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像一張網,悄無聲息地落下來,罩住花城的天空。省公安廳長穆天照站在辦公大樓的頂層向下俯瞰,院內一輛接一輛警車排列得整齊有序,警燈閃爍。公安廳外,武裝警察站在一輛輛軍用敞篷車上,荷槍實彈,全副武裝,整裝待發。
街上,和往常一樣,一輛輛不同顏色、不同品牌、不同型號的各色車輛,疾馳而過。人流和車流匯成一片繁忙的海洋,路燈不約而同地睜開了眼睛,把整個花城的夜晚照得如同白晝。
爲了一舉端掉這個地下賭場,公安廳和辦案人員是單線聯繫,抓捕時間選擇在夜深人靜的晚上12點正。因爲這個時候,正是地下賭場聚賭人員最多的時候。這次是異地用警,省公安廳從各地級市調來特警300多人,武警總隊出動兩個武警中隊,250人。這在抓捕歷史上規模算是空前的。
爲了防止內鬼傳遞消息,事先只有公安廳高層和負責指揮的兩三個人知道內情,轄區派出所和公安分局的公安民警均被封鎖消息,重點對象已經被嚴密看管起來了。
穆天照看了看手錶,秒錶離晚上12點還有15秒,於是,他撥通了杜大龍的手機,杜大龍心領神會,聽到穆天照發出的出發指令,一揮手:出發!只見滾滾鐵流擺着整齊的方陣,朝着周村的方向呼嘯而去。
當鐵流的領隊離周村還有500米的時候,停下了。武警和公安按照事先演練的方陣隱蔽前進。
杜峰輕車熟路,帶着一隊特警堵在了酒店前門,另一隊特警由特警隊長劉暢帶隊迅速堵住了後門。兩個保安見狀,正要轉身報信,被一個杜峰的麻藥飛鏢擊中,重重地栽倒在地。響聲驚動了三樓巡視的保安,他走到過道上,朝外一望,不由倒吸一口涼氣:外面密密麻麻的武裝警察和公安幹警,兩種顏色的服裝分外醒目。警車和軍用卡車匯成一片車流,不由得驚叫:“隊……長……隊長,有……”後面兩個字“警察”還沒喊出來,就被龍小青一巴掌拍暈了。龍小青一招手,武裝警察和公安特警魚貫而入。
賭場大廳內,幾十臺賭桌兩百多人,頓時慌了神。不知往哪裡逃。有的趴在地上一動不動,有的鑽進了桌子底下,有的慌不擇路跑到樓梯口想上樓躲藏起來,剛一上樓,發現二樓樓梯上站滿了荷槍實彈的特警,於是又退下來往後門跑,跑到後門的過道上,發現幾十名武裝警察舉着槍瞄準着過道上的每一個人。特警隊長劉暢大聲喝道:雙手抱頭就地蹲下。一幫人只好乖乖地抱頭蹲着。
大廳裡沒有逃走的賭徒們眼睜睜地束手就擒。原先趴在地上或鑽進桌子底下的賭徒一個個被抓起來了,兩個一銬站成了四排。
杜峰走過來,招呼攝像師,兩個一照,留此存照,作爲抓捕清查證據。然後把賭桌上的賭局和籌碼也一併拍照。最後到前臺的櫃檯打開錢櫃,一沓一沓的百元鈔票齊整整地放在櫃子裡。
杜峰和龍小青從一樓找到七樓,沒有發現史一爬、邱一隔、朱一跳、毛一撮等人,也沒有發現周氏兄弟。這些人躲到哪裡去了?杜峰問龍小青:“這棟樓還有其它出口沒有?”
