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陸家大宅出來的時候,時莞急急追上了自己母親:“媽,你等等我。”
她臉上的傷沒好,說話時扯着嘴角十分難受。
陸茗恍若未聞,腦海裡充斥的只有老爺子回房前丟下的一句話。
老爺子痛心疾首:“你從小到大我讓你接受的都是最好的教育,但最後你的人生卻侷限在一個男人的身上,只知道圍着他轉,連自己的女兒也教不好。做人的道理你都想不通,以後還是不要隨便往家裡跑了。”
陸茗當時差點沒站穩。
她知道今天一向最疼她的父母是真的失望了。
偏偏這時,時莞追了上來。
她顧不上還沒走出大宅,扭過頭厲聲質問,不是覺得自己冤枉了鬱安夏而愧疚,而是覺得今晚的自己簡直成了供人取樂的小丑,別人說什麼她信什麼被玩得團團轉:“你不是小孩子了,誰教你玩這種自己打自己的把戲來陷害別人?”
時莞咬着脣:“她本來就打我了,我氣不過。”說着,抓住陸茗的胳膊,神情有些激動,現在她最關心的不是計較鬱安夏打她的事,而是她媽是不是真的打算和陸家劃清界限,“媽,你明明是陸家的女兒,你和大舅舅、二舅舅都是一樣的,你爲什麼要答應放棄陸家的財產?那也有你的一份。”
“那是你外公外婆的,和我無關。”陸茗打定主意,既然爸媽不讓她回來,那她以後不回來就是了,她和長青一定要在外面做起一番事業,讓陸家人都看看,不靠着家裡,他們也一樣出人頭地。
“怎麼無關?”時莞不依不饒,眼眶裡聚集了淚,被鬱安夏打了那一下她都沒當場哭,現在卻控制不住,“在茗江市,你以爲有幾個錢就管用嗎?你是清高,可你知道嗎?時莞站出去根本沒幾個人願意搭理,那些上流圈子裡同齡的女孩子們願意和我玩在一起甚至以我爲中心不是因爲我姓時,是因爲我是陸家的外孫女。”
她玩的自然不是陸嬌依那個圈子,而是比陸家差一點的,這樣的,纔不會狗眼看人低。
陸茗不可置信女兒居然會有這種虛榮的想法:“你蠢嗎?這是真朋友?”
時莞不屑一笑:“真不真有什麼關係?不談地位的就是真的了?至少她們會捧着我,有時候,我真的寧願自己叫陸莞。”
“你——!”陸茗的胳膊已經對着她的臉高高舉了起來,但看到女兒臉上倔強的表情和未消的傷痕時,舉起的胳膊又無力地落了回去,“我如果不放棄陸家的產業和恆天的股份,就要放棄你父親。”
時莞猝不及防地錯愕:“媽……”
陸茗繼續說:“你外公外婆不想你爸這個外人染指陸家,陸家和他,我只能擇其一。”
時莞沒想到中間還有這樣的隱秘,她一直都知道父母感情好,尤其是她媽媽,明明是金尊玉貴的第一世家小姐,卻願意爲了父親和他家裡那一羣俗氣又市儈的親戚笑臉相交,甚至時常爲了他洗手作羹湯,哪怕父親這幾年在小公司沒做出什麼成績,但她卻沒有絲毫埋怨。
時莞不知該說些什麼,好半天才吐出輕輕一句話:“媽,這樣值得嗎?”
陸茗看着她,面無表情,目光卻異常堅定:“值得。我嫁給他時他本來就是家貧如洗,我不在乎過什麼樣的生活,就算他把我的錢全都虧了也無所謂。有飯吃飯,吃不起飯就苦着點喝粥,我在乎的,從來就是你爸對我的一心一意,其他的,我都不計較。”
當初他們一起掌管恆天的時候,時長青那些心思就在她眼皮子底下,她怎麼會不知道?如果恆天是她的,她願意放縱哪怕是拱手相讓,但可惜不是。她太瞭解自己的父親,他不會同意姓時的人成爲恆天的掌權人,她當年藉着懷孕搶先往後退一步,是不想大家鬧得難看,那時他們就算不願意退,給陸翊臣多製造點麻煩,最後結果也是一樣,只是長青看不透罷了,總覺得用手段拉陸翊臣下位,就能再回去。
“走吧。”陸茗輕嘆一口氣,剛準備帶着時莞轉身,突然後面有人喊住她。
她回頭看過去,一身純黑色西裝的陸翊臣單手插着褲袋正緩步朝她們走過來。
……
陸翊臣重新回到燈火通明的客廳時,鬱安夏剛從老爺子和老夫人房間出來,丁瑜君也帶着陸嬌依上樓去休息了。今晚這一出鬧劇,疲憊的、生氣的只是關心陸茗的人。
“爺爺怎麼樣了?”
