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得的週末,天氣非常的好,若換作平時,程心藍一定會去郊外寫生。
但她今天卻坐在沙發上,心不在焉的翻着手裡書,半個小時過去了,她一個字都沒看進去。
宮義誠的兩個孩子圍着茶几坐在地上,哥哥宮正彬正在幫弟弟宮正夕完成他幼稚園的手工課作業。
“藍姨,我想吃水果。”宮正夕回過頭,雖然是他自己的作業,可他已經沒有耐性了,反正哥哥會幫他做好的,等他吃完了水果,作業估計也就完成了。
“芒果行嗎?”程心藍放下手上的書,笑着向弟弟徵求意見。
“嗯。”宮正夕開心得一邊點頭一邊拍手,芒果是自己最喜歡吃的水果,當然可以啦。
程心藍被對方喜悅的情緒感染了,她是從心裡喜歡這個孩子,肉乎乎的小臉和小手真是可愛極了。
宮義誠有兩個孩子,哥哥十一歲,弟弟小哥哥五歲,今年才六歲。
突然間,程心藍有點失神,如果自己的身體沒有切除子宮,她八年前就不用和賀弘逸分手,那麼……
或許他們現在已經有了孩子,年紀應該和宮正夕差不多大,也一定和他一樣可愛。
“藍姨?”宮正夕眨着大眼睛,他不明白爲什麼藍姨還不去切水果,生怕對方會反悔,因爲姥姥說過,後媽都很可怕,不僅不讓吃東西,還會打人。
程心藍搖了搖頭,將賀弘逸從自己的腦中抹去。
強打起精神,她優雅的站起身:“好,那我就讓保姆……”
“你不會自己去切嗎?”哥哥宮正彬板着一張小臉,兇巴巴的瞪着眼前這個很有可能會成爲自己後媽的女人,他真的很討厭她,他不想讓爸爸娶別的女人,“我媽媽活着的時候,總是自己親自做這些事的。”
“不好意思,藍姨沒做過家務,這些事讓保姆做就行了。”程心藍以前可是千金大小姐,從來沒進過廚房,就連她活得最艱難的時候,也不會爲了省點錢就自己做飯。
現在她已經是圈裡小有名氣的畫家,自己經營着一家畫廊,偶爾也會出售自己的作品。
所以,她十分寶貝自己的一雙手,更是十指不沾陽春水了。
讓她動刀?去切水果?別開玩笑了!
宮義誠在求婚時已經向她做出承諾了,他是絕對不會讓她做家務的。
“真不知道我爸爸喜歡你什麼?一個什麼家務都不會做的女人就跟廢物一樣,你也好意思想做我們的新媽媽嗎?”宮正彬衝着她不屑的撇了撇嘴,眼神裡充滿了鄙視,像這樣的懶女人怎麼和他的親生媽媽相比呢。
“女人活着可不是爲了做家務的,不會做家務的女人往往都是精英。而且,一個男人若愛一個女人,想和她結婚,他就應該好好疼她,怎麼可以強迫她進廚房?”程心藍說得很認真,她不擅長與小孩子打交道,所以,她一直把宮義誠的兩個孩子當成成年人來對待。
“你是什麼意思?”宮正彬氣得小臉都憋紅了,在他聽來,這個醜女人是在侮辱他的媽媽,“你是在說我爸爸從未愛過我媽媽嗎?所以纔會讓她每天做菜。”
所謂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大概就是這個意思了吧?程心藍沒想到他竟然會如此歪曲自己的意思。
她不想讓孩子傷心,就連忙向他做出解釋:“你媽媽……”
“不許你提我媽媽!”宮正彬很害怕聽到不利於自己母親的話,如果爸爸真的愛媽媽,他就不會娶別的女人了。他很生氣的指着她的鼻子,學着姥姥的語氣說道:“我姥姥說了,你是壞女人,就是因爲你勾引我爸爸,才把我媽媽活活氣死的。”
話音未落,前一秒鐘還像個小大人的他突然失聲痛哭,而且還哭得好委屈。
