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華殿的小園,只聽見陣陣勁風呼嘯而過,颳得周遭的植物風中凌亂,樹葉泥土灑了滿地,甚至還有些樹木被凌厲的刀風削得斷枝少莖的。
坤華殿是皇后的寢宮,皇后爲人溫和,性子軟,不喜與皇帝的衆多妃嬪爭奪聖寵,於是便喜歡上了在寢宮搭理些花花草草。日子久了,坤華殿的小園也成了百花盛開,植物茂盛的小型御花園了。
可如今有人在皇后這寶貝的小園內大肆破壞卻沒人出來阻止,透過被勁風吹得東倒西歪的植物可看到園中央站着一抹挺拔的身影。
玉冠束髮的男子,着一身淡黃色繁複的宮裝,上好的布料上繡刻着威武的四爪巨蟒,彰顯他尊貴的身份。白麪丹脣,一派溫文爾雅的貴公子樣。這時男子單薄的胸口正劇烈地起伏,潔白的額頭上沁出一層薄汗,拿着長劍的手微微顫抖。
此人便是破壞小園景觀的罪魁禍首了。
“弘兒,練了半天,去休息會兒吧。”見男子停了下來,一身鳳袍的皇后趕緊走近,用金色的娟帕爲他拭掉額上的汗水,眼中是止不住的心疼。
“母后!”男子平息了內息,對着皇后溫柔一笑,那雙眼睛簡直與皇后如出一轍。
“弘兒,最近瘦了好多,這麼大的人了,也不知道好好照顧自己!”皇后這一生前半圍繞着皇帝轉,在心灰意冷後,後半生就把全部精力放到了兒子身上。不求兒子能履至尊而掌天下,只求他能健康平安過完一生。
“母后放心,只是近日父皇因爲戰事心煩,爲父皇分憂本就是兒臣該做的,過了這段時日就好了。”嘴上這麼安慰着皇后,眼中卻快速閃過一絲莫名的情緒。
皇后欣慰地點了點頭,但隨即又想到了什麼,眼神黯淡了下去,帶着絲絲痛苦“弘兒……都是母后沒用,讓你當個太子還這麼辛苦。”都因爲她沒有勇氣去爭搶,纔會讓兒子這般辛苦。
其實皇帝並沒有虧待她,相反的,皇后應得的份額是一樣也沒少給她,但也只是把她看做是髮妻,相敬如賓。皇帝當初能娶她也是看中了她背後的蘇氏一族的勢力,至於她本人,想必皇上也不喜歡這種柔弱還不知情趣的性格吧?
嶽弘看着母后突然低垂的臉,身上的孤寂顯而易見。袖中的手猛地捏緊,陰鷙的黑眸望向皇帝寢宮的方向,血紅滿滿沉入眼底。
隨着時間的推移,戰事越來越吃緊。安謹王身邊不知有何能人,連身經百戰可以稱作爲戰神的鎮南將軍也已經漸漸抵擋不住對方詭異而又摸不清套路的攻擊了。
接二連三的急報傳入皇宮,皇帝的情緒日益急躁,白日裡動不動就訓斥大臣,或者亂摔東西,而夜裡就拉着寵妃顛鸞倒鳳。
六十萬大軍經過一月的消耗,如今只剩下不到五十萬了。反觀敵軍,只損失了五千人馬,巨大的差距顯而易見,即使再多的人也不夠耗的!
雖說皇帝的脾氣更加暴躁了,但他內心其實並不十分惶恐的。他下意識的認爲只要有成王在,這一切都會擺平的,到最後這天下依舊是他的。
不知有一日,當沒有依靠的時候,一切的‘以爲’都只能成爲枉然。
俗話說得好,靠山山倒,靠人人跑。皇帝派去北方成王封底的親信白着臉帶回成王的回信只有簡單一句話:“三月前平反,兵力消耗嚴重,軍隊尚需修養,恐不能助皇上一臂之力了。”
皇帝拿着信件,只覺得一陣氣血上涌,感到陣陣眩暈,太陽穴突突地發疼。
“混賬東西!”嘩啦一聲,御書房案几上的東西被震怒的皇帝一袖全部掃下了桌,撞擊在鋪着上等虎皮的地上,發出聲聲悶響。
周圍的宮女和太監嚇得全部戰戰兢兢地跪了下去,頭能有多低垂多低。
“呼——呼——”皇帝頹然地倒在座椅上,雙目失伸地望着頭頂的高粱。若沒人能阻擋安謹王的軍隊,那麼他……下意識地抖了抖,根本無法想象!
皇帝的腦海中恐懼的並不是他被敵人手刃,也不是妻兒被殺害,而是他從皇位上悽慘而下的情景!他不能夠接受!皇位是他的,他纔是名正言順的天子!誰都不能從他手中奪走皇位……絕對不能!
有時候,人瘋狂起來也是可怕的,皇帝執迷於皇位已經到了常人難以想象的地步。
猛地站起身,搖搖晃晃地走到御書房門口,粗着嗓子急吼“來,來人!傳陸學士進宮!快去!”