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亞山莊，穆家別墅。
已經夜深人靜，穆司爵還在書房處理工作。
因爲白天經常去看許佑寧，晚上下班回家，哄着念念睡着後，穆司爵往往需要接着處理白天剩下的工作，有時候甚至一忙就要到凌晨一兩點鐘。
周姨替穆司爵覺得辛苦，勸他如果沒時間，乾脆週末再去看佑寧好了，平時她或者她帶着念念過去就好。
穆司爵沒有接受周姨的建議，還是像往常一樣，時不時就去看看許佑寧，告訴她最近又發生了什麼，念念又長高了多少公分。
醫生說，親近的人經常來陪陪許佑寧，對許佑寧的康復有好處。
因着這一點，周姨也就沒再勸穆司爵。
周姨不知道的是，晚上需要加班處理工作之類的，穆司爵其實一點都不介意，甚至覺得大有好處。
畢竟，如果累到筋疲力盡，入睡就會變得容易一些。
這種略顯極端的想法，穆司爵從來沒有告訴周姨。他不想讓老人家更擔心他。
時鐘指向十二點二十分，穆司爵總算處理完今天的工作，剛想合上電腦，屏幕的右上角就跳出來一封郵件通知。
郵件的標題是：第一季度調查報告。
應該是高寒發過來的。
這四年，高寒和白唐一直負責搜捕康瑞城的工作，一開始是每週交一次報告，後來變成半個月一次，再後來，變成一個月一次。
報告頻率減少，是因爲調查工作就像停滯了一樣，沒有任何進展，報告實在沒什麼可寫的。
四年過去，已經變成一個季度才寫一次調查報告了。
平時，高寒和白唐調查的時候，也能發現一些細微但毫無用處的線索，他們往往選擇直接打電話告訴陸薄言和穆司爵，或者先記錄下來。
用白唐的話來說，爲這些線索寫一份正式的報告，簡直是浪費電。
這幾個月的調查，連細微的線索都沒有發現。
所以，這個季度的報告，想也知道沒什麼內容。
儘管這樣，穆司爵還是點開郵件。
說是報告，實際上是對這個季度的失敗總結。
就連高寒都在末尾感嘆道：又是一份毫無驚喜的報告，感謝你耐心看完！
穆司爵無奈地按了按太陽穴，退出郵箱，想了想，還是撥通高寒的電話。
高寒一個單身漢，料想他交完報告也不會馬上去睡——哪怕已經這麼晚了。
果然，電話響還不到兩聲，高寒就接通電話，慵懶的聲音傳過來：
“穆七，還沒睡呢？”雖然是疑問句，但語氣裡沒有絲毫意外。
穆司爵開門見山地說：“近段時間，你們盯着韓若曦，不要讓她發現。”
這幾天，蘇簡安和韓若曦隱性競爭、知名女演員江穎陪跑的事情，網上討論得熱火朝天。
但是，穆司爵這種只會圍着老婆兒子和工作轉的人，居然也聽到韓若曦回國的風聲了？
高寒沒有問穆司爵是怎麼收到風的，因爲知道就算問了穆司爵也不會回答，只是說：“韓若曦剛回來的時候，薄言已經讓我調查過了。調查結果是……韓若曦沒什麼異常。”
“盯着她。”穆司爵的聲音硬邦邦的，沒有絲毫溫度，“剛回來沒有異常，不代表以後也不會有。”
高寒知道穆司爵爲什麼懷疑韓若曦，說：“行吧。”反正調查陷入停滯，沒有進展，他們正愁無事可做呢。盯着韓若曦，沒準真的可以發現一點線索。
高寒拿筆刷刷把盯着韓若曦的事寫到工作安排上，放下筆的時候，感嘆了一聲：“有時候想想真後悔啊。四年前，我們就應該直接轟了康瑞城的飛機，一了百了，省得這四年來天天發愁。”
“……”穆司爵沒有說話，或者說他是懶得搭話。
“哎，穆七，你這個人真沒勁，我過過嘴癮還不行嗎？”高寒無力地接着說，“好吧，我承認我說的是氣話。我也知道，你和薄言都沒有後悔過四年前的決定。”
“……”的確，穆司爵沒有後悔過，他們都沒有後悔。
他們當時抓不到康瑞城，以後還有機會。
但如果當時，他們傷害了沐沐，那一切都不可逆轉。
他們要遭受的，不僅僅是許佑寧的質問，還有良心的譴責。
“其實那個時候，如果讓我做選擇，我也不會傷害那個無辜的孩子。”高寒說着，突然想起四年前的沐沐，不由自主地接着說，“那個時候，那個孩子比西遇現在大不了多少吧？看起來像個大人似的。不過，四年過去了，他應該長大很多了。”
沐沐跟着康瑞城離開A市的時候，剛好五歲。
四年過去，他時年九歲。
應該已經長高長大很多了。
