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心桐依舊淡笑着，認真地道：“姐姐，你放手纔是最好的選擇。你走吧…”
蘇淺若走了幾步倏地停了下來，呆呆地仰頭，看着那輪明月，輕聲若囈語般：“月色很不錯，從這裡看，好像更美。”
她一遍一遍的問着自己，如果一早知道這人是張心桐，她還會不會選擇在聽到張心桐對月哭訴之後便動了惻隱之心，一路找着過來解救她？
一個絕望的小女孩，對着月亮戰戰兢兢地說：祖父，父親，母親，今天巡城的大人告訴我，亥時末要過來，讓我洗乾淨自己，好好侍候。
祖父，父親，母親，我很怕，我知道，我已經十一歲了，不應該像小孩一樣哭哭啼啼的。
可是，我真的好怕…
蘇淺若聽到了，怎麼可能裝作沒聽到？
奪舍的人，一般會分主從意識，秦守壓制住了張心桐，但是張心桐如果沒有被完全吞噬，就還在那具身體之中。
秦守不是魔族，這是肯定的，不是魔族的人單憑奪舍，是滅不掉原主的意識的，多多少少都會有一些殘存的意志。
也就是說，不管是轉世，還是重生，張心桐的身體之中，既有着秦守的靈魂也有着張心桐自己的靈魂。
所以她纔會時而柔弱溫柔，時而舉起斧頭砍人面不改色。
這是兩種極端。
如果她只是普通的小女孩，她砍死那巡城男子，可以單純的理解爲仇恨爆發。
可若她是秦守與張心桐的靈魂合體轉世，事情但遠沒有如此簡單。
如果當初沒有張天師，商墨允是否會一直活着，陪着她？她也不會經歷這後來的許多苦難，與他陰陽兩隔，愛恨生隙？
秦守罪該萬死！
可張心桐呢，她是被奪了舍的，她是無辜的。
蘇淺若隱入了兩難的境地，帶走張心桐，也就是帶走了秦守，在自己身邊留下了一個禍胎。更別說九仞之城的禁令，她甚至不知道要付出什麼樣的代價才能帶走一個人。
不帶，任她自生自滅呢，又過不了自己的良心這關。
藍少顏首次見到蘇淺若這種悲苦交加的表情，張心桐這三個字好像給了她很大觸動，藍少顏有些擔心地問：“如果難辦，就交給我來辦吧？要殺還是要留，都交給我來辦…”
蘇淺若輕輕搖頭，如果只是殺或留這樣簡單就能解決的問題，她也不用思量如此之久。
張心桐身上的事情確實太過複雜，她就相當於是一尊善惡共存體，陰陽相對，衆生修德，須明善惡不可分割，喜其爲善則上善若水，陷其惡則故步招損。
凡事都有個度，道德線的度。上爲善，下爲惡，一念爲魔，一念爲佛。
“心桐，如果我告訴你，我能帶着你全身而退，你是否願意隨我走？
去替你們這一族尋找希望，尋找真相，解救他們？
你連死都不怕了，當然不會怕將來的險惡，但是善惡皆在一念之間，你要答應我，任何時候，須以理性剋制事惡念，不得偏執，不得再生殺心，手染鮮血，若你可做到，我承諾會助你一臂之力…且試一試渡你向善。”
張心桐緩緩放開手中染血的斧頭，咬着脣迷茫地看着她，良久之後，她才怯生生地道：“姐姐是不喜歡我殺人？
姐姐真的有把握帶我走不被巡城大人們擊殺？
姐姐的話，心桐不是很懂，可是我感覺得出來，姐姐是爲我好。
我不怕死，只怕活着像一條狗，永無止境，每一天都是昨天的重複，永遠是揹着罪民的名字，世世代代都是這樣。
我跟姐姐走，我答應姐姐，不再殺人！”
藍少顏將屍體用藥粉化了，又將所有痕跡一一抹除，蘇淺若看他那一氣呵成的動作，眉頭輕輕地皺了一下。
怎麼這藍少顏看起來，竟然像是經常幹這種毀屍滅跡的熟練工？
藍少顏感覺到了蘇淺若的注視，微微擡眼，笑道：“惡人自要有惡人來磨。你敬我一尺，我還你一丈;但若你壓我一寸，嘿嘿…我可不會以德報怨地讓你三分，只會讓你入土三分！”
看着藍少顏若無其事，習以爲常的模樣，蘇淺若忍不住出聲問道：“這是你的行事準則，還是你藍氏的人都是這般？”
藍少顏眨了眨眼，哈哈笑道：“這一次你可沒估準。這既不是我的行事準則，也不是藍氏的遺傳，這是皇氏定律…
你說，我們廚子撿皮毛學都學成這樣子了，你若不習慣，以後…你該怎麼和主上相處？”
“你就這麼肯定，回來的一定是皇芒而不是商墨允？”蘇淺若如刺鯁了喉，不由得出言反駁。
雖然，她自己也知道，只有她一個人希望，回來的那個是小精怪，可是，她還是私心裡希望，至少在皇芒的身上，會有着幾分商墨允的影子。
不要變得完全不像他。
殺伐果斷，霸道冷血的皇芒，她真的不知道該如何與他相處。
她也不懂得如何去討一個男人的歡心。
她一直都是被捧在手心的那一方，享受着商墨允盡心竭力奉獻出來的一切。
“你真得提前習慣，因爲，商墨允畢竟只是主上覺醒前的懵懂期衍生出來的意識，也可以說是一段虛幻的意識。
只因爲他遇上的第一個人是你，是你教了他善惡與剋制，所以他變得像了你。
善良，剋制，不會主動攻擊別人。
可正是因爲你這樣柔弱不堪的性子，才造就了他早死…你自己也明白這個理，就只是放不下心中執念而已。
你若真的想不明白，到千龍界問到線索之後，你還是回長生門吧。
不然，就算主上覆活，他也不再是你心目中那個人，會完全顛覆你的所思所想，到那個時候，你將完全沒有退路！”
蘇淺若死死地咬着脣，垂眸不語。
“蘇淺若，有的事，本不想這麼早告訴你的。可是你現在這種狀態，令我有些擔憂你會壞事。”
月光皎皎，藍少顏揮手布了個小型的結界，包住了他和蘇淺若兩人。
蘇淺若偏頭，眸光微微閃動，手捏得緊緊的，她有一種預感，藍少顏要說的，不會是什麼好話。(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