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還要從兩天前說起:兩天前,周家的公子周懷壁約了幾個新結交的酒肉朋友,卻學人附庸風雅,去了當下涼都最是雅緻的茶肆。
進門,便讓迎面而來的人給蹭了一下肩膀,周家想當初也是西陵數一數二的大家,周懷壁呼風喚雨紈絝蠻橫慣了,將出門前老父親的叮囑拋之腦後,大少爺脾氣沖天!
“沒長眼睛啊,本少爺你也敢——”破口大罵的話才說了一半,周懷壁扭頭就看見一個貌若潘安的小少年,一身樸素的灰布衣裳也遮不住清秀精緻,眼睛頓時放光了,聲音九曲十八彎來了個大轉彎,膩歪歪地喲了一聲,“小公子是店裡的夥計?”
小灰瞄都不瞄他一眼,他趕着去給凌織買食材,推開那隻‘鹹豬手’就走。
周懷壁一把拽住不讓走,咧嘴一笑,露出一排還算白的牙齒:“你隨本少爺去雅間,好好給本少爺斟茶倒水,本少爺就大度放你一馬。”
周家嫡公子喜歡貌美的小倌,以前在西陵,是衆所周知的。
這種事小灰不是第一次遇到了,先前一個大漢也是膽大包天在茶肆裡調戲人,不過調戲的是凌織,當時被他揍得那大漢的親孃都認不出兒子來,凌織還賠了許多醫藥費和封口費,後來凌織跟他說,能忍則忍,不能忍就等出了茶肆再揍,不然會壞了茶館的名聲和生意。
所以,小灰決定忍一下,就去了雅間。
那周懷壁顯然不知道惜福,當他兩隻鹹豬手都摸上小灰白嫩的手上時,小灰一個茶杯就扣那位周少爺頭上了,一杯上好的龍井當頭潑下。
可是,不想那周小少爺是個受虐癖!
抹了抹臉上的茶水,盯着小灰,一雙杏眼眼冒淫光:“本少爺就喜歡你這樣的小辣椒。”
小辣椒?
小灰一頓拳打腳踢就招呼過去,記着凌織的話,一腳把人從二樓窗戶踢了出去,然後飛身出了茶肆,不耽誤生意的前提下,把那隻豬頭一頓胖揍,末了,還補了幾腳。
那周少爺被打得鼻青臉腫,臨走之前放狠話了:“等着,本少爺一定會回來的。”
小灰一腳把地上的磚頭踢到了周小公子的腦門上。
“啊——啊——啊!”
這件事,被茶肆兩旁的小販們津津樂道了很久,還有些和凌織關係好的姑娘建議凌織早早給那俊秀的跑堂夥計定下名分,免得真被那周小公子來搶人。
凌織羞得無言以對。
後來,過了一天,凌織來欽南王府給蕭景姒送花茶,蕭景姒聽她說起這件事,她爲此事茶飯不思,很是憂愁。
洪寶德也在,就打趣她:“若是小灰真讓登徒子給玷污了,你怎麼辦?”
越說凌織越怕了。
洪寶德嘴上不正經,作得一副循循善誘的神情:“你可是老闆娘,人家小灰給你當夥計才被人害了去,你可要負責啊。”
凌織是個典型的大家閨秀,溫柔婉約又善良,雖然是個聰明的姑娘,但也心思純粹,不如洪寶德那老江湖老奸巨猾。
凌織就當真了:“怎麼負責?”
洪寶德就給建議了:“負責他的下半生啊。”
凌織假想了一下,覺得甚是有道理:“小灰是我的恩人,也理應如此。”萬一小灰大哥有個不測,她肯定做牛做馬地報答,不過,光是這麼想想,她就好擔心,那周公子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公子,一看便是浪蕩登徒子啊。
恩人?見過爲了恩人這麼黯然傷神的嗎?洪寶德盯着凌織瞧了瞧,補了一句:“還有下半身,也要一起負責。”
“……”凌織還在反應這話是什麼意思。
“噗——”蕭景姒一口茶噴了出來,滿頭黑線,風度瞬間被洪寶德的語出驚人搞沒了。
左相是個女流氓!