“絕對沒有,這棟樓改裝時,我就在這裡看管材料,沒有發現還有出口。”龍小青說。
“你再想想,這棟大樓有沒有暗門或隔門,是不是躲在暗門和隔門裡頭。”杜峰問。
“我們再從一樓認真找找,我就不信他們會飛出去不成。”龍小青說。
杜峰叫出一隊特警隨龍小青上樓尋找,自己在大廳裡控制局面。半小時後,龍小青沮喪着臉下樓了,說:“全都認真找遍了,沒看見這四個狗日的。”
龍小青這一罵,人羣中竟然有人咳嗽一聲,循着咳嗽聲音望過去,是一個豐滿女人的面孔。女人的臉光滑油潤,圓臉蛋,長相十分可愛,一頭秀髮,披肩飄逸。
龍小青走過去,問道:“你叫什麼名字,從來沒見過你。”
女人不理不睬,朝他瞪了一眼。
杜峰一直在旁邊觀察,發現這人的長相和身材極不相稱,也就是長就一副潘金蓮的臉和武大郎的身材。杜峰還發現,這人的皮膚白得極不自然,一絲皺紋都沒有,像一面平整的鏡子箍在臉上。
杜峰似乎明白了,不動聲色地繞到身後,冷不防地揪住這個“女人”的長髮一提,將一頭假髮輕輕擰了起來。
此人“哎喲”一聲,現出了男人的頭型,杜峰一笑:說“變性變得夠快啊,自己取下來,免得我動手弄疼了你。”
這人只好把臉上的一層假人皮一點一點兒退下來,直到完全現出原形。龍小青一看,這不是史一爬嗎?於是走過去,假裝不好意思地道歉:“史總,對不住了。”
史一爬朝龍小青吐了一口唾沫,罵道:“小人、不得好死。”
龍小青抹去臉上的唾液,說:“罵得好,罵得好,誰死還不一定呢。”
“老子弄死你!”史一爬一聲怒吼,抱住龍小青就咬,杜峰上去一巴掌拍在史一爬的腦門上,史一爬兩眼一黑,栽倒在地上。”
杜峰大聲命令:“僞裝的面具都摘下來吧,免得我們動手。”
人羣中一陣騷動,後排的三個“女人”無奈地脫去僞裝,現了原形,邱一隔、朱一跳、毛一撮終於原形畢露,落入法網。
杜峰押着四隊賭徒從正門走出來,杜大龍站在酒店的門外恭候。武警和特警圍成一個圈,把一個個賭城疑犯塞進警車,杜大龍一揮手:收隊!
一聲令下,警笛聲馬達聲不絕於耳,一條長龍擺在大街上。
第二天早上,龍小青離奇地死在自家門口。
杜峰趕到時,刑偵隊的人已經先他一步。杜峰擠過去,發現龍小青死在門外五六米處,上身只穿一件白色T恤衫,已被鮮血染紅。杜峰發現,龍小青身上被連刺三刀,致命的一刀被刺在心臟上,法醫說這一刀直接紮在右心房上,這是致命的一刀,雙方搏鬥的時間不過幾秒鐘,時間很短。杜峰想:這個人像老手,不像新手作案。他對刑偵人員說:“建議把本市最近未破的命案串聯起來,一併偵破。”
刑偵員易堪說:“你的判斷與我不謀而合,前天在東村集貿市場的命案與這個手法極爲相似。同樣是三刀,第一刀是警告,第二刀是封喉,第三刀是絕殺。”
“那好,兩案都串在一起研討。”
此案關連賭場要案。究竟是誰在幕後指使殺害龍小青,這個疑問一直在杜峰的腦海裡盤旋。他記得那天收網時,史一爬罵過一句話:“不得好死。”和龍小青拼命,只有歹徒纔會孤注一擲,很明顯,這是挑釁是暗示,是惡毒的詛咒。這個念頭又很快消失,杜峰否定了自己的閃念,他認爲如果是史一爬搞的鬼,但史一爬已經成爲甕中之鱉,關在看守所的高牆大院裡頭,他沒有直接作案時間。他沒有時間,邱一隔、朱一跳、毛一撮也沒有作案時間,難道這次收網還有漏網之魚?
杜峰想到這裡,直接拿出手機跟杜大龍請示:要求從經偵處到刑偵處,參與龍小青案的偵破工作。
杜大龍說:“完全可以。我馬上向局長彙報,你來負責偵破此案。”
“一定不辜負領導的厚望!”杜峰斬釘截鐵地回答道。
杜峰把龍小青的屍體翻過來翻過去進行認真檢查,發現他的嘴裡含着一塊耳朵皮,杜峰想,這個耳朵皮應該是兇手的。
杜峰心中一喜,對易堪說:“把這截耳朵皮用福爾馬林泡着,這可是破案的關鍵證據。”
這時候,杜峰的手機鈴聲響了,是杜大龍。杜大龍說:“主管局長已經批准你負責偵破此案,馬上下文。你就兼任這個案子的主要負責人吧,易堪當你的助手,他在旁邊嗎?”