鬱安夏倒了杯溫水遞過來給他:“好多了,吃了藥,奶奶說沒事,讓我們都去休息。”
看着陸翊臣仰頭喝水,她想了想,又問:“你剛剛追出去,和姑姑說了什麼?”
陸翊臣看她一眼,卻沒有馬上回答,雙手摟着她的後腰讓她面對面在自己懷裡。
想到剛剛她提起時莞的模樣,他嘴角勾起笑意:“我跟姑姑說,以後她和她的幾個孩子,今晚針對你的事情再重演一次,時長青想要起復的希望就會破滅一次。自然,今晚也不會錯過。”
先前老爺子和老夫人也讓陸茗跟夏夏道歉了,但她沒有照做,反而三言兩語後轉頭就走。
其實,道歉於陸茗來說無關痛癢,時長青纔是她的七寸。
他鬆開一隻手,摟過她讓她靠在自己懷裡:“時長青就算真的投資成功了也決定不了什麼,生意場上最重要的不是眼光是人脈和資源,以前我不想也不屑於插手做些什麼一點餘地都不給他們留,但現在,是他們咄咄逼人。”
“還有……”
“還有什麼?”鬱安夏從他懷裡擡頭。
“時長青在外面有女人。”
鬱安夏錯愕不已,從她懷裡退開:“真的?”
“應該是真的,不止一個人看到他曾經和年輕女孩一起吃飯逛街。”
這事也是前兩天在飯局上有人私下和他提起的,可能他確實是天生冷情的性格,這種嚼舌根的事他一個大男人就算知道了,也沒打算插手告訴陸茗。家裡事,他一個“外人”去說只會裡外不是人,陸茗說不定還覺得他在故意挑撥離間。
“那你姑姑有沒有罵你色令智昏,爲了個女人六親不認了?”鬱安夏不想再繼續剛剛的話題,陸茗怎麼說都是他的姑姑,爲難的人,從來都是他,而不是她。
陸翊臣聽到她明顯輕鬆的語氣,伸手撫上她的光滑的臉頰,嘴角有些許笑意:“你還真瞭解她。”
鬱安夏只是笑不接話,時莞是陸茗的女兒,哪怕她現在還青澀,但同爲母女,比她成熟聰明的陸茗在這個問題上的見解不會差到哪去。
她當年就知道陸家這一大家子有很多不好相處的人,之所以五年後選擇再度和他牽手心裡便早已做好了準備。
今晚的家人矛盾絕不會是最後一次,以後或大或小,但只要還像今晚一樣,他一直牽着她的手和她一起面對,只要他還是向着她維護她,就算前面還有再大的風浪,她都能坦然面對。
既戴皇冠必承其重,人生沒有一帆風順,享受了比別人更多的光鮮亮麗,要面對的問題自然更多。
這種事,鬱安夏一向想得很開。
她不會因爲他家人的不對遷怒到他身上,至於她自己,更不會吃虧。
時莞今晚自導自演來告狀,但自己臉上挨那一下估計兩三天都消不了。更何況,她那種性子和行事風格,就算今天得不到教訓,以後總會被別人教訓。
鬱安夏和陸翊臣十指牢牢相扣,兩人正準備上樓休息,就見負責送陸茗母女離開的傭人周叔匆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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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翊臣頓住腳步,開口問:“怎麼了?”
“前兩天傍晚,嘉嘉少爺和悅悅小姐玩的無聊學動畫片上從花圃那邊般了幾塊石頭,在出門的大道上堆了石頭房子,還不讓我們挪走。晚上路黑,您和時夫人說過話後,表小姐急着追她走得太快,沒注意看路被石頭絆倒摔到地上,不小心……”似乎是後面的事情有點啼笑皆非,周叔咳了咳,極力讓自己臉色嚴肅,“不小心磕掉了兩顆門牙。時夫人帶她去醫院了。”
鬱安夏、陸翊臣:“……”
鬱安夏覺得這個時候如果笑出來似乎有點不厚道,她極力忍着笑意,去看陸翊臣,卻見他一臉不以爲意,只是點頭吩咐周叔也去休息。
兩人上樓後,鬱安夏聽到耳邊響起的聲音慵懶中又帶了寵溺:“想笑就笑出來,也不怕把自己憋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