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等她想明白爲什麼陳試珺要用那樣的眼神瞪她時,皇后卻已經駁回了石滄廊的請罪,“這與石將軍無關,太子擅自吩咐你出任東宮禁衛軍一職,本是不該,你作爲將軍,自然要在軍處安心領軍練兵。今日之事與你無關,你且回去。”
皇后的架子就是大。很威嚴。越清河在心裡嘖嘖稱讚。然後,石滄廊用很憂慮的眼神看了越清河一眼,行禮退下。德妃見狀,嗤笑一聲。越清河奇怪地看着她。不明白今天是怎麼回事突然之間就被德妃這樣對待了。
見石滄廊走了,夜碸也揪緊了越清河的衣襟,在她身後探出頭,被皇后眼神淡淡掃過:“碸兒也先行退下。”於是夜碸就被支走了。
此時越清河還是處在不明不白的狀態,所以,當皇后專注地看着她,問一句“太子妃,你還有什麼話要說?”
越清河就傻愣愣地搖頭道沒有。於是皇后一揮手,她就被帶到陳思宮裡面壁思過去了。
陳思宮,名字取得很有深意,然而就是一個空曠幽暗的宮殿而已,四面的門與窗關得緊緊的。就這樣莫名其妙地被關了?!
“殿下,實在是奴婢不好,沒能等到你回來,就讓德妃請了皇后過來。”
素硯隔着一扇門愧疚地說。
“究竟是怎麼回事?”
“您一出門,德妃就過來了。我們一邊伺候着德妃,一邊暗暗打發人去尋你,誰知道一直尋不到你,德妃開始也只是悠閒地等着你,到了後來,就大發脾氣,最後還請了皇后過來,說你故意不見她……至於爲什麼德妃會過來,奴婢也不知道。”
“真是對不起,都是因爲我,還連累你們被罰。”越清河聽見素硯說話裡因吃痛的吸氣聲,忙責怪自己。
“不不不,這都是奴婢該做的。”素硯在門外忙搖頭,“就是太子妃,從來沒有吃過苦,如今卻要被關在陳思宮裡。”說着,忍不住哽咽。
“沒事的,我沒事的,不過是被關一關,很快就會放出去了。”越清河忙安慰着她。
素硯在越清河的安慰下回去了。陳思宮裡靜悄悄的,能聽見她的呼吸聲。
最開始的時候還沒有什麼感覺,隨着時間慢慢地推移,到了黃昏時候,肚子也餓了,殿內也被她來來回回走了個遍了,越清河才感覺到這是種無聲卻實在的受罰。
腳步聲從遠到近地傳來,越清河忙起身,結果就只是送飯的人,將飯盒從小門裡送進來就離開了,一個字也沒有說。
越清河慢慢地將飯盒取過來,打開,拾起筷子,突然就覺得好心酸。
她怎麼會變得這麼慘?被關在黑屋子裡,像是被這個世界遺忘了一樣。
這一夜極其漫長,從來沒有過被關在屋子裡,牀也沒有,就只能蜷縮着抱着自己的膝蓋倚在牆邊。
當人處於黑暗之中又無法入睡時,腦子裡很容易想起許許多多的事情。
越清河閉着眼睛,將自己來到晉國的一切都回憶一遍,這兒的人,這兒的事,一件件,如片段在她腦海裡放映着
。
畫面放映到最後,只餘下一個——在流光溢彩的河岸邊,那人手裡拿着蓮花燈,笑着看着自己的模樣,他的眼角下有一顆美人痣,他笑起來的時候,好像整個人都要微微發光。
“白陵……”
越清河輕輕叫出這個名字。
“白陵……阿傾……阿清……”
她困惑了,明明是被罰的時候,她卻突然覺得,在這麼一瞬間,像是任督二脈被打通了一樣。自己竟想通了一直以來困擾在心頭的煩悶。
她擡起頭,在黑夜裡露出一個無聲的微笑。
白陵,阿清。
“聽說你讓太子妃進了陳思宮?”
次日一早請安的時候,太子妃被關禁閉的消息已經傳遍了整個王宮,成爲最稀奇的一件事情。
請安的時候,不乏和越清河交好的人幫她說話。然後都被皇后四兩撥千斤撥回去了。請安完了之後,太后叫住皇后,單獨問話。
“是臣妾這樣做的。”皇后不慌不忙地回答。
太后眯起一雙老眼:“我記得,你很喜歡她呀。”
“可是這次,她得罪了德妃,不得不這樣做,以解德妃的心氣。”
“哦?怎麼跟德妃扯上關係了?”