穆司爵終於開口，緩緩說：“任何情況下，都不能傷害沐沐，除非……”他的聲音戛然而止，沒有說下去。
高寒知道穆司爵說不出口的話是什麼，但還是逼着他親口說出來：“除非——什麼？”
穆司爵眯了眯眼睛，接着說：“除非沐沐長大後，變得跟他父親一樣。”
“我知道這話你可能不愛聽，但是——”高寒說，“這是很有可能的事情。”
康瑞城的洗腦能力不是一般的強，如果他想把沐沐培養成自己的繼承人，沐沐……很有可能會變成他那樣。
“我們儘快。只要我們快一點，沐沐就不會變。”
穆司爵的聲音裡，透着一股殺伐果斷的寒意。
他們儘快處理康瑞城，儘量減少康瑞城對沐沐的影響。
這樣，沐沐就不會步他父親的後塵。
“嗯。”高寒用五個手指抵着額頭說，“反正目前也沒什麼頭緒，不如聽你的，從盯着韓若曦開始吧。如果發現什麼異常，我第一時間告訴你。”
穆司爵矯正道：“如果韓若曦有異常，你們第一時間告訴薄言。”
高寒一時沒反應過來：“爲什麼？”
穆司爵提醒道：“相比我，他應該更着急想知道韓若曦回來的目的。”
如果一定要解釋得清清楚楚，當然是因爲蘇簡安。
就算韓若曦回來不是受到康瑞城指使，她也有可能會針對蘇簡安。
陸薄言是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的。
高寒也很快想到蘇簡安，然後恍然大悟了，答應下來，掛了電話。
穆司爵也放下手機，幾乎是同一時間，敲門聲突然響起。
他下意識地看向書房門口，目光刀鋒一般銳利，兩秒後又反應過來，應該是周姨。
這個時候，只有周姨纔有可能敲他的門。
念念睡了，不可能會來，而其他傭人沒有這個膽量。
穆司爵合上電腦，讓周姨進來。
周姨推開門，視線首先落到穆司爵的電腦上，看見電腦已經合上了，說：“忙完了就快睡。”
“嗯。”穆司爵起身，看了看時間，已經快一點了，又看向周姨，疑惑地問，“周姨，這個時候……”
周姨知道穆司爵想問什麼，笑了笑，解釋道：“我年紀大了，夜裡容易醒。剛剛睡到一半又醒了，就想起來看看念念，看見書房的燈亮着，就順便過來看看你。”
“我準備睡了。”穆司爵說，“我送您回房間。”
周姨點點頭，卻遲遲沒有邁步，看起來若有所思。
穆司爵也停下腳步，說：“周姨，您有什麼話，直接說。”
“小七，”周姨輕嘆了一聲，“我知道你爲什麼每天都這麼晚睡。確實，人累到極致，會更容易睡着。但是，你不能天天這麼透支自己的身體啊。佑寧還沒恢復，你有個三長兩短，念念怎麼辦？”
穆司爵示意周姨安心，說：“我心裡有數。”
“你老這麼說。”周姨斥責道，“但我看你心裡從來就沒數。”
穆司爵知道周姨容易心軟，找了些說辭矇混過關，然後把周姨送回房間，叮囑她好好休息。
他替周姨關上房門，走到隔壁，悄悄推開念念的房門。
小傢伙已經習慣一個人睡了，四仰八叉躺在牀上，被子的一角不知道什麼時候又滑到了地上。
穆司爵走過去，替小傢伙拉好被子，在牀邊坐下，看着小傢伙。
看了片刻，穆司爵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小傢伙的額頭。
四年前，聽說小傢伙的存在會威脅到許佑寧的生命，穆司爵幾乎想放棄他，最後是許佑寧堅持要生下小傢伙，想讓他在以後漫長的日子裡陪着他。
這四年，如果沒有念念，穆司爵不確定他的日子會增加多少黑暗和無望。
“爸爸，我們一起等。”
“簡安阿姨她們都說媽媽最疼我了，所以媽媽一定捨不得讓我一個人長大的。爸爸，媽媽一定會醒過來，我們要對媽媽有很多很多信心！”
“爸爸……”
小傢伙的這些話，不，哪怕小傢伙不說這些話，只叫一聲“爸爸”，也能給穆司爵莫大的希望和安慰。
四年，說長不長，但也不算短，許佑寧的病情，始終沒有絲毫起色。
穆司爵雖然從來沒有動搖過等待許佑寧的信心，但偶爾有些時候，還是難免被絕望席捲。
每一次，都是念念用一聲又一聲的“爸爸”，還有那些話，將他從絕望的深淵拉回來。
命運賜給他和許佑寧的，不僅僅是一個孩子，他還是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