的心血。”
“什麼都不比家人重要。”
羅衣倒是釋懷地笑道:“況且,我又不是白乾的,鋪子裡一切都已經上了規模,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至於鋪子,給大哥是因爲他是男子,更方便出面打理些。”頓了頓,想到多言方纔說的一番話,羅衣沉了沉心思道:“還有,我想……讓大哥在鋪子附近尋個房子住,他總歸不好和我們母女住一塊兒……”
羅衣的言外之意並沒有表達出來,但是崔氏已經懂了。
這是羅衣昨日思慮了良久的結果,從與孟羅瀟攤牌起她就開始這樣想,直到多言的事,崔氏對她那個不經意間出口的詞產生疑慮,她的心思纔算定下來。孟羅瀟是個大人了,其實並不需要她爲他謀劃什麼,把族寶給他,讓他去給父母討回公道,是必然的。而她是妹妹,又怎能阻止他的決定?
楚戰曾言明要她孟氏一族的勢力,可如今孟氏一族的勢力轉到孟羅瀟的身上,兩個男人之間合作,總比自己與楚戰合作這種曖昧顯得自然許多。
只是,她大哥那種忠君愛國的迂腐思想,不知道是不是那麼容易變更的。(www.11dream.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