“他在呢,杜處。”杜峰迴答說。
“你要易堪接電話。”杜大龍說。
易堪接過電話,杜大龍囑咐說:“你們倆第一次合作,一定要相互配合,全力以赴,爭取早日破案。”
“一定的,一定不辜負領導的重託,保證完成任務!”易堪回答。
杜峰說:“龍小青嘴裡的這張耳朵皮,是他本能的反應,本知要死,但一定要爲破案的人留下證據。所以,我們一定要抓住這一關鍵線索,順藤摸瓜。”
“行,我馬上帶人對周邊的診所和醫院進行地毯式排查。”易堪說。
那我先把龍小青的屍體護送到殯儀館,派人保護起來。
易堪帶着一隊人馬對周邊的私人診所進行調詢,沒有發現任何蛛絲馬跡。然後又排查了三家醫院,也一無所獲。案件毫無進展,易堪感到一片茫然。他向杜峰彙報,杜峰安慰他:“別急,再往外擴展篩查。我向東到冼村,你向西到高村,再搜尋蛛絲馬跡。”
易堪和杜峰各自一個向東、一個向西地毯式搜尋。
杜峰在冼村一家叫利民普惠的私人診所得到線索,醫生說:四個小時以前,有一個黑不溜秋的中年男人捂着耳朵來,自稱是在工地施工時,耳朵被磚頭砸中了,一看傷勢,耳朵邊緣直至耳朵根部,全沒了。我給他消毒後,包住了,拿了一些止疼藥,把他打發走了。
杜峰問,這人是個啥面目,醫生說:身材魁梧,一身橫肉,長臉,特點很明顯,皮膚黑得發亮,有一撮絡腮鬍子。
“啊!”杜峰驚呼,眼前一亮,閃過一個畫面:羅長東。對羅長東!
這狗日的,笨手笨腳的,還會幹這種絕命的粗活兒!
杜峰跟易堪打電話,說:“我在冼村,嫌疑人已經有線索了,你馬上過來,把人全部帶過來。”
易堪身邊其實也就兩個人,加上杜峰四個人。
易堪到了冼村,和杜峰碰面了。杜峰說:“剛纔一個診所的醫生,說有一個沒了耳朵的人去診所處理傷口,還弄了止疼藥。他一描述此人的形象,我就猜到這個人是誰了。”
“這個人是誰?”
“羅長東。在賭場我看見他和我的內應吳家駒交過手。”
“他人藏在哪裡呢?”易堪問。
“這個,我也不知道。不過,我約他三天後到冼村歡樂城吃飯,還要他把自己的弟兄帶上。如果,我沒有暴露的話,他應該赴約。”
“那我們是不是應該安排警力佈置在冼村歡樂城內外?”易堪問。
“可以化妝偵查,但不要安排太多人手。只要把酒店的各個出口看住,就行了。”
冼村歡樂城坐落在冼村的繁華街道,背山面街,來來往往的人流和車流,分秒不停。杜峰一行四人到了歡樂城,分頭尋找各個出口,沿着歡樂城轉了一圈,發現只有東西兩個出口。杜峰還是不敢馬虎,又到歡樂城裡頭詢問保安,保安介紹說,歡樂城大廳背後下到地下室還有一個出口,杜峰說:明天一早就把人調過來,堵住三個出口,我一人進去恭候。
第二天一早,二十多個特警化妝成遊動攤販,分別佈置在三個出口的周圍,等待羅長東的入網。杜峰和易堪在歡樂城內一直等到晚上六點,都未見羅長東的影子。
晚上六點半鐘,一個身材肥胖的老太太,自己開着殘疾人躺椅式電動輪椅車在歡樂城周圍兜了一圈,又把車開到歡樂城的正門,停留了一會兒。東張張西望望,發現正門多了幾個遊走的攤販,尤其是正門有烤羊肉串的,濃煙夾着烤焦的肉味兒鑽入鼻中,“老太太”犯疑了,城管爲什麼不管?記得原來正門有一個修鞋的,就被城管修理了一頓,以後再無修鞋匠的蹤影。想到這兒,一種不好的預感涌上心頭,慌忙調轉車頭,裝作遛彎的樣子,漫不經心地開走了。
一直等到十點鐘,杜峰估計這個羅長東失約了,才從裡面走出來。出來後,問幾個喬裝打扮的商販,看到什麼可疑人沒有。幾個人都說沒有看見,烤羊肉串的喬裝者說:“六點多鐘,有一個老太太開着輪椅車駐足很久,像在看風景。我正要上前答話,他掉轉車頭走了。”
杜峰問:“這個老太太長成啥樣兒?”
“很胖,頭髮都白了。”喬裝者說。
“壞了,一定是他。這夥人有一個共同特點,善於化妝,習慣化裝成異性,很難分辨。”杜峰說。
易堪埋怨道:“要你們守着,居然從眼皮子底下溜走了,你們的眼神長着幹嘛用的?啊!”
“這個不怪他們,我們事前也沒提個醒兒。跑得過和尚跑得過廟嗎?趕明兒我們就在菜場蹲守,我就不信逮不住他。”杜峰說。
易堪說:“煮熟的鴨子讓它飛了,可惜呀。”杜峰卻說:“煮熟的鴨子畢竟是一隻待食的死鴨子,飛不了。頂多讓它再放兩天,等我把醬油醋和佐料準備好了,再食更有味道。”
易堪和杜峰相識一笑,兩雙手握在一起。這正是——
請君入甕非一時之快,
爲的是不請自來,
鐵籠子的枷鎖已經打開,
來了插翅難逃法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