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慧的這個生日過的還算是盛大,因爲馬上要小定,說不準什麼時候就會出嫁,也不知道下個生日還會不會在家裡過,法喀夫妻皆生出了些傷感。
不僅自家辦了宴席,還請了那拉國公府並富察家淑慧的舅母表姐妹等過來,又在外面花錢請了一班小戲,正經唱戲辦酒辦了一次。
淑慧光收禮物就收了不少,雖然未必有多貴重,卻有不少很花心意的東西。康親王府裡太福晉也派人送了東西來,椿泰也私下送了禮物,卻是他自己畫的畫。
椿泰年紀不大,畫工卻極好,還提了詩,隱隱表達了自己的情誼,淑慧看了感動之餘也不得不佩服他的才華、要說起來,真是別小看了古人,淑慧接觸了這不少人了,聰穎過人的可不少。
椿泰這樣的自不用說,文武雙全,長得還好,便是自己家裡,南蓮表姐也是治家手腕高超,還是才女一枚,還有自己那個便宜表姐孫玉瓊,也送來了一副繡品,幾乎是巧奪天工。
熱鬧了一整日,休息了一天後,便是淑慧和椿泰小定的日子,這一日可比前日淑慧生辰又熱鬧的多了。
椿泰是親王世子,地位在那裡,來的賓客極多,虧得法喀家搬到了現在的府邸,要是在原來的宅子裡,只怕都挪騰不開。
親王世子其婚儀自有規制,然而同爲小定,這裡面的門道也是有的。舉個例子,同爲絲綢,用什麼絲綢差別可大了去了,雲錦雪緞和尋常雜色綢緞自然不一樣。
如果是康親王府那些庶福晉操持,說不準椿泰就要吃個暗虧,不過因爲之前的事情,康親王信不過自己那些小妾,康親王太福晉也心疼孫子,親自操持,因此納彩禮送的十分體面。
送來的緞衣錦衾頭面首飾都是上上等的,在宮裡都不多見的那種,一打開匣子流光溢彩的,整個屋子都因此熠熠生輝。看在那拉太太心裡一面高興康親王太福晉對女兒的看重,一面又增添了幾分擔憂。
不過法喀家也是用心準備的,而且準備了半年了,拿出來的回禮也絲毫不丟場面,那拉太太也不畏懼什麼。
倒是今兒淑慧雖然是主角,事實上也不用她做什麼,納彩禮上聽別人說幾句吉祥話,再對別人說幾句吉祥話,禮成了,她就解放了。
康親王太福晉帶着人呼啦啦的走了,那拉太太也去前邊招呼賓客,西林覺羅氏也過去幫忙。前院裡,法喀和王府長史等一道招呼男賓,也是走不開。
這時候就看出家中人口少的壞處了,家裡人都十分忙碌,獨獨淑慧一個能偷得空閒。
她昨天夜裡沒睡好,今天精神頭就有些不濟,屋裡三足青銅大暖爐裡面又燒着銀霜炭,整個屋裡溫暖如春,屋裡暖和,人就容易犯困。
嗅着淡淡的暖香,淑慧就漸漸的有些睜不開眼,想想反正也沒什麼人來了,便趴在軟榻上沒什麼形象的打哈欠。
這哈欠打着打着,人靠着粉紅色緞面軟枕就睡着了,還是一陣開門的冷風把她給驚醒的。
淑慧本來就是小憩,睡得也不安穩,感到有冷風鋪面,似乎有人進來,便醒過來了,睜開眼,看見來人,她倒是吃了一驚。
“你怎麼進來了?”
看着容光皎皎如明月的少年,淑慧略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驚訝,她剛剛睡着了不說。因爲聽說康親王府的人不會再回來了,她早就嫌棄頭上沉,雖然沒有換衣服,卻把頭上貴重的首飾給摘了下來,連朵絹花都沒帶。
簡直是男票打扮的清爽英俊的過來看望,結果自己連五天沒洗的頭髮還沒梳好的接走啊。
就算是淑慧這樣的粗神經,也有些小小的尷尬了,又有些吃驚椿泰怎麼會進後院,這於理不合。
椿泰看着淑慧微微窘迫的樣子,卻是眼波里幾乎能溺死個人。他和淑慧其實也見過也不少次了,不管每次見到她,是穿的好,還是穿的樸素,整個人都是很果斷精神的,他是個心思細膩的人,甚至能察覺出來她對外隱約的戒備。
可是今兒不同,她趴在淺粉色的大軟枕上,睡的小臉粉嘟嘟的,脣也粉嘟嘟的,長長的睫毛垂在眼瞼上,就像合攏的羽翼,遮住了她眼睛裡素日裡精光,讓她整個人都柔軟了起來,可憐可愛極了。
他心裡說不出來什麼感覺,有點甜,有些亂,有些酸,有些癢,好像是有什麼落在他的心上,生根發芽。
這是他的未婚妻,日後攜手相伴共度一生的人。想想成親後和眼前的這個姑娘生活在一起,日日相對,不需遮掩,生兒育女,他的心裡不由的生出了許多的期待。
椿泰一時失神,一時又暢想,還是淑慧的聲音把他給驚醒的。淑慧就是不算精明,也不是傻子,剛醒來的時候或許還沒想到椿泰爲什麼會來,清醒過來後倒是明瞭爲何椿泰會出現在這裡了。
今天是正月二十九,二月三十中路大軍就要出征,康熙要御駕親征,康親王父子都要隨駕。打仗不是那麼容易的,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順利平叛,自己和椿泰也許在未來一兩年內都沒法子再見。
所以即使不合規矩,那拉太太和康親王太福晉可能也會網開一面,讓椿泰和自己見個面。
想到這裡,淑慧心裡也生出來不少悵然,一方面是因爲離別還有擔心,剛剛萌芽的戀情,也不知道能持續多久。要是仗打完了,椿泰卻從外面領回來個小妾,自己該怎麼辦?
