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便去了西府,霍家三老爺的府第。
那是個單獨另置的院子,在侯府的西邊,與侯府隔着一大片的街市商鋪和旁支住家,轎行過去也需一柱香的時間。
霍三太太率領着明玫至今分不太清的兒媳婦們和一衆同樣分不太清是長輩姨娘還是同輩兒姨娘們,以及一衆小輩兒們見客。沒有什麼大事發生,一衆人聽了幾段堂戲,炫大嫂子領着明玫把府裡各處走了走,介紹了一遍西府景緻,也就完了。
然後再一日,新婦拜舅公。霍辰燁領着明玫又拜訪了賈國公府一日。從清早玩到天大黑纔回府。
在賈家作客中途,還遇到幾個賈家的族人上門來哭窮的,說什麼“天冷了,家裡棉衣還不足”;“眼看一年又將過去了,過年的東西能備的也該早着手了,不然到了近前兒更貴些了”之類的。
竟然不顧臉面地當着客人開口,讓明玫在回府的路上還忍不住感嘆:“聽說賈家前番開地庫獻銀,可獻了不少寶貝呢,連皇上都龍顏大悅,想想那數量!可是你說,賈家怎麼就那麼捨得呀,不給自己家人留些過日子麼?”
霍辰燁笑道:“賈家這些年沒有入息,這些藏着的財物他們便不敢拿出來花用,合族弟子又不讓離京,也不能挪出去花用。經過了這麼兩代皇帝,現在都快第三代了,賈家還是被盯得緊緊的,可能聖上也在找錢財藏在哪裡。所以盧老爺子一勸,自己也有些悟,便乾脆捐出去,給新老皇帝都留個好印象。”
說着又有點兒憤憤起來,“私藏的財物一捐而空,聖上竟然沒有給賈家留下點兒來用。賈家白白得了嘉獎,什麼好處也沒落着,如今還是生活拮据,那長房便仗着有功,又找外祖父重提了當年賞銀的事兒,試圖讓外祖父拿出些銀子來。”
他說着,冷笑了兩聲,“打秋風就打秋風,還回回兒都拿孃的嫁妝說事兒。敢說怎麼不到聖前理論去,只會去煩外祖父。我都想替外祖父抽他們那幫人了。”
賈家雖說復了爵,卻被打壓得厲害,至如今沒有子弟入仕爲官。也就靠着祖宗祭田和功臣田,以及賈國公官的俸祿米銀過活了,怎能不拮据。
可明玫還是覺得奇怪:“還有外祖父家看起來日子也過得很儉樸,當初真的把全部賞賜全給娘當嫁妝了嗎?爲什麼不自家留點兒改善生活呢。”女兒富的流油,孃家日子苦哈哈,這怎麼說得過去啊。
賈國公家其實人口簡單,三代單傳共五口人。外祖父賈國公爺,是個年近花甲的老爺子,一副精神矍鑠的樣子,個子高大,眼睛有神。便是拄着拐,也走得與正常人速度無疑。
一個兒子賈誼他爹,如今癱在牀上。從活蹦亂跳到不良於行,大約大受打擊,身體很是消瘦。霍舅媽是個曼言細語的溫良婦人,很細心地照料老公,霍舅舅神情一動,便知他是要吃要喝還是要拉撒。
再然後就是賈誼夫婦。表兄賈誼看樣貌是個高大端方之人,很有些正直沉穩的樣子。表嫂鄭氏孃家也是落魄大族,鄭伯爺府也已頹敗許久了,但鄭氏行事卻一派端莊溫良,很有些大家風範。初次見面,與明玫聊得親親熱熱又不過份膩味,讓明玫很有好感。平時孝敬祖父公婆,主持家事,很是得心應手的樣子。
這麼幾個人,便是有些僕役,一年寬裕些也花用不了多少銀子,偏一家人過得簡衣縮食的,好處都讓霍辰燁這廝白佔了去。着實有些不公不道。
“還有賈家那些族人也是,他們不滿意那些賞賜全部作嫁妝,當初出嫁時族裡怎麼不攔着不放行,卻後來亂說混鬧。送出去了再想要回來,難度不是更大些麼?”
