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你要殺我嗎？”
喜神看着轉過身的人屠，臉上也多了幾分認真。
不管如何，能在這個時候放棄逃命，轉而回過頭來對付自己，單就這膽量，就已經超過另外兩個老東西太多了。
所以喜神覺得眼前這個剛剛晉升半神的邪祟，多少應該算是個人物。
“沒辦法，我不殺你，你就要殺我。”
“道理的確是這個道理。”
人屠微微頷首，很是贊同喜神的這一波說法。
“那你還要殺我？”喜神沒有急着動手，而是再度追問道。
而在祂身後，蠱神和巫神依舊在追殺着老元帥和老廟祝。
柳青衣依舊以一己之力在硬扛着兵祖和癲花之神的圍殺。
人屠看着這一幕，幽幽嘆了口氣，“你知道我叫什麼嗎？”
“我不在乎。”
“我叫……人屠。”人屠好像沒有聽到喜神的回答，又或者說，祂本身就不在乎這喜神的回答。
他說完便是輕聲吟哦道：“殺一人爲罪，殺十人爲雄，殺百萬人爲雄中雄。”
“現如今這人族何止千千萬，我既名爲人屠，那如何當不得一……真神？”
言罷，他一步踏出，身上氣勢陡然拔高。
一時間竟是壓過了在場所有的真神，以至於正在追殺老廟祝和老元帥的巫神和蠱神，都是匆忙回頭，眼神驚愕。
無他，因爲此處，又誕生了一位……真神！
繼柳青衣之後，此方世界誕生了第二位真神。
而且還是在他們眼皮子底下誕生的，這種感覺對他們的衝擊，甚至比見到柳青衣殺死血神還要來的劇烈。
真神，什麼時候這真神都這麼廉價了嗎？
柳青衣見到兵祖和癲花之神錯愕，也沒放過這機會，當即雙手呈爪狀，朝前一撕。
兵祖這甲冑當即就被撕開了一道巨大的口子，其間大道規則溢散。
後者吃痛，也是跟着癲花之神齊齊後退，暫時避開了柳青衣的鋒鋩。
也是直到此時，柳青衣才得以抽空看向了那鋒芒畢露的人屠。
看着他原本化作白骨觀的身軀，正在緩緩的誕生金色血肉。
已是隻剩靈魂的老廟祝見狀，忍不住大笑道：“人屠，如何？”
“我就說了我沒看錯你，天地下能稱得上梟雄的，唯有你人屠和柳青衣。”
“聒噪！”
巫神一怒之下將其猛地扇飛，以至於這老廟祝原本就單薄的靈魂，愈發虛弱。
一念至此，也是瞬間掌握了自己真神意境的人屠絲毫不慌。
他看着眼前的這些域外真神，便是一步到了巫神面前。
後者則是從匆忙後退。
人屠見狀搖頭，嘖嘖感嘆道：“剛剛柳青衣說你們是一羣廢物，我還不信，以爲她在說大話，現在一看……發現你們是真廢啊。”
原先並未踏出那一步，所以人屠看這些真神也就看不真切，此時跨過了那一步，看清了……才發現，這就是一羣破落戶。
比半神強，但絕對要比真正的真神弱。
“呵，我們若是不受傷，哪還有你在這說大話的機會？”
巫神見狀嗤笑道。
“就你長嘴了？就你話多！”
人屠自身血肉尚在演化，但他卻沒再等了，轉而再度一往無前，衝向了說話的巫神。
同時說道：“二位，那頭醜陋骯髒的蟲子就讓給你們了，不要命的殺就是了，這就是個紙老虎。”
原本就已經匯合到了一處的老廟祝和老元帥，則是都將目光看向了那頭蠱神。
然後……真就不要命的衝殺過去。
人屠則是順勢接下了巫神和衝過來的喜神。
柳青衣則是依舊面對眼前的兵祖和癲花之神。
至此，除卻已經死去的血神和尚未甦醒的鬼神。
眼前的這五尊真神，竟然真被這登天的四位人鬼邪祟給抗住了！
……
陽關。
城內尚未離開的那些走陰人，以及城頭上的那些半神，此時都仰頭看着。
就像是那水鴨聽春雷。
明明什麼都看不真切，但依舊就這麼看着。
但也有例外，比如說張蒼……柳白就見着他踮起腳尖踮了好幾次。
