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盡淵!剛剛出門的時候好像白念有話要說啊。”琅璈回過頭問花盡淵,自從師父不讓他叫大伯以後,他就直接叫花盡淵大名了。花盡淵擡頭想想,然後點點頭,“好像是的。”
“回不回去?”有點風中凌亂的感覺……
“……不回去吧,還是子虛要緊。”花盡淵想想,然後下了一個決定,此決定深得琅璈的贊同,於是倆人一起御風往鵲山方向飛去。
孟子虛坐在桌旁逗弄茶杯上的鎏金,小小的鼻涕蟲在子虛的歡聲笑語之下幾乎累到崩潰,怎麼老太婆這麼有精神,再說了,一般女性是絕對不會對鼻涕蟲感興趣的吧?這到底是不是女人?是不是什麼老太公假扮的?
“喂,小小鼻涕蟲竟然敢在孟婆大人的眼皮子底下開小差,是不是現在就想到鹽罐子裡面打個滾啊?”孟子虛冷眉一指桌子上另一邊的粗陶罐子,罐子很粗糙,很樸實,但是表面貼着的鮮紅的鹽字還是讓鎏金抖了一抖,“你能不能把那個罐子拿得遠一點啊?很嚇人啊,我要是掉進去就完了!”
“那也不要緊,本官不止你一個坐騎,你死了我雖然會很傷心,但是我會替你準備法事的,水陸大法事!我還會給你扎十幾二十個母鼻涕蟲下去陪你的,還有你要豪宅還是肥田我都會給你燒的……”
鼻涕蟲的觸角抖抖,繼而不耐煩地,鄙夷地背過身去,“你到底要幹什麼?有話直說有屁快放!別拿那勞什子鹽罐來威脅我。”
子虛計謀被拆穿,面子上掛不住了,強作微笑地伸出纖細的兩根手指捏起鼻涕蟲,然後緩緩向鹽罐進發……“別!別!我求求你了!”
“哪裡做錯了?嗯?!”子虛繼續微笑着問道,“……不該說髒話……”繼續向鹽罐靠近,“我,我錯了!都是我的錯好吧?主人您大人有大量!”
手指停止移動,將鼻涕蟲放在相對安全的桌面上,孟子虛笑得分外猥瑣。“知道就好。”
“呼……你到底有什麼事情?”度量又小,長得又老又醜,還老是落井下石外加算計人,真不知道百里卿是不是白生了一雙狗眼,怎麼就把這麼個老太婆當寶貝似的供着。
“我說過了吧,要你帶我出去……不許驚動百里卿。”看見鼻涕蟲聽見前半句話就窮得瑟的樣子,肯定是想趁着出去的時候驚動百里卿然後大戰三百回合?別想了,要想打贏作爲上仙的百里卿?做夢都沒這麼容易!
“好吧,但是你必須做一個假身,我可沒有那麼多精力來幫你瞞天過海。”鎏金搖頭晃腦地慢慢爬到杯子上,然後慪氣似的別過頭不再看孟子虛。
“好,就怕你聽到我說不許跟百里卿打就不肯幫我。”子虛笑嘻嘻地揮揮小手,鎏金哼了一聲,“我還有拒絕的餘地嗎?”拒絕就是鹽罐子裡打滾而死,不拒絕好歹還有出路,誰都不會嫌自己命長的。
“那倒是,難得你這麼有自知之明。”子虛由衷地稱讚道,換來鎏金的不屑,有機會的話,一定要將這個老太婆捆到石頭上,然後三餐就喂她吃鹽,齁死她!
鵲山外沿,琅璈帶着花盡淵施了隱身咒在外圍不停打轉,霧氣太濃,進去了就會迷路,即便進去了不會迷路也照樣會被鵲山的守衛發現,現在琅璈和花盡淵兩個加起來連一個散仙都鬥不過,被抓大概就只能等着被百里卿抽筋扒皮或者下油鍋往外酥裡嫩地煎了。
“花盡淵,你說要怎麼進去?”琅璈問道,師父回以一個微笑,“不知道,要是白念在就好了,他那麼聰明,肯定知道怎麼辦的。”
琅璈聞言,翻了一個白眼,果然,問他還不如自己想辦法,“要不先在外面觀察一下?”