霍辰燁笑:“那不過是個由頭。”
其實當年御林郎領兵圍院抄家時,恨不得挖牆掘地,這與其他同被牽連之家十分不同。加上後來聖上賜安家費,十分突兀,那樣的大數目賞賜臣下是從不曾有過的。加上之前府裡也略有傳言,外祖父賈敬業便知道,聖上仍懷疑賈家另有銀庫,這些賞賜就是爲了引賈家動用那底下的私財來的。
反正聖上了說了是給他個人生活和撫養子女的,所以他纔不將賞賜分給族人,全作了嫁妝。這內情族長也是知道的,當時便只意思意思吵鬧一下算了。——當然這招也十分危險,讓聖上偷雞不成蝕把米,聖上豈能饒你。
只是當年老皇帝西歸太快,好多事兒都留下了尾巴來不及清理乾淨,比如象賈家這樣沒挖出私財的,比如象裴家那樣本不該坐大的。
當今聖上即位後,也因此對賈家印象很不好,這些年對姓賈的都極少提拔重用。至如今,賈家本支旁支衆多子弟中雖也有爭氣出仕者,但從沒有做官過五品的。
明玫點頭,果然牽扯到朝堂,什麼事兒可能都不是表面那樣了。
可見當年聖上的懷疑也是靠譜的,覺得這幾家有錢,便給你抄了家找銀子。明玫眼睛亮晶晶的:“那你們霍家呢?是不是也有隱匿的銀子啥的沒有交出來啊。”人家賈家都有地庫。
“誰們霍家?你不是霍家人嗎世子夫人?”霍辰燁拍拍懷裡的腦袋斜眼問道。
明玫瞧不見那雙斜眼,但仍乖巧地改口:“噢……那咱們霍家呢?”
“霍家沒有,只是外面傳言,說霍家三老太爺在外面發了財,可是那時候,老老太爺都不肯讓他進門了,說他有辱門楣什麼的,回來一次吵罵一次。後來分了家,徹底沒有音信了。有人猜測,說可能是真的腰纏萬貫又沒人庇護所以出了意外,有人說他銀子多得夠幾輩子花用不盡的,便不敢露富在哪裡隱居起來了呢……,可後來復爵後,京城大房和南京的二房多方尋找,都不曾尋得三房閤家半分消息,可見出了意外的可能更大些。——所以說,錢多是個什麼好事兒麼?”霍辰燁道。
“世子爺,你有錢你便說這樣的風涼話?人家吃不飽的當然不會這麼認爲。”
“我也沒錢,我那時在西北,深山養兵,供養艱難,除了手下四處去吃富戶,我自己的那些現銀也都貼了進去。孃親那二十萬兩陪嫁現銀,以及讓爹爹又變賣賠嫁及府裡物什再湊足二十萬兩,共給太子爺湊足了四十萬兩現銀。”霍辰燁笑道,“不過你儘管放心,我定不會讓你吃不飽的,所以你也儘可以說這樣的風涼話。”
呃,這情況明玫還是第一次聽說。人家都是升官發財,你是升官貼財呀?這賠本的生意都肯做?
明玫摸了摸鼻子,感情自己嫁了個要命一條的主兒啊。自己總結的那許多條嫁給他的好處,到底有幾條是真的啊。
這年月,真是什麼都不靠譜了。
說起嫁妝來,霍辰燁就道:“孃的陪嫁留下來的,如今也只有一些物件兒了。不過他現在又能掙銀子了,所以也還有些私房莊子鋪面宅子什麼的產業,本來想過些天等你歇過來再給你,乾脆回去就給了你吧,早些交給你你也好心裡有數。你以後想要什麼儘管給我說,爺都能給你弄來。”
明玫很吃驚:“不是說你名下的產業都有專人打理嗎?”
“嗯,原來父親也幫着管,但是我們成了親,就交給我自己管了。萬一有用銀子什麼的也方便。秦氏孃家也是沒落的侯府,陪嫁也很少。咱們不缺銀子,但是母親和爍哥兒那邊,你就手縫漏漏,免得她們多爲難你。”
回府之後,霍家書房裡,霍辰燁正跟自己老爹撒着嬌:“爹,你說你以前,把我趕出去就趕出去吧,還那麼狠辣,一個銅板都不給我留。讓我受多少罪呀,你後悔沒有?”
霍侯爺看着自己的兒子,身材高大,氣宇軒昂,真正出落成個大男人了。見兒子還這般跟自己說話,那語氣,雖是抱怨,卻分明透着無比的親近。心裡一暖,莫名就想起自己的髮妻來。這孩子,終於長大了呀。面上卻不顯,還撇着嘴道:“看看你以前,只知道跟些不三不四的人胡混,不讓你受些苦你哪知道長進啊。”
霍辰燁不依:“我哪有盡胡混,我也有讀書習武好吧。若不是你把我剝得溜乾淨,我何至於欠下洛月那麼大的人情。”
這下霍侯爺真撇嘴了,以前提起洛月都月兒月兒的,現在竟然改口了。不由問道:“你媳婦兒就那麼好,不就是個女人嘛,家裡丫頭也好,外面青樓也好,你還見少了女人了?”
“爹!你拿明玫亂比什麼呀!”霍辰燁虎了臉,瞪人。
“好好,我說錯話了。”霍侯爺道。正規軍營裡那些糙兵蛋子們都亂比呢,何況他混過匪窩的。看來那小七真有兩把刷子。端看能燁兒新鮮多久了。自己千好萬好的寶貝兒子要娶媳婦兒了,吾家有兒初長成啊,有點悵然是怎麼回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