另一方面,淑慧也擔心椿泰本身,不過是個十四歲的少年,還不到十五,現在就要上戰場,前兩年國舅佟國綱就因爲中了鳥槍去世。就算椿泰隨侍在康熙身邊,不上一線廝殺,軍營艱苦,也要受不少罪。
然而這是定下來的事情,淑慧也沒有什麼辦法,猶豫了一會兒,到底還是主動開了口。
“你需要什麼?只管跟我們家裡說,要是不方便找我阿瑪,去往鋪子裡說一聲也行,王府里人事複雜,未必能照顧周全你。”淑慧想起來年前康親王府上慢待椿泰的事情,忍不住道。
椿泰抿了抿脣,淑慧關心他,本來該開心的,不知道爲何卻生出來許多惆悵來,點了點頭。
“年前父王發了一回火,府裡現在好多了。”
淑慧心道能讓康親王發火,還不知道康親王府裡的人做的多過分。可見這娘多了就是亂了,畢竟不是椿泰的親孃,連繼母都不是,一羣庶母哪裡會真心照顧椿泰,只這話不好說。
椿泰心裡頭也是思緒紛紛,要說什麼,卻也不知道說什麼好。前兒堂侄子安良貝勒還鼓動他對人家姑娘多說點甜言蜜語,可是事到臨頭,他卻說不出口。
“你在家裡,好好照顧自己。”這話說出口來,椿泰都覺得自己很呆,可是讓他說什麼甜言蜜語,他也確實說不出來。
見椿泰呆頭鵝一樣的表現,淑慧也忍不住笑了,“我在家裡,自然是吃好睡好的,倒是你,在軍營裡,一定要注意自己身體。”
“以及,一定要平安回來。”她收了笑意,鄭重的看着他道。
面前少女的眼瞳極黑,深邃如同暗夜,椿泰看着她的眼睛,不知爲何有種被吸進去的錯覺,錯亂紛雜的心緒奇異的平息了下來。
“一定會平安回來的。”他說。
這不是許諾,是誓言。
他會平安回來的,回來娶他心愛的姑娘。
門口傳來別人的腳步聲,椿泰很想伸手去抱抱他未來的妻子,終究是沒伸出手。
一月的時間轉瞬就過去,到了二月二十六的時候,淑慧和椿泰又見了一面,送了他一大包東西。
那一大包東西是淑慧精心收拾出來的,她想到的椿泰可能會用的上的東西。裡面有成品藥丸,從常見的風寒刀傷藥到續命的人蔘,也不用瓷瓶裝着,都用的是木瓶子,大約是怕摔了。
還有一個用粗布牛皮縫的可以捆在腰上或者胳膊上的長條形的包,針腳極密實,足足縫了四五層的樣子。包裡面還分了一個個的格子小包,裡面放着極鋒利的小刀,繩子,包好的乾糧,木瓶子裝的一小瓶烈酒,剪好的紗布等包紮用品,另有額外用蠟封好在油紙袋子棉球一樣的東西,外傷用的藥膏藥粉,內服的藥丸,照明點火用的火摺子等等。一樣樣的東西還都寫好了標籤,木瓶子上都刻了字,最靠邊上還有個小袋子,裡面放了炭筆和細白絹,大約是備着他寫什麼東西。
康親王府裡雖然幫他準備了不少東西,因爲之前怠慢過椿泰被罰,此時都吸取了教訓,衣服毛皮什麼的都是上好。所用的盔甲刀劍馬匹有康親王盯着,也是精品。
要用着的藥品什麼,府裡也幫着準備了一份,都是上好良藥,可是要論用心,可差的太遠了。椿泰心裡又甜又酸,自然感動的不行。
這還沒完,待到二月二十九那天,自己二舅子云林還專門抽空找到了他,偷偷給了他一把西式的□□,然後一臉肉疼的道。
“這可是我的私藏,要不是看在妹妹的份上,我可不給你,你可得好好給我帶回來。”
雲林這次其實也隨駕,不過是當康熙的護衛。康熙不遇到危險,他也沒啥用武之地,而且作爲御前侍衛,帶什麼東西都是有定製的。他身上也不能帶未知的武器,這□□是沒有用武之地,但是椿泰不一樣,作爲親王世子,他還有親衛,能獨自帶領一小支軍隊,拿着要有用的多。
雲林拿到這東西也是作爲收藏的,也沒想着實用,沒想到前兩天妹妹知道自己有□□,並且問明自己不用後,便要求雲林把這□□暫借給椿泰用用。
雲林頂不住,再說畢竟是自己未來的妹夫,也沒多大意見,只是心裡有點吃醋泛酸。
於是,面對滿面光華耀耀的椿泰,他也看着不順眼了起來,酸溜溜的道。
“我可告訴你,別高興太早,以後娶媳婦的時候還有的磨呢。妹妹對你這麼上心,我阿瑪,你岳父,那可相當的不高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