可每一次都在要起身的時候落下。
而且臉上也沒了一開始的那般驚恐和擔憂，這說明什麼，說明天上那一戰，真被柳娘子他們站穩了？！
“監正，天上怎麼樣了？”
柳白也看不清，又不好放出神廟元神張望，所以只能問了。
“安心便是。”
張蒼言語輕鬆，然後目光掃過眼前的這些證道，稍一沉吟，便是直接開口喊道：“師卓君，歲至，老天師，柳文之，你們四個上去幫忙，切記保命爲上。”
“嗯。”
早就按耐不住的四人當即化作流光升起，筆直去往了天外天。
餘下的這些證道里邊，像是阿刀，麻芝，還有孟人他們，也都躍躍欲試。
可張蒼卻是毫不猶豫的打斷了他們的念想。
“你們去了連一招都撐不過，去了也只能是送死。”
“倒不如留在人間，防範着那些禁忌邪祟。”
柳白聽完則像是想起什麼似得，連忙問道：“那黑木呢？”
張蒼聽着緩緩擡頭。
“他已經去了。”
“……”
“野火，給我燒燒燒啊！”
黑木只一突破這世界屏障，來到這天外天，看着離他最近的只剩下靈魂的老廟祝和老元帥此時正被一頭蠱蟲壓着打。
他當即就忍不住了。
更遑論他所證大道就是“燒神”二字，所以此刻見着這真神就在眼前，他哪裡還忍得住？
分明是忍不住半點。
所以當他渾身炸開，化作燃燒着的黑火之際，就鋪天蓋地的朝着蠱神撲了過去。
後者再度噴出一股毒霧，逼退這老元帥和老廟祝的同時，也是迎上了這剛來的黑木。
毒霧和野火相接，毒霧當即被點燃，焚滅許多的同時，卻也撲滅了好些野火。
可黑木依舊一往無前，沒有絲毫停留。
他一直所期望的就是屠神，爲此都逆天活出了第二世，甚至都不得已將自己的大道削減，變爲了燒神大道。
此刻神就在眼前，讓如何還忍受得了？
“你這後生，不要命了？！”
靈魂狀態下的老元帥看到這一幕，也是再度提着一把新的長劍迎了上來，對着這蠱神的觸角就是劈了過去。
老廟祝亦然，他手捧着一柱神香，遠遠的就開始朝着這蠱神參拜。
祈求祂不要移動，祈求祂老老實實的受了老元帥這一劍。
三者牽制之下，竟是一時間真的逼停了這蠱神。
同時也讓老元帥的這一劍，結結實實的落到了實處。
一道淡金色劍光閃過，耀人眼眸的同時。
這蠱神的一根觸角也是結結實實的被斬落。
從地面看去，只覺好似流光一點在這天外天猛然炸開。
這一刻的流光，都好似足以和大日爭輝！
蠱神吃痛，通體開始劇烈的抖動着，一隻只深綠色的甲殼蟲便是從祂體內被擠了出來。
“還不快退！”
老元帥怒喝一聲。
黑木一擊得手，能拖住這蠱神，讓老元帥斬斷其一角，都已是起到莫大的作用了。
所以此刻聽着老元帥的話語，自然也沒留在這平白送死。
黑火退去的同時，這老元帥也是手提長劍，一劍劍的揮出，好似在編織着一座劍網牢籠。
遠處，參拜完蠱神之後起身的老廟祝看着這一幕，卻也是斥聲道：“老傢伙，你不要命了！”
老元帥不斷揮動着手中的長劍，而在他身後，則是延伸出一條直直沒入虛空深處的血色大道。
此時這大道上邊就是附着了一隻只披着深綠色甲殼的蟲子，在不斷噬咬着這條大道。
老元帥好似未覺，只是癲狂似的大笑道：
“要命？我元序要命做什麼？”
“若不是當年承了那份情，我早在幾千年前就死了，何至於在那城頭，苦熬到現在？”
“幾千年的燒心煅骨之痛，今日得以解脫，豈不快哉？！”
老元帥癲狂的笑聲傳遍了天外天，也響徹整個人間天地。
原本正在和巫神交手的人屠聽到這話，都忍不住有些驚詫。
老元帥猶在揮劍，背後的大道卻已是被噬咬的千瘡百孔。
他看着眼前這終於被自己用劍氣包裹起來的蠱神，微微笑道：“你這蠱蟲不錯，既如此，那就不要去殘殺我人族的未來了。”