程心藍從離開賀弘逸之後就一直是一個人生活,所以她向來喜歡安靜,宮正彬的哭聲讓她很頭疼。
揉了揉太陽穴,她這兩個晚上都沒怎麼睡好,再加上這麼好的天氣卻不能出去散心,她已經夠心煩意亂了。
本來想安安靜靜度過這一天,就目前的情況看來,自己卑微的願意已經成爲奢望了。
接下來會發生什麼,她已經能猜到了。
兩個孩子中一定會有一個給姥姥打電話,他們的姥姥一聽到孩子的哭聲就會認定是她這個準後媽對孩子們下毒手了。
不出十分鐘,住在同一小區的姥姥就會來按門鈴了。
進門後,那個老太太會一邊哄孩子一邊對她指桑罵槐,接着打電話向孩子父親控訴她的暴行,最後再將兩個孩子統統帶走。
程心藍其實很不喜歡兩個孩子去姥姥家,因爲那個老太太簡直就是妄想症患者,覺得所有的後媽都會虐待孩子,甚至是施以滿清十大酷刑。
最可惡的是老太太在兩個孩子的心裡種下仇恨的種子,這根本不利於孩子們的身心健康,更阻斷了他們本可以享受的親情。
就算老人家失去女兒很可憐,但是也不能胡說八道啊。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這句話已經被程心藍當成座右銘了,她對孩子們姥姥的同情早已經被對方的無理取鬧給磨光了。
她與宮義誠認識的時候,他的妻子已經去世一年了。
而且宮義誠和他妻子的感情很好,他二人之間也從未有過什麼第三者。
孩子們的母親有嚴重的哮喘,不知是哪個孩子把她的藥拿去玩了,以至於她在哮喘發作的時候找不到藥,昏倒的時候又撞傷了頭,連求救的機會都沒有,就那樣死去了。
當時保姆送宮正彬去上學了,而宮正夕在睡午覺。等保姆回來後,雖然在第一時間叫了救護車,但那時候孩子們的母親早已經過世了。
爲了不讓兩個孩子有心理負擔,宮義誠並未提及是孩子們玩耍時拿走了母親的救命藥,只說孩子們的母親是生病過世。
對於這樣含糊不清的解釋,孩子們的姥姥當然不相信,只是她又沒有證據女兒是死於謀殺,直到程心藍的出現,讓那個老太太認定是女婿與外面的小三合夥謀殺了自己的女兒。
對此,程心藍也勸過宮義誠,讓他解釋清楚其中的誤會,但他卻出於保護孩子的目的而選擇保持沉默。
於是,她就這樣一直揹負着小三的罵名。
本來程心藍也並未在意,只是最近她發現別人看自己的目光有異,甚至還有人在她背後指指點點。
昨天她逼問家裡的保姆,這才知道是住在同一小區的孩子們的姥姥到處抹黑她,說她是小三、是狐狸精,氣死了原來的女主人,還恬不知恥的登堂入室了。
對於自己名譽非常重視的程心藍這一次真是忍無可忍了,若非她答應了宮義誠幫他照顧兩個孩子一週,恐怕她昨天就已經打包走人了。
不過,等他回來後,她必須讓他去孩子們姥姥家把話說清楚,否則她不會再考慮他的求婚,還會對那個老太太提出訴訟。
宮正夕一見哥哥哭了,怯生生的看向姥姥口中的惡毒女人。
程心藍見他的小模樣十分可憐,就過去想要安慰孩子幾句,不想還未開口就被孩子打了一個巴掌。
巴掌打在臉上,其實並不疼,但從來沒被人打過的程心藍確實有點生氣了。
可還沒等她說什麼,宮正夕竟然朝着她衝了過來。
年紀那麼小的一個孩子,也不知道哪來的力氣,竟然將一個大人推倒坐到了地上。
“不許你欺負我哥哥,你個壞女人!”宮正夕一邊哭喊着,一邊揮舞着小手不停的打向程心藍。
“別胡鬧了!”程心藍雖然不能還手,卻也不想一直被動着捱打,她只好抓住孩子的手,試圖讓對方冷靜下來。