凌織跺跺腳,羞得無地自容。
當天晚上,悲劇就發生了,那個周小公子果然再次找上了門,不是大白天來的,大晚上偷偷摸摸帶着一羣家丁潛進了茶肆,連人帶被擄走了。
這周公子來頭還很大,是西陵周太保的兒子,西陵前皇后周氏的親侄子。凌織一整晚沒有睡,隔天一早就去了欽南王府。
楚彧和蕭景姒正在用膳,華支來世子院走了一趟。
“世子爺,宜陽郡主求見。”
蕭景姒立馬便猜到了:“應該是爲了小灰的事。”
楚彧波瀾不驚地,繼續給蕭景姒夾菜盛湯:“嗯,小灰被周懷壁擄去了。”
昨天晚上,周懷壁剛把人擄去周府,就要將小灰擡爲男妾,還是周家的人覺得臉上無光給攔下來了,到了夜半,周懷壁就爬去了小灰的屋子,豎着進去的,橫着出來的,鬧出了很大的動靜。
楚彧吩咐着華支道:“讓宜陽郡主稍安勿躁,兩日後再去周府要人。”思量了一下,“便說周家強搶郡馬。”
“是。”華支這便去傳話了。
蕭景姒聽得不大明朗,越發覺得這件事不僅是紈絝子弟強搶民男這麼簡單。
“你可做了什麼?”她問楚彧。
“小灰是我點化成人的,再不濟也不至於被幾個家丁擒了。”楚彧往蕭景姒盤子裡夾了一個水晶糯米糰子,說,“他被擄去周家,是我授意的。”
蕭景姒失笑,饒有趣味地看着他:“周家惹到你了?”
“西陵朝中有一幫老臣反對冊立女帝,便是以太保周衛衝爲首,當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楚彧舀了一小勺湯,慢條斯理地喝了一口,“那周懷壁便是周衛衝的嫡子。”
“你要借小灰的事發落周家?”
楚彧點頭:“周家是楚衡的舊部,楚懷霖在位時,周皇后與楚衡攬權,周家外戚專權,當日西陵政變,周家雖歸順於我,卻仍賊心不改,妄圖光復第二個專權的外戚。”
蕭景姒聽出了別的門路了,笑着問:“周家是不是給你送女人了?”
“不算是,周衛衝沒有那麼蠢,不會送女兒來送死。”
之前在西陵,靳家便有過先例,楚彧殺一儆百,血淋淋地直接給了教訓,在那之後,就沒有誰敢往他面前塞女人了,
蕭景姒挑了挑眉毛,好整以暇地看着楚彧。
他什麼都跟她說,一點都不隱瞞:“並非明目張膽地送,而是周家女入了宮,當選了女官,倒也還規規矩矩的,讓人揪不出錯處。”
太保府能教出西陵周皇后這樣的女人,自然不蠢,只是周家是名門大家,女兒卻送入宮中當女官,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蕭景姒想了想,問:“幾個?”
楚彧回:“兩個。”
她又問,不惱不怒的:“是不是御前?”
“當然不是。”楚彧義正言辭,“御前伺候的,不能是母的,我下過旨了。”
蕭景姒笑:“哦。”
然後,她就沒再說什麼。
楚彧覺得她家阿嬈的反應太心平氣和了,這幅不在乎的模樣讓楚彧很鬱鬱寡歡,放下筷子,沒胃口了。
“你都不生氣?”