“好!”師父滿口答應道,琅璈忍不住又要翻白眼,現在這種情況大概他說什麼花盡淵就會聽什麼,完全沒有主見嘛!
“假身很簡單嘛。”子虛隨手從書架裡面一本孤本上面扯下一張紙,揉作一團,回頭想想不對,又撕下一張紙,用剪刀剪啊剪……
“你好浪費。”鎏金看着子虛剪紙,就好像在剪自己的肉一樣,孤本啊!就這麼剪了?
“哎呀,反正不是我的,只不過是幾張紙嘛,有什麼好心疼的?”子虛一邊剪一邊漫不經心地回道,“再不安分就給我滾到鹽罐裡面去!別礙着大人我剪紙!”
鎏金聞言立馬閉嘴,但是心裡還是止不住地痛罵孟子虛,什麼就是幾張紙,你孤本都剪了大半本了!到底有完沒完,怎麼天底下還有手藝這麼差的人啊?!
又將近一個時辰過去了,“……好了!”孟子虛終於大功告成,從牀上站起,興奮地用腳將一牀孤本的碎屑踢到牀底,一邊揉着大腿一邊舉起手中類似人形的紙片,“是了,這是個人形……”根本看不出來是花了將近三個時辰才完成的作品,她之前到底是在幹嘛?光是房間裡面現有的孤本善本就剪了個七七八八,分明就是在浪費寶貴的資源!
“@#¥@##¥…...”孟子虛嘴裡唸叨着,然後就將手裡的紙片放到牀上,不消片刻,紙片就變成了她的樣子,倒是分毫不差。這大概就是本人太醜了,所以就算剪了這麼差的一個紙人都可以變得分毫不差,鎏金在心裡默默地吐槽道。
“這樣可以了吧?我在地府呆久了也不會什麼法術,但是替身術還是會一些的。”子虛得意地扭着枯瘦的腰肢在牀邊得瑟。
鎏金搖搖頭,“不行,按照百里卿的法力,這樣的替身你一擺上來就會露餡,這個替身上面既沒有血肉又沒有呼吸,很容易就可以識破的,你在它嘴裡灌點你的血就好了。”
“……又要掛花……也罷,反正出去了就好。”孟子虛嘟囔着割破手腕,然後一臉痛惜地把血灌到假身嘴裡,“喂!你是自殺還是做假身?只要幾滴就好了啊!”鎏金驚訝地怪叫起來,想不到這個老太婆還真下得去血本,真是小看她了。
子虛收回手,一臉憤恨地看向鼻涕蟲,“是誰說的要灌的啊!”
鎏金見狀,害怕孟子虛一個失控就把它甩進鹽罐子裡,連忙瑟縮着往後退了幾釐米,“不是的啊!你看看我這個身形,對我而言幾滴血就像幾盆那麼多啊!”
“哼!你要是不把我帶出去,我一定會把你放到鹽罐子裡面保存,然後拿出來曬成幹!”這不是放狠話,對於一隻鼻涕蟲而言這就是最恐怖的威脅,想想看孟子虛出於地府,地府十殿,哪一殿的鬼差不是這麼對待生前犯惡的鬼魂的?
“那到不是問題,問題是你失血這麼多,待會跑起路來會不會拖我後腿啊?”孟子虛聽見鎏金這麼說,嘴角抽動起來,“你想試試看和食鹽妹子約會嗎?”
“……不想,額,待會我就算是死也不會拋下你的!”鼻涕蟲信誓旦旦地說道,子虛不屑地哼了一聲,“不會就好,就怕你一會見到百里卿腳軟連路都走不了。”
鎏金滿臉賠笑地爬到子虛手旁,“怎麼會呢?”
“那就好,不然,我可有的是手段讓你後悔。”端看孟子虛那陰險的樣子,心絕對比閻王爺的皮膚還要黑!
