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種地方，擁有的只有殘忍和血腥。根本沒有人會給被人多餘的同情心和關心，因爲沒必要。再熟悉的人，下一秒就會變成兵戎相接的敵人，所以根本就沒必要不是麼。
眼前的人是他的教官，這會兒卻對着自己流露出關心。
這讓宋小寶很茫然，心臟深處像是被烙鐵狠狠的燙了一下。那種感覺，很奇妙。就像是乾涸的大地突然被雨水潤澤，那種久逢甘霖的美好，沒有經歷過的人根本就無法體會。
“我知道。但是我必須這麼做。”
宋小寶沉默了良久之後終於緩緩地開口，說了一句模棱兩可的話，然後在穆哲瞪大的眼睛裡轉身，徑自朝着下一刻測試地點走去。
穆哲皺眉，沉默着看着眼前倔強而挺拔的小小身影消失。彷彿透過背影，看到了他的堅決。
這是他最優秀的學員，卻不可避免的在走向摧毀。
他究竟應該，做點什麼呢？
穆哲一直考慮到夜幕降臨卻還是想不出來，腦袋裡一片空白。他不明白自己怎麼會如此執着宋小寶的問題，更不知道現在的自己有多麼的奇怪。
本就是把生死看淡的人，把人命當做是雜草的人，手裡握着死神鐮刀的人。這樣的人，卻產生了同情這種心思。這種事情，說出去無論誰都會笑掉大牙的吧。可這些，就是事實。
回到獨自居住的屋子，穆哲的思緒還沒有迴轉。
在門口，看到那個人穿着黑色的風衣身姿挺拔的站在黑暗中時，穆哲的眉峰在瞬間皺了起來。
不過是瞬間罷了，很快又恢復成玩世不恭吊兒郎當放蕩不羈的模樣來。雙手插在褲子口袋裡，一步步的走過去。在榮臣面前站定，漫不經心的挑眉，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樣看着他。
“看來，消息傳的很快啊。”
榮臣會在這個時候來找自己，除了白天他把那個所謂的研究學者給嚇唬走之外，不會有第二個理由。
他早就預料到了，只是沒想到會這麼快。
榮臣擡頭，銳利的視線直逼穆哲。雙眸一片幽冷，彷彿一柄利劍，下一秒就會把穆哲的心臟給刺穿。侵略性十足的視線讓穆哲神色一稟，收斂起所有的玩世不恭，靜靜地看着榮臣。
“爲什麼要這麼做？”
穆哲皺眉看着榮臣，不語。
他的表情在他的沉默中漸漸染上了幾分不耐煩和戾氣，暴虐因子在空氣中蔓延着。穆哲卻依舊沉默，靜靜地看着榮臣愈發憤怒的眉眼。
“爲什麼？”
這一次，聲音比之前更冷。彷彿加了冰，下一秒就會讓整個世界都凍結。甚至於，榮臣的聲音裡染上幾分殺氣。冷冷的盯着穆哲，風衣口袋裡的手用力的握緊。
“不爲什麼。”
許久之後穆哲纔開口，依舊是玩世不恭的語氣，似乎絲毫也沒把榮臣的怒火看在眼裡。
這無疑是挑釁。
榮臣眯着眼睛看過去，口袋裡的手猛然抽出。拿在手裡的，是一把沙漠之鷹。小巧的槍被他握在手裡，黑洞洞的槍口狠狠的抵着穆哲的額頭。食指放在扳機上，只要稍微一用力，穆哲的眉心就會被穿透。
而穆哲卻毫無所查，甚至表情都沒有變化，只是靜靜地看着榮臣。
“怎麼，想殺了我？”
穆哲挑眉，一臉不以爲然的看着榮臣。
“你以爲我不敢？”
榮臣的聲音冰冷，槍口更加用力的抵着穆哲的眉心。不開槍，卻用力壓到疼痛無比。
穆哲想，他的眉心肯定有一圈青紫。說不定還是破皮，不過應該是不會破相的。所以他其實不用擔心，脣角的弧度也沒有絲毫的變化。
“敢，你怎麼不敢呢。你是榮臣，是確定了目標就絕對不會動搖的榮臣。是泰山崩於前也不會扎眼的榮臣，我怎麼敢懷疑你的決心。”
穆哲的語氣裡甚至增加了幾分嘲諷，懶洋洋的眼神裡也帶着幾分諷刺。
榮臣的面色變得鐵青，握着槍的手青筋暴露。看得出來，他在努力的忍耐着憤怒。下一秒，如果他忍不住了，絕對會毫不猶豫的開槍。把眼前這個陪伴了自己十幾年的好友，一槍斃命。
“奇怪啊，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就多了心軟這個技能。明明應該是鐵石心腸的殺手，明明應該對一切都漠視。可居然會心疼一個六歲的孩子，居然會想要讓他遠離這裡的一切殺戮和骯髒。難道說，是人老了，開始感慨了？”
穆哲的語氣裡滿是自嘲，微眯着的眼睛看向不知名的方向。
榮臣死死地盯着他，許久之後才緩緩地放下槍。看着穆哲的眼神卻依舊銳利，如同利刃。
“看來你到底還是不忍心啊，是因爲咱倆十幾年的情分嗎？其實，你根本不需要在意這些不是嗎？你只要有自己的野心，只要有你的信仰就足夠了，不是嗎？至於我或者是其他人或者事情，根本一點都不重要，隨時都可以拋棄不是嗎？可是你現在，卻退縮了。至少，你沒有拿走我的命。”