蕭景姒好笑,脫口而出:“有什麼好生氣的,你又不會看別的女子一眼。”
他纔不會看別人,辣眼睛!世間的雌性,他就覺得只有他家阿嬈是美人。
楚彧被哄得心花怒放了,立馬對他家阿嬈表示他的忠貞:“當然,我是阿嬈的,我的眼睛也是你的,我身體的任何地方都是你的!”
說得如此正經又認真,又嚴肅。
蕭景姒:“……”低頭喝湯,眉眼笑意淺淺。
楚彧心情好,也不吃飯了,歡歡喜喜地湊過去,有一下沒一下地親她的臉。
“楚彧。”
“嗯?”楚彧擡起頭,滿眼欣喜,水汪汪的眼睛,甚是動情。
蕭景姒問他:“你執政,爲何要擁立我爲帝?”
她雖善於玩政,也精於攻心計,只是,卻不甚喜歡成日裡玩弄權術,楚彧也知道,若不是萬不得已,她不願意明爭暗鬥。
是以,他捨不得她費心,便代她執政,她這個女帝,倒是討了便宜,平白坐擁的,難怪朝野上下許多大臣都反對。
楚彧笑着在她嘴角啄了一下,說:“我得讓那朝臣子知道,天下是你的,後宮也是你的。”
而他,是她的後宮,誰主沉浮,不言而喻。
周家小公子擄了茶肆裡的跑堂夥計,擡了男妾一事,不知怎的涼都上下都知道了,還有傳聞說,那跑堂夥計不是一般人,也是個達官貴人。
事後第三天,宜陽郡主狀告太保周家公子當衆強擄帝君御前少將軍,天子腳下罔顧法紀,行不軌之事,揚不正之風。
周太保啞口無言,羞愧難當,下了朝便直奔府宅,瞭解事情原委之後,險些沒氣得背過去,對着自己夫人就是一頓數落。
“看看你兒子做的好事!”
慈母多敗兒!教子無方!
周夫人陳氏被吼得一臉錯愕茫然:“不是說只是個茶肆的夥計嗎?怎麼成了御前的少將軍?”
就因爲如此,陳氏以爲對方不過是平民,才一味縱容周懷壁,而且還幫着他瞞周衛衝,所以凌織郡主狀告時,周衛衝一句反駁的話都回不了。
現下,周衛衝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甚是怒氣衝衝:“那茶肆哪是尋常人家開的,掌櫃的是女帝跟前的紅人宜陽郡主,那個不孝子擄來不僅是御前的少將軍,還是宜陽郡主的郡馬。”
女帝跟前的人?
陳氏剛來大涼就聽聞了不少女帝陛下的事蹟,多半是說女帝陛下如何如何手腕了得,這麼一想就好心慌,急得出汗:“那、那怎麼辦?”
“還不快把人給送回去!”
“好好,我這就讓人——”
陳氏的話還沒說完,管家就急急忙忙地從外面跑來:“老爺,老爺!”大喘了一口氣,說,“宜陽郡主帶着女帝陛下的親兵包圍了太保府。”
周衛衝一聽,心道不妙:“怎麼來得這麼快!”頓時火燒眉毛,攜着一衆人前去大廳,“快,迎客。”
周家一干人剛走到門口,宜陽郡主便已入了太保府,一左一右,有兩位身穿戎甲的少將軍陪同,屋外烏壓壓一片黑甲將士。
這陣勢,來者不善啊!
周衛衝笑臉迎人,十分客氣:“郡主大駕光臨,老夫有失遠迎。”
伸手不打笑臉人。
凌織上前,稍稍欠身福了福,禮貌氣度極好,溫溫柔柔的嗓音卻自有一股凌人的氣勢,她道:“凌織此行的目的周太保再清楚不過,太保便不用同我兜圈子了,郡馬在何處?”