“花盡淵,你說百里卿是不是和我家相公有仇啊?爲什麼就是扣着人不肯放呢?”琅璈眯着眼睛仔細觀察着濃厚的霧氣,企圖從中找出一個死角來,“我想不會的,百里卿大概是太思念瑟兒了,只要告訴他瑟兒已經死了,現在的是孟子虛而不是鈿瑟他大概就會放人的。”
琅璈無奈地嘆口氣,“但願如此。”話說花盡淵怎麼心腸這麼軟弱,完全沒有當初白念口裡不食人間煙火給人一種遙遙相隔數萬裡的感覺,不過這麼脫線的樣子倒也是在某種程度上給人一種不食人間煙火,遙遙相隔數萬裡的感覺。
“不如,現在就進去吧?我很想看見相公啊!”琅璈抓抓頭髮叫道,花盡淵也點點頭,“我也是,子虛一個人在鵲山不知道有沒有被人欺負。”師父你這真是慈父心態啊!孟子虛什麼時候有被人欺負過,根本就是她不欺負人就很不錯了好伐?!
花盡淵拉拉琅璈的衣袖,“現在進去會不會……”
“管他呢!進去就進去了百里卿難道就因爲我們不請自入就殺了我們?你好歹還有一個上仙的名分吧?”
花盡淵聞言,贊同地點點頭,於是琅璈駕雲準備從外面強行進入,剛觸到綿軟的霧氣,迎面過來一個黑影,“怎麼守衛這麼快?”琅璈驚叫一聲,就連着花盡淵被迎面過來的黑影撲了個正着。
“呸呸!什麼玩意!”孟子虛暈頭暈腦地吐出嘴裡的手指,擡頭睜眼,看見琅璈以及師父四仰八叉地被自己壓在身下。剛剛咬到的是師父大人的手指頭…....
來不及反應,孟子虛就上手撐起上身,“鎏金快!要是被追上就完蛋了!”隨身的衣袋裡鑽出一條鼻涕蟲,應聲變大,子虛招呼着師父和琅璈騎上鼻涕蟲就火急火燎地往外跑,身後傳來隱約的龍吟聲,“遭了,百里卿追上來了!”鎏金話音剛落,身前就被什麼一擋,眼前一黑就落到鵲山外圍的地上再起不來。
“鎏金!鼻涕蟲!你快點起來啊!”子虛拉住鼻涕蟲的兩條觸角使勁拽,結果觸角太滑,不僅抓不住,還弄得鎏金暈得更徹底。
“不用叫他了,他暫時不會醒了。”熟悉的聲音字背後響起,孟子虛身子一僵,回身揚起一個璀璨有如盛放的菊花的笑臉,“呵呵,好巧啊。”
孟子虛看着黑着一張俊臉的百里卿,諂媚地擺擺小手,“不要板着臉嘛,氣大傷身,容易長皺紋的。”
“哦?怎麼你不生氣臉上也照樣這麼多皺紋?”百里卿不怒反笑道,孟子虛乾咳幾聲,面部肌肉有些抽筋,“那個啊,那個是工作需要。”
“工作需要?那你爲什麼要逃?也是工作需要?”百里卿看看孟子虛身後,“你連幫手都請好了?花盡淵都來了,果然是師徒情深,可喜可賀啊。”陰沉的表情加上冷淡的微笑,完全看不出來哪裡可喜可賀了。
“子虛,這個就是百里卿?”花盡淵伸手扶住額頭,頭好暈啊,徒兒那一下撞得真夠狠的。
百里卿看了一會兒花盡淵,眼中‘情意’越演越烈,大有將花盡淵一口吞下之勢。孟子虛見狀,連忙將師父擋到身後,芷蘭說過,百里卿對於花盡淵就好像**和火種,一見面就會爆炸,然後騰起蘑菇狀爆炸雲,接着就是波及方圓幾十裡的衝擊波……扯遠了……總之,就是不能讓這兩個上仙見面,一旦見面了,大概幾百年前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下場,現在看來,花盡淵會死得比地府的惡鬼還要慘。
“你!你還護着他!”百里卿見狀,看向花盡淵的眼神更是厭惡到了極點,“那又怎麼樣?他是我師父,我自然要護着他,反而是你,我三世之前確實是你的表妹,但是這不代表我三世之後還是,所以你根本就管不着我!”百里卿真的以爲她還是當初的那個逆天的鈿瑟嗎?錯了!她是孟子虛!地府排行第二的孟婆!鈿瑟什麼的哪兒涼快滾哪兒去!
