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安的天空是晴朗的,延安的人們是忙碌的,部隊在這種相對安寧的日子裡不斷壯大着。
柳秋莎在接受了半年的軍訓隊生活之後,被分配到了野戰醫院,擔任了救護隊的隊長。軍訓隊又接受了一批新的學員,邱雲飛仍在軍 訓隊擔任文化教員。
野戰醫院距離軍訓隊有二十多公里的樣子,只有在週末的時候,柳秋莎和邱雲飛才能團聚一 次。柳秋莎往返一次要用上幾個小時的時間,太陽西下的時候出發,回到軍訓隊,她和邱雲 飛住的那孔窖洞,正是滿天繁星了。 Www ▪TTκan ▪¢ ○
每次週末,邱雲飛都會站在滿天繁星下在等待着柳秋莎的歸來,他先是看見遠方塬上的一個 黑點,那個黑點越來越近了,他把雙手籠在嘴邊叫一聲:秋莎。柳秋莎聽到了,應一聲:雲 飛。
邱雲飛便向那個黑點奔去,兩人終於相見了。邱雲飛接過柳秋莎的挎包,背在自己的肩上, 拿出腰上的白毛巾爲柳秋莎擦汗。兩人邁開大步,向他們幸福的彼岸——那孔小窖洞走去。 一盞燃着的油燈,早就熱烈地等待他們了。
路上,柳秋莎已經吃過飯了,一個餅子,或者一個菜團,她在路上已經消滅了,她爲了節省 時間,只能在路上吃飯。他們新婚的分別,更希望着重逢,在等待的日子裡是幸福的,在重 逢的時候是甜蜜的。邱雲飛在每個週末,仍把在食堂那份飯留出來,等柳秋莎的到來,他們 共同分享,他們在燈下,一邊吃着飯,一邊說着思念的話語。說這樣話的,更多是邱雲飛,
他思念的話,讓柳秋莎感到臉紅心跳的,她只能睜着一雙又黑又亮的眼睛望着他,在他的 注視下,她早已渾身發熱了。
當他們親熱過後,柳秋莎靠在並不寬厚邱雲飛的懷裡,喃喃着:我真幸福,要是日子永遠這 樣該多好哇。
邱去飛聽了便笑一笑,從枕頭下摸出這一週末爲柳秋莎寫的詩讀了起來,他的聲音輕輕柔的 ,滿含了真情和溫存,他讀:
思念是隻鳥,
高高地飛着。
離地很近,
離天很遠,
思念是飛翔的,
相聚就有了目標……
往往邱雲飛的一首詩還沒有讀完,柳秋莎便睡着了,躺在愛人的臂彎裡,發出了輕微的鼾聲。
邱雲飛這時就不念了,把那些詩疊好,放在枕下,他伏在那裡,看着睡夢中的柳秋莎。這時 的邱雲飛情感是細膩的,他有時一遍遍地問着自己,這就是自己爲愛人和同志,身經百戰, 經歷坎坷。他覺得自己是多麼幸福啊,和柳秋莎結婚已經幾個月了,他仍感覺到這一切是那 麼的不真實。他像做夢一樣,和柳秋莎分別的日子裡,他有更多的時間來梳理和柳秋莎從認 識到相愛的過程。柳秋莎對他來說,有如一塊磁場,他是身不由己地被吸引到了她的身邊, 在這種吸引的過程中,他一直處於被動地位,所有的決定都是柳秋莎做出來的。更多的時候 ,在她面前,他彷彿是個十八歲的少女,而她則是一個成熟的男人,他喜歡這樣,他爲能有 這樣一個愛人而感到幸福和自豪。
第二天的上午是生產時間,軍訓隊沒有菜地,他們只能用紡線來支援邊區建設。柳秋莎幫着 邱雲飛紡線。邱雲飛坐在一旁,又在給柳秋莎讀詩。聲音輕柔飄逸,像一縷縷春風,清清爽 爽地在柳秋莎耳旁飄過。
柳秋莎滿眼情意地望着邱雲飛,她吃驚邱雲飛的腦袋裡爲什麼總有那麼多想法和新名詞不時 地蹦出來。在她的眼裡,邱雲飛就是文化和知識的化身,他吸引她大概也是這些東西。有一 次,她擡着他的頭,一遍遍地說:雲飛,我把你的頭打開吧,我看看裡面到底裝了些啥?