“殘殺我元序一人……足矣！”
言罷，他身後的血色大道猛然炸開。
無數深綠色的甲殼蟲，都隨着這大道崩塌之聲，轟然稀碎。
臨了這天地間好像都響起一道暢快的笑聲。
“我元序坐觀滄海桑田數千年，如今終於輪到我走這一遭了。”
而人屠耳邊則是響起了另外一道聲音。
“只恨當時沒有徹底殺死你。”
“也還好當時沒有徹底殺死你。”
言罷，這位盤坐在西境長城城頭數千年的老不死……也終於死了。
人屠一邊竭力抵抗着眼前的這兩尊真神，可心底極深處卻是泛起了一幅幅斷斷續續的畫面。
“……”
一位書生踏青走桃園，驚鴻一瞥，偶見少女坐牆頭。
被他看見後，驚慌失措的跌回了院內。
似是還傳來了哭聲。
書生驚也似得逃離了。
只是後來那位少女卻更加喜歡坐在這牆頭，看似很大逆不道。
實則卻也不講風俗。
書生也更喜歡去桃林了，從滿園桃花開，走到滿園桃葉落。
或許正是因爲如此，這本就書業不行的書生，愈發不行。
後來還被趕出了書院。
書生開始經商，卻也打聽到了些消息，聽說那少女家中，家財萬貫，幾輩子都花不完。
也有人說，那少女的背後，是個走陰世家。
那少女還有個哥哥，在海外的蓬萊仙山學走陰之術。
但這又有什麼關係呢？
只要自己成了，這些也都會成爲那個書生的幫襯。
……
“哥，你別殺他，你根本就不理解他！”
“理解？我元序理解這小人作甚！”
“看劍！”
“……”
書生感覺胸口一陣刺痛，他看到眼前那男子的劍刺入了他胸口。
也看見那少女握住了那柄劍，任由這劍刃將其雙手割破。
也是直到那時，書生纔有些後悔了。
因爲他覺得，這少女好像是真的有些傻，哪怕人人都看得清自己是在騙她。
哪怕她這當哥哥的只是剛回來不過三天，就看穿了一切。
可她好像真的什麼都看不出來。
只是看着她那麼傻，書生卻感覺內心絞痛，他覺得這個痛和自己看見少女的傻無關，只跟自己的心臟被刺穿有關。
書生感覺自己死了。
但一絲魂靈卻保留了下來，他看見少女給自己收了屍，也看見少女給自己下了葬。
等到最後的最後，他聽見元序問她爲什麼這麼傻。
那個少女說她要是不傻，那個人怎麼會喜歡她？
書生聽到這句話後，真的死了。
……
“你說元家啊，元家早沒了。”
“只剩原來的那個大公子，聽說是去守西邊的長城了，還跟着別人說要立什麼國，也不太清楚。”
不過數十年，又是一個書生走到了這裡。
書生聽完一個又一個的故事後，也終於將他缺失的記憶補上了。
蓬萊仙山遭了無盡海的祟，覆滅了。
原本的元家也因此被往日的仇敵瓜分，至於那個少女……也只是從隻言片語中得知，早死了好久好久了。
書生聽完這些故事，也走了。
去了很多很多的地方，見了很多很多的人，留下了很多很多的故事。
最後……站在了這天外天。
……
“老元帥……就這麼死了？”
剛剛登天的師卓君看着眼前的這一幕，似有些難以置信的說道。
老廟祝卻是深呼吸一口氣，看着那個猶被劍網困住的蠱神。
“殺！”
“別讓那老東西白死了，拼了我們這些人的命，也要殺了這玩意！”
臉色異常蒼白的黑木沒有絲毫言語，只是再度身化野火朝前撲去。
柳文之“啪”地一聲，展開了一把摺扇，背後大道異動，滾滾如驚雷。
老天師則是手提着一把好像不知從什麼地方撿來的斧頭，雙手將其舉起，再朝前劈去。
可也就在這時。
在這衆神和衆人都下意識避開的中間，那具最爲龐大的白骨骷髏，再度翻了個身。
一道煩躁的聲音響徹天外天。
“吵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