手無寸鐵的大家閨秀,也是把軟刀子,不好應付啊。
周衛衝陪了個笑,連忙命令身邊的下人:“還不快去把郡馬請出來。”回頭,又換了一副神色,“還請宜陽先行上座,稍等片刻。”
“上座就不必了,我隨同過去看看。”
說着,凌織便隨那去請人的下人一同去了別院,周衛衝夫婦面面相覷了一番,連忙跟上去,心裡急得七上八下,暗暗抹汗,一路強顏歡笑。
周衛衝一邊走,一邊自個打圓場,說:“小兒頑劣,因與郡馬一見如故相談甚歡,這纔將人請來了府裡做客,一時糊塗才鬧出如此大的誤會,老夫教子無方,實在是難辭其咎。”
這一番解釋,硬是將擄人綁架說成了請客相邀,周太保這隻老狐狸!
“做客?”凌織溫柔婉約地糾正,“周太保,當日我也在茶肆裡,我的郡馬可不是被請來的,是被擄來的。”
周衛衝哎呦了一聲,雙手一拍做懊悔不已的神色:“都是我那個不孝子年輕氣盛,這才一時心急失了禮,沒輕沒重冒犯了郡馬,還請郡主寬宏大量,老夫在此先行陪個禮。”
周太保是咬緊了牙關將周懷壁強搶民男的罪推的一乾二淨啊,咬死不承認!
凌織皺了皺秀眉:“沒輕沒重?凌織倒要看看貴府公子是有多沒輕沒重。”
之後便一路無話了。
一行人剛走進周懷壁的院子,便見他正和幾個柔美俊秀的小公子在院中飲酒嬉戲,他詫異不已:“爹,您怎麼來了?”
周衛衝見他如此德行,真想上去抽一耳刮子。使了個眼色讓哪幾個男妾退下,上前便對周懷壁耳提面命。
“你個混賬東西,怎這般糊塗。”周衛衝揪着周懷壁但凌織面前,說,“這位是宜陽郡主,你留郡馬在府中相談兩日了,也不知道去差個信,宜陽郡主這才前來接人,還不快去將郡馬請出來。”
周衛衝這一套套說辭,真是一點罪處都挑不出來。
“郡馬?什麼郡馬?”周懷壁一臉懵逼,完全不懂他家老父說什麼東西。
陳氏使了個眼色,管家便立馬過去,對周懷壁耳語了幾句,以免他前言不搭後語說錯話。
這一家人,是打定主意要矢口否認死不認賬了。
凌織已有些不耐,看了周懷壁一眼:“人在哪?”
周懷壁心虛了,他支支吾吾道:“在、在柴房。”
因爲那小公子不聽話,又粗暴,他便讓人把他關了起來,要餓他一兩天好磨磨性子。
太保府的管家立馬會意,趕緊去柴房放人。
“郡主,這——”
凌織打斷了周衛衝再一次的解釋,便是再好脾氣也沒有耐心聽他的推脫之詞:“凌織不過是一介女流,不比太保位高權重,只是若是郡馬有什麼三長兩短,凌織便只好上報朝廷,請女帝陛下做主。”
周衛衝冷汗淋漓,笑得很假很僵硬:“郡主說的哪裡話,府上自然是將郡馬奉爲了上賓。”
凌織表完態,寬袖一拂,便不欲再多言。
到底是大涼太后教養出來的女子,又是女帝面前的人,怎會是好拿捏的軟柿子。
周衛衝越發心急如焚,將周懷壁拉到一邊,小聲質問:“你可動了那個小子?”
周懷壁連連搖頭,信誓旦旦地說:“我還沒來得及動,一根汗毛都沒碰。”
周衛衝這才鬆了一口氣,只要人沒事,是非黑白就全靠一張嘴,那事情就好辦多了,正想着對策,管家火急火燎地折回來了。
“老爺,郡馬他、他,”支支吾吾了一番,看看周家老爺,又看看凌織郡主,不知當講不當講。
凌織一聽便急了:“他怎麼了?”
“郡馬暈了過去,正不省人事。”管家詢問當家周老爺,“可要、要下人們擡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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