“你竟敢罵我弟弟,我去告訴我姥姥。”宮正彬平時再逞強,到底也是孩子,到了這種時候,他自然要找自己的靠山。
說話間,他就跑向座機,拿起聽筒就按着姥姥家的電話號碼。
“不許打電話!”程心藍鬆開宮正夕的小手,快步走到宮正彬的身旁,從他手中搶過聽筒,掛斷了電話。
如果是以前,孩子們要是想打電話給姥姥,她根本不會過問。
但是現在不同了,她正在考慮宮義誠的求婚,將來他們可能成爲一家人,做爲繼母,她除了疼愛這兩個孩子,還必須肩負起照顧和教育他們的責任。
那麼她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在宮義誠解釋清楚誤會之前,不許孩子們再見他們的姥姥。
程心藍已經想得很清楚了,她不會再一味的忍讓了,否則只會讓那個老太太得寸進尺。
面對着一個大人,宮正彬明顯退縮了,宮正夕見哥哥都害怕,自己更是嚇得跌坐到地上。
就在這時,聽到吵鬧聲的保姆趕了過來,見兩個孩子都在哭,她心裡自然有了自己的理解。
別看這個程小姐平時與宮先生有說有笑,但對左右鄰居卻不怎麼搭理。
宮先生在的時候,她對兩個孩子很好;可當宮先生不在的時候,她肯定會把孩子們弄哭,也不知道是不是存心的。
程心藍分明從保姆的眼睛裡看到置疑的眼神,就好像自己是故意把兩個孩子招惹哭了。
一見到保姆進了客廳,宮正彬似乎又有了勇氣,因爲這個保姆是姥姥找來的,是站在他這一邊的人。
“你這個惡毒的壞女人。”他從茶几上胡亂抓起東西,就向程心藍用力丟了過去,“醜八怪,你休想嫁給我爸爸,我的媽媽只有一個!”
程心藍躲開丟過來的剪子和工具刀,但她的衣服卻濺上了調色盤裡的水彩顏料。
她知道自己再呆下去只會沒完沒了,壓抑着心裡的怒氣,她看向保姆交待道:“你先去把門反鎖上,再回來哄哄他們兩個,我去房間裡看書。記住,不許讓他們打電話給姥姥,就算他們姥姥來了也不許開門。”
之所以要把門反鎖,是因爲她不知道宮正彬的電話有沒有撥通,他們的姥姥又有家裡的鑰匙,爲了阻止那個老太太進來把事情弄得更糟,她也只能把門鎖上了。
保姆愣了好一會兒,纔回答了一聲“是”,走出客廳去鎖門了。
撥下電話線,拿着電話和書,程心藍準備等保姆回來後就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一聽不讓自己見姥姥,宮正彬頓時急了,可他面前已經沒有可丟的東西了。
想了想,他的目光看向不遠處的磁化玻璃電煮茶壺,裡面滾着程心藍最喜歡喝的花茶。
他擡起頭,瞄了一眼看着門口的壞女人,他的眼神中漸漸充滿了憎惡的目光。
緩緩伸出手,宮正彬拿起茶壺,毫不猶豫的就向程心藍扔了過去。
隨着一聲痛苦的驚叫,電話和書跌落在地上。
保姆跑回客廳,只看到程心藍臉色慘白,表情痛苦的咬着嘴脣,衝着宮正彬狠狠的揮出了一巴掌。
賀弘逸已經睡醒一個多小時了,可是他卻沒有起牀,而是靜靜的看着緊緊依偎在自己懷裡方思然。
至於夜一嘛,不知道什麼時候跑到了她的頭頂,在她的枕頭上睡得四腳朝天。
老婆,對不起!賀弘逸輕輕吻了吻她的額頭,真不知道自己昨晚怎麼會想那麼可怕的事。
他確實很想要一個孩子,一個和她一樣可愛的孩子。
但是,這個想法他早就已經有了,和程心藍一點關係也沒有。
他只是單純的想要一個自己和方思然的愛情結晶而已。
對於他來說,程心藍已經是過去時了,她不會再對他的生活有任何的影響了。
他現在最愛的人是方思然!