“具體的事情,臣妾也並不清楚,只是,臣妾也想借着這個機會,看看她的處事應變能力,琓兒這一去,便是好幾個月,形勢有些複雜,怕是與趙燕國舊部遺民有一場好仗要打,我想着,改日琓兒浴血回來,想必是希望看見一個能和他並肩齊進的太子妃,是時候歷練歷練她了。”皇后娓娓道來。
“如此,好是好,只是不要動真格,意思意思就行了,千萬不要委屈了她,畢竟,也是一國的公主,那陳思宮,關一兩日還好,若久了,恐怕有所關礙。”
“臣妾早已吩咐下去了,今日早安過了,便放她出來。怎麼會真的關上五日呢。”皇后臉上帶着淡淡笑意,太后滿意地點點頭。
然而,這一日,皇后下達讓越清河出陳思宮的旨意並沒有到達東宮,而是在半路便被德妃的人截下,傳到東宮一干宮女耳中的是太子妃被皇后請走,一干捱了板子的心腹們聞言鬆一口氣,在陳思宮,五日的禁閉,卻依然在進行着。
芳華宮,德妃安然地坐在梳妝鏡前料理那一把三千青絲,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不經通報便進門來。德妃從鏡子裡看見來人是自己的兒子夜讓。正怒氣衝衝地看着她,一雙桃花眼在怒氣之下,妖豔非凡。
“讓兒今天怎麼進宮了?”她依舊梳着頭髮,不慌不忙地問。
“我怎麼會進宮,難道母妃不知道麼?”夜讓反問。
德妃聞言,鏡子裡姣好的容貌微微一皺,“這是你跟母妃說話的口氣?”
“那要看母妃做了些什麼!”
德妃聽到這話,嗤笑一聲,終於放下手裡的檀香木梳,轉身正視比自己高出一個頭的夜讓,語氣刻薄:“都說娶了媳婦忘了娘,讓兒卻更勝一籌,連媳婦都沒娶上,就已經忘了母妃這個娘了!
”
夜讓沉默片刻,“母妃何必爲難她?”
就像是一枚炸彈長長的導火線終於燃到盡頭,德妃狠狠一拍,桌上的木梳爲之一震,厲叱道:“讓兒!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那是公孫侯府家的千金小姐!你爲了她,竟廢了人家的眼睛!這樣的大錯,你是怎麼蒙着腦子犯下的!如果母妃再不有所行動,是不是有一天你會爲了她連皇位也不爭了?!”
夜讓沉默又沉默,最後擡頭,同樣正視着德妃,語氣帶着試圖解釋的婉轉:“母妃,兒臣記得,早就和您說過,兒臣無心皇位,此生只想過丹青遊歷的生活……”
話未說完被德妃打斷:“本宮怎麼會生出你這麼無用的東西,自小和太子廝混,本該是死對頭,卻一味地將熱臉貼上去,結果最後還不是反目成仇。”
“那是因爲母妃做得太過分了,如果當年你沒有在那隻背鼠身上下毒,如今我和太子又怎麼會是現在的關係。”
“哈!真是可笑萬分!我的好兒子,你是不是非得氣死我你才肯罷休?我在宮裡,你舅舅在宮外爲你籌謀了那麼多,自小給你培養成一代帝王的樣子,可是你卻爲了可笑的手足之情,說要放棄這一切,自甘墮落自毀聲名,如今又爲了他的女人,做了這下不顧後果魯莽的事情!”德妃越說越激動,胸口起伏不定,喘氣不勻。
夜讓低頭,不搭話,任她靜靜地說完了心裡想說的,便問:“母妃說完了?”
“你!”德妃被這一句氣得說不出話來。
“說完了,兒臣先告退,只希望,母妃下次不要再做爲難太子妃的事情,兒臣與母妃之間的事,何必扯上他人。”說完,不等德妃回覆,就直接往外走。
“你這個不爭氣的種子!”德妃在身後勃然大怒,她當然知道夜讓趕着去哪裡,一氣之下,案臺邊梳妝的東西全然被掃了下來,叮叮噹噹滑落一地。
夜讓出現在陳思宮門口的時候,已經是黃昏時分了,住在宮外的皇子不能隨意進宮,這令夜讓揪心不已。
什麼時候竟真的這麼關心她了。夜讓不知道,一路走來,回憶的全然是她和他共處時的樣子,從小他就喜歡和太子一同玩耍,也許是因爲年紀相仿,也許是因爲那時的皇后並不怎麼照顧太子,只覺得,他是自己最好的兄弟和夥伴,可是長大後,卻發生了許許多多他不能控制的事情,自古皇子奪位,這是常事,夜讓卻只想逃離這些陰謀與權術,如果能當個閒散王爺,爲什麼不當呢。那些征戰四方的事,既然已經有人做了,爲什麼還非要他去做呢?並不是所有生在皇家的人,都熱衷於這些,可是他卻不得不揹負過於沉重的期望。在這些期望之下,他只能藉由某些東西來掩飾自己。直到她的出現。掀開蓋頭的那一瞬間,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同,但是在往後的許多歲月裡,他卻無數次地重溫那個回憶,只希望,他能是她的真正夫君,而她,是端坐在牀邊,等待他去掀開蓋頭的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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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