他於是也笑着說:你打開就怕逢不上了。
兩人就嘻笑。
幸福的時光永遠是短暫的,週日的下午,柳秋莎就出發了,她要回到野戰醫院去,接下來的 一週裡,她要帶着救護隊訓練、生產。
她走了,走在塬上,他送她,把她的揹包背在自己的身上,挎包裡裝着他爲她寫的詩,那 是她一個星期精神的食糧,每天晚上,夜深人靜的時候,她都要把他的詩在燈下展開,一字 一句地看,雖然有許多字她還不認識,但她看着那些詩,如同看見他一樣,衝她有情有意地 微笑,點頭。
越過了一個溝,又翻上一道嶺,她站住了,他也站住了。天上有云在輕輕地飄,不遠不近的 地方,一個漢子,趕了一羣羊在放牧。
她說:回吧。
他說:那我就回了。
兩人這麼說過了,卻都立着不動。最後她還是走了,走了一程,回過頭,看見他仍然立在那 裡,她招招手,他也招招手。
放牧的漢子在唱歌,唱的是《信天游》,歌聲悠遠而又悽婉。
她喊:雲飛——
他喊:秋莎——
接下來,他們又開始期盼着下一次的見面了。
柳秋莎沒想到在醫院裡會碰到胡團長。那天胡團長騎着馬,風一樣來到了醫院,不是作戰時 期,醫院裡基本上沒什麼傷員,和平的醫院沐浴在陽光下,到處飄動着白色牀單,白色的繃 帶。
胡團長是來看望自己的妻子章梅的,那時柳秋莎還不知道胡團長的妻子就是章梅,她看見了 胡團長,胡團長也看見了她,拉住軍繩,立在那裡,衝她“咦”了一聲,又“咦”了一聲。 然後跳下馬衝她說:你怎麼在這裡。
她答:我怎麼不能在這裡,軍訓隊畢業了,分到這裡了。
胡團長就哈哈大笑了起來,然後用勁地拍一下馬屁股,任由馬在醫院的院子裡閒逛,胡團長笑過了就說:那咱們就是鄰居了。
柳秋莎這纔想起,胡團長這個團就住在塬下,醫院就是爲這些野戰軍服務的。
兩人還沒說上幾句話,章梅便像鳥似的飛了出來,也跑到兩人面前,立住了,看看這個,望 望那個,才問:你們認識?
胡團長就拍着雙手說:章梅我告訴你,這個柳秋莎就是那個難哨的陣地。
在這之前,胡團長曾對章梅說過,他看上了一個人,人家卻不願意,胡團長把柳秋莎比喻成 了一塊難哨的陣地。只到這時,章梅才知道說的就是眼前的柳秋莎。這是她第一次仔細打量 眼前的女人,眼前的柳秋莎健康而又開朗,在這之前,她曾聽說過柳秋莎的一些身世,在他 們這所野戰醫院裡,大部分人都沒有柳秋莎這樣的經歷,他們只是隨着部隊,搶救傷員,柳 秋莎面對面地和日本人戰鬥過,又有着三個月的莫斯科軍事學院的經歷,她們這些熱血學生 ,對柳秋莎這樣的經歷的同志,不可能不刮目相看。
私下裡,章梅衝胡團長說:你很有眼光。
胡團長不解。
章梅又說:要我是男人也會喜歡上柳秋莎的。
胡團長聽了哈哈大笑。
從那以後,章梅和柳秋莎的交往便多了起來。最後情如姐妹,當然這一切都是後話了。
自從胡團長得知柳秋莎在醫院工作後,他三天兩頭地來到醫院裡,他借看章梅的名義,其實 ,他是想多看柳秋莎幾眼,這一切,柳秋莎仍被矇在鼓裡。
不久,部隊接到上級的指示,部隊開赴東北,開赴到抗日的最前沿,關於柳秋莎的去留胡團 長,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