穆哲看着榮臣，一字一句的說着。
這一次，他的語氣裡沒有嘲諷，沒有挖苦，只是平心靜氣的敘述。可天知道，就是這樣的語調才更加讓人難以接受，榮臣的臉色甚至比之前還要難看。
“是不是非要這麼做？”
“我也不知道啊，可是我現在就想這麼做。除此之外，我不知道自己還可以說什麼。榮臣啊榮臣，我們之間的差距已經越來越遠了。我已經，越來越看不透你了。”
穆哲臉上的表情像是陷入了遙遠的回憶，那種懷念刺痛了榮臣的心臟。
“你不會明白的，你根本就不明白我爲了那個目的努力了多久。你也不知道我爲了成功付出了多少。親情，愛情，甚至是友情，我把我擁有的一切都給拋棄了。如果不成功的話，那纔是真的混蛋。我不能對不起我曾經拋下的東西，不能！”
榮臣一臉堅決的說着，像是在跟穆哲解釋，又像是在說服自己。
他的眼神變得茫然，裡面卻帶着太多的複雜和堅持。
穆哲冷冷的看着他，卻一言不發的轉身，然後毫不猶豫的離開。他並非是爲了刺激榮臣，而是真的已經看不透這個人了。
他的執着讓太多的事情都產生了變化，這樣的榮臣，無比陌生。
究竟是誰改變了呢？
榮臣站在黑暗中，看着曾經的好友一步步的走出自己的視線。剛纔在穆哲轉身的剎那，他的眼神落入他的心裡。彷彿一根針，狠狠的此在心臟上。榮臣覺得，他爲數不多的友情，似乎也在漸漸遠去。
他失去的東西越來越多，正因爲如此，才更加不能失敗。
付出了那麼多，等了那麼多年，辜負了那麼多人，他怎麼可能允許自己失敗。絕對絕對要成功，哪怕這一次離開自己的人是穆哲。
在黑暗中站了許久，榮臣也轉身疾步離開。
宋依然是在第二天的下午抵達了宮爵所在的酒店，也是距離榮臣的私人海島最近的一座港口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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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有讓人送別，而是一個人，像是普通遊客一樣入境。在到了之後，她甚至還心情大好的拍了一張照片，然後傳給每一個人。看到他們千奇百怪的回覆，這才心滿意足的收起了手機。
宮爵安排了車子和保鏢來接，宋依然二話不說打開車門坐進去。
一路沉默着，宋依然始終扭頭看着車窗外漸漸遠去的風景。心底開始盤算着，盤算着到了島嶼之後自己應該怎麼做。如果宋小寶真的在那上面，她又應該做什麼？
期待，緊張，忐忑，各種各樣的情緒在宋依然的心裡醞釀着。
從表面，卻絲毫也看不出來。她就像是心情大好的觀光客，一直到車子停下，保鏢開門她下車。
港口城市正是炎熱的時候，宋依然一襲夏威夷風的長裙，帶着精緻的帽子。在保鏢的護送下，悠然自得的走進酒店。她的姿態優雅，身姿婀娜，又有保鏢，看起來就顯示哪個有錢人家的大小姐。
電梯是私人專用的，保鏢把宋依然送進去然後就站在兩側把守。
電梯直達，宋依然信步走出去。左右兩側照例有保鏢在守衛着，看到宋依然立刻恭敬的彎腰做了個請的姿勢，然後帶着她朝着走廊盡頭的豪華套間走去。
門不敲卻自己開了，宮爵穿着鐵灰色的精緻西裝，頭髮梳得一絲不苟。俊美的臉上帶着淡然，眼角微微上挑，跟微揚的脣角相得益彰。修長的手指間握着高腳杯，暗紅色的液體散發出淡淡的清香。
“好久不見。”
宮爵說完，側身讓開。看着宋依然進去，然後關門。
“喝點什麼？紅酒還是威士忌？”
“謝了，不過請給我一杯牛奶。”
宋依然說着，摘掉帽子掛在衣架上，一屁股坐在沙發裡還很悠閒的交疊着雙腿。雖然穿着裙子，卻絲毫都不妨礙她做出如此豪邁的姿勢。
“什麼時候居然改喝牛奶了？”
宮爵一邊挑眉問，一邊打開冰箱從裡面拿出一罐牛奶拆開。倒進杯子裡，然後遞給宋依然。
宋依然伸手接過，說了聲謝謝。
“並非喜歡喝，是因爲厲少炎的叮囑所以纔不得不遵守。”
說着，喝了一口牛奶。冰冰涼涼的，很香，還蠻好喝的。她沒擡頭，所以看不到宮爵在瞬間陰沉和僵硬的臉色。
“哦，什麼時候玉面殺手居然也變得這麼乖巧了？不過是個男人罷了，更何況，你不是最討厭被束縛？”
“那是因爲沒有找到讓我甘心情願被束縛的對象，可是現在有了，所以我就變得乖巧了。”
宋依然聳聳肩，一臉的不置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