感覺癢癢的,方思然抓了抓額頭,卻在手放下時碰到了賀弘逸,她迷迷糊糊的將眼睛睜開一條縫,正好與他四目相對。
“老公……”她揉了揉眼睛,看他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就皺着眉頭問道:“你是不是又佔我便宜了?”
“早安吻而已。”賀弘逸笑得燦爛如花,看上去心情很好。
“哼!”方思然不以爲然的撇了撇嘴,她用眼角瞄了他一眼,他笑得很好看,可不知爲什麼卻沒有平日耀眼呢?
“老婆,你一會兒是不是要去醫院?我陪你去吧。”賀弘逸準備去找連冷筠好好談談,希望可以說服她,他可不想自己的老婆每天都要看別人的臉色。
“不用,我今天可能要在醫院多呆一會兒,表哥說黎伯母同意我陪着子曜哥哥了。”方思然已經迫不及待想去醫院了,不過她又想到爺爺昨天說了,要等全家人都在的時候讓賀弘逸做出解釋,不由得緊張的問道:“老公,你給我舅舅那個項目的事怎麼辦?”
“這個你就不用擔心了,有老公我呢,一切都可以解決。”賀弘逸得意的笑了笑,見她似乎有點懷疑,就捏了捏她的小鼻子,“怎麼?你不相信?”
方思然想點頭,最終還是搖了搖頭:“我相信,可是……”
“放心吧,畢竟這件事關乎着公司的利益,我早在籤合同之前就已經想好了應對措施。”賀弘逸絕對不會魯莽的去做一件事,他不會蠢到給別人藉口接管自己的公司,雖然他不在乎鴻昇集團,但卻在乎鴻昇實業,可以說這個公司是他的心血,“本來這件事鍾霽文就能解釋清楚了,是爺爺非堅持讓我回來……不過,也正是因爲這樣,讓爺爺找到了他的救命恩人,也算是歪打正着了。”
“別再提‘救命恩人’四個字了,我只是做了應該做的。”方思然很難爲情的瞪了他一眼,因爲提到這件事,讓她想到了另一件重要的事,“對了,我的夜一呢?”
話音未落,她倏地坐起身,一回頭,剛好看到被自己的一驚一乍嚇醒的夜一,正呆呆的瞪着自己。
夜一愣了好一會兒纔回過神來,衝着她不滿的“喵~”了一聲。
“對不起了嘛!”方思然將它抱進懷裡,親了親它的額頭。
賀弘逸覺得自己受到了不公平的待遇,就向她湊了過去:“我也要!”
哭笑不得的方思然猶豫了兩秒鐘,還是乖乖的在他額頭上親了一下。
“我好像被啄到了。”賀弘逸擺出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指着自己額頭被她剛剛親過的地方,“老婆,你看到行兇者了麼?”
方思然嘟着嘴,氣勢洶洶的瞪着他:“咋?你不滿意我的早安吻嗎?”
“哦?剛剛那一下是早安吻嗎?那我誤會了。”賀弘逸誇張的搖了搖頭,長長的嘆了一口氣,“老婆,你也太沒有誠意了吧?”
“哼,再抱怨,別說我很有誠意的給你一巴掌。”方思然衝着他呲了呲牙,不過她現在也就是過過嘴癮吧,真打的話她可捨不得。
“看來得我自己親自……”說話間,賀弘逸舔了舔嘴脣,向她緩緩的湊了過去。
不等他的話說完,方思然突然掀開被子,轉身下了牀,以最快的速度逃出他的捕捉範圍。
回頭衝他做了個鬼臉,她抱着夜一走向它的窩,哄着它說道:“夜一,咱們吃飯飯去。”
跑得還挺快,賀弘逸不由得笑出聲來。
沒錯,這樣就好,他只要關注着眼前她就夠了,其他的事、其他的人,他什麼都不必想。
長吁了一口氣,賀弘逸凝視着她的背影,深情的說道:“老婆,我愛你。”
時間,好像被施了魔法一般,靜止了。
定格了好一會兒,方思然纔回過頭,衝着賀弘逸甜甜一笑,紅着臉說道:“我也愛你,老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