百里卿臉色又陰沉幾分,看着孟子虛卻是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孟子虛說的對,她如今的確是做什麼都用不着他管了,她和他毫無關係,就連千年之前薄弱的血脈牽連都在三世之後斷得一乾二淨。相比之下,花盡淵是比誰都有資格來管教孟子虛的,因爲他是孟子虛的師父,這個世界上唯一與孟子虛還有關係的人。
“你……你說得好!我的確是管不着你,但是千年之前殺害我重要的人的仇人,就不是你想讓我不管就能不管的!”百里卿秀眉一凜,拔出隨身佩戴的長劍指向被孟子虛護在身後的花盡淵。
“我殺了你的誰了?”花盡淵還是沒有反應過來,揉着額頭問百里卿。後者彷彿聽見最好笑的笑話一般哈哈大笑起來,“你殺了我的誰?你居然忘了?你居然敢!花盡淵!今天我不把你碎屍萬段,我就不姓百里!”手中劍寒光隨着動作迸射出來,看得琅璈心驚肉跳,花盡淵卻像是什麼都沒聽見一樣,沒有半點反應。
“不行!你敢動他我就跟你拼了!”孟子虛見狀,馬上伸手握住百里卿的劍,“你放開!”百里卿想把劍拔出來,但是孟子虛握得太緊,劍尖卡在指骨的縫隙裡面,竟是動不得分毫,“子虛,你就這麼護着他?你可知道,花盡淵就是當初殺死你的仇人!你爲什麼對他這麼好?!爲什麼!”
孟子虛低頭想想,然後搖搖頭,“因爲他是我師父,即便他再怎麼笨再怎麼一事無成,他還是我師父。不管當初他是怎麼對待鈿瑟的,都與孟子虛無關!”
百里恨恨地 一甩劍尖,想將孟子虛的手甩開,後者卻是抓的更緊,“百里卿,求你別殺他,好不好?”孟子虛問道,雖然百里卿很討厭花盡淵,但是好歹她也是鈿瑟轉世,總有些說話的餘地吧。
“既然你說了你不是我的表妹,那你還在這裡說些什麼?你不是鈿瑟,那我還顧忌什麼?花盡淵,你好歹是個上仙,居然如此懦弱無能,我今日殺了你,也好還天界一個清譽,省的到時候天界還有這麼一個敗類傳出去敗壞天界的名聲。”丟了手裡的劍,百里卿上前推開孟子虛,將花盡淵一把從地上拽起,“千年之前你是多麼高高在上啊?如今還不是照樣被我捏在手裡?你害死瑟兒,我今天就要你償命!”
“不!不要!百里卿你忘了嗎?他是上仙,你殺了他你也會死的!”琅璈見狀連忙叫道,百里卿頓了一下,隨即更加緊握花盡淵的脖子,“那又如何?瑟兒已經不在了,我死又有何妨?”
“可是你……”孟子虛還想在說什麼,話到嘴邊卻又說不出口,“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百里卿說着,更加用力,花盡淵倒是從頭到尾不說一句話,只是直直的看着百里卿,半晌,忽然開口,“你說我殺了瑟兒?怎麼會,瑟兒怎麼會是我害死的?”
“是啊!不是你還會有誰!”百里卿說着又將花盡淵丟到地上,“如果不是你,瑟兒怎麼會死?當初若不是你這當師父的親自出手,她又怎麼會處處手下留情,最後被你拖得脫力渡劫不過?花盡淵你真是個好師父啊!竟然向自己的弟子動手!你要是還有些自知之明,就該乖乖自刎謝罪。而不是還呆在孟子虛的身邊說什麼自己是她師父的鬼話!”百里卿說罷將一直緊握在手裡的劍丟到花盡淵面前。
花盡淵咳嗽着扶住脖子,緩緩從地上坐起,“你說的對,我害死了瑟兒,我是該死。”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原來自己一直都不知道是自己害死的鈿瑟,還一直以爲,鈿瑟是怎麼死的,原來就是他,爲什麼所有人都要瞞着他?害得他到現在才知道真相!
孟子虛看着花盡淵悲痛的樣子,忽然也難受起來,原來所有人都知道,唯獨只有師父一人忘記了,他心裡該有多難受,鈿瑟,這樣你滿意了嗎?他記了你千年,終於被你傷到了,你開心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